第31章
江曜和于策安在忠义侯府大打出手,林大夫又一次被请入府中。
思芳院中,林大夫边为江曜看伤上药,心底止不住地打轱辘。
这一两个月频频入府,为的还并非五小姐姬时语,全因这位江小公子江曜。
林大夫叹了口气,看姬时语,说着:“小姐,人当了你的侍卫,可也不能这般磋磨啊,人非木石,是会疼痛的。”
“林爷爷,不是我使唤他。”
姬时语被说得脸皮燥热得慌。
“罢了罢了,老夫不问就是。”
林大夫兀自开药,写好了新方子,交代起要事,“还好伤口不深,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养着吧。”
一通看完病,待林大夫走后,姬时语来到江曜身侧,没好气地坐了下来。
“你受个伤,还连累我被怪罪了,得,我真成了欺负侍从的坏心肠五小姐。”
江曜扯着嘴皮子终是忍不住笑了,可才一笑,拉动伤口,又疼得他倒吸凉气。
“该!”
姬时语嘴上怪他,但她还是去药箱翻找出了金疮药,上手轻柔地给他抹药,说着掏心窝的话:“谁让你明知道于策安要刺你,还躲都不躲的?”
那时候,姬时语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得可太清楚了,江曜本就是自个儿撞上于策安的那把银枪,像疯魔了似的,一头猛冲。
少年垂下狐狸眼,怏怏道:“我疼。”
他一喊疼,姬时语的心思全然被勾走,不觉温声细语地问:“我弄疼你了吗?”
江曜抬眼,小姑娘站于身前,眸子水亮,他眉宇之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狡猾骗她:“是有些的。”
“那我再轻点,疼的话你就吱一声。”
“吱。”
“啊?”
姬时语还以为自己生错觉了,一低首,少年的狐狸眼锁着她,见她未动,他又是低沉一声:“疼。”
被他莫名的一本正经吱来吱去,闹得姬时语莹白脸蛋生了霞。
怎么上个药偏就不好意思极了。
这吱不吱的,真有那么疼吗?
不知不觉姬时语鼓起脸,甜软喏喏道:“我已经很轻了,你要非要搞一身伤出来的。”
“嗯,不疼了。”
江曜见好就收,他抬首牵住了她的袖角,上头以紫线绣着几丛紫藤花,他揉了揉,给捏碎了。
姬时语细心地为他包扎好伤,一盏茶的功夫,江曜还觉着太短了些。
垂首望着揉她袖角的江曜,姬时语下意识的多想了。
她总感觉江曜似乎有点黏她。
萍亭同她说过,被母鸟抛弃的雏鸟在被另一只母鸟衔回窝后,会依赖另一只母鸟,视作娘亲。
姬时语以为,江曜黏着她又依赖她,说不准便是拿她当作母鸟看待。
京中忠义侯府他人生地不熟,唯有姬时语一心一意护他,江曜会依赖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才不过十三岁,比前世离世的自己还小呢。
姬时语笑着给江曜穿好上袄。
穿戴整齐,较于刚倒地那
会儿江曜的气色稍好看了些许,他脊背挺直端坐,从外竟看不出受过半点伤。
姬时语还不急着回韶华院,便在思芳院陪江曜说说话。
“江池生,你说于家和我姐姐的亲事怎么才能搅合了啊?于威这人,我是真不想让他做我姐夫。”
闻言,江曜霎时抬起阴冷的眼,姬时语瞅见了,遂摇头止住他:“不可,我们不能轻易要人命。”
江曜偏头:“那就为你姐姐再选一门好婚事。”
“我姐姐还有娘亲都以为于家这门亲很好。”
姬时语小脸不觉泛起忧愁,“她们看重的是岭西,而非于威本人。”
这里头可就复杂了,不论于威人模狗样,只要他为镇国将军府的大少爷,姬合英不得不顾忌其中厉害。
“欸,你说,上回路遇的那位尚书府公子……”
姬时语提起了薛淮璋,但江曜不耐听,她不依,拉着江曜手腕便是撒娇,“你同我说会儿话嘛,我出不了府,都要闷死了。”
江曜掀了下眼皮。
他这不是一直都在陪她吗?
姬时语要的是他开口,江曜只得答:“尚书府要为家中小姐,先问大皇子的罪。”
“对哦,大皇子应肠子悔青了,早知道撞的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他哪会当街嚣张责骂我姐姐?”
姬时语哼哼,心觉江承运罪有应得,“狗眼看人低的下场。”
江曜不知作何想。
姬时语说狗眼看人低。
确实,她从未这样过。
来到忠义侯府,大房中人,不论舒氏、姬合英还有姬时语,并不会将他看作狗,府上该怎样待客,便如何待他。
从前经历的那些不堪,似乎在忠义侯府全然烟消云散,化作云雾过去了。
江曜在姬时语身边,得到了新生。
……
户部尚书薛大人是出了名的护短,知晓爱女当街被大皇子座驾几欲碾死,他连夜入宫跪在乾清宫殿门之前,哭嚎磕求陛下做主。
那哭声喊叫快比得上六宫的怨念。
饶是弘文帝也遭不住大臣这样上告。
因而得知是大皇子任性妄为后,弘文帝当即罚了江承运当年的俸禄,并勒令他闭宫思过。
而本该交由江承运接手掌管的户部,便顺势落到了三皇子江承北的头上。
户部是什么,那可谓六部之中的钱袋子,得户部,国库在手,储君之位近在咫尺。
江承运是眼睁睁把唾手可得之物,递给了他最看不起的三皇弟江承北。
为此,江承运气得快掀翻了大皇子府。
而坐收渔利的三皇子江承北,则正当风头兴盛。
很快江承北便入了户部,温笑着向户部尚书薛大人、户部左侍郎傅大人虚心讨教,姿态那叫一个谦逊得体。
忠义侯府,户部尚书夫人蒋氏正说起此事,姬时语听江承运吃了哑巴亏,她捂嘴笑着。
“还好圣上英明。”
蒋氏道:“大殿下性子如恶霸,目中无百姓,那日若不是我们盼盼,此事只会不了了之。”
“可不是,好在薛小姐无碍。”舒氏温声点头。
今日蒋氏携一双儿女特意过府拜谢,得知江承运吃了大亏,当着舒氏的面,便是好一通直接了当的嘲讽。
蒋氏乃性情中人,少时倾慕威风武将,可及笄后却嫁了一肚子墨水的薛大人,她此生最大遗憾,便是自己没能嫁入将门。
“侯夫人教女有方,教出个这么飒爽英勇的姬大小姐,不愧是忠义侯府啊。”蒋氏对姬合英赞不绝口。
“多谢夫人。”
姬合英在旁讪讪一笑。
她还是不太习惯京中贵夫人那一套客气礼节,被夸的是她,可还是想当不知道。
“大小姐相救,盼盼才捡回一条命。”
蒋氏牵着薛盼盼去给姬合英行礼道谢,“救命之恩,盼盼该一辈子都记着。”
舒氏笑:“薛夫人不必客气,权当两府结个缘分。”
“缘分?啊,是,从前来往少了,往后这缘分得深一些才好。”
蒋氏笑眯眯的,她朝后一望,又是不免蹙眉,“我还说让璋哥儿带礼来,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见他,办点小事儿做不好,磨磨蹭蹭的。”
舒氏问:“薛大公子今日也过府来了?”
“他走在后头,说回车拿礼,是要送给合英。”蒋氏笑睇眼。
姬合英惊讶微顿。
这时姬时语朝外探头,瞄了两眼。
小姑娘猫瞳一亮,笑了起来:“是江池生过来了。”
海棠苑外,一道玄衣挺拔的狐狸眼少年踏步入内,在他身后紧跟着青色长衫的薛淮璋。
江曜将人领到海棠苑,便同舒氏行了礼。
蒋氏已瞪了眼过去,喊道:“璋哥儿。”
“侯夫人,大小姐,实在对不住我耽搁了。”
薛淮璋一瞥英气的姬合英,这脸皮是唰得闹个了大红脸,他躬身抱拳,垂首上前来做礼。
“我在府上迷了路,还好是这位小公子引路带我过来。”
姬时语咯咯笑个不停。
尚书府的公子认不得路,又是一见姐姐便脸红,偏又一身好学问,薛家儿郎这性子可太有意思了。
“璋哥儿,还不将你为合英准备的谢礼拿过来?”
蒋氏却是难言的神情,她怪儿子不中用,咳咳就道:“你用心备了七日,让合英看看可还喜欢。”
“母,母,母亲……”
薛淮璋羞愧到底了,他万分不想当堂献礼,架不住被自家母亲一出手便卖了。
姬时语翘首以盼,很想知道薛淮璋送来了什么,姬合英也被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
“薛公子,我想一看。”
姬合英如此说了,薛淮璋便鼓起勇气,应了她:“好。”
在薛淮璋怀中的,是一柄画卷。
薛淮璋忐忑递给她来,姬合英甫一接过,薛淮璋便跟碰了热炭似的飞快缩指。
他头埋地低低的,生怕多看一眼,自己面上的红润会炸开。
开了画卷,舒氏侧身而望。
画上是一英姿少女,劲装在身,补天沐日,无出其右,她神色无畏,如那良金美玉立于马车之前。
笔画工整,线条有神,无独有偶。
姬合英赞叹薛淮璋:“薛公子好笔墨啊。”
薛淮璋没抬头,可姬时语一双黑葡萄的眼正瞧着呢,薛家公子的两只耳朵是都红了。
舒氏眼里夹了些许复杂之色,薛淮璋送画,又上心记挂于姬合英,有些事不言而喻。
对此,舒氏只道:“薛公子用心了。”
这时薛淮璋掩了红脸,他又上前一步,朝姬时语走来。
小姑娘还十足茫然,只见薛淮璋送上两只糖画人,一只是小女孩抱玉兔,还有一只糖人兔子。
姬时语瞪眼:“我也有吗?”
“我记得五小姐属兔,小小心意,还望你收下。”薛淮璋很用心,也很诚恳。
“谢谢薛公子。”
姬时语是真喜欢,糖画兔子还可吹气鼓起兔儿身,香甜可口,她能玩许久。
因着姐姐姬合英,薛淮璋也记上了她,待她好。
而于家却从未用心对待过她,光是这点,两家人便是高下立判。
姬时语由衷盼着,她的姐夫能换个人。
江曜站在旁侧,侧首望见小姑娘抱着糖画兔子傻笑,他蹙眉问:“你属兔?”
“是呀。”
姬时语抬眼应他。
她的眼眸如弯月,江曜眼底不觉阴郁几分,哑声:“你没告诉过我。”
“哎呀,这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姬时语不以为然,“再说了,前两日你不是送了我小玉兔吗?”
“那是你自己挑的。”
江曜想说,姬时语自个儿挑和他送,是两码事,可还未开口,小拇指已被人缠住了。
垂首之间,小姑娘偷摸用小手指勾住了他的,晃了晃。
她笑靥如娇花,似在哄他说:不要在意那点事儿了嘛。
她欢喜,江曜便也欢喜了。
两人衣袖摆宽大,悄摸着
勾了手指,小动作连连,竟没让人发觉。
“侯夫人,今日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蒋氏起身恭谨了几分,姬时语好奇探头打量,没来由的,舒氏眼皮一跳,心生一股预感。
海棠苑外,尚书府的下人抬了几个沉重的箱笼缓缓入了室。
“娘!”
薛淮璋吓得脸都白了。
“姬大小姐为人正直,心底善良,又是女将大风,我十分欣赏这样的姑娘。”
蒋氏可没管,先斩后奏径直道:“今日我想舔着老脸,为我家大儿子求娶合英。”
“嘎嘎——”
两只大雁齐声鸣叫。
姬时语一副看大戏的模样,心底哈哈大笑,拽了江曜的小拇指直接勾紧了。
第32章
在场众人唯有舒氏面容波澜不惊,蒋氏言笑望她道:“让两家结这个秦晋之好,不知侯夫人可愿意?”
薛淮璋几番欲言又止,一会儿脸燥热,一会儿目光躲闪不自在,若堂内有个地洞,他只怕要立马钻进去。
姬时语瞧得出来,薛公子压根不知晓他母亲这一出。
求娶之言一出,薛淮璋仿若被雷劈。
蒋氏登门竟是为他求娶姬合英。
她不免思量,薛淮璋较姐姐姬合英还小上一岁,十五岁的公子便议亲,两人这时候定亲,娘亲八成要考量了。
那面舒氏未语。
蒋氏久久不得舒氏回应,言罢又叹口气,“看来是侯夫人觉着小儿不是良配,应犹豫了吧。”
“薛夫人,不是我看不上薛公子,薛公子年少又是举人老爷,日后随薛大人入仕定当青云直上。”
舒氏面露难色,她坦言道:“只是眼下他年仅十五,是有些小了。”
“十五岁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蒋氏大言不惭。
“京中还没有哪家的公子,十五岁娶妻过门。”
舒氏无奈说:“薛公子若是大上两岁,我们忠义侯府自然愿意结两家缘分,只是……”
这话不假,在舒氏看来,十五岁的薛淮璋他毛都没长齐呢,还是个孩子,怎么迎娶新娘子,做父亲?
“唉,是可惜了。”
蒋氏没太过执意,舒氏既如此说,她便也应下:“怪我没早些生下璋哥儿,我是真喜欢合英,想让她来薛家做我的儿媳妇。”
姬合英能看出蒋氏注视她的目光,乃是真切的笑意,她跟着一笑,“薛家人好相处,我也极喜欢。”
“娘……”
若说几个人,唯有薛淮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的脸反正是丢完了。
小心瞥蒋氏,薛淮璋难安,此刻他没脸看姬合英,只想打道回府。
蒋氏摆摆手,“罢了,东西撤回去吧。”
姬时语的糖人都没吃掉一半呢,尚书府求娶一事竟这般轻飘飘揭过去了。
她甚至没看见姐姐与薛淮璋两眼之间互传眼波,为她定下一个姐夫。
姬时语好生失落。
舒氏不愿意姬合英和年仅十五岁的薛淮璋定亲,蒋氏没纠缠不放,薛淮璋又过分羞恼,巴不得赶紧事了走人。
婚事便只得作罢。
此事无人再提,薛淮璋后回身朝忠义侯府舒氏母女三人拂了礼。
“薛淮璋倒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儿郎,与合英你还挺般配,他竟那日一见便对你上了心,只可惜年岁小了。”
直到薛家人陆续离去,舒氏还在低声感慨,“莫怪薛夫人亲自过府,原是想为她儿子求娶于你。合英,你觉着薛淮璋如何?”
姬合英:“……”
忠义侯府的嫡长女不语。
姬合英脑后长长的马尾随风荡开,她眺着,朝薛淮璋离去的背影睨了一眼。
姬时语却留意到,今日的天日薄西山,霞光万道,映照出姐姐染了一片红云的英气脸庞。
……
也不知尚书府有意求娶姬合英这事可是传开了,蒋氏一走,镇国将军府当即遣了人来。
舒氏笑着将请帖递给姬合英。
然而姬合英接过来,她没过目,径直撕了请帖。
初夏六月,止了柳絮纷飞,京城繁花似锦,姬时语的心悸之症好上太多。
今日柳眉下帖邀姬合英与姬时语姐妹过府做客,安国公府的宴席,忠义侯府焉有不去的道理?
多是为着近来三皇子得了势,柳眉又是日后的三皇子妃,安国公府有意向各府示好。
舒氏终于允姬时语出府。
“姐姐!”
姬合英将姬时语抱上马车,让妹妹靠坐她的怀中。
江曜随后去了车厢之外的车辕,抱刀沉沉闭眼。
忠义侯府的马车往安国公府柳家驶去。
姬合英不乐意参合京中宴席,但她为忠义侯府的嫡长女,迫于无奈,不可能不去。
姬时语却在想着江曜。
出府之前她便想过,此行去柳家可要带上江曜。
一是柳眉上回待她不虞,她不是很想两人相见,生怕前世之事重蹈覆辙。
可二来此番安国公府必定聚集皇亲世胄,楚王府亦要遣人前来,江曜若是跟她一块,能认人又可护她安危。
姬时语便问了江曜,“你可要随我去赴宴?”
“好。”
她没提要去安国公府,少年却毫不犹豫应了。
思及此,姬时语撩了车帘,端坐在外头的少年循声侧头,一双狐狸眼阴沉,“小姐?”
“无碍。”
姬时语笑着又放了手。
她想,江曜愿意陪她,那她便时刻守着他。
只要不让柳眉和江曜直面接触,应当无事。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后在安国公府门前停靠。
安国公府乃开国勋臣,承袭几辈仍旧屹立不倒,门前府邸巍峨壮丽,朱门高耸,百年世家的底气威严,气势非凡。
姬时语被姬合英半抱下了马车,刚站稳,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笑声。
“哟,这不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和胞妹吗?早听闻大小姐从岭西归来,却迟迟未见过人。我听说,头两日尚书府去忠义侯府求娶大小姐了?”
姬时语望去,说话之人是兵部侍郎之女宋依然,她向来和柳眉交好。
因宋家无掌兵权,空有将门之名却无将门兵权,每回宋依然见忠义侯府,不觉夹杂几分尖酸刻薄。
“尚书府的大公子像是瞧上了姬大小姐,我记得薛公子才十五岁吧。”
“可不是,姬大小姐才回京,在岭西呆久了就是不同,行事哪里引了薛公子的意?”
“忠义侯府讲究规矩吗,竟无人管大小姐的穿着,来安国公府参宴还着了一身长袍,不像话。”
宋依然身侧还有三位小姐,姬时语认不得,只是贵女们攀笑着,说道姬合英的不是。
对着旁人议论,姬合英冷脸不应。
姬合英我行我素惯了,她很少穿繁琐衣裙,今日亦是长发高束,着银灰色长袍,潇潇洒洒。
可姬时语忍不了,小姑娘当场怼了回去,“几位姐姐说家姐行事不妥,你们当人的面说不是,莫非就是举止得体了?”
宋依然得见姬时语嘴皮子伶俐的很。
“我姐姐没杀人放火,更无轻视安国公府,便是当年她随父亲入宫面见陛下,着了一身长袍,那位也不曾说过不准许。依着你们的意思,是陛下看走眼了?”
姬时语冷哼,她才不许旁人作贱自己的姐姐。
“也是,姬大小姐行为乖张,难怪让薛大公子倾心了。”
宋依然又道:“不过,合英眼光真高啊,连薛家的门第都瞧不上。”
正待此刻,薛淮璋大步走来,他扬声道:“这事与薛家的门第有何关系?”
身处谣言的姬合英和薛淮璋俱在此,宋依然神色微妙起来。
“一好女百家求,薛某不才,以如今的自身,是我配不上英勇镇守岭西的姬大小姐。”
薛淮璋坦荡直言,“还请各位小姐们慎言,忠义侯府乃陛下钦点的忠臣将门,无忠义侯府,无姬大小姐,又有谁来守岭西?”
几位小姐齐齐变了脸。
“姐姐。”
姬时语拽了姬合英的手,扬笑让她快看。
薛淮璋
揽责上身,在安国公府门前以退为进,自证清白,护全了姬合英所有的清誉,姬时语对他那是一个心生好感。
姬合英愣愣的,那面薛淮璋又与她抱拳道歉,她显得无措,“薛公子,多谢你仗义之言。”
姬时语心知姐姐嘴笨,不会说好听婉转的话,可这份真心薛淮璋应懂得吧。
小姑娘乐得明媚笑。
姬合英牵起姬时语的手,不愿再逗留。
“走吧。”
姬合英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薛淮璋。
尤其是这人对她笑得一脸傻样,姬合英光看着便心头异样的很,令她不自在,想避开。
安国公府在正光院摆了宴席,姬合英与姬时语随着仆从而行。
柳家府上一派富贵,花木扶疏,才到近处,便有丝竹之声袅袅。
姬时语拉了江曜到近身,小声叮嘱他,“你可不要离我的身边。”
“嗯。”少年轻应。
宴席之上,桌案早已摆满珍馐美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姬时语端坐了一会儿,听贵女们你夸我我夸你,她浑身如虫蚁啃咬,很是闹心。
“姐姐,我上后头坐着去。”
姬合英不忘叮嘱江曜和萍亭,好生看着姬时语。
小姑娘凭着个头娇小无人留心,寻了个宴席最末的位子坐下。
“江池生,你尝尝。”
柳家宴席糕点琳琅满目,姬时语是拿了一块云片糕塞到江曜手里,她眸子水亮,偏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少年余光扫过宴席,无人看这面,他飞快塞入口中,咀嚼咽下。
“好吃不?”
小姑娘笑得狡黠。
少年狐狸眼阴郁几分,“不好吃。”
“哈哈,我就知道。”
姬时语却是欢笑:“柳家的云片糕可是不如白妈妈做的?咱们忠义侯府的是特意添了药材呢。”
江曜才知道,白妈妈为姬时语做的糕点里还添了药草,难怪不是齁甜。
“你随我,只喜欢忠义侯府的口味。”
小姑娘无心之话,江曜勾起了唇角。
他觉得很中听。
两人在犄角旮旯偷摸谈笑,坐于上首的柳眉却没错过江曜那张脸。
方才姬时语带江曜入席,柳眉一眼便投目,捕捉到清冷的少年。
在这女席之中,鲜少女眷会身携侍卫,姬时语年仅十岁,太小的孩子行事怪异,无人会道不是。
那厢的小姑娘身着桃红色锦缎长裙,外披翠绿金线绣花褙子,吹来了初夏第一抹明艳的桃红柳绿。
而少年亦是夺目,一双狐狸眼冷冷的,侧身垂头之时脖上小痣显眼极了。
玄衣的他站在姬时语身侧,像为她挡下了尽数的风。
柳眉不自觉盯得久了点。
“眉儿?”
柳眉一发楞,安国公府夫人白氏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哪里?”
“啊,没什么,娘。”
然而当安国公夫人白氏看清楚了,姬时语手边少年的正脸俊俏无双,她怔愣好半晌,须臾之后,大惊失色。
白氏惶恐状喊出声:“那个少年是谁?”
柳眉疑惑:“谁?”
“忠义侯府五小姐带的人,是谁?”
“那是忠义侯府的侍卫。”
“不,不!”
白氏脸色煞白,像吃了失心疯,双目血红着魔,柳眉一惊,赶忙握住母亲的手。
这一握才察觉白氏双手是那么的冰凉。
柳眉忍不住着急上火:“娘,你别吓唬女儿。”
“眉儿,你去查,立马派人去查!”
白氏的手止不住颤抖,她死死盯着江曜那双狐狸眼,好似在确认什么,“我要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的,原原本本。”
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怎么长得这样肖像白家人?
十四年前,白家遭遇灭顶之灾,家中男眷尽数下狱问斩,白氏的胞弟,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白斩霍身死在了牢狱之中。
那场罪责,白家女眷受其牵连,流放岭北。
白氏作为嫡长女已然出嫁安国公府,祸不及出嫁女,因此她保住了一条性命。
然而,她的胞妹白流在流放之路失了踪,从此下落不明。
她和白流随亲母,天生一双狭长狐狸眼,而此刻和姬时语一起来的少年,狐狸眼像极了她冷清性子的妹妹白流。
容貌更和白流有八分相像。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第33章
“夫人,您怎么了?”陪在下首的兵部侍郎宋夫人问。
几度回转之间,国公夫人白氏已是回了神,十几年来经历太多大风大浪,她心中早便坚毅的多。
白氏改笑道:“无事。”
姬时语还不知上首的风风雨雨,只是一味品尝安国公府的这个糕、那个糕的,不一会儿,吃了个半饱,她再吃不下了。
杜南霜这时候找了过来,“好啊,你竟躲在这儿,让我好找。”
“南霜。”姬时语笑着拉她。
“上回给你的话本子,你看了没?”
杜南霜一坐下便问最要紧的事,“我想看你那小桃妖和道士的故事,要写成这样的。”
“什么话本子,我不知道。”
姬时语脸皮一红,她装了不懂,“许是丫鬟拿丢了,下回再说吧。”
“什么,丢了?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来的。”杜南霜欲哭无泪。
“好南霜,你可不要怪我嘛。”
小姑娘捧着脸,俏生生的笑,她一身桃红柳绿,真如同从话本子里跳出来的小桃妖。
杜南霜只是看着她,那气便怎么也生不起来。
“罢了,罢了,我改日再去给你找几本。”杜南霜摆手。
姬时语瞪眼:“还找?”
羞人的话本她可不想看了!
俩小姑娘拉扯一团,院外突而传来下人们匆忙的传报声,“夫人,小姐,三皇子殿下到了。”
“是殿下来了!”
柳眉面色一喜,起身便要去迎。
女席这面听见三皇子江承北到来,个个起身欲行礼,姬时语不再拉扯杜南霜,摆正了脸。
杜南霜伸长脖子道:“好像还不止一位殿下。”
姬时语坐在末位,离着正光院门前近,一侧首便可望见来人。
江承北走在前,他身穿龙纹锦袍,金线光华流转,是一派气度雍容,春风得意。
如今三皇子党风头正盛,今日盛宴之主不仅仅是安国公府,还有江承北。
前世正是三皇子,于大雪之中一箭射杀了江曜,令他惨死。
眼见江承北步入正光院,姬时语连忙回望江曜。
少年察觉,微微侧目低首,狐狸眼冷然。
姬时语惊讶。
他怎么只顾着看着她了?
杜南霜倒吸口气:“二皇子竟也来了?”
姬时语回转眼眸,在江承北身后,有位侍从正推着江城德的轮椅跟随。
二皇子江承德身形清瘦,颧骨凸起,今日暖光艳阳日,罩在他脸上,透出几分病态的白。
前世今生,这还是姬时语
第一回见江城德。
只是二皇子江城德深居简出,今日竟愿意前来安国公府,实属罕见。
柳眉已是迎面拂礼,“柳眉见过两位殿下与楚王世子。”
姬时语思忖着,目光乍然被一晃,像有一道雷霆闪电掠过。
楚王世子江子墨!
江曜同父异母的弟弟。
姬时语大骇,下意识地,她猛然拉了江曜的手腕,江曜吃痛,垂首看她墨色圆亮的眼。
“小姐,怎么了?”
“江池生……”
姬时语兀自呆呆喊他的名字。
江曜蹙眉。
那面几位殿下之中,还有一位楚王府的人。
他想起很早之前,姬时语谈及楚王府时,便是这样不对劲的神情。
女席这面,贵女们向皇子殿下们行礼,姬时语怕江曜突兀,摁着少年的头随自己行礼。
江曜无心细想。
“柳小姐不必多礼。”江承德不住咳嗽。
楚王世子江子墨今年十三岁,尚很年小,他圆脸高鼻,额头宽阔,生了一副风神秀逸的样貌。
他笑说 :“是我不请自来了,在王府闲来无事闷得慌,母妃听说我来,要我代她与安国公府问好。”
望着江子墨,江曜一双狐狸眼眯起,余光里阴冷的意味翻滚着。
这就是楚王府的世子啊。
可楚王世子又和阿锁有什么关系?
江曜不明白。
这时杜南霜趴到了姬时语的耳边,声音低低:“柳眉和三皇子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看着就赏心悦目。”
江承北凤仪出众,柳眉面若红蕊,两人相携而立,郎情妾意,好似再无旁人能插足之间。
姬时语一直牵着江曜的手,她没撒手过,见少年还在凝视三皇子,她生起一股忐忑不安。
“江池生,你没多想什么吧?”她问他。
江曜阴冷的狐狸眼敛起,“没有。”
“当真?”
江曜摇头。
他没告诉姬时语,他迫切想弄清楚她为何对楚王世子江子墨这般上心。
阿锁上心旁人,目光总在游移他处。
他心底跟插了把刀似的不爽快,滚了又剐,将他血肉绞的稀烂。
他真想立马拔出那把刀,砍了楚王世子江子墨的脑袋,再把姬时语的脸掰正回来。
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但这些江曜都不能说,阿锁不希望他有任何不轨之心,察言观色,他一向做的很好。
她喜欢听话的侍卫,他得乖。
那么他就是。
江曜清冷的嗓音沉沉:“那几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我不敢多想。”
“这就对了,又不熟识,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便是了。”
姬时语很喜悦,江曜不关心柳眉,那便是再好不过。
话才说完,她便捉到了少年悄咪咪往那面偷瞄的眼,像是又在留心柳眉和三皇子。
姬时语愁啊。
莫非再来一世,她还是改不了命运吗?
不能啊。
姬时语又扯了江曜的手,待他回望,她便摆出再认真不过的神色。
“江池生,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柳眉已是及笄,同三皇子的婚期便在两个月之后,两人很快就会大婚了。”
少年冷冷应:“哦。”
姬时语瞥眼,腹诽:这什么意思?是不在乎还是假意不在乎?
“三殿下好春风得意啊。”
杜南霜却接了话:“先接管了户部的肥差,不日之后再迎娶安国公府嫡女,啧啧。”
“他还真是坐收渔利了。”
“也要怪大殿下行事太嚣张,惹到了尚书府薛家,你是不知道,薛大人气得快冒青烟了,我父亲和我说时才叫一个夸大。”
“他是活该,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不是我姐姐在,盼盼恐怕已遭不测。”
姬时语觉得和大皇子比起来,江承北脾性温良,只是这人前世杀了江曜,她心头难免生出了怨怼。
谁让她偏心江曜。
自打入了忠义侯府之后,江曜便走了正途,性子老实乖顺,没犯过大逆不道的错事。
越是这么想,姬时语越觉着前世江曜定是被逼无奈,走上了不归之路。
“若是三皇子为储君,安国公府真要出一位皇后咯。”
杜南霜咯咯直笑,“瞧三皇子看柳眉,真是一心只有她啊。”
“是啊,这两人很是般配。”
姬时语说时,余光轻拢着江曜,正光院门前柳眉随江承北消失于院墙转角,少年的眼也收了回来。
“诶,对了,阿锁,这几日镇国将军府于家可是总去侯府?”
杜南霜才一问,两个女孩身后便有人喊道:“嘿,姬小五!”
于策安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江曜脸色瞬间黑沉。
佩刀一举,江曜横刀在于策安的脖颈。
于策安吓了一跳,一看是满脸凶狠的江曜,扁嘴便道:“得,怎么又是你?”
“于策安。”少年狐狸眼森冷,杀意很重,“你应过我什么?”
“江池生,刀下留人。”
于策安举了手,今日出府他可没带兵器,这般之下真当江曜手里宰杀的鱼,他顿时惶恐不安,求了饶。
“你看我这不是还离着三尺之远吗?”于策安补道。
一步之遥而已,江曜才不满意。
姬时语却拍拍江曜的护腕,“江池生,这是在柳家,莫要惹事。”
少年冷冷一哼,收了刀。
于策安站在原地,他根本不敢动,抱拳求救似的看姬时语,“姬小五,救救我啊,你的侍卫也太凶了。”
“愿赌服输,你自己应的。”姬时语眼角带笑。
于策安蔫了吧唧:“好吧。”
“于小二,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杜南霜笑得肚子疼,她揉揉眼睛,“你输给了阿锁的侍卫,你行不行啊!”
“杜小霜,你怎么也在?”
“不是,你眼里就只有阿锁,没看见我?”杜南霜好气啊。
“啊,我才瞧见你,不好意思了。”
于策安挠挠头,脸红了,可很快他又傲然起来,“杜小霜,你可不要看不起我啊!我告诉你,是江池生武艺高强,不是我武功不好。”
杜南霜朝天翻了个眼,于策安满嘴鬼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他什么德行她不知道?
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阿锁要同阿锁父亲学武,没学点皮毛整日嚷嚷自己乃当朝大将军。
这将军梦谁知道能不能成真啊。
看杜南霜狐疑的眼神,于策安不快极了:“杜小霜,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觉得你日后定厉害又威风啊。”杜南霜敷衍了事。
谁知于策安闻言咧嘴笑:“杜小霜,说得好,你很有眼光。”
杜南霜频频摇头,只觉得于策安没救了,侧了身她又追问姬时语:“你上哪里找到小侍卫,让于策安吃了这样大的亏啊?”
“怎么了?”
姬时语架不住杜南霜那锃亮的眼,杜南霜又说:“我也想要一个,往后见于策安不快便打他一顿。”
“侍卫是这么用的吗?”
“不然呢?”
姬时语:“……”
两个小姑娘嘀咕,于策安觑眼,心觉杜南霜盘算的准没好事,他闲不住嘴,不能和姬时语说话,他便喊身边的江曜。
“喂,江池生。”
少年冷脸,头也没回一分。
“江池生。”
“江池生,你聋了?不回我是吧,那我可要去找姬小五……”
话到一半,江曜那双狐狸眼忽地瞥来了,阴冷嗜血,不见一丝情绪。
于策安心虚侧头,“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多闷啊,你又不让我过去是吧。”
江曜握紧腰侧的佩刀,他开了口:“你说吧。”
“你早这样多好,我也不用费心还怕被你给宰了。”于策安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说了,不能在柳家杀生。”
言外之意,出了安国公府便是可行。
“别,你可别,我还没做什么呢!”
于策安才松懈的心神又提起来,他原地跳脚:“你老威胁我,哼,当心我去忠义侯府告状!姬小五最听她娘和姐姐的,你不想姬小五挨训吧?”
江曜看他,这回没吭声了。
于策安竟然意外的知晓了,少年的命脉。
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你说你一个小侍卫,处处护着姬小五确实不错,可你看管的太紧了吧?不论是谁都不让接近姬小五的吗,不管是好是坏?”
于策安真不知道如何说道江曜,他目光复杂,叨叨着:“江池生,你想过没有,如今你只是姬小五的侍卫,姬小五还没及笄,你确实可以陪在她身边几年。若有朝一日,她及笄出嫁了呢?”
江曜浑身一震,抬首死死凝他。
“她嫁给旁人,也就不再需要你了,你便不能再陪着她了。”
于策安揉揉手臂,他脖颈的伤才好,却留下了蜈蚣似的长疤
呢,输给江曜他满腹憋屈,无处撒火。
因此,他忿忿不平:“你防我这么严,我看你还能防几年。”
“那我也要先挡了你。”
江曜二话不说,摸上了佩刀。
于策安见事不妙,又慌忙摆手:“你看,我言而有信的,你可别杀我啊,我还想活着。”
“呵。”江曜冷笑。
少年的狐狸眼红得能滴血,沉沉冷冷,一望不见底。
于策安的话捅了江曜的心窝。
扎得血淋淋的。
做侍卫可没法永远留在阿锁的身边。
他能做一时,还能当一辈子不成?
好烦,太烦了,这个世上为何要有这么多人,抢他的,妨碍他的。
真想都除掉,一个都不剩。
第34章
女席这面欢声笑语,姬时语却觉着心头烦闷,便寻了个由头,只说自己欲离了正光院透透气。
杜南霜拽住她:“你又不打算带上我?”
“好阿霜,你留在这盯着些于策安,不要让他胡来。”
姬时语断然不能说,她是带江曜有事去。
于策安当即反驳:“我能胡来什么啊?”
杜南霜却瞥他一眼,复而言笑:“阿锁安心,我定守着他。”
“喂!”
于策安怎么大呼小叫,亦无人搭理。
姬时语起身离席,她出了正光院。
缓步穿行于安国公府的回廊之间,恰行至一处石桥,待姬时语踏步走过时,翩跹回了身。
江曜跟在她身后,神色十足冷峻。
桥下流水微波荡漾,几片落花浮起,映着少年冷漠的脸,须臾之间,桃粉色小姑娘扑哧一笑。
“江池生,这里只我们两人,不要板着一副冷脸嘛。”
姬时语拿手指在脸颊之上戳了两个小窝窝,柔软脸蛋凹陷,她想逗他笑。
江曜没笑,不过面色缓和几许。
他道:“警觉些也好,毕竟是别府。”
见他有这个心,姬时语是欣慰到不行,两人关系越是亲近,他越会衷心护她。
有朝一日,他便会茁壮成长,成顶天立地的少年郎。
姬时语走下石桥,两人一前一后步行,小姑娘蹦跳着笑问:“江池生,刚那几个人你看清了吧?”
“什么?”
江曜思索,想到她指的是江承北几人,应:“嗯。”
“三皇子江承北,二皇子江承德还有楚王世子……江子墨。”
小姑娘说起江子墨很明显的了顿,江曜留心,经不住追问:“楚王世子,他什么来历?”
姬时语怔愣。
她该怎么作答呢,是说江子墨和江曜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说此人身份地位显赫不可招惹。
一筹莫展之际,江曜已换了话锋,“楚王世子其母是哪家的人?”
姬时语点着樱桃唇瓣,刚要开口,小院的月亮门外突然有声音走近。
“世子殿下,王妃近来可还好?”
柳眉人未至,婉转的嗓音已到。
脚步声不止一人,慌忙之中,姬时语一把拉过江曜,两人就近钻入了院墙角的竹林,幽静隐蔽。
月亮门外,几个人并未跨门入院,柳眉的身影在院门前忽隐忽现,看不见她身侧来人,只知道江子墨定然是在。
“一切都还好,母妃可期盼二位大婚呢。”
江子墨笑应:“到时我外祖父还要来讨殿下的喜酒,就是不知道殿下可赏这个脸?”
“兵部尚书胡家,我怎会不请?”江承北道。
“还得是三殿下和我兄弟情深。”
江子墨哈哈大笑,亲切万分。
“就知道你们关系要好。”柳眉笑说。
“谁不知道,我和三殿下可比亲兄弟还要亲啊。”
竹林便在一旁,姬时语偷听了一通,话音清清楚楚,她思忖江子墨竟与三皇子交好。
也就是说,楚王府是三皇子一党。
脚步声渐远,江曜率先出了竹林,见人消失,他侧头喊了姬时语。
“小姐?”
姬时语在竹林中呆呆愣愣的,半晌未动,直到江曜走到了跟前。
那双狐狸眼冷清一垂,江曜伸出手,姬时语终于回神,乖乖将手递给他。
江曜牵着她走下土坡,复而松手,姬时语却道:“你应听见了,兵部尚书胡家,便是楚王妃的母族。”
“楚王府和胡家……”
“楚王府竟在背后与三皇子结党,胡家定也投靠,看来他们自信三皇子能荣登大宝。”
江曜对谁为储君并不感兴趣。
姬时语嘀嘀咕咕:“江池生,你说,三皇子真能当上太子吗?”
江曜斜眺过来,“在柳家非议,小姐就不怕……”
“那我不说了!”
姬时语连忙捂住嘴,一双水灵灵的眼四下环顾,见无人她舒口气,“呸呸,这些事还是回府再论。”
两人不再多提,方才只当是恰逢遇见,没往心里去。
而从石桥亭宇走过之后,姬时语又在宅院绕行了一会儿,四下空寂无人,连一位婢女也不曾遇到。
很快,她发觉一件事。
她似乎迷路了。
不知何时,姬时语已带着江曜走至一处小院阁楼,这座小阁楼不大,木阁小楼,楼下青石小路,两行绿竹,曲径通幽。
姬时语驻足,睨了两眼,想来应是空宅,便打算离开。
谁知道二皇子的侍从长林在这时从院门冒出,忽见他比了个请,“五小姐,我们殿下有请。”
姬时语眼皮一跳,飞快抬首。
只见那阁楼二楼的窗棂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抹人影,二皇子江承德似笑非笑,俯瞰院中。
江曜冷眼,他抓紧佩刀,低声问:“小姐,可要?”
“不要。”
姬时语摁住他的手腕,小姑娘朝长林摆出明晃晃的笑容,“好,二殿下邀我,我却之不恭。”
长林便领着姬时语入了阁楼。
直到踏入楼中的这一刻,姬时语才惊察阁楼共有两层,木制楼梯呈环形绕上,楼板陈旧,行走之时隐有嘎吱声。
嘎吱声?
楼梯这般之长,二皇子江承德坐着轮椅是如何上阁楼来的,被一步一步抬上来,还是?
步上二楼,姬时语面前出现江承德浅带笑意的俊容。
“忠义侯府姬时语见过二皇子殿下。”
江承德温和一派,说道:“原是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啊。”
小姑娘桃花裙娇俏,她提着衣裙行了礼,江承德摆手让她免了,而后他的眸子很快滑向了另一个人。
姬时语见江承德不说话,只是拿眼看江曜,她慌乱干笑,飞快拉了江曜在她身后。
“殿下,这是我的侍卫,还请你不要责怪他的失礼。”
“不会,我一个坐轮椅的,堪比废人,又岂会小肚鸡肠,在乎这点小事?”江承德望着江曜笑而不语。
这个笑,看得姬时语有些毛骨悚然,仿若心思全被看穿了。
姬时语后背顿时起了冷汗。
“今日是我在安国公府走迷了路,叨扰殿下了。”
“无妨,一会儿我让长林引你回去。”
江承德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姬时语稍稍安心,可下一刻,江承德又笑起来,问道:“只不过五小姐,这一位,当真是你们忠义侯府,是你的小侍卫吗?”
姬时语脸一僵,她侧头望向江曜。
此刻的江曜面色冷淡,狐狸眼凛冽如寒冰,他好似不知布衣平民万不可直视皇胄,正有些冒犯的盯着江承德。
“啊,殿下!”
姬时语手忙脚乱挡住江曜视线,同江承德睁眼说瞎话,“殿下有所不知呀,我这侍卫才从岭西带回京城不久,还不是很懂京城之中的规矩呢!”
“这样啊。”江承德摸了摸下巴,“我还当是京中哪个府上遗落的小公子。”
“怎么可能?殿下赏誉我的侍卫,是我们忠义侯府之幸。”
姬时语反道:“不过,他绝非哪家的公子哥,若是公子,我哪敢勉强人做我的侍卫?”
“也是,是本殿下眼拙了。”
江承德笑了笑,这丫头说的多奉承,可怕死了受他追问,啧,还挺有意思的。
那少年玉貌清扬,双目桀骜不驯,宛如一匹未被驯服的烈马,看得江承德十足兴味。
真是忠义侯府没教过他守规纳矩,还是他本就不必学?
而这位忠义侯府的小小姐,早先听闻是个病秧子身子,今日一见,小丫头活泼乱跳,嘴皮子又机灵,哪里病弱了?
他这个病弱之躯,才是真羡慕她这股劲儿。
偏这位小小姐还三番五次费心思护一个小侍卫,为了什么?
这世上已太
久太久,没出现令江承德上心之事了,他活着,同死了也无甚差别。
今日恰好,就来了一件。
人啊,有了兴致,便就不想死了。
“五小姐也知道,本殿下身子骨一向不好,平日素来不和人交谈,今日多谢你陪我说几句话。”
江承德笑眯起了眼:“往后若有机会,我还想再和五小姐多聊聊,还有你身边这位,十分护主衷心的侍卫。”
姬时语不解:二皇子什么意思?
江承德比三皇子江承北年长一岁,出生之时便被太医断言,恐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些年他闭宫不出,亦是陛下和贵妃的意思,有心想庇护他熬过死劫。
思及此,姬时语又觉着二皇子殿下亦是个可怜人,她染上怜悯,点了头:“好吧,殿下好生养病,若有机会,我会应你的。”
“好啊。”
半大点的小人儿说的一本正经,江承德真是被她逗笑了,他唤了一声:“长林。”
姬时语在阁楼待的有些久了,江承德让侍卫送她回正光院。
回正光院的路上,姬时语还在想二皇子。
虽不知江承德何意,但姬时语可以确信,二皇子并非三皇子同党,反而有些漠不关心的坐观成败。
长林将两人送到主院便退下了,他一走,江曜冷冷的声音落下。
“小姐,忠义侯府站的哪一边?”
“啊?”
姬时语被他乍然一问,她反问回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江曜撇开狐狸眼,神色不明,“侯爷镇守岭西,手中定有兵权在握,小姐想过没有,殿下拉拢小姐的可能?”
姬时语灵光一闪:“总不能是和我姐姐……”
话到一半,她又止住了。
不无可能,忠义侯府十万兵权在手,又是朝中忠臣,若非江承德远离争储,与忠义侯府结盟,便是稳坐太子之位。
“不能吧,二皇子殿下不像要争储啊?”姬时语愁眉苦脸。
江曜不语。
他握紧姬时语的佩刀更紧了紧,见过江承德之后,江曜心中冷意不绝。
江承德亲切示好,意味深长。
即使江承德已有十七岁,姬时语只是十岁,但这意味与年龄无关,并非男女之情,是一种盼望得到却得不到的深意。
一旦人有了想要得到之物,即便对生无渴望之人,也会祈求着活下去。
他的阿锁本就如这天下山水万物,灵动的活着。
临死之人见了亦会心生向往。
江承德注视着姬时语的笑容之中,便有这种东西。
江曜恍惚意识到,他要护着的阿锁,身前阻碍着实太多。
一座山比一座山的高大,他要翻山越岭,需得踏过多少风雪。
再斩杀多少人和事,才能牵住姬时语的手?
而一无所有的他,拿什么,又凭什么去护着她。
权势这把浸了血的刀刃,说到底舌尖舔舐一口,便是满嘴腥甜。
江曜开始渴望能拥有这把刀了。
第35章
“好累啊。”
姬时语趴在思芳院的书案之上蔫蔫晃动脑袋,江曜沐浴梳洗完毕,擦过发后,狐狸眼扫了过来。
他问:“你累什么?”
“我每日要用膳、要睡觉,还要吃药,真的累啊。”
姬时语嘟哝着,没错过少年嗓间溢出的低低轻笑,她不服地爬起来。
“我说真事,上回去安国公府,萍亭给我穿的那身桃红色衣裙,紧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萍柳端来一碗奶香蜜桃水,姬时语双眼发亮,抱着便要吃,她还不忘让萍柳给江曜盛一碗。
少年没接,摇了摇头,他一向不爱这么甜的。
萍亭笑说:“小姐那是长身子了,衣裳便小了点,下回重做新衣,再给小姐丈尺。”
“我长身子了?”
姬时语很是新奇,她喊来江曜,“江池生,你过来。”
江曜依着她话走了过来,姬时语跳到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他,抬手比了比。
两人对视,少年狐狸眼深邃阴沉,他直视谁时,眼珠子便像不会转动一般。
姬时语看得不自觉后退,差点摔倒,江曜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可小姑娘推了他胸膛一把,扁嘴不满:“什么嘛,我也没长个儿啊,还是这么矮。”
姬时语记着前世她及时,身量个头并不矮小,那时候姬合英和她比时,姐姐只高她半个头,在京中贵女之中,她的个高都算高的。
怎么这一辈子十余岁的年龄,她这样娇小?
比来比去,她比江曜入府时矮的还多了!
岂有此理。
萍亭看姬时语生闷气,笑得不行,“小姐,不是你没长个儿,是江小公子窜得太快了。”
萍柳和萍亭也算看着江曜长大的。
江曜住进忠义侯府,又随杨林习武之后,身子骨跟被拔苗助长似的,一窜而起,少年越发结实高挑。
“唉。”
姬时语叹了口气,决心不去计较,她又招了招手,少年乖顺地在她身侧坐下,她也坐过去,靠上他身嬉笑。
“每日还要读书,不可落下。”
瞧着小姑娘一袭鹅黄襦裙,跟软骨头似的贴在他手臂。
江曜没去管她,只是摊开书本,继续今日的进学。
姬时语喜欢见江曜安静下来,看狐狸眼少年认真,心无旁骛,也就不会起那些纷纷扰扰。
才沐浴过后,他身上还散发和自己一样的玉兰香味,江曜房中皂膏用的是她的,味道自然相同。
姬时语开怀的不行。
她真的很想,从小便有这样一个兄长。
可以每日抱着兄长和姐姐撒娇。
江曜读了一会儿书,一侧首,便见小姑娘小憩。
姬时语趴在他肩膀处,细密的眼睫抖动着,她的眸子一睁一合,昏昏欲睡。
可他没再念书,姬时语起身揉揉惺忪的眼,问道:“怎么不念了?”
江曜呵笑出声。
他念书,还叫姬时语沉睡,她是多想和着念书声入睡啊?
江曜道:“今日的看完了。”
“哈……”
姬时语打了个哈欠,她还未睡饱,不甚满意,“可惜了,应让你再多读几本书,那样睡得更香。”
江曜压住心底的念想,嘴上不动声色,“那下回你再来听我念书吧。”
“好啊。”姬时语没多想。
江曜狐狸眼沉沉,笑得疏朗,他就很喜爱姬时语在他跟前没心没肺,又很好骗、好哄的样子。
只对他就好。
“小姐。”萍柳自外而来传了话,“门房报薛家的公子有意求见你。”
“薛淮璋要见我?”
姬时语疑惑不解,可她还是起身离了思芳院,去往侯府宅院的府门。
忠义侯府大门之前,薛淮璋今日恰逢路过姬府。
他来本是想求见姬合英,可又觉着冒昧,只好递话给还是孩童的五小姐姬时语。
得见五小姐娇俏的小脸,薛淮璋躬身上前行礼。
“叨扰五小姐了。”
“薛公子,可有什么事?”
姬时语对薛淮璋笑意亲切。
薛淮璋脸皮微红,觉着不好意思,他从怀中掏出一物什,小心捧着递到了她手边,“薛某对大小姐心怀歉意,希望五小姐能代劳,送给大小姐。”
“好呀。”
姬时语很乐意为两人牵线,因而她收下东西便折回府寻姐姐姬合英。
薛淮璋特意过府而来,给姬合英送了一只系红缨之上的红绳穗子。
红绳做结,是为平安。
姬合英只是摸了摸穗子头,便感慨道:“竟是他亲手做的,薛淮璋用心了。”
“他还说,听过了姐姐在岭西的那些事,十分钦佩,觉着无愧我们忠义侯府的风骨。”
姬时语说时,笑靥如娇花绚丽,她心知薛淮璋很喜欢姐姐,而这样的欣赏与尊重更是为世间难得。
她道:“薛公子说自己此生无机会去岭西,但还是希望姐姐能得偿所愿。”
姬合英握着红缨穗子的手微微颤抖。
姬时语看见姐姐的眼尾红了。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姬合英眉眼瞬时坚决起来,她灼灼看着姬时语,“阿锁,我要去岭西。”
姬时语呆若木鸡。
和江池生说起这事时,姬时语还很困,她摇晃脑袋,打了个盹。
“江池生,你说我姐姐的婚事怎么办?”
她一个旮旯脑袋,笑着笑着撞到了江曜微硬的手臂。
“薛淮璋年岁太小,我娘拒了。于威又是那个德行,还有皇子众党虎视眈眈,三皇子已被赐婚,可大皇子和二皇子呢?”
蹭了他两下,姬时语嘟哝着,江曜又听她说:“而且姐姐想回岭西了。”
姬时语只觉得姬合英四面楚歌,婚事才大难了。
江曜对姬合英之事无感,但姬时语心系姐姐,总在他耳边念叨姐姐的事,他耳朵起了茧子。
倏忽的,姬时语爬起身,眉眼认真端详江曜,小姑娘郑重问道:“江池生,说起来,你可是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啊?”
江曜一颤。
“会是比你大几岁的呢,还是小些的?”
姬时语娇俏扬笑,“你心中可有想过?”
少年一双狐狸眼未眨动,他飞快侧了头避开眼,脖上那颗红痣赫然摆在姬时语眼前,他身子僵硬的不行。
姬时语端视他脖上的痣,疑惑问:“没有吗?”
江曜噤声了。
再侧回头时,他的眼对上小姑娘带有几分期盼的猫瞳,江曜喉结滚动,下意识抬起了手。
他捉住了一缕落在姬时语肩侧顽皮的乌发。
在指尖捏了捏。
江曜垂眸。
他从未想过,会喜欢谁。
年龄与否,大几岁还是小一点儿的,亦无所谓,只知道是这个人就好。
且是否心悦,这件事他也不是很明白。
他只是清楚,他想待在阿锁身边,这个念头一生出,便未变过。
他甚至想过,日后他不娶妻生子,阿锁也不要嫁人成家了。
一辈子。
江曜捏着姬时语的发丝,细密触感缠绕在指腹,他阴冷的狐狸眼阖起。
她做他的五小姐,而他当她的侍卫。
一辈子就这样,是极好的。
其余的,重要吗?
不重要。
“安国公府的柳小姐,她很快要成亲做三皇子妃了,而我姐姐,我想着婚事也近了。”
姬时语却在说:“若是你心悦之人比你大上几岁,姐姐们兴许没法等到你长大。”
她好正经,听得江曜忍不住发笑,“那我就喜欢两岁的,等她长大及笄刚好娶回家?”
“啊……”
姬时语的脸蛋霎时红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就是说,看人要慎重!”
江曜望着她,狐狸眼如一汪深渊。
“江池生。”
姬时语的声音愈发的小了,含夹心虚:“你不可以喜欢有夫之妇。”
“什么?”
江曜不敢置信,以为他听岔了。
“我是说,若是人家已成亲了,你不能插足其中,抢夺旁人之妻。”
前世过往摆在眼前,姬时语突而扬声,说的那叫一个视死如归,她不提柳眉,只说自己:“譬如说,若是,若是你心悦我,往后我却出嫁给旁人了……”
“那不行。”
她话未完便被江曜斩钉截铁打断,一刹那,他眼眸爬满了森冷,“成不成亲的,又能如何?我也不会准。”
“哎呀,你看,你就这么固执!”
姬时语就知道说不通,要不然她为何执意盘道理,还想扭转江曜的心思呢?
“都说了不要喜欢已成婚的有妇之夫,人家两情相悦的,有你什么事啊?”
“两情相悦……你也会因两情相悦而成亲吗?”
江曜的狐狸眼彻底阴冷下来,眼尾坠了点红,他心急、焦灼,还有几分迫切追问:“小姐,你还是喜欢那样的少年将军吗?”
“啊,嗯,什么?”
姬时语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
前世今生她从没喜欢过谁,最多便是写话本取乐,臆想若是自己身临其境,该当如何。
而话本里她最喜欢的确实是清冷的,少年将军。
因此姬时语含糊不清点头道:“是,是啊,我应是喜欢的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说完这句话,江曜眼中雾蒙蒙的,像要碎掉了。
江曜的狐狸眼闭了合,良久他好似下定了决心,阴冷又无情,清冷嗓音落地有声。
他告诉她:“即便成了亲,我也要得到。”
“不要吧!”姬时语哀嚎。
抢夺他人之妻,会遭万人唾弃,受千夫指的。
在京城可不兴来这个啊,我的少年。
好好的青石大路不走,非要走绝路,想不开做什么呢?
“你找个心悦你的姑娘,你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不好吗?”
“不是你说的若是那人与旁人两情相悦了,不喜欢我。”
姬时语一噎,确实是她这么说的,“那万一呢,万一……”
“罢了。”
姬时语还想说,江曜却心意已决,“你何不先操心你姐姐的婚事。”
一听这话,姬时语正经危坐,“尚书府的薛公子人挺好的,又极为赏识姐姐,在他心中,姐姐如镇守岭西的女将军。”
“那就想个法子,让两人独处,看看可能生出感情。”江曜道。
“但我姐姐好像不想留京城了。”
“回岭西还要一段时日。”
姬时语惊讶江曜说得干脆,江曜看她盯着自己,反道:“你不是想你姐姐能姻缘圆满?”
“是,是这样。”
“期望薛公子对你姐姐真的有意,也好成亲事。”
姬时语见江曜是真心耐心十足,有意帮她排忧解难,她心中不免又升起一抹暖流。
他这般心系她之事,她亦是同样。
那么等江曜长大,她应也会如操心姐姐一样,操心他的婚事吧?
第36章
镇国将军府,于家。
陆嬷嬷快步行至将军夫人李氏的院中,叹口气同李氏说道:“夫人,忠义侯府不愿结这门亲,给咱们拒了。”
“怎么会?”
李氏不敢置信,上回去忠义侯府,她分明和舒氏交谈甚欢,透出此意时舒氏并未回绝。
“你说了浑话,惹了侯夫人不快?”
“不是,老奴当真问了侯夫人的意思。”
陆嬷嬷欲言又止,“是大小姐亲口说的不愿嫁。”
这话给了李氏当头一棒。
李氏从未想过舒氏疼宠女儿,竟顾及了女儿的意愿,拂了镇国将军府这门顶顶好的亲事。
“还不快去给我把大少爷喊来!”
李氏咬牙,她总觉着是自己那不肖的大儿子,惹恼侯府,断绝姻亲。
不一会儿,陆嬷嬷便将于威带到了李氏跟前。
“娘,又是为了姬合英来找我?”
于威满身茫然与不耐烦,不悦至极:“一个月几百回,她不嫌恼人啊。”
“你还嫌烦?”李氏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可知合英不愿嫁给你了?咱们与忠义侯府的亲事要黄了。”
“没了就没了呗,不娶她我还怕娶不到心仪的姑娘?”于威不以为然。
“于威,你知不知道忠义侯府对于家,是多想攀附的亲事!”
李氏气得一拍桌子,“岭西边城以忠义侯为首,若是你娶了姬合英,日后岭西便会是你一人的天下,仕途从此只会顺遂无阻!”
比起于威,李氏想的弯弯绕绕可多了。
为了大儿子的仕途,她老早盘算着让姬合英嫁入于家。
只要姬合英愿意下嫁,忠义侯便是于威的岳丈,加之侯府大房无儿子傍身,忠义侯怎么都会力捧于威这个大女婿。
长远之见,待忠义侯退位时,岭西兵权便会归顺于家。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但是,即便是供着你也得给我把姬合英娶回于家!”
“娘,我不喜欢她!”
于威真的累了。
“不喜欢你也得娶,于威,就当是为了你的官位吧。”
李氏冷笑一声:“娶回来你
想做何事,我不会再管。”
……
忠义侯府,舒氏命人来唤姬时语两姐妹,宫中设下宴席,侯府姑娘需得随舒氏入宫。
原来是岭西早起了战事。
边外大陇频频来犯,姬时语父亲姬雄武留守岭西,领兵御敌。
而祖父老忠义侯病好之后,便马不停蹄同儿子上了战场。
此次战事初捷,陛下大喜过望,在宫中举宴庆贺,忠义侯府便入宫赴宴,受此嘉奖。
“将士还未归朝,宴倒是先摆上了。”
姬合英抱臂叹息,她摇头道:“赏不赏的,我只盼着父亲和祖父能平安归来。”
入宫马车之上,舒氏面色很不好看,姬时语察觉到,摸过去抱住娘亲手臂。
小姑娘问:“娘,怎么了?”
舒氏摸摸闺女的脑袋,轻轻叹气,“我心头总是不安的很,你父亲不会出事吧?”
“不会!”姬合英信誓旦旦,她英气笑了,“母亲,父亲可是威武大将军,他定会得胜归朝。”
姬时语也不住点头应:“是啊是啊,这不是已经大捷了吗?”
舒氏望着一双女儿,轻笑了笑。
一路来至宫门前,姬时语下了马车。
她挑目而望,巍峨高耸的宫殿连绵,隔着朱红黄瓦,一眼似望不到尽头。
金光璀璨的牢笼,一旦踏入,便像一辈子都被困在了其中。
今日江曜同行随姬时语入宫,门前受阻,入宫不得佩戴佩刀,他摘下长刀,提步跟在了姬时语的身后。
四品之上的官员女眷皆已到了场,姬时语刚要去坐席,眸光一侧,瞥见甬道那头正走来的于之念。
于之念见姬时语亦是一愣,很快脸色涌起不善,她嗤笑道:“姬时语,你就那般想你姐姐嫁给旁人,而不是我兄长?”
姬时语回:“你什么意思?”
“弄虚作假,谁不知道尚书府的公子上你家提了亲,闹得满城风雨。”
于之念冷脸讥嘲,“就是因为薛淮璋,你姐姐才不愿意嫁给我兄长?呵,你们忠义侯府真是鱼目当珍珠!”
“既然于威这么好,娶谁不是谁啊?我姐姐不嫁他,又怎么了?”
“你最好祈愿你姐姐嫁入于家,不然,哼!”
“不然怎么着,你想吃了我不成?”
“姬时语,你莫要耍孩子心,于家和姬家结亲哪里不好了?搅合这桩事于你又有何好处?”
“你管我。”
姬时语哪里清楚于家的打算,她只是不想姐姐入火坑。
小姑娘冲于之念揉皱了脸蛋,说着姐姐就不嫁,活要气死于之念。
于之念知道她娘看中忠义侯执掌的岭西兵权,在这时候她断不可和侯府闹翻脸,因而她只能愤愤离开。
姬时语望着于之念背影,吐了一句:“莫名其妙。”
江曜守在姬时语手边,眸子微眯,姬时语轻拽了他一把,少年顿步到她手边。
“一会儿宫宴,你哪里都别去,就呆在姬家这面,记住了吗?”姬时语叮嘱。
江曜“嗯”了一声。
他打消了要去楚王府那面打探消息的念头。
待姬时语终于入席落座,一旁的姬合英着急找了过来,“方才你去哪了?入了宫莫要偷摸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