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六章(2 / 2)

11/22/63 斯蒂芬·金 6729 字 2024-02-18

吃东西了没?”

“德凯,”我说,“德凯·西蒙斯。他娶了米米女士。但是她在墨西哥去世了。我们为她举行了追悼会。”

头痛不见了。就是这样。

萨迪一边拍手,一边跑向我。我们久久地美美地吻了一次。

“看到了吗?”她退回去时说道,“你能做到。

还不算太晚。他叫什么名字,杰克?那个疯狂的坏蛋?”

但是我想不起来。

11月16日,《时代先锋报》公布了肯尼迪车队的路线。车队会从拉菲尔德机场出发,最终抵达贸易中心,在那里他会向达拉斯市政委员会及受邀嘉宾讲话。他的演讲名义上是赞扬毕业生研究中心的工作,并对达拉斯过去十年在经济上取得的发展表示祝贺,但是《时代先锋报》很得意地告诉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其实此举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得克萨斯州1960年支持肯尼迪,但是1964年看起来有些摇摆不定,尽管选票上有个不错的约翰逊城老男孩儿。嘲笑挖苦者们依然把副总统称作“一边倒林登”,指的是1948年他,以87票当选参议员这一极富寓意的决定性事件。

这是遥远的历史,但是这个绰号长期存在本身就说明了得克萨斯人对他的复杂感觉。肯尼迪的工作——当然,杰基的工作也是——就是帮助林登和得克萨斯州长约翰·康纳利燃起忠心。

“看这儿,”萨迪说,一根指尖沿着路线追踪。

“主街上的一个又一个街区。然后是休斯敦街。

这一块沿街都是高楼。这家伙会不会在主街上?

他只能是在大街上,你不觉得吗?”

我根本没有听,因为我看到了别的东西。“看,萨迪,车队会沿着特特尔克里克大道前进!”

她的眼睛发出闪光。“是在那里发生的吧?”

我怀疑地摇摇头。很可能不是。但是我知道特特尔克里克大道与此有关,跟我要阻止的人有关。我想到这一点时,有东西浮出了水面。

“他会把步枪藏起来,之后再回来拿。”

“藏在哪里?”

“没关系,因为这一事件已经发生。已经成为历史了。”我双手盖住脸,因为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变得耀眼起来。

“现在别想了,”她说着,把报纸抓走。“放松,不然你又会头痛,又得吃药。药会让你变得伤感。”

“是的,”我说。“我知道。”

“你需要咖啡。浓咖啡。”

她去厨房泡咖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打鼾。

我睡了将近三个小时,本来要在睡眠的国度里呆更久,但是她把我摇醒了。“你记得来达拉斯路上的最后一件事干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

“你住在哪里?酒店?汽车旅馆?还是出租屋?”

一时间我隐约记得一个院子和很多窗户。一位看门人?或许是吧。然后又不记得了。头痛再次袭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20号公路上穿过州境线时看到了烧烤广告。那里距离达拉斯还有不少英里。”

“我知道,但是我们不用去那么远,因为如果你在20号公路上,你就呆在20号公路上。”

她看了一眼手表。“今天太晚了,但是明天我们来个星期天自驾游吧。”

“很可能没用。”但是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还是一样。

她晚上留了下来,第二天早上,我们驾车开上人们所称的蜜蜂公路,离开达拉斯,往东朝路易斯安那开去。萨迪坐在我的雪佛兰方向盘后面,汽车被撬开的点火开关更换后恢复了原貌。是德凯帮我修的。她把车开到了特雷尔,然后开下20号公路,在一家路边教堂坑坑洼洼、满是泥土的停车场里掉个头。“基督之血教堂”,枯萎的草坪里留言板上写着。名字下面贴着白字。本来写的是“你今天读了圣经吗?”但是有些字母已经掉落了,只剩下“你天读经吗(AVE YOU REATHE WORD OF ALIGHTY GOD TODY)?”

她带着一丝惊恐看着我。“你能开回去吗,亲爱的?”

我很确定我能。这很简单,而且雪佛兰是自动的。我根本不需要用到酸痛的左腿。只是……

“萨迪?”我坐进驾驶座时问道,这是我八月以来第一次开车,我把车座尽量往后调。

“怎么了?”

“要是我睡着的话,握住方向盘,拔掉车钥匙。”

她紧张地笑笑。“嗯,相信我。”

我察看有没有来车,然后开了出去。一开始我没敢超过四十五码,但这是星期天中午,路上几乎没人。我开始放松。

“放松心情,杰克。什么都别想,顺其自然。”

“真想开我的森利纳。”我说。

“那么就当你在开你的森利纳吧。顺其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的,不过……”

“没有不过。今天天气很好。你来到一个新地方,你不想操心肯尼迪被暗杀,因为那是很久之后的事。还有好几年呢。”

是的,天气很好。而且,我没有睡着,尽管我很疲劳——挨打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我的思绪不断地回到那所路边小教堂。很可能是间黑人教堂。很可能他们唱赞美歌跟白人大不一样,读《圣经》的时候肯定频繁赞美上帝,赞美耶稣。

我们现在来到了达拉斯。我左转右转——很可能往右转得更多,因为我的左胳膊还很虚弱,即使借助动力方向盘,往左转胳膊还是会疼。很快我就在小巷里迷路了。

<i>我迷路了,好吧,我想,我需要有人给我指明方向,就像在新奥尔良一样。去月亮石酒店的时候。</i>

不过不是月亮石酒店,而是蒙特莱昂。我来到达拉斯时住的酒店是……是……

一时间我以为记忆会随风飘走,就像如今萨迪的名字偶尔还会这样。但是,稍后,我看到了看门人,以及俯视商业街的那些闪光的窗户。想起来了。

我住的是阿道弗斯酒店。是的,因为它靠近……

就是想不起来。那一小块依然阻塞不通。

“亲爱的?还好吗?”

“还好,”我说,“怎么了?”

“开得有点儿跳跃。”

“是我的腿。有点儿抽筋。”

“对这些都没印象吗?”

“没有,”我说,“都没有。”

萨迪叹口气。“又一个彻底失败的主意。我想我们最好回去。我来开好吗?”

“最好你来开。”

我瘸着走到乘客座,想着:<i>阿道弗斯酒店。回到伊登法洛斯后把它写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i>

当我们回到那个有坡道、病床,厕所两边带着把手的三房小套间时,萨迪说我应该躺一会儿。“吃一片药。”

我上了床,脱掉鞋子——动作缓慢——躺了下来。不过,我没吃药。我想保持大脑清醒。从现在开始我必须保持大脑清醒。肯尼迪距达拉斯仅有五天之遥。

<i>你住在阿道弗斯酒店是因为酒店靠近什么。什么呢?</i>

嗯,靠近报纸里公布的车队路线,这就缩小了范围……哎呀,不超过两千幢建筑。不要说假定的狙击手能藏身的所有雕塑、纪念碑和墙壁。

路线上有多少巷子?几十条。有多少天桥上露天的消防管线,一直垂到特特尔克里克大道莱蒙街西麦金柏巷上的通过点?主街和休斯敦街上还有多少?

<i>你得记起他是谁,或者他在哪里开的枪。</i>

如果我能记起一件,就能想起另一件。这我清楚。但是我的记忆不断重复的是20号公路上的教堂,我们调头的地方。蜜蜂公路上的基督之血教堂。很多人把肯尼迪当作救世主。当然,阿尔·坦普尔顿就是一个。他——我眼睛瞪大,屏住呼吸。

在另一个房间里,电话响了,我听到萨迪接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她以为我睡着了。

经(THEWORD OF AL IGHTY GOD)。

我想起那天,我看到萨迪名字的全拼部分被遮挡起来,所以我能看到的是“多丽丝·邓”。

这就是那种和声。我闭上眼睛,想象教堂的招牌。

然后我想象着用手挡住“IGHTY GOD”这几个字母。

剩下的就变成了 THE WORD OF AL。阿尔的笔记。

阿尔的笔记。<i>我有他的笔记!</i>

但是笔记呢?笔记在哪里?

卧室的门打开了。萨迪往里看。“杰克,你睡着了吗?”

“没有,”我说,“对不起。”

“还有时间。”

“是的。我每天都在回忆起新的东西。”

“亲爱的,是德凯。学校里流感正在蔓延,他染上了。他问我明天和星期二能不能去。可能星期三也要去。”

“去吧,”我说,“如果你不去的话,他会自己去的。他已经不年轻了。”我的脑子里,五个字不断地像霓虹灯一样闪烁:阿尔的笔记,阿尔的笔记,阿尔的笔记。

她坐到我身边的床上。“你确定吗?”

“我没事。还有很多人陪着。达文明天会来,记得吗?”达文指的是达拉斯地方上门服务护士。

对于我这种情况,她们的主要职责就是确认我没有胡言乱语,这就表明我的大脑没有出血。

“对。九点钟。写在日历上,免得你忘了。

还有埃勒顿医生——”

“来吃中饭。我记得。”

“好的,杰克。那就好。”

“他说他会给我带三明治。还有奶昔。想把我养肥。”

“你是得长肉。”

“还有星期三的治疗。上午治腿,下午治胳膊。”

“我不想离开你,在你这么接近……你知道的。”

“要是有事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萨迪。”

她抓起我的手,弯下腰,我能闻到她的香水味以及呼吸中隐隐约约的烟味。“你能答应我这么做吗?”

“能。当然。”

“我最迟星期三晚上回来。要是德凯星期四还回不来的话,图书馆就得关门了。”

“我没事。”

她轻轻地吻我一下,开始往外走,然后回过头。

“我真希望德凯说的是对的,整件事情只是一种错觉。我真受不了我们知道,却无法阻止。我们可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有人——”

“我会想起来的。”我说。

“是吗,杰克?”

“必需的。”

她点点头,但是即便帘子拉着,我仍然能看到她脸上的怀疑。“我走之前我们还能吃晚饭。

你闭上眼睛,让药片发挥药效吧。睡一会儿。”

我闭上眼睛,当然睡不着。这还好,因为我需要考虑阿尔的笔记。过了一小会儿,我能闻到食物的味道。闻起来很香。我刚出院的时候,每隔十分钟左右就要上吐下泻,任何味道都让我恶心。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

我开始神游。我能看见在餐馆的一处隔间里,阿尔坐在我的对面。他的纸帽斜到左边眉毛上方。

小镇要人们的照片向下俯视我们,但是哈里·邓宁已经不在墙上。我已经救了他。可能第二次,我还将他从越南战争中挽救出来。但是没办法确切地知道这一点。

<i>他还在阻碍着你,对吧,伙计?</i>阿尔问道。

<i>是的。他还在阻碍我。</i>

<i>但是你很接近了。</i>

<i>还不够接近。我不知道我把你那该死的笔记放哪儿去了。</i>

<i>你把它放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有没有缩小范围?</i>

我正要说没有,然后想:阿尔的笔记很安全。安全。因为——

我睁开眼睛,貌似是几个星期的时间里的第一次,笑容在我脸上绽放。

放在保管箱里。

门开了。“你饿了吗?饭还在保温。”

“啊?”

“杰克,你已经睡了两个多钟头了。”

我坐起来,把腿放到地上。“我们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