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二十二章(2 / 2)

11/22/63 斯蒂芬·金 5688 字 2024-02-18

“相信。”

“好。我现在看到一个等式,数值平衡:凯子和妓女。我在中间。我就是等号,安伯森,但是你必须选择。哪个数值得消去。由你决定。”

“<i>不!</i>”她叫道,“<i>不要!如果你出现的话,他会杀了我们俩——</i>”

我的耳朵里响起了滴声。

<h3>5</h3>

到目前为止,我说的都是真相,我会继续实话实说,即使这会让我陷入最糟糕的境地。当我麻木的手将电话放回架子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他错了,数值并不平衡。在天平一端的托盘里是一位美丽的高中图书管理员。另一端是一位知晓未来——至少在理论上——具有改变未来力量的人。有一会儿,我真有点儿想牺牲萨迪,穿过城市,去观察橡坪大街和特特尔克里克大道之间的巷子,看看改变美国历史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只身一人。

但我最终钻进雪佛兰,朝约迪开去。一上77号公路,我就把速度定在七十英里每小时。我一边开车一边用拇指拨开公文包的闭锁,掏出手枪,放进运动外套里面的口袋。

我意识到我必须让德凯加入。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稳,但是没有别的人选了。他会愿意加入,我告诉自己。他爱萨迪。我从他每次看萨迪的表情能看得出来。

<i>他也充分享受过人生,</i>我冷酷地想,<i>萨迪还没有。当然,那个疯子提供的选择同样适用于他。</i>

他不一定要去。

但是他会去。有时候我们貌似有选择,其实根本无从选择。

我从来没有像从达拉斯开往约迪这段路上这般渴望我早已消失的手机。我能用的只有109乡间邮路上的加油站电话亭,距离橄榄球广告牌大约半英里远。另一端的电话响了三次……四次……

五次……

我正要挂断的时候,德凯说话了:“喂?喂?”

他听起来很恼怒,上气不接下气。

“德凯,是乔治。”

“嗨,兄弟!”此刻,今天晚上的比尔·图尔考特(广受欢迎、长期上演的戏剧《行凶丈夫》中的角色)听起来很高兴,而不是愤怒。“我在外面的小花园里。我差点没准备接,但还是——”

“听我说。出大事了。正在发生。萨迪已经受伤了。可能很严重。”

片刻的停顿,然后他开口说话,声音显得年轻许多:就像四十年前、两度结婚之前的猛男。

或者,那只是我的希望。今晚,希望,加上一位六十几岁的老人,成了我全部的资本。“你是说她的丈夫,对吧?这是我的错,我想我看见他了,不过是几个星期之前。他的头发比年鉴上长出很多。颜色也不一样。差不多是橙色。”停顿片刻,一个他从未说过的词脱口而出:“<i>操!</i>”

我告诉他克莱顿想要什么,我打算怎么做。

计划很简单。过去跟自身很和谐吗?好吧,由它去吧。我知道德凯可能会心脏病发作——图尔考特就是这样——但是我不会让这个阻止我。我不会让任何东西阻止我。那是萨迪。

我等着他问是不是交给警察处理更好,但是他当然更清楚。约迪的警员道格·里姆斯眼睛不好,一条腿上戴着矫形器,比德凯的年龄还大。德凯也没问我为什么没有叫达拉斯的州警察。如果他问的话,我会告诉他我相信,克莱顿说看到闪光就杀掉萨迪的话是认真的。这是真的,但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想自己搞定这个狗娘养的。

我很生气。

“他叫你什么时候到,乔治?”

“7点30分之前。”

“现在时间是……一刻,根据我的手表。我只有一丁点儿时间。蜜蜂树巷后面的街道是苹果什么街。我不记得了。你会在那儿吗?”

“对。她的房子后面。”

“我五分钟之后到那儿跟你会面。”

“当然,如果你开得像个疯子一样的话。十分钟吧。带上个道具,他要是从客厅窗户往外看的话能看见的东西。我不知道,或许——”

“砂锅什锦怎么样?”

“好的。十分钟后见。”

挂断电话之前,他问道:“你有枪吗?”

“有。”

他的回答就像狗的吼声:“好。”

<h3>6</h3>

多丽丝·邓宁屋后的街道是怀莫巷。萨迪屋后的街道是苹果花巷。怀莫巷202号正在出售。

苹果花巷140号的草坪上没有“出售”的牌子,但是屋子里一片黑暗,草坪蓬乱不堪,长满蒲公英。

我在140号前停车,看看表。6点50分。

两分钟之后,德凯把旅行车停在我的雪佛兰后面,下了车。他穿着牛仔裤,格子衬衫,系着蝶形领结。双手捧着一只边上有花的什锦炖菜砂锅。锅子带有玻璃盖,看上去装着三四夸脱的炒什锦。

“德凯,我没办法谢你——”

“我不需要感谢,我甚至应该受到斥责。我看到他的那天,他从西部汽车公司商店里出来,我正从外面进去。我肯定他是克莱顿。风很大,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一瞬间我看到他太阳穴的凹陷。但是头发……很长,颜色也不对……他穿着牛仔服……奇怪了,妈的!”他摇摇头。“我老了。

要是萨迪受伤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胸口疼痛或者什么的?”

他看着我,像是觉得我疯了。“我们是要站在这儿讨论我的健康,还是尝试救萨迪?”

“我们不只要尝试。你绕到她的屋子前面。

与此同时,我会从这个后院抄近路,穿过树篱,进到她的房子里。”我想的是科苏特街上邓宁的房子,当然,正如我所说的,我记得萨迪小后院的边上有片树篱。“你去敲门,说点儿高兴的事。

大点儿声,让我能听见。你说话的时候我就进到厨房了。”

“要是后门锁了呢?”

“她在台阶下留了把钥匙。”

“好的。”德凯想了一会儿,皱起眉头,然后抬起头。“我会喊‘阿冯到了,砂锅什锦送到。’然后端起盘子,他要是从客厅窗户往外看的话能看见。怎么样?”

“好的。我只想让你分散他的注意力几秒钟。”

“如果有可能伤到萨迪的话你就别开枪。抓住那个混蛋。你能行的。我见过那个家伙,瘦得像根竹竿。”

我们彼此默默看了一眼。这样的计划在电视剧《硝烟》或者电影《超级王牌》里可能行得通,但这是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好人——女孩儿——有时会被打败。甚至被杀害。

<h3>7</h3>

苹果花巷后面的院子跟邓宁家的后院不一样,但也有相似之处。其中之一是都有狗窝,尽管没有“你的狗属于这里”的标牌。相反,圆门型入口上方用孩子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布奇之家”。

没有不给糖就捣蛋的孩子。不是那样的时节。

不过,树篱看上去完全一样。

我推开树篱,根本没有留意尖锐的枝条划开了我的胳膊。我蹲着跑过萨迪的后院,推了推门。

门锁了。我把手伸到台阶下面去摸,心想钥匙肯定消失不见了,因为过去很和谐但是很执拗。

钥匙在那里。我摸出钥匙,插进锁里,轻轻扭动。锁弹开时门里发出微弱的声响。我僵住了,等着警告的吼声。但是,没有反应。客厅里灯亮着,但是没有声音传来。萨迪可能已经死了,克莱顿已经逃跑。

<i>上帝啊,不要。</i>

但我一松开门,就听到他的声音。他高声自言自语,听起来就像是比利·詹姆斯·哈吉斯吃了镇静剂。他告诉萨迪她是个什么样的婊子,萨迪如何毁了他的生活。或者他说的是准备碰他的那个女孩儿。对约翰尼·克莱顿来说她们都一样:饥渴的性病携带者。你必须定下规矩。当然,还要放下扫帚。

我脱下鞋,放在地毯上。水槽上的灯亮着。

我察看我的影子,确保不会投到门口。我从运动外套口袋里掏出枪,慢慢穿过厨房,准备站到通道后面,等着“<i>阿冯访</i>”来。然后冲进去。

可是这没有发生。德凯喊出来时,一点儿兴奋劲都没有。只有一声愤怒的惊呼。而且不是来自前门外,而就在屋里。

“<i>哦,我的天哪!萨迪!</i>”

之后形势发展得非常非常迅速。

<h3>8</h3>

克莱顿撬了前门的锁,因此门没有关紧。萨迪没有注意到,但是德凯发现了。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双手端着砂锅什锦走了进来。克莱顿还坐在踏脚垫上,枪还指着萨迪,但他已经把刀放在身边的地上。德凯后来说他根本不知道克莱顿还有把刀。我怀疑他连枪都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萨迪身上。蓝色的裙子上部已经染成浑浊的栗色。她的胳膊和胳膊一侧的沙发都被血覆盖。但最糟糕的是她朝他转过来的那张脸。左边脸颊耷拉下两瓣,像是划开的窗帘。

“<i>哦,我的天哪!萨迪!</i>”喊声不由自主,纯粹是出于震惊。

克莱顿转过身,上嘴唇噘起来。他举起枪。

看到这里,我冲过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通道。我看到萨迪伸出一只脚,踢了一下踏脚垫。克莱顿开了一枪,但是子弹射到天花板上。克莱顿准备爬起来时,德凯扔掉砂锅什锦。盖子飞起来。面条,汉堡,青椒,番茄酱溅到电扇里。仍然装有剩下一半食物的砂锅击中了克莱顿的右胳膊。炒什锦倒了出来。枪被撞飞了。

我看到血,看到萨迪毁坏的脸颊。看到克莱顿蜷缩在沾满血渍的毯子上。我举起我的枪。

“<i>不要!</i>”萨迪惊叫道,“<i>不要,不要,请不要开枪!</i>”

萨迪的叫声像一记耳光让我清醒过来。要是我杀了他,不管理由多么正当,我都会成为警察审问的对象。我乔治·安伯森的身份会土崩瓦解,11月阻止暗杀的机会荡然无存。实际上,杀掉他的理由有多正当?这个人已经没有凶器了。

或者我以为是这样,因为我也没看见刀。刀藏在翻过来的踏脚垫下。即使摆在外面,我也有可能看不见。

我把枪放回口袋,把他拽起来。

“别打我!”唾沫从他的嘴唇间溅出来。他的眼睛像癫痫病人发作时一样跳动。小便失禁了,我能听到尿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我是个精神病人,我没有罪,我不会承担责任,我有证明,放在我车上的手套箱里,我可以给你们看——”

他的哀鸣声,他放下凶器之后脸上可怜兮兮恐惧不已的表情,他染成橙色的头发现纠结着盖在脸上的样子,还有炒什锦的味道……所有这些都让我感到愤怒。但最让人愤怒的是萨迪,蜷缩在沙发上,浸在血泊中。她的头发散乱着,左边严重受伤的脸侧的头发凝成了一块。在跟博比·吉尔同样的地方她将留下伤疤。当然她会留下伤疤,过去很和谐,但是萨迪的伤口看上去如此糟糕。

我照他右脸一巴掌,打得唾沫从他左边嘴角飞出。“<i>你这个疯子,这一巴掌是为了扫帚!</i>”

我回手又是一巴掌,这一次打得唾沫从他右边嘴角飞出,他发出痛苦而悲惨的号叫,那是只有在极度悲惨、无法抵挡邪恶时才发出的惨叫。“这一巴掌是为了萨迪!”

我缩起拳头。在另一个世界里,德凯正朝电话里大叫。他是不是也在揉搓胸口,就像图尔考特揉搓胸口一样?没有。至少现在没有。在同一个世界里,萨迪正在呻吟。“<i>这一拳是为了我!</i>”

我拳头向前挥舞,而且——我说过我会实话实说,每一处细节——当他的鼻子碎裂的时候,他疼痛的尖叫在我耳朵里如音乐般动听。我放过他,他瘫倒在地。

然后我转向萨迪。

她试图从沙发上下来,但是又摔了回去。她试图向我伸出她的胳膊,但是也没能做到。胳膊垂到浸透血渍的裙子上。她的眼睛开始向上翻,我敢确定她要晕过去了,但是她保持着清醒。“你来了,”她低声说。“噢,杰克,你为我来了。

你们都来了。”

“蜜蜂树巷!”德凯对着电话大喊。“不,我不知道门牌号,我不记得了。但是你们会看见一个鞋上沾有炒杂烩的老人站在外面挥舞胳膊!

快点!她失血严重!”

“坐着别动,”我说,“别想——”

她的眼睛瞪大。眼睛从我肩膀看过去。“当心!杰克,<i>当心!</i>”

我转过身,伸手去口袋里掏枪。德凯也转过身,患有关节炎的双手握住电话听筒,就像是握着一根棒子。尽管克莱顿捡起了让萨迪毁容的匕首,但他攻击任何人的日子结束了。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这是我参演的另一幕剧,这一幕发生在格林维尔大道,在我来到得克萨斯州之后不久。没有从沙漠玫瑰泼出的浑水,但是又有一位严重受伤的女人和一位鼻子流血的男人,他的衬衫敞开,几乎到了膝盖。他拿着一把刀,而不是一把枪,但其他的完全一样。

“不要,克莱顿!”我喊道,“放下刀!”

他眼睛鼓胀,透过成绺的头发依稀可见,看着沙发上头晕眼花、即将昏厥的女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萨迪?”他吼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就成全你!”

他绝望地笑着,举起刀子向自己的喉咙……

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