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把食品储藏室的东西按字母顺序排列?
或者是半夜起来检查一下火炉有没有关、门有没有锁?”
她转身朝着我,黑暗之中,眼睛瞪得很大,一脸惊愕。床发出悦耳的吱吱声;狂风肆虐着;一块没上紧的窗玻璃叮当作响。“你怎么知道?”
“这是种综合病症。强迫性官能症,简称OCD。霍华德——”我停了下来。<i>霍华德·休斯</i><b><i>[124]</i></b><i>就是这种病症的重症患者</i>。我开始要这么说来着,但可能这在当时还并不属实。即便是真的,可能人们也不知道。“我的一位老朋友得的就是这种病。
霍华德·坦普尔。没关系。他有没有伤害你,萨迪?”
“那倒没有。没有打我。有一次扇了我一个耳光,仅此而已。但是人们有别的伤害人的方式,不是吗?”
“没错。”
“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妈妈。你知道她在我的婚礼当天怎么说吗?说要是我在之前和之中各做一半祈祷,一切就会好的。‘之中’是她说的最接近‘性交’的词。我尝试跟我的朋友鲁西说,但只提过一次。那是在放学之后,她帮我整理图书馆的时候。‘不管卧室门后发生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她说。我就此打住。因为我也不太想说,羞于启齿。”
随后,她说得很快。她说的有些话,夹杂着眼泪,模模糊糊,但我听到了要领。有些晚上——可能一周一次,或者两次——他会告诉萨迪他得‘轻松轻松’。那就是肩并着肩躺在床上,她穿着睡衣(他坚持让她穿不透明的睡衣),他穿着短裤。她见过的他最裸露的时候就是穿着短裤。
他会把床单推到腰部,她能看见他勃起的阴茎把床单撑起来,像个小帐篷。
“有一次他自己看着小帐篷。我记得只有一次。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不知道。”
“我们多恶心啊。然后他说:‘赶紧弄吧,我得睡觉。’。”
萨迪会把手伸到床单底下,帮他手淫。从来用不了多久,有时只有几秒钟。只有很少几次,萨迪帮他手淫时他也抚摸她的乳房,但多数时间他总是把手高高地放在自己胸前。完了以后,他会走进浴室,冲洗干净,穿上睡衣。他有七件睡衣,都是蓝色的。
然后,轮到萨迪去浴室洗手了。他坚持让萨迪至少洗三分钟,水必须热到能把她的皮肤烫红。
萨迪回到床上时,得把手举到他面前。要是救生圈牌洗手皂的味道不够强烈,他不满意的话,萨迪就得重洗一次。
“等我回来时,扫帚就会放在那儿。”
夏天,他把扫帚放在床单上,冬天就放在毯子上。放在床中间,他和她中间。
“要是我睡不着,不小心碰到扫帚,他就会醒,不管他睡得多熟。他会把我往我这边推。使劲推。
他称之为‘侵犯扫帚’。”
克莱顿打她那次是因为她问他,要是他总是不进去的话,他们怎么会有孩子。“他非常恼怒。
这就是他扇我耳光的原因。他后来道了歉,不过他说,‘你觉得我会把自己放进你那细菌滋生的下体里面,把孩子带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来吗?’何况一切都会爆炸,凡是读报纸的人都能看得出,死期将至,辐射会杀害我们所有人。我们会浑身疼痛而死,抑或咳嗽而死。这些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耶稣啊。难怪你会离开他,萨迪。”
“可惜是在浪费了四年之后。我四年之后才说服自己,我应该得到更多,不仅是将我丈夫抽屉里的袜子按颜色整理好,一个星期给做两次手淫,跟该死的扫帚一起睡觉。这是最丢脸的地方,这一点我肯定永远没法跟人说……因为这太荒唐了。”
我觉得这不光是荒唐。我觉得这是介于神经官能症和彻底的神经病之间的过渡地带。我也感觉我在听五十年代的寓言故事。很容易想象洛克·哈德森和多丽丝·黛睡觉时中间放着扫帚[125]。前提是,洛克不是同性恋。
“他一直没来找你吗?”
“没有。我申请了五六所学校,回信都寄到邮局信箱里。我感觉像个出轨的女人,走到哪里都鬼鬼祟祟。我爸妈发现以后就以为是我出轨。
我爸爸似乎有点同情——我想他在怀疑事情有多糟,虽然,当然,他不想知道任何细节——但我妈妈呢?她可不会。她对我很愤怒。她不得不换教堂,退出缝纫茶会。因为,按她的话说,她抬不起头做人。”
在某种程度上,这跟扫帚一样残酷和疯狂,但我没这么说。整件事的另一个方面比萨迪传统的南方爸妈让我更感兴趣。“<i>克莱顿</i>没有告诉他们你离开了吗?我理解得没错吧?从来没有去看他们?”
“没有。我妈妈当然理解。”萨迪平时隐隐约约的南方口音现在变得更重了,“我已经给这个可怜的孩子蒙上太多羞耻,他不想向任何人提及。”她不再拉长调子。“我也不是在讥讽。我妈妈理解他的耻辱,理解他的掩盖。在这两样事情上,约翰尼和我妈妈非常和谐。她才是他应该娶的人。”她有点儿歇斯底里地笑了。“妈妈可能会爱上那把老扫帚。”
“从来没有他的信吗?连张明信片——说‘嗨,萨迪,让我们收拾残局,继续生活’——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有呢?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我敢肯定他也不在乎。”
“你想从他那里拿回什么吗?因为,我想律师——”
她吻了我。“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跟我睡在一起。”
我把床单踢到脚踝处。“尽情看吧,萨迪。
免费。”
她看着我,伸手抚摸起来。
<h3>12</h3>
之后,我开始打瞌睡。不是很沉——我还能听见风的声音和窗户玻璃呼啦作响——但我已经开始做梦。我和萨迪在一间空房子里。我们光着身子。楼上有东西在移动——震动不安的噪音。
可能是脚步挪动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好像有很多只脚。我没有罪恶感,哪怕被人发现没穿衣服。
我有的是种恐惧感。一面墙壁剥落的石膏上用木炭写着“很快我就要杀了总统”。下面,有人加了一句“不久他就会浑身是病”。字是用深色口红写的。或者,是蘸血写的。
“砰,哒,砰。”
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想这是弗兰克·邓宁,”我低声对萨迪说。
我抓住她的胳膊。她的手冰凉。我像是抓住了死人的胳膊。可能是个被长柄大锤砸死的女人。
萨迪摇摇头。她朝上看着天花板,嘴巴不停颤抖。
“砰,哒,砰。”
石膏粉末筛糠似的纷纷下落。
“这个是约翰·克莱顿,”我低声说。
“不,”她说,“我想这是黄卡人。他带了吉姆拉。”
在我们上方,震动突然停止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开始摇晃。她瞪大双眼。“是的!是吉姆拉!他听见我们了!<i>吉姆拉知道我们在这里!</i>”
<h3>13</h3>
“快醒醒,乔治!醒醒!”
我睁开眼睛。她一只胳膊肘撑着身子,躺在我旁边,她的脸苍白而模糊。“怎么了?几点了?
我们要走了吗?”天还是黑的,风依旧很大。
“不是。还不到半夜呢。你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笑了,有点儿不安。“可能是橄榄球吧?因为你在说,‘吉姆拉,吉姆拉。’”
“是吗?”我坐起来。她擦燃一根火柴,点烟的一瞬间,脸被照亮了。
“是的,你是这么说的。还说了很多。”
这可不妙。“还说些什么?”
“很多我听不懂,但有一样很清晰。‘德里就是达拉斯,’你说。然后倒过来说。‘达拉斯就是德里。’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但刚刚睡醒——哪怕是打盹——的时候撒谎很难有说服力。我看到她脸上的怀疑。怀疑演变成不信任之前,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十二点差一刻,响起了敲门声。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
敲门声又响了。
是吉姆拉。这个想法非常清晰,非常肯定。
萨迪把烟放在烟灰缸里,围上床单,一个字没说就跑到洗手间里,随手关上门。
“是谁?”我问道。
“先生,是约里蒂——巴德·约里蒂?”
开这家店的一位同性恋老师。
我起床穿上裤子。“怎么了,约里蒂先生?”
“我给你捎个信,先生。女士说很紧急。”
我打开门。他身材矮小,穿着破旧的睡衣。
头发睡得很卷曲,蓬在头上。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哪位女士?”
“埃伦·多克蒂。”
我感谢他费心,然后关上门,展开纸条。
萨迪从洗手间出来,还抱着床单。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很害怕。“怎么了?”
“出事了,”我说。“文斯·诺尔斯的皮卡货车在镇外翻车了。迈克·科斯劳和博比·吉尔跟他在一起。迈克被甩了出去,胳膊骨折。博比·吉尔脸上严重受伤。不过埃利说博比没事。”
“文斯呢?”
我想起大家对文斯开车的描述——好像不要命了似的。现在命真的没了。“他死了,萨迪。”
她的嘴巴张得老大。“不可能!<i>他才十八岁!</i>”
“我知道。”
床单从她松开的手中落下,掉在脚上。她用手捂住脸。
<h3>14</h3>
我修订的《十二怒汉》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学生之死》,一部三幕剧:殡仪馆探视,卫理公会派教堂仪式,以及西山墓地葬礼。这场悲哀的演出引来全镇人观瞻,或者几乎是全镇的人。
文斯的爸爸妈妈和他目瞪口呆的小妹妹是主角,他们坐在棺材旁边的折叠椅上。我走近他们,萨迪陪在我身边,诺尔斯太太站起身,用胳膊抱住我。我差点被“白肩膀”香水和尤德拉止汗剂的味道熏倒了。
“你改变了他的人生,”她在我耳边低声说。
“他这样跟我说过。平生第一次达到要求,因为他想表演。”
“诺尔斯太太,我很抱歉,”我说。随后,一个恐怖的念头涌上心头,我紧紧地抱住她,好像拥抱能将这个念头驱散:<i>可能是蝴蝶效应在作祟。可能文斯的死是因为我来到了约迪</i>。
棺材两侧摆放着文斯短暂一生的照片集锦。
棺材前面的一个画架上单独放着一张,上面文斯穿着演出《人鼠之间》时的服装,戴一顶道具旧毡帽。如老鼠般精明的脸从帽子下凝视着镜头。
文斯其实算不上好演员,但那张照片捕捉到了他自以为是的笑容。萨迪开始啜泣,我知道为什么。
人生就像一枚不停转动的硬币。有时候,朝我们转来,但更多的时候,却远离我们而去,一边转,一边发出闪光:<i>到目前为止,亲爱的,一切还顺利,对吧?</i>
约迪真好,对我很好。在德里我是个局外人,但约迪就像家乡。这里就是家:有鼠尾草的芬芳。
夏季,山峦变成橙色,仿佛印第安手织毛毯。有萨迪舌头上淡淡的烟草香味,以及我的主教室里木地板的吱吱声。有埃利·多克蒂贴心地半夜送信,于是我们有可能让人毫无察觉地返回镇上,也可能只有我们这么认为。有诺尔斯太太的拥抱,香水和止汗剂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有迈克在墓地的拥抱——用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然后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直到他又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博比·吉尔脸上丑陋的伤口也给人家的感觉,除非她做整容手术(她家负担不起),否则她脸上的伤口会在她的余生里永远提醒她,曾经见过一个男孩死在路边,头几乎从脖子上断掉。家,就是一周之后萨迪戴着,我戴着,全体教职员工都戴着的黑色臂章。就是阿尔·史蒂文斯将文斯的照片贴在餐馆的橱窗里。就是吉米·拉杜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将一场未败的赛绩奉献给文斯·诺尔斯时流下的眼泪。
还有很多很多。人们在街上说“您好”,人们从车里向我挥手。阿尔·史蒂文斯把我和萨迪带到后面的桌子,将其称之为“我们的桌子”。
星期五下午在教师办公室里跟丹尼·莱弗蒂一起玩桥牌,一分钱一点。跟年长的迈耶小姐争论谁新闻播报得更好,是切特·亨特利和戴维·布林克利,还是沃尔特·克朗凯特。我的街道,我的排屋,重新用惯打字机。有个很棒的女孩儿相伴。
得到斯佩里和赫钦森绿色购物优惠券。看电影时吃的爆米花上的黄油货真价实。
家就是看着月亮从沉睡的广袤大地上冉冉升起,是有人为伴,一起赏月。家就是能与人共舞,而舞蹈就是生命。
<h3>15</h3>
公元1961年就要结束了。圣诞节前两个星期左右的一天,下着毛毛细雨,放学后我回到家里。
再次裹上我的生牛皮牧场大衣,突然听到电话响了。
“我是艾维·坦普尔顿,”女人的声音,“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对吧?”
“我记得很清楚,坦普尔顿女士。”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那该死的十块钱早就花完了。只是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罗塞特也是。她把你叫做‘抓住我的球的那个男人’。”
“你要搬出去了吗,坦普尔顿女士?”
“百分之百正确。我妈妈明天坐货车从莫泽尔过来。”
“你不是有汽车吗?是不是出了故障?”
“破车倒是还好,不过哈里永远不能坐,也永远不能开了。上个月他正在万宝盛华干活,突然跌到沟里,一辆砂石车正在倒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把他的脊骨压断了。”
我闭上眼睛,看见文斯撞得稀烂的卡车在戈吉的太阳石油公司施救车后面被拖下中央大街。
破碎的挡风玻璃后面溅满鲜血。“我很难过,坦普尔顿女士。”
“他能活下来,但永远走不了路了。他得坐在轮椅里,在袋子里撒尿,他就得过这样的日子。
但首先,他得坐在我妈妈的卡车后面,回到莫泽尔。
我们得偷走卧室的床垫给他躺着。就像度假时带着狗一样,不是吗?”
她开始哭。
“我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但令我焦心的不是这个。你知道让我焦心的是什么吗,普通人先生——‘再问一遍我还是这么说’?我有三十五块钱,该死的,只剩下这么多了。该死的哈里,要是他能站稳脚跟,我就不会陷入这般困境。我想我以前就够糟糕了,现在看看吧!”
我的耳朵里响起一声长长的擤鼻涕的声音。
“你知道吗?邮差一直向我抛媚眼,我想,如果他给我二十块钱,我就让他在该死的客厅地板上干一次,要是街对面该死的邻居看不到我们干的话。不能把他带到卧室,对吧?我那断了脊梁的死鬼躺在里面。”她勉强笑了笑。“跟你说吧,你为什么不开着你心爱的敞篷车过来?把我带到汽车旅馆去,再花点钱,弄间带客厅的屋子。
罗塞特可以看电视,你可以干我。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我沉默不语。刚刚一个好主意像闪光灯泡一样亮了一下。
<i>要是街对面该死的邻居看不到我们干的话。</i>
除了奥斯瓦尔德本人,还有个男人我得盯着。
一个名字碰巧也叫乔治的人,他是奥斯瓦尔德唯一的朋友。
<i>不要相信他</i>,阿尔在笔记中写到。
“普通人先生,你还在吗?挂了?你要是不在的话,去你的,再——”
“别挂,坦普尔顿女士。要是我帮你付拖欠的房租,再加上一百块呢?”要得到我想要的,我根本没必要付这么多。但我有钱,她缺钱。
“先生,给两百块,哪怕我爸爸在旁边看着,你都可以干我。”
“你压根儿用不着跟我干,坦普尔顿女士。
你只需要在街尽头的停车场跟我见个面。帮我带样东西。”
<h3>16</h3>
我赶到蒙哥马利一沃德百货公司仓库的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雨势也开始稍稍变大了些,下雪前天气总是这样。这在达拉斯南部的丘陵地区并不常见,但不常见不等于从来没有。我希望能安全返回约迪,别滑下公路。
艾维坐在一辆十分陈旧的轿车里,车门板上锈迹斑斑,一块后窗玻璃也破了。她钻进我的福特车,立即凑到热风口边,热风开得很大。她穿着两件法兰绒衬衫,没有穿外套,身子瑟瑟发抖。
“感觉真好。那辆雪佛兰简直比女人的奶子还要冷。加热器坏了。带钱了吗,普通人先生?”
我给她一只信封。她打开信封,翻着二十的钞票,这些钞票我一直放在壁橱顶层的格子里,是我一年多以前在诚信金融赌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时赢的。她把丰满的屁股从座位上抬起来,信封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然后在贴胸的口袋里乱摸一阵,掏出一片钥匙,猛地拍在我手上。
“这样就行了吗?”
这样很好。“这是配的,对吧?”
“按你说的做的,在麦克拉伦街上的五金店配的。你为什么要这么狗屎的房子的钥匙?花两百块,你可以租四个月。”
“我有我的用处。说说街对面的邻居。能看到你和邮差在客厅地板上干事的那些邻居。”
她不安地挪动一下,把衬衫往丰满的乳房上拉了一下。“我那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的邻居是不是真能看到你的客厅。”
“当然能,我也能看到他们的客厅,要是他们不拉窗帘的话。我本来也该买窗帘的,要是我有钱的话。我想我可以挂上粗麻布窗帘。粗麻布从那里捡”——她指向仓库东边排列的垃圾箱——“但看起来太邋遢了。”
“能看见你客厅的邻居住在哪一栋?2704?”
“2706。以前是斯莱德·伯内特和他的家人。
但他们万圣节以后就搬走了。他是个替身小丑,你能相信吗?居然还有这样的工作?现在住的是个叫哈泽德的家伙和他的两个孩子,还有他妈妈。
罗塞特不跟他的孩子们玩,说他们很脏。这就是有关那间猪舍的新闻报道。有时老奶奶主动搭讪,但说的都是废话。她的脸两侧都很僵硬,不知道她能帮上他什么忙,像她那样动作拖沓。唉,像狗一样!”她摇摇头。“告诉你吧,他们不会在那呆多久。没有人愿意呆在梅赛德斯街。有烟吗?
我真得戒掉了。你要是连两毛五的香烟都买不起,你肯定知道你他妈的山穷水尽了。”
“我不抽烟。”
她耸耸肩。“管他妈的。我现在能买得起了,对吧?我他妈的有钱了。你还没结婚,是吧?”
“没有。”
“有女朋友了吧。我能闻到车这边香水的味道。香水不错。”
听到这里,我笑了。“是的,我有女朋友。”
“你真幸运。她知道你天黑之后还溜到沃斯堡南边,干有意思的勾当吗?”
我没做声,但有时没做声就是回答。
“没关系。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暖过来了,所以我得回去了。要是明天还像这样下雨、这么冷的话,真不知道把哈里放在我妈的卡车后面会有什么结果。”她笑着看我。“小时候我常常想长大后我会成为金·诺瓦克[126]。现在,罗塞特梦想着她会取代米老鼠俱乐部成员中的达琳。这个该死的小婊子。”
她正要打开车门,我说:“等等。”
我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救生圈糖果,克里内克丝纸巾,一盒火柴(是萨迪塞进来的),我准备在圣诞节假期之前发下去的一年级英语测验笔记——然后把牧场大衣给她。“把这个拿着。”
“我才不要你这该死的大衣!”她很惊讶。
“我家里还有一件。”其实家里没有,但我可以再买一件,她就没办法买了。
“我要怎么跟哈里说呢?说我在他妈的卷心菜叶底下发现的?”
我笑了。“你就说你让邮差干了,用邮差给你的钱买的。他能把你怎么样?撵到门外把你打一顿?”
她笑了,笑声就像报雨鸟的叫声一样沙哑,但又格外迷人。她接过大衣。
“向罗塞特问好,”我说。“告诉她我会在梦里见到她。”
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我可不希望这样,先生。她做了个跟你有关的梦,是噩梦。惊叫声差点把房子震塌了。她说抓她球的男人汽车后座里坐了个怪物,她害怕怪物会吃了她。吓死我了,叫得确实很吓人。”
“怪物有名字吗?”当然有。
“她说叫吉姆拉。可能说的是小美人,就像阿拉丁和七面纱中的一样。无论如何,我得走了。
你保重。”
“你也保重,艾维。圣诞快乐!”
她又发出报雨鸟般的笑声。“差点忘了。你也快乐。别忘了给女朋友买份礼物。”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车里,把我的大衣——现在成了她的——披在肩膀上。我再也没见过她。
<h3>17</h3>
雨只会在桥上结冰,从另一半人生中我已经清楚——在新英格兰的那一半——务必小心,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开回约迪。我刚倒上水准备泡茶,电话就响了。这次是萨迪打来的。
“从晚饭时间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打你的电话,想问问你去不去博尔曼教练的平安夜狂欢。
三点开始。你要是愿意带我去的话,我就去,因为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离开。借口我们在萨德尔餐馆订了晚餐,或者什么的。请回复。”
我看见我的邀请信放在打字机旁,感到一阵愧疚。已经放了三天了,我都还没打开过。
“你想去吗?”我问道。
“我不介意去露个面。”她停顿了一下。“你之前都去哪了?”
“沃斯堡。”我差点加了一句,<i>圣诞节购物</i>。
但我没有说。我在沃斯堡买的唯一商品就是信息。
还有一把钥匙。
“你去购物吗?”
又一次,我心里打鼓,别对她撒谎。“我……
萨迪,我不能说。”
这次,她停顿了很长很长时间。我希望自己会吸烟。或许我已经染上了接触性上瘾。上帝知道,我整天都在接触烟,天天如此。教师办公室简直就是蓝烟弥漫。
“是不是有女人,乔治?另外一个女人?还是我太多心了?”
嗯,有个艾维,但不是她所指的那种女人。
“要说女人的话,只有你一个。”
又停顿了很长很长时间。在现实中,萨迪可能行动马虎;但在心里,她从来不马虎。最后她说:“你了解我很多,很多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事,但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想我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萨迪很愚蠢,乔治,不是吗?”
“你不愚蠢。有件事你肯定知道,那就是我爱你。”
“是的……”她的话音充满怀疑。我想起那晚在坎德尔伍德小屋做的噩梦,还有我告诉她我不记得梦到什么时她脸上的谨慎。现在她的脸上是不是挂着同样的表情?抑或是种比谨慎更沉重的表情?
“萨迪?我们还好吗?”
“是的。”听起来更加坚定。“当然。除了教练的聚会。你想怎么办?记住,全校老师都会去,等到教练夫人奉上自助餐时,很多人都会醉得一塌糊涂。”
“我们去吧,”我热情地说,“狂欢派对,摆脱冏境。”
“什么?”
“玩个痛快。我的意思是。我们进去晃悠一个小时,然后晃悠出来。去萨德尔餐馆吃晚饭。
你说怎么样?”
“好的。”我们就像一对恋人在第一次约会没有结果之后商量第二次约会一样,“我们会玩得开心的。”
我想起艾维·坦普尔顿闻到萨迪香水的味道,问我女朋友是否知道我天黑之后溜到沃斯堡南边,干有意思的勾当。我想起德凯·西蒙斯说的话,有个人应该知道真相,我去哪儿了,干了什么。
但是,我是否要告诉萨迪,我残忍地杀害了弗兰克·邓宁,这样他才不会杀害他的妻子儿女?告诉她我来到得克萨斯是为了阻止暗杀、改变历史?
告诉她我知道我能办到,因为我来自未来,我们已经能够在电脑上进行以上的对话?
“萨迪,我的问题会得到解决的。我向你保证。”
她又说:“好的。”然后说:“明天见,乔治,学校见。”她挂断了电话,声音很轻,很有礼貌。
我手里攥着话筒,好几秒钟,眼睛呆呆看着前方。对着后院的窗户开始呼啦作响,外面,雨最终变成了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