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五章(1 / 2)

11/22/63 斯蒂芬·金 10865 字 2024-02-18

<h3>1</h3>

星期天上午十点,我跳进森利纳,驱车二十英里去了朗德希尔。主干道上有家药店,正在营业。我看见门上的广告“我们为德诺姆狮子队呐喊!”时突然想起来,朗德希尔也属于第四联合区。

我继续开到基林。在那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药剂师——长得碰巧像德里的基恩先生——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递给我一只棕色袋子,找了零钱。“别干违法的事,年轻人。”

我随机应变,也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回约迪镇。头天晚上我很晚才睡,但是等我躺下准备睡的时候,又根本睡不着了。所以,我还是去了温加滕商场,买了个奶油蛋糕。看起来不怎么新鲜,但我并不在意。我想,萨迪也不会在意。

有野餐也好,没野餐也罢,我敢肯定吃饭不是今天的首要议题。我敲她的门时心里七上八下。

萨迪脸上没有化妆。甚至连口红都没有抹。

眼睛睁得大大的,泛着黑眼圈,充满恐惧。一时间,我想她肯定会关上门,我会听到她跑开,尽她那双长腿所能,有多快跑多快。一定是这样。

但她没有跑。“进来吧,”她说,“我做了鸡肉沙拉。”她的嘴唇开始颤抖。“我希望你会喜——你会足够喜欢我的——”

她的膝盖开始往下弯。我把蛋糕盒丢在门里面的地板上,扶住了她。我以为她会晕倒,但她没有。她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就像是落水的女人抱着一根木头。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抖动。

我踩在了该死的蛋糕上。然后她也踩了上去。<i>踩得稀烂</i>。

“我很害怕,”她说,“我要是不行怎么办?”

“如果不行的是我呢?”这不完全是开玩笑。

很长时间了。至少有四年了。

她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从来不想要我。不是我希望的方式。我只知道他的套路。抚摸,然后就是扫帚。”

“冷静点,萨迪。深吸一口气。”

“你去药店了吗?”

“是的,基林的药店。但我们不一定要——”

“我们要。我要。趁我还没有失去这仅存的一点勇气。来吧。”

她的卧室在客厅的尽头。卧室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墙上有几只脚印,印花棉布窗帘在窗式空调的气息下摆动着,空调开得很低。窗帘就像是在跳奇怪的摇摆舞。地面上甚至有阿瑟·穆雷舞蹈教程图块。蛋糕。我亲吻她,她的嘴唇,干燥却很疯狂,紧紧咬着我的嘴唇。

我轻轻地把她往后推,她的背靠在厕所门上。

她严肃地看着我,头发遮住了眼睛。我撩开她的头发,然后——轻柔地——开始用舌尖舔她干燥的嘴唇。我的动作很舒缓,连她的唇角也没有放过。

“好些了吗?”我问她。

她没有说话,而是用舌头回答了我。我没有压到她身上,而是开始慢慢用手从上到下抚摸她颀长的身体。从她的喉咙两边,能感觉到脉搏剧烈跳动的地方开始,到胸口,乳房,肚子,耻骨处翘起的平坦部位,再到一边屁股。她穿着牛仔裤。

裤子的纤维在我的手掌下发出窸窣的响声。她往后仰,头砰的一声碰在门上。

“哎哟!”我说,“你还好吗?”

她闭上眼睛。“我没事。别停下来。继续吻我。”

然后她摇摇头。“不,别吻我。继续舔我的嘴唇。

舔我的嘴唇。我很喜欢这样。”

我按她说的做。她叹了口气,手指滑到我后腰的皮带下面。然后,绕到前面带扣的位置。

<h3>2</h3>

我想加快进度,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加快速度,呼唤我深深地插入,抓住那美妙无比的诱人感觉,这正是性爱的核心所在,但我动作很慢。至少开始很慢。然后她说:“别让我再等了。我已经等不及了。”于是我亲吻她流汗的太阳穴,把髋部凑上前去。好像我们在跳横躺着的麦迪逊舞。她喘着气,往后退了一点,然后抬起屁股迎上我。

“萨迪?好了吗?”

“噢,上帝,好!”她说,我笑了。她睁开眼睛,朝上面好奇而渴望地看着我。“是结束了,还是能继续?”

“继续一会儿,”我说。“我不知道多久。

我很久没有跟女人在一起了。”

事实上,比一会儿长很多。真实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但有时时间不一样——这一点没人比我更清楚。最后,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啊,亲爱的!哦,亲爱的!啊,我的上帝啊!哦,<i>亲亲</i>!”

是她声音之中贪婪的探求把我推到了倾泻的边缘,所以没有同时发生。但几秒钟之后,她抬起头,把脸埋在我的肩膀里。一只握紧拳头的小手捶打着我的肩胛,一次,两次……然后她的拳头像一朵花一样打开,静静地展在床上。她躺回枕头上。一脸惊讶地盯着我,眼睛睁得很大,看上去有点恐怖。

“我来了,”她说。

“我注意到了。”

“我妈妈说女人不会来的,只有男人才能体会到。她说高潮对女人来说是个神话。”她颤抖着笑了。“噢,我的上帝啊,她错过了多么美好的感觉啊。”

她一只肘撑住身体,然后把我的一只手放在她的乳房上。乳房下面,她的心正怦怦跳。“告诉我,安伯森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做?”

<h3>3</h3>

夕阳西坠,没入永不消散的油气烟雾,我和萨迪坐在她的小后院里一株美丽的山胡桃下,吃鸡肉沙拉三明治,喝冰茶。当然,没有蛋糕。蛋糕全部浪费了。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戴着这些……嗯,这些药店里买的东西?”

“还好,”我说。实际上,不好,从来都不喜欢。

1961年到2011年之间,美国很多产品都有改进,但那种橡胶制品还是大同小异。或许名字取得更好听,甚至还加了不同的味道(满足有特殊口味的人),但大体上还是套在鸡巴上的袋子。

“我曾经有个子宫帽,”她说。没有野餐桌,所以她在草地上铺了块毯子。现在,她拿起一只特百惠盒子,里面盛着黄瓜洋葱沙拉,然后不停地开合盒盖,那会被一些人视作弗洛伊德心理学中典型的不安表现。包括我。

“我和约翰尼结婚前一个月我妈给我的。她还告诉我放进去,但是她没法看着我的眼睛。要是你泼一滴水到她脸上,我敢肯定水会嘶嘶作响。

‘头十八个月别要孩子,’她说。‘要是能让他等的话,就等两年。那样的话,你就能靠他的工资生活,把自己的省下。’”

“这不算世界上最糟糕的建议。”我谨慎地说。

我们身处雷区。我清楚这一点,她也一样。

“约翰尼是个科学老师。他很高,不过没有你高。我讨厌跟比我矮的男人一起出去,我想,这可能是为什么他约我出去我会答应他的原因。

最终,跟他出去成了一种习惯。我以为他很好,到了晚上约会结束时,他似乎从来不知道用手做点什么。那时候,我以为那就是爱。我很天真,不是吗?”

我用手做了个跷跷板的手势。

“我们在南佐治亚大学相识,然后在萨凡纳同一所高中任职。夫妻同校,不过是秘密的。我敢确定他爸爸在幕后操纵,有意这样安排。克莱顿家没有钱——不再是有钱家庭了,尽管他们一度很有钱——但是在萨凡纳还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贫穷的上流社会,明白吗?”

我不明白——关于谁是上流社会,谁不是上流社会的问题在我长大的地方向来无足轻重——但我还是低声表示理解。她已置身回忆中太久,看起来像被催眠了一样。

“所以,我有个子宫帽,是的。放在女用小塑料盒子里,盖子上有朵玫瑰。不过我从没用过。

没必要用。最后,在有次‘轻松轻松’之后扔到了垃圾堆里。他是这么叫的,‘轻松轻松’,以前经常说。然后就是扫帚。明白吗?”

我一点都不明白。

萨迪笑了,这又让我想起艾维·坦普尔顿。“等两年,她说!我们可以等二十年,子宫帽都用不上!”

“怎么了?”我轻轻抓住她胳膊上边,“他打你吗?用扫帚把打你?”扫帚把还有一个用途——我读过《布鲁克林黑街》[123]——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么做。她还是个处女;证据就在床单上。

“没有,”她说。“扫帚不是用来打人的。

乔治,我想我说不下去了。现在不行。我觉得……

我不知道……像是一瓶被猛烈摇晃的汽水。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我想我知道,但我礼貌地问她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把我抱进去,拿掉安全套。”她把双手举过头顶,伸展开来。她没有把胸罩穿上,我能看见她衬衫下面高耸的乳房。乳头是两个小黑点,在黄昏的光线下就像是衣服上的两个标点符号。

她说:“今天我不想再重复过去。今天我只想爽个够。”

<h3>4</h3>

一个小时之后,我看到她开始打瞌睡。我亲她的额头,然后是她的鼻子,让她醒来。“我得走了。在你的邻居给她们的朋友打电话之前,我得把车开出你的私人车道。”

“我想是的。隔壁是桑福德一家。莱拉·桑福德是这个月的学生图书管理员。”

我很确定,莱拉的爸爸在学校董事会,但我没说。萨迪正热情高涨,没必要让她扫兴。桑福德一家都知道,我们促膝坐在沙发上,等着《淘气阿丹》结束,《埃德·沙利文秀》上演。如果我的车十一点还停在车道上,他们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她看我穿上衣服。“我们之间,现在是什么情况,乔治?”

“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这是你想要的回答吗?”

她坐起来,床单缠在腰上。伸手去拿烟。“是的。但是我结婚了,要等到明年夏天去过里诺之后才能离婚。要是我试图让法院宣告婚姻无效,约翰尼肯定会打我。见鬼,他的父母会打我。”

“要是我们小心点儿,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们必须小心。你知道的,对吧?”

她笑着点着烟。“对,我知道。”

“萨迪,你在图书馆违反纪律吗?”

“啊?有时会,肯定的。经常。”她耸耸肩,乳房上下摆动。我真希望我没有这么快穿上衣服。

而另一方面,我在欺骗谁?詹姆斯·邦德可以再战第三轮,但杰克/乔治已经被抽干了。“我是学校的新人。他们在考验我。这就是烦恼的根源,不过在我的预料之中。怎么了?”

“我想你的烦恼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学生们喜欢老师之间谈恋爱。连男生也喜欢。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电视秀。”

“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已经……”

我想了想。“有些女生会知道。有经验的女生。”

她吐出一阵烟雾。“太好了。”但她看起来并非全然不高兴。

“去朗德希尔的萨德尔餐馆吃饭怎么样?让大家习惯看见我们在一起。”

“好的。明天吗?”

“明天不行,我有事要去达拉斯。”

“为你的书采风吗?”

“嗯。”我们才建立崭新的关系,我已经开始撒谎了。我不想这样,但没有办法。至于未来……

我现在不愿去想。我有我自己的事要照管。“星期二?”

“好的。乔治?”

“什么?”

“我们得想办法继续。”

我笑了。“爱自有办法。”

“我想这样更刺激。”

“或许是吧。”

“你真是个好人,乔治·安伯森。”

耶稣啊,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会告诉你我和约翰尼的事。等到合适的时候,如果你想听的话。”

“我想听。”我想我不得不听。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必须得理解。关于她。关于他。关于扫帚把。“等你做好准备吧。”

“就像我们备受尊重的校长说的:‘同学们,这很有挑战性,但非常值得。’”

我笑了。

她把烟头熄灭了。“有件事我想知道。米米女士会赞同我们吗?”

“我肯定她会。”

“我想也是。开车小心,亲爱的。你最好把这些拿上。”

她指着从基林药店带来的纸袋,放在她的梳妆台上。“要是好管闲事的人翻看我的药箱,我就得费些口舌了。”

“好主意。”

“但是放在手边,亲爱的。”

她使了个眼色。

<h3>5</h3>

回家的路上,我发现自己在想这些橡胶。特洛伊牌……带螺纹,让她更愉悦,盒子上这么写。

这个女人不再戴子宫帽了(虽然我猜她下次去达拉斯时可能会买一只),避孕药丸一两年后才得到广泛使用。即便如此,医生们开处方的时候还是会小心谨慎,如果我没记错从现代社会学课上所学的内容的话。所以,现在用的是特洛伊。我戴它们不是为了她的愉悦,而是防止她怀孕。这很好笑,要是想到我自己十五年之后才会出生的话。

考虑未来从方方面面都让人很疑惑。

<h3>6</h3>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沉默的迈克那里。门上换上了“关门打烊”的招牌,里面空荡荡的,但我一敲门,电子达人老兄就把我放进去。

“刚好准时,无名先生,刚好准时,”他说,“让我想想你在想什么。我嘛,我想我超水平发挥了。”

我站在摆满晶体管收音机的玻璃橱前等着,他消失在后面的屋子里。回来时,两手各拿着一盏台灯。灯罩肮脏不堪,仿佛被无数肮脏的手指调整过。其中一盏的灯座有个缺口,灯身倾斜着摆在柜台上:比萨斜灯。太完美了,我告诉他。

他笑着把两台用盒子装起来的录音机摆在台灯边上。还有一只束绳袋,装着几截电线。电线很细,肉眼几乎看不见。

“需要指导一下吗?”

“我想我会用,”我一边说一边在柜台上放下五张二十的钞票。他试图退回来一张,这让我有些感动。

“一百八,我们说过的。”

“剩下这二十块是让你忘记我来过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把一只大拇指放在这张落单的钞票上,将它和它的朋友们放到一起。“我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不把这当成小费呢?”

他把东西装进褐色纸袋时,纯粹出于好奇,我问了个问题。

“肯尼迪?我没有选他。不过,只要他不听从教皇的命令,我想他就没事。国家需要年轻人。

时代不同了,明白吗?”

“要是他来到达拉斯,你觉得他会没事吗?”

“可能吧。不过说不准。总的来说,我要是他的话,我会呆在梅森-迪克松一线以北。”

我笑了。“那儿一切平静,一切光明?”

沉默的迈克(神圣的迈克)说:“别唱歌。”

<h3>7</h3>

一楼教师办公室里有个文件架,用来堆放邮件和通知。星期二早晨,第一节自习课上,我发现我的信架上有只小信封。

<i>亲爱的乔治——</i>

<i>你今晚要是还想带我出去吃晚饭的话,得到五点多,因为这个星期和下个星期我得起早,准备秋季售书会。或许我们可以回我的地方吃甜点。</i>

<i>我有奶油蛋糕,要是你想来一片的话。</i>

<i>萨迪</i>

“你在笑什么,安伯森先生?”丹尼·莱弗蒂问道。他正在改作文,眼睛盯着作文,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明显昨晚喝醉了。“跟我说说,让我也乐乐。”

“不行,”我说,“私人笑话,不能让你知道。”

<h3>8</h3>

但我们明白,奶油蛋糕成了我们的暗语,那年秋天我们吃了很多。

我们很小心,但是,当然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有些传言,不过没有丑闻。小镇上鲜有吝啬之徒。他们知道萨迪的处境,至少总的来说理解我们不会公开承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她没有来我的住处;那样会引起风言风语。我从未在她那儿呆到十点以后;那样也会引起风言风语。

我没办法把森利纳停在她的车库,在那儿过夜,因为她的大众甲壳虫虽然很小,已经把车库塞得严严实实。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总有人会知道。在小镇上,人们总会知道。

我放学后去她那里。我停下来吃她所谓的晚餐。有时我们去阿尔餐馆吃叉角羚肉汉堡或者鲶鱼片;有时我们去萨德尔餐馆;有两次我带她去当地农场星期六晚上的舞会。我们一起看电影,在镇上的杰姆影院,朗德希尔的梅萨影院,或者基林的蓝锆石免下车影院(孩子们称之为“潜水族”)。在萨德尔这样体面的餐馆,她饭前会喝杯红酒,我则喝杯啤酒,但我们很小心,不让人看见我们光顾当地的酒馆,当然更不能去红鸡酒吧,约迪唯一的小酒店,学生渴望而又恐惧谈论的地方。1961年,种族隔离可能终于在中部有所缓解——达拉斯、沃斯堡和休斯敦的黑人已经赢得坐在伍尔沃斯连锁店柜台边的权利——但学校老师还是不去红鸡喝酒。要是他们想保住饭碗的话,绝对绝对绝对不会。

我们在萨迪的卧室里做爱时,她总是在身边放一条裤子,一件毛衣和一双软拖鞋。她称之为应急装备。有一次,门铃响了,我们都光着身子(一种她称为“正在作案”的状态),她十秒之内就钻进这些衣服。她回来时,吃吃地笑,挥舞着一本《守望台》。“耶和华见证会。我告诉他们我得救了,他们就离开了。”

还有一次,我们事后在她的厨房吃火腿牛排和秋葵,她说我们的恋爱让她想起奥黛丽·赫本和贾利·库珀主演的电影——《黄昏之恋》。“有时我想晚上会不会更好。”她渴望地说。“在人们常规做这个的时候。”

“你会有机会知道的,”我说。“别泄气,宝贝。”

她笑着吻一下我的嘴角。“你说话很酷,乔治。”

“噢,没错,”我说,“我很有创意。”

她把碟子推到一边。“我准备吃甜点了。你呢?”

<h3>9</h3>

耶和华见证会来拜访萨迪后不久——这肯定是在十一月初,因为我已经选好了我自编的《十二怒汉》的演员——我正在外面整理草坪,突然有人喊道:“嗨,乔治,你怎么样?”

我转过身,看到德凯·西蒙斯,现在他再度成为鳏夫。他在墨西哥呆得比大家预料的都要久,正当人们开始以为他要继续呆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回来了。这是他结婚后我第一次见他。晒得很黑,但无比瘦削。衣服松荡荡地穿在身上。他的头发——婚礼那天还是铁灰色——现在已几近斑白,发顶稀疏。

我放下草耙,迅速朝他走去。我准备跟他握手,却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这让他很是惊讶——1961年,男人没有拥抱的习惯——但很快他笑了。

我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说:“你看起来很棒!”

“不错的尝试,乔治。但我感觉比之前好些了。

米米的死……我知道迟早会来,但还是让我很受打击。心里总是无法释怀,我想。”

“进来吧,喝杯咖啡。”

“我很乐意。”

我们聊他在墨西哥的时光,聊学校的情况,聊橄榄球队大获全胜,聊即将到来的秋季戏剧。

随后,他放下杯子说:“埃伦·多克蒂让我捎一两句话给你和萨迪·克莱顿。”

啊哦。我以为我们做得很隐蔽。

“她现在叫邓希尔了。这是她的婚前姓。”

“我很清楚她的情况。聘用她的时候就知道。

她是个好女孩,你是个好男人,乔治。根据埃利告诉我的情况,你们两个现在面临的情况非常棘手,但处理得十分体面。”

我放松了些。

“埃利说她肯定你们俩都不知道基林外面的坎德尔伍德小屋。她不好意思告诉你们,所以问我能不能代劳。”

“坎德尔伍德小屋?”

“我以前星期六晚上经常带米米去那儿。”

他拨弄着咖啡杯,杯子在他手里显得很大。“一对来自阿肯色州或者阿拉巴马州的退休教师开的,反正首字母是A的州。两位退休的男老师。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我明白了。”

“他们人很好,对自己的关系和有些客人的关系守口如瓶。”他的眼神从咖啡杯上抬起来。

他有点脸红,但始终带着微笑。“这不是家热门酒店,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一点都不是。房间很好,价格也合理,路边的小餐馆价格也便宜。有时候女孩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或许男人也需要。这样,他们就不必慌张。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谢谢你,”我说。

“不客气。我和米米在坎德尔伍德度过了很多愉快的夜晚。有时我们只是穿着睡衣看电视,然后上床睡觉。但是到了一定的年纪,这已跟其他事情一样美好。”他悲伤地笑了。“或者近似。

我们躺着听蟋蟀叫。或者有时候听丛林狼的嗥叫,从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狼对着月亮嚎叫。它们真是这样。对着月亮嚎叫。”

他缓慢地从后面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

我伸出手,德凯顺势抓住。

“她喜欢你,虽然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对待你。

她说,你让她想起了三十年代老电影里的鬼魂。‘他很聪明,很有耀眼,但还没有完全投入,’她说。”

“我不是鬼魂,”我说,“我向你保证。”

他笑了。“不是吗?我终于腾出时间检查你的推荐信。那是你在我们这当一阵代课老师,并且演剧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之后。萨拉索塔的推荐信没问题,但是……”他摇摇头,仍然微笑着,“你的学历来自俄克拉荷马州的一家文凭制造厂。”

清嗓子也无济于事。我哑口无言。

“你会问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没什么大不了。在以前那个时代,若是有人来到世界上的这个偏僻小镇,挂包里装着几本书,鼻子上架着眼镜,脖子上系着领带,他就可能被聘为校长,干上二十年。很久以前就不是这样了。你是位该死的好老师。孩子们知道,我知道,米米也知道。

这对我很重要。”

“埃伦知道我伪造了其他推荐信吗?因为埃伦·多克蒂是代理校长,学校董事会一月份开会后,她可能会成为正式校长。根本没有其他候选人。”

“没有。她不会知道的。至少不会从我这里知道。我觉得她没必要知道。”他站起身,“但有个人务必知道真相,你从哪里来,你于了些什么,她是某个女图书管理员。如果你对她是认真的话,就该这样。你是吗?”

“是的,”我说,德凯点点头,好像这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只能希望果真如此。

<h3>10</h3>

感谢德凯·西蒙斯,萨迪终于领略了日落之后做爱的滋味。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说太爽了。“但我期待有更多的早晨醒来时有你在我身边。你听到风声了吗?”

我听到了。风在屋檐下呼啸。

“这声音让你感到温暖吗?”

“是的。”

“我这会儿想说点事。希望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说吧。”

“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也许只是性的缘故,我听说这是人们会犯的错误。但我认为不是。”

“萨迪?”

“嗯?”她努力微笑,但看起来很害怕。

“我也爱你。这其中没有什么也许或者错误。”

“感谢上帝,”她一边说一边偎到我身边。

第二次去坎德尔伍德时,她准备好了讲约翰尼·克莱顿的故事。“但是请关上灯,好吗?”

我按她说的做了。讲故事的过程中,她抽了三支烟。讲到结尾,她哭得很厉害,与其说是痛苦的记忆,不如说是纯粹的尴尬。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我想,承认自己犯错比承认自己愚蠢要来得更容易。愚蠢和天真,有很多不同。像成长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好女孩儿一样,萨迪对性一无所知。她说,在我之前,她从没看过阴茎。她瞥过约翰尼的,但她说,要是约翰尼发现她在看,会抓住她的脸转过去。

“总是抓得很痛,”她说。“你明白吗?”

约翰·克莱顿来自一个传统的宗教家庭,他们没什么古怪的。他讨人喜欢,很体贴,很有魅力。他没有世上最强的幽默感(几乎没有人能接近这个水平),但他似乎爱慕着萨迪。萨迪的父母钦佩他。克莱尔·邓希尔对他尤其痴狂。当然,他比萨迪高,即使她穿着高跟鞋。在被人们开玩笑地唤作豆秆多年之后,这一点很重要。

“结婚前唯一令我烦恼的是他难以抑制的洁癖,”萨迪说,“他把所有的书按字母顺序编上号,要是你把书挪个地方他会心烦。要是你从书架上取一本下来他就很紧张——你能感觉到他神经紧张。他一天刮三次胡子,不断地洗手。要是有人跟他握手,他就会找个借口跑到洗手间,尽快把手洗干净。”

“还有,把衣服按颜色分类,”我说。“身上也好,壁橱里也好,一动他的衣服他就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