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三章(2 / 2)

11/22/63 斯蒂芬·金 9530 字 2024-02-18

“你还在其他时候见过他吗?”

“只是在远处见过,那时我已经病得很厉害。”

他咧嘴笑了。“整个得克萨斯州没有比沃思堡更好的烧烤,可我不能吃。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我去看医生,得到了我自己心里早就有数的诊断结果,然后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纪。整体说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看。只是个瘦削的虐妻者,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他把身子靠上前来。

“你知道改变美国历史的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子吗?他是那种朝别的孩子扔石头然后撒腿就跑的孩子。在他像哥哥博比那样加入海军陆战队前——他崇拜博比——他已经在几十个地方居住过,从新奥尔良到纽约。他有伟大的构想但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不愿倾听。对此他心生怨恨,十分恼怒,但从未失去讨厌而拘谨的笑容。你知道威廉·曼彻斯特[28]怎么称呼他吗?”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威廉·曼彻斯特是谁。

“可恶的流浪汉。曼彻斯特讨论了暗杀之后……就是奥斯瓦尔德被人枪击之后盛行的种种阴谋论。你知道那次暗杀,对吗?”

“当然,”我有点儿恼怒地说。“一个叫杰克·鲁比的人干的。”但是由于我已经暴露出了这方面的知识欠缺,我想阿尔有足够的理由向我发问。

“曼彻斯特说如果把美国总统的被害放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是流浪汉奥斯瓦尔德,天平实在不平衡,所以你想在奥斯瓦尔德那边加些什么让天平平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这么多阴谋论。

比如,有说是黑手党干的——卡洛斯·马塞洛[29]指使了这次暗杀。或者是克格勃干的。或者是卡斯特罗,以报复中情局用剧毒雪茄对他下手。直到今天还有人认为是林登·约翰逊[30]干的,因为他想当总统。谁料到,结果是……”阿尔摇了摇头。“几乎可以肯定是奥斯瓦尔德。你听说过奥卡姆剃刀原理[31]吗?”

能确切了解某样东西的感觉不错。“这是个称作省俭法则的真理。‘其他方面都一样的话,最简单的解释通常是最正确的。’那么当他没有跟他妻子和孩子一起走在街上时你为什么没有干掉他呢?你也是海军陆战队员。既然你知道自己病得很厉害,为什么不亲手杀死这个狗杂种?”

“因为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并不等于百分之百。因为不论他是否讨厌,他都是个有家室的人。

因为被捕以后,奥斯瓦尔德说他是个替罪羊,我想查证他是否撒了谎。这个邪恶的世界上没有人能对任何事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希望能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我可不想等到11月22日才在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拦住他——那样太紧迫了。有个重要的原因,我会告诉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脸上的皱纹再次变深。

我很怕他已经气力无多。

“我把所有东西都写下来了。想留给你看。

实际上,我希望你能像个混蛋似的把上面的内容硬背下来。就放在电视机上面,伙计。你愿意吗?”

他疲惫地笑笑,接着说,“我累了。”

那是本很厚的蓝色笔记本。纸质封面上印的价格是二十五美分,笔记本的牌子我没有听说过。

“克里斯基是什么?”

“百货连锁商店,现在叫凯马特。别管封面,只看里面的内容。这是奥斯瓦尔德年表,还有所有指控他的证据……你如果准备接手,不一定要看这些证据,因为你可以在1963年4月肯尼迪来到达拉斯之前半年多的时候,阻止这个家伙。”

“为什么是4月?”

“那时候有人想杀掉埃德温·沃克将军……

只不过他已经不是将军了。他于1961年被约翰·肯尼迪亲自撤职。埃德温将军正在向他的部队分发种族隔离印刷品,下令士兵们阅读。”

“是奥斯瓦尔德要杀他吗?”

“这正是你需要确认的。同样的步枪,毫无疑问,弹道测试证实了这一点。我正在等待他射击。

我可以不干涉,因为那一回奥斯瓦尔德失手了。

子弹偏离沃克厨房窗户中央的木条。偏得不多,但足够了。子弹贴着他的发梢飞过,门中梃碎木片伤了他的胳膊。这是他唯一的伤口。我不是说这个人该死——很少有人邪恶到应该被伏击射杀的程度——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拿沃克换肯尼迪。”

我没有太留意最后一句话。我正翻看阿尔的奥斯瓦尔德年表,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笔记。开始笔迹十分清晰,后面就越来越潦草了。最后几页简直是危重病人的胡乱涂鸦。我合上笔记本说:“如果你能确定奥斯瓦尔德是试图枪击沃克将军的人,你的疑虑就会消除吗?”

“是的,我需要确认他有能力这么做。杰克,奥斯瓦尔德是个恶棍,1958年时人们会说他道德败坏。但仅凭虐待妻子、因为与妻子语言不通囚禁她这些,是不能证明他会谋杀肯尼迪的。还有一点,即使我没有染上肺癌,如果我杀了奥斯瓦尔德,而杀死总统的却另有其人,我知道我可能再没有机会改正了。一个人到了六十岁就不保险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非得要杀了他吗?你就不能只……我不确定……想办法困住他?”

“兴许吧,但那时我病了。即使我很健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到。总的来说,一旦我确定是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果他。就像在黄蜂叮你之前拍死它一样。”

我没说话,思考着。墙上的钟显示十点半了。

阿尔开始说他能说到午夜,但我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太乐观了。

我拿起他的杯子和我的杯子走进厨房,冲洗干净,放到沥水碗架上。我感觉额头后方有个旋风涡流,被吸进去的不是牛、篱笆桩和纸片,而是一堆名字:李·奥斯瓦尔德,玛丽娜·奥斯瓦尔德,埃德温·沃克,弗雷德·汉普顿,帕蒂·赫斯特。旋风涡流里还有如汽车铬合金引擎盖装饰般闪亮的姓名首字母缩写:JFK(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RFK(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MLK(马丁·路德·金),SLA(共生解放军)。旋风涡流里甚至还有声音:一个枯燥的南方口音一遍遍地说着两个俄语单词:“<i>pokhoda</i><i>,cyka</i><i>。</i>”

走啊,婊子!

<h3>5</h3>

“我有多长时间做决定?”

“不长。餐馆月底就到期了。我跟律师谈了,想争取些时间——通过诉讼什么的拖延时间——但他不太乐观。有没有见过家具店里的标牌‘门面到期,清仓甩卖’?”

“见过。”

“十家挂这种招牌的店家中有九家是用这一招来促销骗人的,但我是第十家。我说的不是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元折扣店,我说的是比恩直销店。说起缅因州的零售业,里昂·比恩直销店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到7月1日,我的餐馆就会像北美地区头号天然气和电力批发销售商安然公司一样消失。这没什么大不了。到7月1日,我可能也会消失。我可能会感冒,三天之内死于肺炎。

也可能会死于心脏病或中风。或者我可能会因为吃了这些该死的奥施康定突然一命呜呼。上门服务的护士每天叮嘱我小心服药,不要过量。我很小心,但我看得出,她非常担心自己某天早上走进来时发现我已经咽气了,可能是因为药物成瘾数错了药片。加上由于药片抑制呼吸,我的肺被毁了。最重要的是,我体重锐减。”

“是吗?我倒没发现。”

“伙计,没人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无论如何,我想让你把这个和笔记本一起拿去。”他掏出一把钥匙。“这是餐馆的钥匙。如果你明天打电话给我,从护士那里得知我晚上已经死了,你就得快点儿行动。

我一直假定你会决定接手。”

“阿尔,你不是打算——”

“只是以防万一。这事儿非常关键,杰克。

我个人觉得,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如果你想改变世界,这就是你的机会。拯救肯尼迪,拯救他弟弟。拯救马丁·路德·金。阻止种族骚乱。

可能的话,阻止越南战争。”他凑上前来。“除掉一个可恶的流浪汉,伙计,你就能拯救数百万生命。”

“这纯粹是你的促销伎俩,”我说。“我不需要那钥匙。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还会出现在蓝色巴士上。”

“会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但那不够。快拿着钥匙吧。”

我接过该死的钥匙,放进口袋里。“你休息一会儿吧。”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卡罗琳·波林和安迪·卡勒姆的故事。坐下,杰克。这得有一会儿。”

我站着没动。“呃,你身体太虚了,需要休息。”

“我死了以后会休息的。坐下吧。”

<h3>6</h3>

阿尔说,发现那个“兔子洞”之后,一开始他非常满足地进去买各种各样的物品,和他在路易斯顿发现的赌徒赌博,积攒了大把五十年代的现金。偶尔他周二、周三会去锡贝戈湖游玩,湖里盛产各种美味可口、绝对安全的鱼类。他说,那时人们担心原子弹实验的辐射微尘,但是担心受污染鱼类造成人类汞中毒还是未来的事。他把这些短途旅行(通常在星期二和星期三,但有时会一直待到星期五)称作小长假。天气通常绝佳(因为天气总是一样),钓鱼的成绩总是棒极了(他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钓起同一条鱼)。

“我很清楚你对这一切是什么感觉,杰克,因为开始那些年我也很震惊。你想知道什么叫幻觉吗?顶着一月狂烈的东北风走下楼梯,然后从九月明媚的阳光里走出来。只穿衬衣不穿外衣的天气,对吧?”

我点点头,让他接着说。我刚进来时在他双颊上看到的一点血色已荡然无存,他又开始不断咳嗽。

“但是假以时日,人会对一切司空见惯。当震惊逐渐减弱,我开始想,发现这个老兔子洞是有原因的。就是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肯尼迪。但是问题又来了:我能改变过去吗?我不在意结果——至少开始是这样——只关心是否行得通。有一次去锡贝戈湖,我掏出刀子在我住的小木屋旁的树上刻下‘阿尔·坦普尔顿,2007’。穿越回到现在后,我跳进车里,开到锡贝戈湖。我曾经住过的小木屋不见了,现在那儿是家旅游酒店。但那棵树还在。我刻的字也在。字迹陈旧光滑,却赫然在目:‘阿尔·坦普尔顿,2007’。因此我知道行得通。

然后我开始思考蝴蝶效应。”

“那时候,福尔斯镇有份报纸,《里斯本企业周刊》,2005年,本地图书馆把拍摄下报纸的所有缩微胶卷都扫进电脑。速度提高了很多。我在查找1958年秋天或初冬的二场事故。一场特别的事故。如有需要,我可能会一直查询到1959年春天,但我在1958年11月15日的报纸上找到了。一名叫卡罗琳·波林的十二岁女孩在河对面达拉姆地区的鲍伊山跟父亲一起打猎。大约下午两点——那天是星期六——来自达拉姆的猎人安迪·卡勒姆在同一片树林朝一头鹿开枪。他没有击中鹿,却打中了女孩。女孩距他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但被他打中了。我在想,奥斯瓦尔德朝沃克将军开枪时,距离不足一百码。但是子弹击中窗户中央的木框,他失手了。让波林瘫痪的子弹飞越了超过四百码——比杀害肯尼迪的子弹远得多——竟然避开了沿途的树干和树枝。子弹哪怕撞上一根细枝,肯定也不会打中她。我很肯定。”

这时,<i>人生就像一枚不停转动的硬币</i>这个想法第一次在我脑海里闪过。但不是最后一次。阿尔又抓起一张卫生巾,咳嗽,吐痰,然后把卫生巾扔进废纸篓里。他竭力深呼吸,挣扎着说下去。

我没有阻止他。我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我把她的名字输入《企业周刊》搜索数据库,找到了她的其他故事。1965年,她从里斯本高中毕业——比同班其他同学晚了一年,但她成功地毕了业——进入缅因大学,学的是商务管理。后来当了会计师。她住在格雷,距离我常去度个小假的锡贝戈湖不到十英里。她仍是个自由职业者。

猜猜看,她最大的客户是谁?”

我摇摇头。

“约翰·克拉夫茨汽车销售公司,就在福尔斯镇这里。斯奎基·惠顿,他们的一名销售员是餐馆的常客,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们正在进行年度盘点,‘数字女士’正在核对账目,我决计亲自过去瞧瞧。她现在六十五岁了……你能想到她那个年纪的女人会美成什么样吗?”

“能想象得到,”我说。我想起了克里斯蒂的妈妈,五十多岁了才真正进入花样年华。

“卡罗琳·波林就是这种类型。她面容姣好,是两三百年前画家喜欢的古典类型。银白色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

“听起来你像是坠入爱河了,阿尔。”

他虽孱弱,眼神却似乎能杀人。

“她身材也很好——你一准会这样期待,对吗?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每天上下轮椅,上下她开着的那辆经过特别改装的篷车,更不要说上床下床,进出浴室,还有其他一应琐事,她都自己搞定——斯奎基说她完全自理。我很钦佩。”

“所以你决定救她。当作一例测试。”

“我穿过兔子洞回去,不过这次我在锡贝戈湖小木屋呆了两个多月。对屋主人说,我叔叔死的时候,我继承了一笔钱。你要记住这个,伙计——经验证明有钱的叔叔这一招很好用。每个人都相信,因为每个人都想有个这样的叔叔。然后那一天到了:1958年11月15日。我没有跟波林一家厮混在一起。因为心怀阻止奥斯瓦尔德的念头,我对猎手卡勒姆更感兴趣。我也调查过他,得知他住在鲍伊山一英里外的地方,离达拉姆农庄宅院不远。我想我能在他动身去森林之前赶到那儿。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我很早离开锡贝戈湖小木屋,这真是个英明的决策,因为走了不到一英里,我从赫兹公司租来的汽车一只轮胎爆了。我拿出备胎装上。现在一切看上去完美无虞,但走了不到一英里车胎又爆了。

“我搭了个便车到了那普勒斯的埃索加油站,服务区工作人员跟我说他太忙,没时间出来给我租的雪佛兰换轮胎。我想他是怕耽误了星期六的打猎。二十美元小费让他改变了注意。过了中午我才到达拉姆。我走的是环湾公路,最近的路线。

猜猜怎么着?查口溪大桥掉到该死的水里了。巨大的红色白色跳板、烟熏罐,还有巨大的橙色告示牌‘道路封闭’。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情绪低落,我想我根本无法完成早上出发时定下的目标。别忘了,我早上八点钟出发,就是为了保险起见,没想到我四个多小时才走十八英里。

但我没有放弃。我改走卫理公会教堂公路,提高车速,车后扬起长长的公鸡尾巴般的尘土——那时候朝那个方向去的所有道路都还是泥土路。

“路边和森林入口到处停着汽车和卡车,猎人们肩上扛着可拆卸猎枪徒步前行。每个人都举手向我示意——1958年时人们更友好,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也朝他们挥手。我这样开下去肯定还会再次爆胎的。如果爆胎,汽车肯定会把我抛到路边沟里,因为我的时速不下六十英里。我记得有位猎人曾用双手拍打空气,示意我减速,但我没理会。

“我飞一般开上鲍伊山,刚过老贵格会教堂,就发现一辆皮卡停在墓地边。车门上写着‘波林建筑工、木工’。卡车上没人。波林和他的女儿在森林里,也许正坐在林间某块空地上吃午餐,父女两个边吃边聊天。至少他们会这样,尽管我跟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

又是一轮漫长的咳嗽,咳嗽中夹杂着可怕的痰音。

“噢,<i>该死的!</i>别这么痛了啊,”他呻吟着说。

“阿尔,你需要休息。”

他摇摇头,用掌根擦了擦嘴边上的血迹。“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话说完。你就闭嘴让我把话说完吧。”

“我盯着卡车看了很久,同时仍以六十英里时速前进。当我把目光转向前方的道路时,看到一棵树倒下来横在路上。我及时刹车,差点撞上。

树不是很大。癌症侵袭之前,我还很强壮。再者,我当时气得够呛。我走下车,准备搬开那棵树。

我正费力搬树的时候——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从对面开过来一辆车。车主从车里走出来,他穿着件橙色猎装背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企业周刊》上从来没有登过他的照片——但他看上去跟我要找的人年纪相当。”

“他说,‘老伙计,我来帮你吧。’”

“‘太感谢了,’我一边伸出手跟他握手,一边说,‘我叫比尔·莱德劳’。”

“他跟我握了手,说,‘我叫安迪·卡勒姆’。

正是此人。我来达拉姆这一路波折不断,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感觉像是中了彩票。

我们抱住树干,合力把树移开。完了以后,我坐在路边,抓着胸口。他问我怎么了。‘不知道,’我说,‘我从来没有得过心脏病,但现在感觉像。’这就是为什么安迪·卡勒姆先生在那个十一月的下午根本没有打猎,也根本没有射中一个小女孩儿,杰克。他忙着把年迈的比尔·莱德劳送进路易斯顿的缅因州总医院。”

“真的吗?你真的做到了?”

“当然。在医院里我告诉他们我中午吃了一个特大号三明治——那时叫意大利三明治——诊断结果是‘急性消化不良’。我付了二十五美元现金,他们让我出院。卡勒姆一直在旁边陪着我,把我带回到我租来的汽车上。这种和谐的感觉怎么样?就在当天晚上,我穿越回到2011年……当然,我只用两分钟就回来了。那玩意就像还没有坐飞机就有了时差。”

“我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里的图书馆,再次查寻1965年高中毕业的报道。之前,报道里有卡罗琳·波林的照片。那时的校长——厄尔·希金斯,他很早之前就已辞世——正俯身把毕业证递给坐在轮椅里的卡罗琳,她戴着毕业帽,穿着毕业服。照片下面写着,<i>卡罗琳·波林漫长康复之路的重大成就</i>。”

“报道还在吗?”

“关于毕业的报道还在。毕业日总是出现在城镇报纸的头版,你知道的,伙计。但是当我从1958年返回时,照片变成一个留着乱糟糟披头士拖把头的男孩站在讲台上,图片说明变成了<i>学生代表特雷弗·巴迪·布里格斯在毕业典礼上发言</i>。

上面列着所有毕业生的名字——总共只有一百个左右——但卡罗琳·波林不在上面。因此,我查找了1964年的毕业档案,要是她没有因为被击中脊柱而忙于康复的话,她应该是1964年毕业。太棒了!没有照片,也没有特别说明。她的名字夹在戴维·普拉特和斯特凡妮·鲁蒂埃中间。”

“不过是另一个走向辉煌未来的孩子,对吗?”

“没错。接着,我把她的名字输入《企业周刊》搜索框,得到了一些1964年之后的结果。不是很多,三四条吧。你能想象得到的,一个普通女人的普通生活。她进了缅因大学,专攻商务管理,之后进了新罕布什尔的研究生院。‘我还找到一条《企业周刊》停刊前不久的信息,是1979年的。

报道说:前里斯本高中寄宿生在全国金针花竞赛中获胜。’还有她的一张照片,她腿好好地站在那里,拿着获奖花。她住在……曾经住在……我不知道哪种说法更对,可能都对吧……纽约州奥尔巴尼市外的一个镇上。”

“结婚没有?有孩子吗?”

“我想没有。照片上的她拿着花,左手上没有戒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除了能走路之外没什么不同。但谁知道呢?她住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天知道她影响了其他多少人的生活。要是卡勒姆射中了她,她呆在福尔斯镇,永远都不会遇到那些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我同意他的话,我也想在他倒下之前结束这一切。我想在离开前看到他安稳地睡下。

“杰克,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能改变过去,但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那天早上,我感觉就像一个人想从裹缠着的尼龙袜子里冲出来。先会松一点,接着又缠得跟之前一样紧。不过,最后我还是成功地突围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难?难道是过去不想被改变吗?”

“<i>有些东西不想被改变</i>,我很确信这一点。

但它确实有可能被改变。如果你把可能遭遇到的阻力也考虑到了的话,完全有可能改变。”阿尔看着我,晦暗脸上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总之,卡罗琳·波林的故事就以‘从此她过着幸福的生活’结尾,不是吗?”

“是的。”

“看看我给你的笔记本的封底,伙计,你也许会改变主意。是我今天才打印出来的。”

我照他说的做了,发现了封底上的卡片袋。

估计是插办公备忘录和名片的地方。里面插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我拿出来,打开,看了很久。

这是《里斯本企业周刊》的一页电脑打印稿。报头下面的日期是1965年6月18日。标题是:里斯本高中65届毕业生在泪水和微笑中离校。照片上,一个秃顶男人(为了避免学位帽从头上掉下来,他把帽子夹在腋下)正俯身站在面带微笑的轮椅女孩身后。他握着毕业证书的一边;她握着另一边。

文字说明是:“卡罗琳·波林漫长康复之路的重大成就。”

我抬头看着阿尔,十分疑惑。“既然你改变了未来,拯救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每一次拜访都是一次重置,伙计。还记得吗?”

“噢,上帝!你回去阻止奥斯瓦尔德的时候,你为拯救波林所做的一切都被抹掉了。”

“是……又不是。”

“是……又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拯救肯尼迪的旅行会是最后一次,我并不需要急着去得克萨斯。急什么?1958年9月,奥斯——他的海军陆战队战友都这样叫他——人不在美国。他正跟部队辗转于南太平洋各地,为日本和台湾的民主而战。所以我回到锡贝戈湖的莎迪赛德小木屋。我在那儿一直呆到11月15日。

一切都跟前一次一样。只不过当天早上我出发得更早,这对我来说真他妈有必要。这一次,我不仅多次遭遇爆胎。租来的那辆雪佛兰车还出了故障。最后,我花六十美元借那普勒斯服务区一个家伙的车子用了一天,还把我的海军陆战队戒指留下来作担保。那一天惊险不断,我就不一一赘述啦——”

“达拉姆的桥是坏的吗?”

“不知道,伙计。我根本没走那条路。我觉得,不懂得从过去吸取教训的人是白痴。我只关心安迪·卡勒姆会从哪条路过来,争分夺秒往那里赶。跟上次一样,树倒在大路上。跟上次一样,他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搬树。跟上次一样,我很快就胸腔疼痛。我们上演着一场喜剧,卡罗琳·波林整个周六都跟她父亲在森林里,几个星期之后,我一声欢呼,坐上火车去得克萨斯了。”

“可我手里她坐在轮椅里的毕业照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每一次走进兔子洞都是一次重置。”

说完,阿尔看着我,看我有没有弄明白。想了一会儿,我明白过来。

“<i>难道是我</i>——”

“没错,伙计。今天下午,你给自己买了一毛钱根汁汽水。同时也把卡罗琳·波林送回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