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打开,露出在大家眼前的,是一条很宽的巷子?,那?巷子?左侧墙上被安了半边木质棚顶,而那?棚顶下挂着的,是大家最熟悉的贝壳海螺风铃。
还有悬挂下来的蓝布招幌,上
头写的四时鲜随风摇晃。
棚子?底下是六张长木桌椅,侧边的墙上被钉了钉子?,挂着高矮不一的大海螺。这些海螺全是江盈知贿赂海娃得来的。
而这些海螺形状各异,内部都填了土,种了不少野花野草,正蓬勃地生长着,又恰好能被棚顶没挡住的光照着,很别致的美丽。
其实这里,就像摊子?一样,有着大家最熟悉的东西,贝壳海螺吹起来的时候,如同坐在摊子?上吃东西时一样。
江盈知请他们?进来,笑着说:“以?后?大家下午想来,也不用吃饭,就进来坐坐,我专门留给你们?的。”
“哎呀,这地方被你拾掇得可?真好,”孙阿婆格外感慨,“我进来一点都不感觉生疏。”
“就跟我回了家一样亲近,”后?面有人说,因为那?些大家熟悉的东西,都被好好保留着。
又因为这一排特?别的海螺里的花草而欣喜。
好多人都说自己也要回去这样养花,倒是后?面掀起了海浦卖海螺的热潮。
外面又有了动静,江盈知让大家自己逛逛,她出门去,来人是王良和方兆兴,她好奇,“你们?两个咋混到一起去了?”
“我是他老大,”王良说。
“我是他小弟,”方兆兴很得意地说。
一个傻高兴,一个没头脑,这两个混到一块去,就给江盈知带来了——舞狮唱戏一条龙。
那?舞狮舞龙也不知道哪请的,占满了半条街,引得很多人来瞧,敲锣打鼓的十足热闹。
王良口?气?很大,“给你跳满一天?!”
方兆兴从旁边拖来一筐的鞭炮,高声附和道:“我良哥说得对!跳满一天?!”
他又指指这鞭炮,又语气?饱满地喊,“放一天?!”
江盈知转身想走,她觉得有点丢人,正巧那?头陈三明跑来,他笑得很张扬,“占路,把你们?都给罚了,交钱交钱。”
“问?他俩要去吧,”江盈知无辜,“不是我叫的。”
方兆兴听不懂玩笑话,开始掏兜,很认真地问?,“一百文够吗?不行的话,明日等我领了钱,再给你一百文。”
被后?面听个正着的方泽兰拍了下脑袋,嫌他丢脸,方兆兴傻笑,方泽兰没好气?地说:“给他一文钱就得了,你家里钱大风刮来的啊。”
江盈知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感到腿上有两团软软热热的东西,低头一看,小七和阿喜抱着她的腿,仰头冲她笑。
穿着红色短衫雪白可?爱的小孩,谁会不喜欢。
她蹲下身来,阿喜抱着她胳膊,大声喊,“小满姐姐,祝你开业大吉。”
小七也赶紧说:“大吉~”
他伸手,“小满姐姐,红包拿来”
江盈知笑得快坐到地上去,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红包,“来,一人一个!”
两文钱的红包都叫两个小家伙高兴地乱蹦。
后?面江盈知又见了孙掌柜和胖师傅,里头风水先?生出来说:“好了,快把牌匾拿出来。”
到了吉时,牌匾挂上,掀开红布,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露出四时鲜三个大字。
江盈知抬头,而后?露出笑容。
随后?是大家的恭喜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就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四时鲜食铺营业。
江盈知备了油包发给过?路人散散喜气?,还有糖块给小孩吃,最后?给来捧场的人,一人发了一包蜜汁鱼条。
这时海滩泥鱼多,她收了过?来,烤干做蜜汁,撒了白芝麻,烤出来的,一嚼又甜又咸。
王良揣了一包,边嚼边往里走,进门啧了声,“小满,你这生意做得可?真成啊。”
只见原先?那?一眼能望见头的前厅,右边进门处,用木头包了一圈,坐着账房先?生,他的身后?是一排柜子?。
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又一个罐子?,小梅在那?里跟别人解释,“这是卖的,里面是什么?”
“诺,蛏油,”她挨个拿罐子?,“放一点下去可?鲜了。”
自从江盈知不靠这个为生后?,西塘关的妇人们?也学会了熬蛏油,谁熬得好她就买谁的。
除此之外,小梅说:“蛏干,我们?西塘关的蛏干最好,哪里都找不出来这样好的。”
“还有蛤蜊干、海芥菜(裙带菜)、小鱼干、淡菜(贻贝)、虾皮、虾米、龙头鮳,杂鱼干,”小梅把东西拆开,摆了一长堆,“还有虾酱、螺酱、椒盐…”
“你们?要不要带点走?”
小梅练了好几天?,总算把这些完整而流利地说了下来。
所以?王良说江盈知真会做生意。
有人问?,“小梅,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啊?”
“不是,”小梅解释,“这些除了虾酱和椒盐是我阿姐做的,其他都是我们?西塘关阿婶阿婆做的。”
“她们?采点东西不容易,我们?帮她们?卖卖。”
小梅笑得很真诚,她想起她阿姐说的,渔岛女人日子?过?得苦,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所以?江盈知把这个前堂改成了卖东西的“海货铺”。
这些东西瞧着卖相都特?别好,蛏干哪怕晒干了,个头依旧瞧着很大饱满。虾酱的风味独特?,裙带菜又绿又干净,那?虾米金黄咸香十足,蛏油浓稠,香气?却是最诱人的。
还真让原本想吃饭的,开始摸自个儿的腰包,准备都拿上一些带走,这里瞬间?就围满了人,一个个叫着,“我先?的,你怎么抢呢。”
账房先?生刚上任,收钱记账都来不及,得亏他经验丰富,一把收一把记,完全没错漏的时候。
还引得外面过?路的人来瞧,进了铺面,一看见东西,忍不住也买了些,没过?多久柜子?就空了大半。
外头热闹,掀开帘子?,里头也不遑多让,全是人,不过?已?经吃上了东西。
江盈知今日为了感谢大家捧场,特?意做了一锅鱼鲜分?给大家吃。
鱼丸、鱼豆腐、鱼饼还有鱼籽福袋。
这种跟香囊一样,圆鼓鼓的东西一样吸引了大伙的注意,都有些不敢认外头包着的是什么。
江盈知说:“那?是油豆腐皮。”
有人夹起来,从鲜汤中被夹出来的鱼籽福袋还在往下淋汁水,油豆皮虽然薄,却最吸汤水。
咬开油豆皮的外层,里头是蟹黄色的团块,赶紧尝一口?,别样的鲜甜在嘴里绽开,那?绵密的鱼糜里裹着很脆的鱼籽,粒粒分?明。
油豆皮又很好地包裹着汁水,全塞进嘴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鱼籽不是鲳鱼籽的滑,也不是海鲈鱼籽的味重,有人问?江盈知,“小满,这个是啥鱼的鱼籽啊?真的特?别脆!”
江盈知笑道:“是飞鱼籽啊,望山岛那?有飞鱼汛。”
说到这飞鱼,其实还是海哥送过?来给她的,他们?山岛又叫望山岛,在两岛夹缝处,每到夏季,就有飞鱼在海面跳跃。
他捕了来问?江盈知要不要,这时正是飞鱼包籽的时候,她当然要了,海哥就用飞鱼跟她换了不少的椒盐。
而江盈知则拿来做了火锅、关东煮里常见的鱼籽福袋,好吃,寓意也好。
只是她不给小孩吃,海浦不能给小孩吃鱼籽,鱼籽谐音愚子?,怕小孩吃了变笨,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不过?她也遵守着习俗。
这边吃着,那?边方泽兰坐下来,正经点起菜来,她是真来吃东西的,不是嘴上说说捧场的。
四时鲜的菜单很有意思,她点点孙掌柜,“你瞧人家的单子?,再看看酒楼的,”
孙掌柜也瞧了,有木质的,也有纸质的,纸质一折三叠,最上头印了跳起来的鱼,第一面写着四季鲜。
概括为鸡鸭肉菜,鱼鲞鱼胶,随时都可?以?点,不管时节。
第二页则是时鲜,春夏秋冬,如今是夏时鲜,只做海里的海鲜。
眼下是鳓鱼、海鲈鱼、水潺和海蜓。
第三页则为当日菜谱,不知道吃什么就点这个,有醋溜鱼片、海
鲜锅、鱼头炖豆腐,松鼠黄鱼,以?及素菜。
甚至还有个,便宜菜单,一荤一素一汤,五十文包两人菜。
而且要是不识字,可?以?直接报菜。
“这个松鼠黄鱼是什么菜?”孙掌柜指着单子?上的菜问?。
虽说眼下过?了大黄鱼汛,却不代表大黄鱼没了,只是数量变少,但是黄鱼却转道回了望海,所以?也便宜。
“给你们?上一道?”江盈知准备上灶,笑着问?了一句。
方泽兰说:“这当日菜谱,都上一道,给你捧个钱场。”
江盈知同她开玩笑,“那?你直接给钱,我连菜都不用做了。”
“成啊,我给你一文钱,成不成?”方泽兰也笑道。
“美得你,”江盈知呸了声,又笑眯眯起锅上灶。
有人帮工,有人烧火,她菜出得很快,大火醋溜鱼片,砂锅炖海鲜和鱼头豆腐,菜都是配齐的。
最后?一道上的是松鼠黄鱼,松鼠黄鱼和松鼠鳜鱼的做法?相同,早在八十年代的时候,那?时北方基本用黄鱼来做松鼠鱼,后?来最为广泛的做法?变成了松鼠鳜鱼。
江盈知好久没用到复杂的花刀了,这让她有些技痒,晃了晃手,她开始细致认真地在黄鱼上切小麦穗花刀。
一条一道,切的分?毫不差,黄鱼肉粒粒分?明,整整齐齐,挂一层湿粉糊。
等油锅热,下锅油炸,黄鱼身上切的那?些花刀便在热油中往外绽开,像是饱满而又成熟的小麦穗。
江盈知炸得火候刚刚好,足够嫩,勾芡从头淋上料汁,虽然没有番茄酱那?样的红艳诱人,但摆盘足够好看。
头昂,尾巴翘。
以?前有一句俗语,松鼠鱼,三把勺,头昂尾翘,浇汁吱吱叫,样子?像松鼠,实在惹人笑。
这个摆盘也是让吃饱喝足的三人,又忍不住赞叹起来,也不管肚子?里已?经被醋溜鱼片,鱼头炖豆腐塞满,又齐齐动起筷子?。
这鱼肉不仅样子?好看,更是一绝,炸得鱼肉外焦里嫩,芡汁看着浓,味道却没有完全盖住黄鱼本身的鲜味。
不像吃醋溜鱼片的时候,胖师傅偶尔还点评几句哪里好吃,吃松鼠黄鱼的时候半句话也没有,生怕被孙掌柜抢了先?。
院子?里一边是吃鱼籽福袋的,一边则桌子?上一片狼藉,热闹欢愉间?,有人喊,“东家,做一个海鲜锅。”
“来了——”
四时鲜便在吵嚷和欢笑声里,正式开业,烹饪出与摊子?不同的美味。
与此同时,两封信交错又同时抵达明府卫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