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睡着第二天,他是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的。
今天周六。
郁棠摸摸身边没人,刚醒就要委屈,客厅再次传来声音。
起初他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声音越来越清晰。
“景臣,你他妈的是在逼我?!当初我就应该做事做绝,景家就他妈的应该灰飞烟灭,留你一命,留你妈一命,是我肖凯仁慈,背地里偷着乐去吧,你妈想的倒是美,从监狱出来惦记着那点钱,知道跟我硬碰硬没好处,想找正冕,想让我心软,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正冕的存在?见他休想,一个月,处理不好你妈,你走着瞧,当初我能送进去一次,还能送进去第二次,一把年纪坐牢不好受吧?”
“后悔,当然后悔,我后悔他妈的没早点认清你家的嘴脸,应该都去死,滚!你让她滚!”
“景臣,如果有一点情分,就别让我再看见她。”
“我生的儿子我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你的种,你们怎么不去死!真他妈的让我恶心。”
“我能让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他,走着瞧。”
随即嘭的一声,桌上的玻璃杯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玻璃碎片滑到电视机下,阳光直射,空中跳跃起七彩彩虹,尘埃也在空中无序跃动。
卧室开了一条小缝隙。
郁棠几乎呆住了,客厅里的肖凯烦躁的将领带一扯,修长的双腿坐在沙发上,手背青筋暴起,痛苦的抱着头。
郁棠印象中的肖叔叔从未这样,他似乎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和爸爸一样温柔的男人。
“肖叔...”他小声问好,第一次有些紧张。
肖凯听到声音愣了,抬头见郁棠,猩红愤怒的眼还没收回可怕的神色,让郁棠有些害怕:“郁棠?你...”
他不知道郁棠在这,缓过神才想起缘故:“想正冕来这睡了是吧。”
“嗯。”郁棠抿唇:“叔,你手没事吧?”
肖凯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烟灰烫在手上也没反应,玻璃碎片划伤流血:“没事,你,这才几点,你再睡会。”
“我上楼吧。”郁棠感觉自己不应该待在这。
肖凯拦住他:“先别走。”他犹豫了一会:“门外有人,等她走了我送你上楼。”
“或者让你爸下来。”
郁棠乖巧的点点头,折身回到房间里给肖凯找创可贴,把卡通的创可贴贴在他的手上,有些滑稽,肖凯盯着很久,还笑了。
“叔是不吓到你了。”
郁棠点点头,又摇摇头。
肖凯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要知道郁棠在这,干脆不会接电话,最后干脆不解释,只摸摸他的头:“别怕。”
“好。”郁言仰头乖乖的。
大人的事他不了解,但他确实很早就知道景叔叔是哥的另一个爸爸,长的太像了。
门外传来女人的哭嚎声,郁棠有些抖,他不知道怎么办,肖凯的肩膀也在抖,一个在公司里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有些无助。
郁棠勾勾他的小拇指:“叔你是不害怕?我让我爸下来吧,他打架可厉害了。”
肖凯轻笑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别掺和大人的事,你就高高兴兴的,别当回事。”
郁棠想,怎么能不当回事啊?
他没见过这样的肖叔叔,也不知道外面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哭,为什么骂。
过了一会,外头没了声音,郑庭阳下来接孩子,带走他时告诉他最近不要下楼睡。
郁棠进屋就后知后觉吓哭了,不知道害怕什么呢。
喜欢了很久的长辈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他脑袋里乱乱的,但就记住了一句话;“一辈子都别想见他。”
所以肖叔叔要哥出国,有这个原因吗?那哥哥还能回来吗?
在他印象里景叔和肖叔的关系还不错,甚至会一起争夺给冕哥开家长会当第一出风头的场景,为什么忽然关系就不好了?
爸爸看他被吓哭了,过来搂着他哄着他。
郁棠问,为什么呀?
哥还能回来吗?
郁爸爸没办法和郁棠做保证,他们大人的事很清楚,父辈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太多,肖凯几乎要被折磨疯了,孩子小,说了也不懂。
郁棠说:“我能懂呀,我能懂。”
郁爸爸说:“你懂什么呀,好好上学才是你的事,别人家的事少管。”
郁棠擦擦眼睛:“我哥不是别人。”
他和哥可好可好了,天下第一最最好呢。
不过不用爸爸说,当天晚上吃饭时新闻就有报道,郁棠不看新闻,还是宋然给他打电话才知道的。
【沉寂多年秘闻再爆炸裂后续!】
长行集团在全国都能排上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肖凯是执行董事,位高权重,他的个人新闻甚至能带动股市。
肖凯父母双亡后养在景家,和景臣一起长大,放弃了家传的设计公司,大学学金融,帮景家操持,订婚当天他才得知当年父母双亡都是景家的手笔。
就连景家发家的启动资金,都是肖凯父母的赔偿金。
景家吃了肖凯的绝户,也是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
肖凯到国外重新发家,让景家父母坐牢,景家破产,有人说景家养了白眼狼,也有人说景家罪有应得。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新闻了。
重新被翻出来,是因为有个自称是景母的人出现,跪在长行集团前,说自己见见孙子就能去死,让肖凯解气。
一个刚出狱的老人在大集团面前磕头,媒体也来采访,风向就变了,有人说景家根本没有害死肖凯的父母,是肖凯自己长大,成了白眼狼,不知恩还让老人遭罪,如果真的是仇人,怎么会怀仇人的孩子不打掉呢?
这事在前一阵就在发酵,只是今天闹大了。
瞒不住了,董事会也让肖凯回家一段时间。
郑庭阳到公司里操持,两家人都变得很忙,郁爸爸怕丈夫不注意身体,让郁棠乖乖在家,他跟着去加班处理舆论。
郁棠等着不怕孤独,家里还有橘子能陪着他玩呢。
他怕黑,特别怕。
也怕疼,都初二还像小孩似得喜欢甜。
这不是他家的事,他也清楚爸爸们会处理好,可这是哥的事,郁棠不知道,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电话来了,肖正冕刚回到酒店,郁棠问:“哥,你怕吗,你可以和我讲。”
肖正冕轻笑说他傻,问他作业做完了没。
郁棠说今天周六,周一早上去抄就行。
“还抄?打手板没够?”
郁棠挠头:“我心里有事就写不下去了,我担心你呀,你怎么样呀?你好不好?”
隔着屏幕肖正冕都能想到郁棠拧着眉头担心的小脸,说不定还是趴在床上的,抱着大娃娃,一脸严肃呢。
“我看F国可冷啦,你有钱买衣服没?我这有,以前骗的还没花呢。”
肖正冕问:“不花留着干嘛?”
“你忘啦?我留着买向日葵呀,还能给你结瓜子呢。”
肖正冕握着电话,心里烫成一片,他想小宝真好,最好,自己真是幸运能和他天下第一最最好。
“有钱,不冷。”
郁棠抱怨:“我可担心你啦,你就回我这几个字,让我寒心。”
“哎呦,那我不在旁边给你揉不着啊,怎么办?给橘子两根猫条,让它帮我揉揉吧。”肖正冕开着玩笑:“真的,过几天我就回去,爸是让我来国外躲个风头。”
郁棠惊奇的啊了一声:“你早就知道呀?什么时候知道的呀?”
什么时候知道的。
肖正冕也说不上来,不记得了。
或许是在年幼的某天,父亲应酬喝醉了酒,他站在门口接他,父亲躺在床上醉醺醺的盯着他,感叹一声:“真像他。”
“我不想见你,出去..”
这种事很多,他的脸像景叔,像父亲讨厌的人,他那时候还小,慢慢的走出父亲的卧室,坐在客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过了一会,门外就有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小鱼塘来啦!’
肖正冕知道父亲是好父亲,但厌恶他这张脸,身上的血脉,也是真的厌恶。
其实他是无所谓的,不知道真相前,或者年纪再小一点没有回国前,父亲陪他的时间也不多,父子之间的真情对他来说不如书本的正反馈更多。
相较于父亲时而冷漠时而温暖的性子,他童年印象最深的还是小鱼塘‘叮咚叮咚’扯着童稚嗓子喊起来的人工门铃。
好像一想到他,所有童年都可爱纯粹起来,父亲的所有冷漠都能因为小鱼塘一笔勾销。
那个喜欢叮咚叮咚的小孩很吵,也非常可爱。
郁棠不知道冕哥在想什么,对着电话很焦急:“你咋笑了?你笑什么呢?哥,你别吓唬我!”
肖正冕捂着眼笑:“真没事,宝,把作业做了,一会给我发过来,我给你看看,不会的给你讲。”
郁棠哪有心写作业,气鼓鼓的捶被子。
他的一腔热血和担忧通过电话传递过去,他哥竟然笑了。
不会是伤心疯了吧?
那不行啊,伤心疯了,以后老了赛轮椅肯定不能得第一了,他哥最喜欢得第一。
他真担心冕哥老了会痴呆,遇上这事能笑出来的肯定不是正常人。
“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我才知道,宋然都比我早知道呢。”
肖正冕觉得不是大事:“大人的事他们自己能解决好。和我们没关系,你别怕。”
郁棠说他可害怕了,像即将失去这辈子玩铲车那么怕。
肖正冕难得哇了一声,语气却温柔:“真给小孩吓到了,摸摸毛,吓不着。”
“没人在家,没人给我摸。”
肖正冕说:“哥回去给你摸。”
郁棠的心里紧张,过一会电话就挂了,肖正冕知道他不经事,把参赛作品提交给同行的人后,准备订明天机票直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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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冕提交的作品有点小bug,连夜改的,F国降温小雨,飞机改签到晚上雨停后半夜。
他看看国内的新闻,郑庭阳平时不怎么管公司,真上手没有不服的,他的能力不在肖凯之下,处理公关这些事特顺手。
昨天还铺天盖地的新闻今天就查不到影儿了。
股市有动荡也在他能处理的范围内,事儿被压了。
他刚准备给郑叔打个电话,对方却先一步:“郁棠丢了。”
国内外有时差。
肖正冕这边已经下午快到晚上,准备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机场了,那边才刚刚清晨,夫夫俩熬一晚上,到家卧室也空,以为又到楼下去了,没想到根本没人。
周天也不上学,后知后觉郁棠没影了,查了行踪是买了机票飞F国去了。
按理来说早到了,肖正冕惊出一身冷汗,外头小雨,新闻上正好播报着机场发生的一起大巴车祸。
肖正冕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拿往外头跑。
郁棠手机没人接,只有他的特制铃声‘找最可爱的小鱼塘嘛?不在哦嘟嘟嘟嘟嘟嘟~~’小时候录的,用到现在。
“肖哥,你干嘛去啊?!雨大你拿伞啊!”一楼遇上参赛的同伴在身后喊他。
原本的小雨也在此刻变成雨幕,暗蓝色的天压下来喘不过气。
换季的秋风和空气湿哒哒,吸气好像有针尖似得戳进肺子里。
他跑出酒店要奔向机场,此刻没有担心,因为他脑袋是空白的,连慌乱都没有,一片白,耳朵都在嗡鸣,随便拦了车打开车门,雨水挡他的眼,耳畔还是郁棠嘟嘟嘟的声音。
“哥!”熟悉的声让他觉得像幻听。
“哥!”肖正冕抬头,雨水在地上水洼砸出新花,倒映漂亮的涟漪。
郁棠穿着一身白毛衣,怕冷还裹了条灰围巾,一双盈盈笑意的眼睛弯成月牙,这人活生生站在马路对面和他招手呢,给他打伞的是黑衣保镖,伞大,小骨架被挡在里面半点水都没淋着。
周围满是灰蒙蒙的蓝色,F国如同上世纪残留下的灰,冷冷的,飘荡在古堡的小船,郁棠像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彩色,他一走一动,带动身边的所有景物出现色彩。
保镖来不及把行李拖过来,撑着伞跟着他滑稽的在雨里跑。
雨水咚咚落在伞上,郁棠颠颠的跑过来,一把跳上来腿盘住他的腰,笑容晃眼,眼角下的那颗小痣惹人醉心:“哥~”
三声哥,肖正冕优越眉骨上的眉毛忽然在这团软扑进来时,从皱眉变得松懈。
他紧紧的托住郁棠的腿,怕他掉,眼里布满红血丝,声音艰涩:“耳朵疼不疼。”
小孩耳朵不好,怎么来的呢?坐飞机肯定是疼来的。
郁棠嘟嘟嘴,笑盈盈的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撒娇:“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自己跑来呢。”
他的小腿晃悠晃悠,肖正冕后知后觉手臂有些抖,紧紧的搂着他。
他觉得自己才是疯了,他怎么能把郁棠和机场的车祸联系在一起。
他们小宝要长命百岁,一直不死呢。
明明没有失去,肖正冕还是觉得失而复得,险些跳出来的心半天都没安抚下去,反而是小崽用鼻尖可劲的蹭他,闹他说:“这可真冷呀,下飞机冷死我啦。”
“冷还来?”昨天晚上他还提醒自己买衣服呢。
明知道冷还来的小傻帽。
郁棠鼻尖贴着他耳朵,冰冰凉,嘴巴哼哼:“我想你了呀。”
他的小嘴就爱叭叭叭,跳上肖正冕的怀里没两分钟要说出一万个字。
‘担心你,怕你难受,怕你脆弱,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郁棠这样坚强,虽然很多时候都在故作坚强,男人也会受伤的,高中生也可以受伤。’
‘怕你在这,就再也不走了,怕你不要我,其实我也长大啦,哎呀,哥我以后好好学习嘛。’
‘新闻你别怕呀,和你没关系的,你有我呢,哥,我好久都没见你啦,可想可想你啦。’
‘哥哥哥哥~’
肖正冕亲了亲他的额头,郁棠在他怀里仰着脸。
雨太大了,这世界也太大了,肖正冕此刻真觉得自己身上流着景家的血,自私,无德,私心几乎能吞了所有理智似得,他的心被牵的太多太多了。
“哥,你眼睛是不是进雨了?都红了。”郁棠撅着嘴巴给他吹吹,吹出来的气都带着红薯味的香,像家。
肖正冕抱紧他,亲昵的用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哥想你。”
“哥也舍不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俩小只长大了,变成一大一小只。
小鱼塘:我不管,我哥相信我,我躺平也没关系,哥哥哥你想想办法呀!![可怜]
肖哥:包的宝贝,包哥身上[加油]
不分开,俺们不分开,死也不分开!!高中大学都在一起,肖哥自有安排[摊手]
有一种看孩子长大了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写崽文的感觉!!好有成就感,真的养大了嘿嘿[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