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月岛柊跟着中原中也回了房间。
房间门一关, 两人顿时被墙壁分割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其实樱兰安排给他们的房间并不小，可是没了那无边无际的、仿佛不断延伸出去的天与地，另一人的存在就变得鲜明起来。
中原中也拿眼角余光看月岛柊,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思变了看事情的眼光也变了的缘故, 总觉得房间内缭绕着深深浅浅的暧昧。
但月岛柊显然没这个意识。
诚然，在无数少女漫中，同处一室是个很重要的剧情点, 这意味着男女主关系的更进一步，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微妙的勾缠，言语间你来我往, 更是带着一些心知肚明的暧昧和惴惴不安的忐忑。
月岛柊熟悉这些，知道接下来的拉扯剧情要怎么演。
但是熟悉这些的是那个作为少女漫男主的月岛柊，在现实生活中, 月岛柊向来只会以字面意思理解话语, 听不懂也不太会听那些言外之意、话里有话。
所以中原中也要他来拿外套, 他就过来拿外套, 虽然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但也没敢多想, 轻轻看了对方一眼就垂下眼睛, 拿着外套简单道了个别，在中原中也有些闪烁有些粘稠的目光中, 关上门离开了, 老实的可怕。
回到自己房间后, 月岛柊将外套扔到了床上。
他的床上很乱，散落着一些零碎的纸、笔、书籍之类的东西，都是他带到樱兰学院里的, 而在床的另一头，放着一个背包，背包被塞的半满，从敞开的背包口中，隐约可见其中的一些东西。
这看上去像是一包打包到一半的行李。
“阿柊，你不走了吗？”见月岛柊回来，一旁的莱姆问道。
月岛柊动作一顿，勾起床上的外套继续往背包里塞，“走的。”
莱姆一声叹息：“但是你的行李到现在都没收拾好。”
昨天晚上，他告诉月岛柊可以离开的消息后，月岛柊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明天离开。
樱兰对邀请过来的宾客招待的十分周到，月岛柊可以什么都不带就过来，但是离开的时候却要带些樱兰送的纪念礼品走。
这些礼品数量不多，一个背包就可以装下，收拾起来也不费功夫，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傍晚，只花半个小时就能收拾整齐的背包月岛柊愣是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都没收拾好，问就是还差一件外套没要过来，问外套丢哪儿了就说丢在了中原中也那里，问怎么丢的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让他把外套拿过来，月岛柊的嘴巴瞬间抿的像蚌壳一样紧。
博览诸多套路的专业人士莱姆见状幽幽开口：“阿柊，你是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吗？”
这只是个玩笑，但是月岛柊听罢忽然挺直了脊背，整个人绷的紧紧的。
莱姆刹那灵光一闪，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睁圆了眼睛：“阿柊，你……”
月岛柊打断他：“我待会就把外套拿过来。”
所谓一叶障目，想通一些事情后，曾经被忽略的痕迹也变的明显起来，莱姆莫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高兴的蹦跶起来：“哇！哇！没想到，阿柊你居然有了两情相悦的人！”
月岛柊脸皮薄，原本想装作没听见糊弄过去的，但是听见莱姆这么说，还是没忍住开口，试图捍卫中原中也的清白：“胡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他又不喜欢我，我……大概过几年，我也不喜欢他了……”
莱姆忽然想到宴会上中原中也看他跟看狗皮膏药似的眼神，心道那可不一定，不过月岛柊在感情的问题上悲观的可怕，莱姆直觉自己如果点破的话大概会出事，没有继续说，转而提起了外套的话题。
在莱姆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月岛柊发誓等他把其他东西收拾好了，就给中原中也发消息要外套。
当然，最后包没收拾好，外套也是拖到第二天才极其被动的从中原中也那里拿回来，就连现在塞外套的动作也慢吞吞的。
不过动作再慢行李也有收拾好的时候，伴着一声拉链拉上的声响，月岛柊将包拢到身前，坐在床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点犹豫。
莱姆：“不会是因为中原中也没有离开，所以你也不想走了吧？”
“不是。”月岛柊被他说的耳根一红，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对这种起哄行径的谴责，“五条悟还没有过来。”
莱姆：“我已经通知他了，但是现在夏天还没过去，刚好是咒灵诞生的高峰期，他和夏油杰忙的要死，樱兰作为少女漫重要片场之一独立于像鲇沢美咲工作的咖啡厅这种地方之外，没被咒术高层纳入监控范围，他们反应过来需要时间，就算反应过来了，派来除灵的也不能保证是夏油杰和五条悟。”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毕竟除了五条悟以及和五条悟交好的几个板上钉钉的少年漫重要角色，莱姆对咒术高层还有其他咒术师都不是很信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等五条悟抽空过来。
莱姆：“不过我不久前问过他一次，他说最迟明天就能溜……就有空过来。”
月岛柊：“但是之前的那只咒灵还没有消息。”
这就好像一只蟑螂，就算你把它踩得奄奄一息，但毕竟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在没有重新找到之前——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到底心中不安。
“而且……”月岛柊眉毛拧起，想起了离开咒灵领域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我总觉得那个领域很奇怪，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拼合在一起，最初的宴会厅和最后塞满玩偶的房间从形式上看非常割裂。”
月岛柊想的更深了一点，回忆起领域中的景象，在踏入那些有着玩偶的房间之前，无论是宴会厅还是第三音乐室，都像是一些拙劣的、关于少女漫诸多套路的模仿，虽然表现的危险了一点，但是从表现形式上看，的确符合他最开始的猜想——即这只咒灵是因为樱兰的学生问笔仙太多关于CP和男公关部的事才诞生的满是少女漫风格的咒灵，所以领域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同人、或者少女漫的套路，看上去都不像咒灵领域该有的样子了。
可是当他们离开最后一间第三音乐室，进入那个放着玩偶的、古堡样式的房间时，周遭的氛围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仔细想想改变其实是从走廊开始的，连通着那个古堡房间的走廊一改先前简约的样子，变得华丽又繁复，这种繁复看上去并不和谐，反倒压迫了人的视线，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偶尔看见走廊上的浮雕，甚至会怀疑浮雕后会不会突然闪出一个鬼影——从这里开始，整体氛围就有点往鬼片走了。
继续往前走，那个古堡样式的房间乍一看华丽的像芭比梦幻城堡，但实际上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可以说是万籁俱寂，房间内堆放的各色玩偶、玩具凌乱又没有章法，像是曾经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随着他们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房间的格局没有变化，堆放的玩偶却逐渐变多，这给月岛柊一种感觉——仿佛他们正走在一条长长的隧道中，越往里走，就越接近某种真实，直到他们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即那个塞满了玩偶、几乎没处落脚的房间，也就是在这个房间，诸多异变产生，领域实现了由浪漫爱情片到克苏鲁恐怖片的突变。
还有那只手……
月岛柊脑海中闪过了苍白的皮肤、纤弱的指尖。
在一片令人掉san的眼睛中，与众不同的东西总是格外叫人印象深刻。
月岛柊现在依然想拉住那只手往外扯，看看到底能扯出个什么。
这是一种将诸多漫画套路烂熟于心后的直觉，从微观角度看，他在咒灵面前就是个弟弟，但是跳脱出这种局限，以创作者的角度宏观看待，这只手就极其可疑了，放到灵异片里就是让人犯错的，一旦拽出来了，要么会招来厉鬼触发机关，要么能救下重要角色，触发主线剧情——前者是欧美血浆片的套路，后者是日本志怪片的套路。
鉴于脚下踩得这片土地属于日本，且咒灵多少和各色神话传说有关……月岛柊把思绪往后一个可能上拨了拨，然后又发现了一个盲点。
如果说在领域的后半部分，那只手是突兀的，那么在领域的前半部分，也有一样的东西是突兀的，即那位总是在第三音乐室出现、宝积寺莲华寻找的友人——久田玲。
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久田玲会不会和这个咒灵有很密切的关系？
月岛柊托腮思索，将这个猜测告诉了莱姆。
谁料莱姆没有回应，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的月岛柊都有点不自在了。
“然后呢？”莱姆突然问。
月岛柊一愣，“什么？”
“然后呢？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你要怎么做？将严重性告诉五条悟？如果五条悟不来，你要去救人吗？你要怎么救呢？”
一连串问题砸了月岛柊一个措手不及，他欲言又止，神情几番变化，显出一些纠结，憋出一句：“我救不了……”
可话是这么说，抱着书包的双手却紧了紧，人还坐在床上，没有一点要挪位的意思。
莱姆看着他露出有点欣慰有点无奈，还有点调侃的笑容：“几个月前叫你去拯救世界你还不愿意。”
“那不一样……”
“更早以前问你要不要做少女漫男主你也不愿意。”
“这是一件事吗……”
“结果现在又是去救星浆体，又是去对付咒灵的，活的真的像男主角一样了。”
月岛柊声音越发轻了，嘴巴张开又闭上，抱紧背包小声吐出一句：“我没有……”
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
抿了抿唇，用更加小的声音强调：“我救不了……”
莱姆问：“你想怎么救？”
月岛柊想了想，认真回答：“不知道。”
莱姆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咧出一个了然的笑，“嘿。”
月岛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瞬间露出一点仿佛被戳破的羞赧，但思绪到底是不受控制的往如何救人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正想着，一阵狂放的电动马达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72章
宝积寺莲华的出场方式总是如此别出心裁。
在马达声响起的那一刻, 莱姆就躲到床底下藏了起来，月岛柊看着地面缓缓浮起的升降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心中万分纳闷, 死活想不明白, 他明明没干什么和男男恋情有关的事，怎么就把宝积寺莲华召唤出来了。
“我是做了什么吗？”看着站在升降台上的宝积寺莲华，月岛柊虚心求教。
谁料宝积寺莲华摇了摇头：“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
月岛柊：“……你可以从正门走进来。”
宝积寺莲华沉默片刻：“因为我比较着急, 而且这样也比较……方便。”
月岛柊：“……”
他哑然看着那隐约能从侧面看出机括痕迹的升降台，眼角抽搐。
所以果然吧？果然整个樱兰的地下其实都是你家的升降台和强力马达吧？根本不是要满足男男恋情才能把你召唤出来，而是你其实已经可以无视任何阻碍在樱兰底下畅通无阻了！
宝积寺莲华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没有发出女王式三段笑，脸上也少见的没有笑意，她的身体朝着月岛柊的方向微微前倾, 一副急急忙忙想要确认些什么的样子。
很正经的景象。
但是因为她脚下踩着升降台, 整个场景就正经不起来了。
忽然轰隆隆又是一阵潜力马达的声音。
升降台落下。
整个场景终于回到了该有的严肃。
宝积寺莲华上前一步, 看着月岛柊的眼神也从俯视变成了仰视：“昨天发生的是不是根本不是什么密室逃脱, 而是……”她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压低了声音：“灵异事件？”
月岛柊心中一瞬翻江倒海, 眼神忽的闪烁了一下。
就这么一点神情变化, 叫宝积寺莲华迅速抓住了破绽，在月岛柊开口前打断他：“不许糊弄我！”
月岛柊一噎, 不着痕迹的看向床下的莱姆。
莱姆朝他轻轻点头, 然后又轻轻摇头。
那这就是可以了？
但是不能说的太详细？
月岛柊发挥史莱姆语十级的天赋, 摸了摸鼻子，一边仔细观察宝积寺莲华的表情，一边斟酌着将整件事含糊的说了出来。
宝积寺莲华没有露出一点惊慌, 反倒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月岛柊：“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宝积寺莲华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晚上忽然找你来的原因了。小玲她……好像有点问题。”
月岛柊想起了自己之前关于咒灵的猜测，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整件事的脉络，进一步问是哪里有问题，但这件事宝积寺莲华三言两语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想了想干脆问月岛柊能不能亲眼去看看。
月岛柊看了眼天色——虽然天空已经暗下，但时间其实也不算晚——点点头答应，转身向门口走去，结果刚走出没几步，就被宝积寺莲华拉到了升降台上。
宝积寺莲华给了月岛柊一个感激的眼神：“我带你去，这样快一点。”
月岛柊：“……”
马达声第三次响起。
光滑平整的地面无端凹下去一个深坑。
两人像是八音盒上的小人，以一种优雅的速度匀速旋转着，随着那块凹下去的地面一起进入了地下，在地面弥合的前一刻，床底下的莱姆眼疾手快，也一起溜了进去。
接下来的景象月岛柊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理论上要做到像现在这样依靠一个升降台可以在校园内四处移动，除了强力马达外，地下还要建造遍布整个樱兰的隧道，以及可以载着他们在隧道中穿行的载具，按照宝积寺莲华这乘着升降台神出鬼没的情况，樱兰的地下应该已经被她挖成筛子了，座落在这么一片空心的土地上，整个樱兰学院大概率会直接塌下去。
可事实是樱兰根本没有塌下去，而月岛柊也的确在地下看见了幽暗曲折的隧道，只不过看了不到一眼，就被升降台托着浮出了地面。
——这速度，隔壁霍格沃茨的飞路粉也就这样了。
而当他回忆起地下的所见所闻，竟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印象，只记得一闪而过的隧道，就好像做了个梦。
这时莱姆从升降台的缝隙中偷摸溜出来，身体变成薄薄一片，贴在月岛柊脚边。
月岛柊低头看他，懵懂的双眼中冒出一个几乎要具象化的问号。
这是什么？
莱姆一脸深沉，无声开口：这是设定。
可怕。
月岛柊难得和中原中也感同身受。
咒灵和异能已经离“日常”很远，但是说实话，这假装逻辑不存在强行履行漫画设定的操作看起来和异能也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比个别异能还要更夸张一点。
可偏偏当事人坚定的认为这是科学，见月岛柊面露疑惑，还露出了谦虚的笑。
“前面就是小玲的宿舍了，”宝积寺莲华说，看向前方的一栋建筑，“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睡下，但是精神状态也没有很好，我怕打扰到她，不好直接过去，接下来这段路我们只能走过去了。”
月岛柊：这意思是只要她想她还真的能直接从别人的宿舍里冒出来……
没人觉得不对吗？
真的没人觉得这很不对吗？
宝积寺莲华喃喃自语：“要不让父亲找人研发一个静音的强力马达吧……”
——好吧确实没人觉得不对。
宝积寺莲华选定的这个位置距离目标建筑的直线距离最短，但是路上没什么路灯，昏暗的夜色下，宝积寺莲华没有看清月岛柊无比复杂的神色，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整件事要从昨天宴会结束后开始说起。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莱姆在糊弄人这方面已经是熟练工了，再加上樱兰校庆第三天的活动主题是克苏鲁，领域内的场景又那么的掉san，被他东拉西扯一顿忽悠，男公关部的人是真的信了。
但虽然信了，不同人之间，也有微妙的区别。
比如须王环是真的相信，一边听莱姆说，一边感慨这次活动搞得好，半成品都这么掉san。
凤镜夜半信半疑，明面上微笑颔首，表示原来如此，实际上质疑的视线隐藏在闪亮的镜片下，刀割似的落在莱姆身上，看的莱姆如芒在背，见对方口头相信了就没有继续忽悠下去，双方保持了一种表面的一致。
藤冈春绯也信了，但是信的原因和其他人也不一样——作为男公关部的唯一一个常识人，在顺利的接受了神出鬼没·马达姐、一米六不到爆锤美军·正太、一颦一笑伴着玫瑰飞舞·傻金毛等诸多设定后，接受莱姆的说法其实也不算难事了，起码莱姆还愿意给她一个解释。
埴之冢光邦愿意相信则是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他曾一脚一个把那些掉san的玩偶踹到墙上，完全没感受到领域的危险，也无法引起他的警觉，所以莱姆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只是领域最后的场景实在恶心，他心有戚戚，听莱姆说这其实是校庆第三天克苏鲁宴会的演习，连那个宴会都不想去了。
铦之冢崇听埴之冢光邦的。
双子其实并没有全部相信，只是见其他人都相信了，也就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莱姆的说法，但是一直没放弃寻找真相，以至于莱姆现在见到他们就绕道走。
而在这一堆人里，作为男公关部编外人员的宝积寺莲华并没有引起莱姆的注意，她混在一堆人之间，听莱姆舌灿莲花的忽悠，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点头，宴会结束后，就跟着男公关部的人一起离开。
但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她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后面，身后是凤镜夜，身前是双子，他们一对说“你们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牵强吗”，另一个没说话但是意味深长的笑。
宝积寺莲华被夹在中间，本就不甚坚定的想法因为他们两稍稍摇晃了一下，但这还不足以让她突破莱姆精心编织的谎言和自身“有钱什么科技都造的出来”的少女漫唯物主义世界观，窥到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灵异本质。
直到在她离开宴会厅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月黑风高，漆黑的天穹无星无月，连带着校园内都光线昏眛，只有路灯洒下冷淡的光。
宝积寺莲华进领域就是为了找久田玲的，现在领域消失，手机信号恢复，自然也没有放弃联系久田玲。
她拨出了久田玲的电话，但是电话刚一接通，手机另一头就传来了久田玲细细的哭声，以及一些颠三倒四的混乱话语。
她说，她创造出了可怕的怪物。
她说，一直有东西跟着她。
她说，她要窒息了。
她还说，她差点杀了她们！
妄语伴着幽深的夜色，足以让行走其间的人炸出一片鸡皮疙瘩，但好在最初的惊恐过后，久田玲的理智稍稍恢复，宝积寺莲华很快问出了久田玲现在的位置，匆匆赶了过去，看见了一张苍白孱弱的脸，然后从这张脸的主人口中，得知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笔仙是从两个多月前风靡起来的，我参加的次数不多，唯一的一次还是小玲带着我玩，那天我们轮流问了几个问题，她问的多是和男公关部有关的，因为她本来就很喜欢男公关部，算是常客，所以当时我也没在意，但是后来笔仙的潮流渐渐过去，玩的人变少，只有小玲玩笔仙的次数越来越多，简直像着了魔一样。”
“我每次去找她，她手边都放着一些玩笔仙要用到的工具，我问她问了什么，她也只说是和男公关部有关的一些问题，直到昨天晚上见到他，才知道她其实还问了一些别的。”
月岛柊：“她问了什么？”
宝积寺莲华回忆起了记忆中那张欲言又止，仿佛压着沉沉心事的脸，沉默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她说从那时起，她身上逐渐发生了一些怪事，她能看见游移的鬼影，也能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她曾以为这是幻听，开始吃药，但是药并没有效果，反而幻听越发严重。”
说到这里宝积寺莲华叹了口气，有点自责的开口：“她一直很要强也很优秀，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的榜样，身体不舒服也一直撑着，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出了事。”
久田玲那张苍白的脸再度浮现在脑海。
漆黑的夜晚，冷峻的灯光，空旷的图书馆中，面如金纸的少女像突然崩塌的雪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崩溃姿态，歉疚又惶恐的抓紧了宝积寺莲华的手。
“它一直在跟我说话，一直在说！”
“我不想答应的，我一开始根本不想理它！可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回应了它的话，然后……”
在回应咒灵的第二天，咒灵的领域将他们裹了进去。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仔细问过，但是她一个劲儿的道歉，什么都不跟我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四层的小楼掩映在茂盛的阔叶树后，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还没从校庆活动上回来，窗户都是黑的，只有右上角的一扇透出些隐隐的光亮，那正是久田玲的房间。
宝积寺莲华给月岛柊在一楼做了登记，带着他继续往上走，“其实在宴会厅的事发生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幻听是她压力过大引起的，因为她从小到大都对自己很严格，但是联想到宴会厅里发生的事，就觉得……”
久田玲口中的“它”没准真的存在。
莱姆对领域的解释本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一开始因为少女漫唯物主义世界观太过坚固她相信了，但是有凤镜夜和双子质疑，再加上久田玲的话，她不由的开始想宴会上发生的到底是不是灵异事件，纠缠久田玲的或许真的是她召唤出的“笔仙”。
思维转变后，一些原本被忽视的事就变得显眼起来。
宝积寺莲华意识到了月岛柊的不对劲儿，无论是在领域中，还是领域消失回到宴会厅后，月岛柊都表现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
她还察觉到莱姆可能是在编瞎话糊弄他们，按照各种灵异背景BL作品的剧情逻辑，作风如此神秘的人，要么是灵异事件的罪魁祸首，要么是能解决灵异事件的世外高人。
宝积寺莲华更倾向于后者，但是莱姆在离开宴会厅后就恢复了原型，找不到，思来想去，她最终找到了疑似世外高人跟班的月岛柊，本着一种病急乱投医的紧迫心态，连夜将他带了过来。
说到这里，月岛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宝积寺莲华带他过来是除灵的。
宝积寺莲华：“其实昨天我也尝试过找别人，比如巫女啊、和尚啊，牧师啊，但是看上去都是假的。”
月岛柊心道理论上你这个片场和灵异根本不沾边，能找的到才怪，但是话又说回来，找他专业也不对口啊。
“要不我帮你找个……”
“拜托了。”
看着宝积寺莲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满是期冀的眼神，月岛柊把口中“要不我帮你找个专业对口的”给咽了下去。
他在原地踟躇片刻，上前敲了敲久田玲的房门。
不过在开门进去的前一秒，他还是无奈的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根本不会除灵，不保证能解决问题。”
房门打开又关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樱兰给学生配备的宿舍是单人间，面积不小，当房间内所有灯都开启的时候，会显得整个房间精致又漂亮，但是如果只开了零星几盏灯，就会显出一些沉闷的压抑。
此时房间内就只开了一盏灯。
一盏很小的台灯。
久田玲就坐在书桌前，台灯纤薄的光洒下，映亮一张苍白的脸，光线之外的黑暗像是浮动的雾气，压迫似的聚拢过来，沉沉坠在她眼角眉梢，将她的神情压得紧绷又木然。
见到月岛柊进来，她也没有说话，仅仅只是机械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复又重新垂下眼睛，竟是把月岛柊当做另一个形态的咒灵了。
月岛柊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澄清自己是人非鬼。
但毕竟不是那种舌灿莲花的人，少女漫中一些相似的剧情也不适合参考，毕竟那些灵异事件向来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重要节点，不管事件是真是假，一般都伴随着捂耳朵、拥抱、安慰、互相剖白心迹等让人心脏扑通扑通的举动。
暧昧，太暧昧。
可眼见着久田玲已经沉默的闭上眼镜，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月岛柊思来想去，最后矜持的站在距离久田玲一米的位置，双手相扣放在身前，犹如做课题报告一样、万分严谨的开始了自我介绍。
久田玲睁开眼睛，犹疑不定看向月岛柊，终于相信了对方和自己在生理学上是同类，毕竟咒灵也不会像开班会一样的和她说话。
月岛柊见状松了口气，上前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真的有办法解决我身上的事？”久田玲怯怯问道。
其实不能，但是……
月岛柊轻咳一声，开口：“你方便告诉我你暗地里问了笔仙什么事，又回应了咒灵哪句话吗？”
“我……”久田玲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上嘴巴，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整个人像是竖起了重重尖刺，肉眼可见的抗拒。
“一定要说吗？”她絮絮哀求，尝试着继续开口，但捂住脸，一个劲儿说对不起，重复这是她的错。
月岛柊看着她，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自己除灵是做不到了，但大抵可以当一个不太专业的心理医生。
他在久田玲面前半跪下来，由仰视变为俯视。
台灯的光线蔓延开去，他大半身体浸没在黑暗中，但眉眼依旧沐浴在光线下，所以久田玲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平静的眼睛。
“你可以闭上眼睛，”月岛柊想了想，说，“并不是一定要你说出来，但是这种事在心里压久了，整个人都会很痛苦的吧？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或者仅仅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树洞，向我发牢骚也行，骂我也行，说话没逻辑也行。”
“你看，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见，你说的这些话，我一出门就忘了，以后应该也很难想起来。”
月岛柊笑了笑，“毕竟我是专业干这个的，这种事司空见惯，没什么特殊的，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记。”
久田玲怔怔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再度收紧，又缓缓松开。
可能相较于熟人，一些心底的话更容易对陌生人说出来，长久的沉默后，久田玲有些艰涩的开口，她一开始说的不甚流畅，像是一个人在费尽的开一个生锈的罐头。
但是月岛柊不言不语，仿佛真的是个树桩子似的，只是安静又包容的看着她。
久田玲像是从这种视线中汲取了力量，情绪平稳下来，说话也越发流利，终于向月岛柊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第73章
每所学校都会有几个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
这个名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来的, 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的行为做派会逐渐从广大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学校中最出挑、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一个。
在咒术高专, 所谓的风云人物无疑是五夏硝三人——当然咒高本来也没几个学生, 不过从纵向的时间尺度看, 自咒高建立至今，这三人无论天赋还是性格都属于最与众不同的那几个。
而在樱兰高校，风云人物显然是男公关部的几人, 但是在男公关部之下，也有一些名气没有那么大、但依旧能从广大学生中脱颖而出的人。
久田玲就是属于第二梯队的。
她成为“风云人物”不是因为她做了多么出格的事，而是因为她完美。
家庭幸福、出身优越、容貌姣好、成绩优秀、性格和善、交友广泛, 她总是显得温文尔雅又善解人意，和谁都能说上两句，整个樱兰也很少有不喜欢她的人。
人们谈论她像是谈论一株伫立云端的玫瑰, 像是在谈论一个完美的范本或者符号, 言语之间都是赞美推崇和期待。
而为了回应这种期待, 即便自身对笔仙并不感兴趣, 当其他人邀请她的时候, 久田玲依旧答应了, 并表现出了一种恰当好处的兴趣。
“我一开始玩笔仙只是为了合群, ”久田玲说，“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笔仙, 我要找和别人的共同话题, 就只能加入进去, 然后顺着她们的问题问，但是这种游戏玩多了，你总会忍不住想要问出自己真正在意的事……”
她的胸口忽然剧烈起伏了一下, 声音变得艰涩起来，“于是在那个晚上，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图书馆……”
寂静的环境，因为书架而显得逼仄的空间，再加上关灯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于追求刺激的和氛围的高中生而言，图书馆很快成了他们玩笔仙的第一选择。
久田玲最初并没有将笔仙当真，她只是将其当做一个游戏、一个任务，就连参加时也显得意兴阑珊，当然她将这种情绪很好的掩藏在了心底。
但是玩笔仙的次数多了，总会有人事后说笔仙多么多么灵验，她按照笔仙给出的答案，真的告白成功了或者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这在心理学上叫确认偏误，即当人们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后，会更倾向于注意、记住那些支持自己预期的信息。
久田玲知道这些原理，但是听人这么说的次数多了，她也不禁产生了笔仙或许真的很灵验的想法，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像是一道划过脑海的闪电，短暂的亮起后，很快就熄灭了。
可有时候，行动的改变，也仅仅只需要这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已。
当她玩笔仙的次数越多，听人这么说的次数越多，这些关于笔仙灵验的话语就像是某种无形的雨露，将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催生成了参天大树，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久田玲独自来到图书馆。
她不欲在人前暴露自己，所以她换了衣服、做了遮掩，在图书馆闭关后，用事先复制好的钥匙打开了图书馆的大门，然后找了个非常偏僻的角落，拿出了玩笔仙需要的工具。
当然笔仙一个人是不能玩的，所以这次久田玲是玩笑的心态居多，她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失败也不要紧，她这么做，只是想要消除心中那莫名的执念而已。
但是当她拿起笔的那一刻，没有另一个人参与，那只笔突然动了，像是忽然有了生命，在久田玲没有施加任何力的情况下，以一种诡异又迟缓的速度，在纸上画出了一些毫无规律的线条。
久田玲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恐慌和一种莫名的兴奋沿着脊髓攀援而上。
在发现无法松手后，她怀抱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问出了那个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她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而咒灵给出的回答是——
【杀】
杀光那些阻碍她，鞭策她的人，消除那些以爱为名实则压迫的期待，她就可以获得想要的、灵魂上的永恒安眠。
——在数百个学生的问询中诞生的咒灵于此刻现出了狰狞的本相，它汲取了久田玲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负面情绪，填补自己的身体，又以这些负面情绪为饵，如同撒旦引诱人类一般，试图诱导久田玲一步步堕入深渊。
简简单单一个字力透纸背。
彭拜的杀意和恶意几乎要从纸面上透出来。
久田玲惊叫一声猛地松开笔，慌慌张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没发现，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桌上的笔再度立起，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
【嘻、嘻】
自那之后，久田玲感觉自己时常幻听，明明再也没有玩笔仙了，可那天的那个字依旧时常出现在脑海，有一个扭曲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响起，将她心中藏藏起来的压抑、疲惫、怨恨、不甘通通翻出来，又怂恿她拿起刀枪，杀掉阻碍她的一切。
【疲惫吗？你的父母总是对你这么严苛，擅自将他们的期望加在你身上，既然如此的话，你干脆杀了他们吧……不不不，这算不上丧心病狂，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爱你】
【厌恶吗？你的同学、你的老师，明明根本就不了解你，却擅自做出一副为你好、仰慕你的样子，总是笑嘻嘻的、动不动就找你聊天，真讨厌啊……所以杀了他们怎么样？到时候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甚至有一天她起床照镜子，镜子中的“久田玲”忽然探出身，朝她露出了一个相当善解人意的微笑，喁喁低语：【还在压抑吗？为什么要压抑呢？这幅完美的外壳只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你……】
等久田玲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手中不止什么时候拿着一把美工刀，刀尖正对门口，而下一刻，她的父亲开门走了进来。
纵然她尖叫一声立刻扔掉了刀，也将这件事在父母面前糊弄了过去，但精神无疑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越痛苦，咒灵就越强大，而咒灵越强大，她遭受到的痛苦就越多，终于在某个寻常的傍晚，她再也支持不住了，神思恍惚的飘出一句“好”。
就在她回应咒灵的那一刻，咒灵获得了足够的力量成为咒胎，能力刚好覆盖整个樱兰。
当天晚上，樱兰里所有人的房间中都出现了一张请柬，第二天中午的宴会，执着请柬的三人以及被樱兰的学生频繁在笔仙面前提起的、包括宝积寺莲华这个编外人员在内的男公关部八人，全被被扯入了咒灵的领域中。
而因为在此之前，咒灵一直像是寄生物一样寄生在久田玲身上，汲取她的幅面情绪壮大自身，久田玲虽然没有被扯入领域中，但不是完全没有感知。
领域内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像是一个混沌的噩梦，她的情绪和潜意识，也在无形中影响了领域的形成。
所以领域中会出现一个在第三音乐室徘徊的“久田玲”——那是她为了合群装出来的、面具一样的完美表象。
所以在领域的最后，有一个玩偶逐渐增多的房间，当玩偶多到极点，玩具上塑料眼珠会变成人眼，注视着房间内的人，久田玲会被埋在一堆眼睛中，只探出一只手，无助的从房门外出现——那是她深埋于心底的恐慌，注视是期待，期待是压迫，她如尸体一般被埋葬在万千眼珠下，挣扎无门。
说到这儿，久田玲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她再度开始道歉。
月岛柊树桩子装不下去了，最小幅度的伸手，拿过书桌上放着的抽纸递给她。
久田玲接过，道了谢，即便在这个时候，她依旧是斯文的，长久以来的教导已经将优雅两个字刻入了她的骨髓。
“我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好，”久田玲说，声音低低的，“我的父母对我的要求一直很高，当然他们也很爱我，为了回报这份爱，不让他们失望，我也一直努力去回应这份期待，但是……”
她抿了抿唇，似乎不愿意多讲。
但是月岛柊也猜的出来，少女漫中有很多类似的人设，看似完美的大小姐实际上一直承担着很大的压力，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能让人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本人的痛苦。
月岛柊几乎有点感同身受了。
“你可以试着放松一点，不用这么逼迫自己，”月岛柊温声道，组织语言尝试安慰，“完美的人的确招人喜欢，但或许他们也喜欢真实的你呢？”
但是久田玲笃定的摇头，轻声道：“不会的，我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不完美甚至很糟糕，我并不真诚，和人交往很少用过真心，我其实有些刻薄，面对讨厌的人在心里骂过他不止一次，也想过逃学、抄作业、吃喝玩乐这种在我父母眼中是明晃晃的‘堕落’的事情。”
“所以……与一个真诚、有礼貌、热情、温文尔雅的人相比，有谁会喜欢一个虚伪、刻薄、懒惰、骄纵的人呢？不会吧？”
月岛柊哑然。
久田玲的视线像两把纤薄的刀刃，月岛柊几乎分不清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他，只觉得这两片刀似乎在某一刻划破了他的心脏，触及到了某些无法言说的部分。
月岛柊的嘴角动了动，最终狼狈的低下头，发现自己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但他毕竟还是不忍看到久田玲低落，唇角抿起，尝试组织一些违心的话语安慰对方，但是因为这些话语太过违心，显得分外苍白。
久田玲没有被说服，轻轻摇头：“……如果是你，你难道会喜欢一个糟糕的人吗？你难道会相信，有人会喜欢真实但是糟糕的自己吗？”
月岛柊闭上了嘴。
当然不会。
他心中默念。
不然《圣经》里也不会有七宗罪之说了，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
但表面上，他依旧开口：“会的。”
久田玲显出一点意外的神色，似乎不是很相信月岛柊的话，用一种“不用刻意安慰我”的表情看向他。
月岛柊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强有力的论据，长久的沉默后，重重一点头：“真的会。”
久田玲笑了，是那种有些自嘲的笑：“为什么？”
月岛柊笃定的、近乎无赖的回答：“我觉得会，一般在类似的故事结尾，不都是实现自我和解、达成和父母的和解，打出happy ending吗？”
因为这里是搞笑少女漫，世界对你足够温柔，所有的挫折和困惑都是必将散去的云雨，你只要往前走，就总能等到阳光灿烂的那一刻。
毕竟——搞笑少女漫不搞BE。
像是没想到月岛柊会这么说，久田玲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但似乎是从这种莫名笃定的语气中汲取到了些许力量，她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承你吉言？”
从久田玲的宿舍出来已经是八九点的光景。
校庆活动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
月岛柊逆着人流往前走，浅淡的灯光洒下，照亮了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像是一张寡淡的纸。
走过大路后就是一条直通住处的小路。
小路两侧具是高大的乔木，一踏入这里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喧闹声悉数远去，只余风叶瑟瑟，勾出一片怆然的静。
月岛柊继续往前走，快走出这片树林时，忽然发现中原中也站在道路尽头。
“你大半夜去哪儿了？”中原中也问，大步向月岛柊走来。
月岛柊眉梢一动，寡淡如白纸的脸终于染上了些许色彩。
因为有树叶挡着，这条小路由路灯照亮，只有零星月光从枝叶间洒落。
但不知是不是就连月亮也特别偏爱中原中也的缘故，这些月光全部落到了中原中也身上，照的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愈亮，而橘红的头发在夜风中晃动，竟为这个微冷的夏夜带来了一丝暖意。
月岛柊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他安慰久田玲的话。
——歌颂浪漫与爱的少女漫不搞BE。
但那是属于久田玲、属于藤冈春绯的少女漫。
这里对他来说，却是现实，现实是要讲逻辑的，也并没有那种近乎纵容的温柔。
中原中也走到了月岛柊身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细碎的话语散落在风中。
月岛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头，脸上露出浅淡的笑，一双眼睛却看着中原中也，第一百零一次庆幸——
幸好自己是单相思。
第74章
中原中也是来问月岛柊关于看电影的事的。
关于樱兰的调查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调查报告也已经写了个大概，要么明天要么后天，他就会动身回到港/黑, 届时把详细的调查报告交上去, 这个花费了近一个月的任务就算告一段落了。
任务完成, 另一件紧要的事就从心底冒出来。
中原中也可还记着月岛柊之前答应要和他一起看电影的事呢！
中原中也是个性格果决的人，这种性格表现在任务上，就是谨慎细心、当断则断, 在日常生活中，就显出一些风风火火的意味。
所以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就果断敲响了房门, 然而月岛柊不在房间，他就又下楼找人。
走到楼下空地时，他心中才后知后觉的冒出些要和暗恋的人约会的紧张, 往前走了几步, 这些紧张中又夹带上了些许忐忑, 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
不过这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只能让他踟蹰, 是远不能让他停下脚步的。
又往前走了几米, 中原中也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小道尽头走来的月岛柊, 顿时诸多情绪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满心欢喜。
“你大半夜去哪儿了？”
月岛柊走的慢，但是中原中也速度快, 一闪身就出现在了月岛柊面前。
月岛柊像是惊了一下, 形状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 又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面对喜欢的人，总是会有说不尽的话题的，中原中也即将出口的邀约滞了一滞, 再开口时，就是一些琐碎的事。
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比先前还要慢，像是一叶留恋的小舟，在这如水的夜色中上下沉浮，携着月岛柊一起，往那隐约透出昏黄亮光的住宅楼缓缓行去。
月岛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中原中也看不懂的神色，一闪即逝，快的像一缕划过的天际的风，还不等他细细分辨，就消散无踪。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再往上走就是两人房间所在的楼层，届时他们应该就要回各自的房间了，中原中也顿了顿，终于问出了在心底放了一路的问题：“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去看电影吗？你什么时候有空？”
问完安静几秒，惯于在任务中纵览全局的港/黑重力使还是忍不住想要把事情早早定下，免得夜长梦多，带着点迫不及待的开口：“大后天吧，怎么样？那天是周六，我也刚好有假期。”
问这话时中原中也的眼睛简直亮的跟灯泡似的，照的月岛柊竟然有一瞬间的退却，但是当他定睛看去，中原中也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顶多是看起来高兴一点罢了。
短暂的犹豫后，月岛柊点点头，表示答应，又问：“看哪部电影？”
这下把中原中也问住了，光顾着定时间了，看哪部电影他还没想过，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中原中也立刻拿出手机。
从镭钵街到港/黑，中原中也的成长路线充斥着鲜血与硝烟，生活环境也迥异于那些安稳长大的人，因此当同龄人在打游戏看电影度过闲暇时光时，他游戏倒是偶尔会打几局，电影却很少碰，反倒是和旗会的成员打台球更多些。
不过毕竟旗会的成员之一——宣传官——明面上的身份是电影演员，所以他对电影也不是一无所知，最近的电影多是一些战争片、喜剧片、恐怖片，哦，好像宣传官也有一部电影要上映，似乎是部爱情片。
但是当中原中也点开购票界面，却发现排电影的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明明情人节还没到，上映的十部电影中居然有九部都是爱情片，部部封面缠绵悱恻，看一眼就觉得要冒粉红泡泡，只有一部是喜剧片，还是快下映的那种，孤零零挤在最末尾，如果不是中原中也不死心往后划拉，他还找不到这部。他这才想起来，距离宣传官说他主演的爱情片即将上映……好像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周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中原中也捧着手机，月岛柊站在他身旁。
两人肩贴肩，头蹭头，但是谁都没发现这种姿势的亲密，四颗眼珠两双眼睛，具都神情闪烁，一眨不眨的看着手机上的购票界面。
中原中也虚放在屏幕上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不小心点开一部爱情片，又被他火急火燎的退回来，仿佛碰到的不是冰凉的屏幕，而是一块燃烧的火炭。
“要不……”
不止过了多久，中原中也忽然迟疑出声，他不知道普通朋友看电影时遇到这种事会怎么样，但应该不会像他这样沉默这么长时间，可眼下这种情况，选爱情片他心里有鬼，选那部喜剧片……在如此长的沉默后，总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求稳”“避嫌”两个字占了上风，他点开了那部喜剧片，寄希望于这部片子的口碑能好一点，他连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诶呀！这部片子口碑不错，快下映了我们抓紧时间去看吧！
可是当加载界面出来，一个极低的评分刺入眼帘，界面第一条电影评论只有言简意赅一个词——烂片。
后半截话立刻卡在喉咙口，中原中也瞳孔剧震。
所、所以真的要去看爱情片？
真的吗？
少年人的思维一瞬间荡开去，昏暗的电影院，屏幕上男女主真情告白，周围大概也都是耳鬓厮磨的情侣，被这种氛围包裹在里面，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流露出什么不适合现在表露出来的心思。
可由于“爱情片”这个词天然就有的暧昧加成，一丝丝期待又在心底悄然滋生。
中原中也忍不住去看月岛柊的神情。
不过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敢拿眼角余光偷偷扫。
于是他看到月岛柊紧绷的下颌线，抿直的嘴角，还有……咦？
他眨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月岛柊的耳根似乎有些红，但是下一刻，细软的黑发落下来，将耳根遮的严严实实——月岛柊俯下身，指着那部喜剧片若无其事的开口：“这部怎么样？”
“你确定？”没想到月岛柊会这么选，中原中也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真的要付钱去看一部大烂片吗？
这不是纯纯自我折磨？
……等等！
以己度人，设身处地。
可能是因为相同境遇格外感同身受的缘故，中原中也钝于人情世故的脑子难得活泛了片刻，再联想到此前月岛柊耳根一闪而过的红色，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猜测闯入脑海，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月岛柊，只觉得心脏像是放在火焰上炙烤，猛烈的火焰自心口一路灼烧到喉咙，似乎要裹着一些亟待出口的话语倾泻而出。
但是紧跟着，月岛柊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我对爱情片不太感兴趣。”
嗤——
像是凉水浇灭烈焰。
中原中也熄火了。
他愣愣眨眼。
对哦，这种事情，一句不喜欢就是很充足的理由了。
月岛柊又若无其事道：“但是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们也可以挑一部。”
中原中也彻底蔫了。
他一瞬间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虽然尽量做出无事的样子，但还是难掩郁闷的摇头：“就喜剧片吧。”
月岛柊忍不住想摸摸他垂下的头或者耷拉下来的眼角，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轻声问道：“怎么了？你不用迁就我。”
“没事没事。”中原中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又跟月岛柊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和具体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两个人简单道别，各自回到了房间。
中原中也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坐到书桌前扯过一张纸，绞尽脑汁的开始写第一次出游计划。
只是看电影肯定是不够的，难得一天假期，他怎么也要用个够本，看完电影后可以去吃顿饭，月岛柊想必不会拒绝，吃完饭后还可以去周边玩一下……
可怜中原中也在港/黑兢兢业业，脑子里除了诸多危险指数MAX的任务地点外竟翻不出一些可供游玩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伟大的搜索引擎。
但是刚解开手机锁屏，他的视线忽然顿住了。
“八点零七……”
中原中也喃喃，忽然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指针指向八点零九。
时间……慢了两分钟。
**
墨染一般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那抹白逐渐蔓延，直至天光大亮，日历就此翻过一页，樱兰的校庆也来到了第三天。
宽阔的宴会厅再度被搬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那些标准的上流社会式的宴会了，而是由樱兰学生投票通过的以克苏鲁为主题的化妆晚会。
一大早，拿着装饰道具的人就在宴会厅进进出出，还有一些人指挥家里的仆人爬上路灯，将整个灯罩换成了眼球的样式。
一时间，整个樱兰虽然不能用百鬼夜行来形容，但也相差不远了，甚至有部分社团为了响应这个主题，将各自的社团活动室也装点成了克苏鲁的样式。
从中原中也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对面教学楼的一扇窗户上映出了一只狰狞的触手。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想起了另一件事。
就在昨天晚上，森鸥外发来消息，表示很满意他的这次行动，这意味着他可以从樱兰离开了，虽然还有任务报告没写完，不过只剩下了一点信息整合的内容，这些工作他回港/黑也可以做，只是因为月岛柊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他也把自己摁在了这里。
——就好像小学生为了和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会费尽心思和对方一起放学一样，他也想假装不经意的和月岛柊一起回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宴会还没开始，月岛柊却一整个早上都没待在房间，直到太阳升到天空正中，中原中也隔着窗户往下望，才从小道尽头看到了月岛柊的身影。
“晚上才能来？具体几点？”
“不确定？好吧……”
月岛柊挂断了打给五条悟的电话。
今天早上他又去找了一趟久田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的缘故，她紧绷的精神似乎松快了不少，再加上自第一天的宴会后，纠缠她的咒灵再没有出现，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见话疗有用，月岛柊稍稍放心了一点，回去的路上再度联系了五条悟，得知他们今天就能抽空过来除灵的消息，但是具体时间未定，大概率是晚上。
也就是说，他只要在这里守到晚上就行。
月岛柊将手机放回口袋，看着天上明媚的阳光，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有了一种任务即将结束的感觉。
他视线稍稍下落，隔着老远的距离，一眼就看见了中原中也房间的窗户。
窗户后有一道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他忽然有一种直觉般的、仿佛对方也在看他的感觉。
月岛柊匆匆低下头，脚步很明显的一顿，再迈步时，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
衣摆被风扬起，划过道旁蔓草。
长长的草叶一晃一晃，露出了其后一只小巧的木匣。
这只木匣非常普通，看上去像是谁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却根本没人来找。
直至天色暗下，路灯亮起，当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的那一刻，那个木匣忽然猛地向上跳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亟待冲出，重重落地时，装点在盖子上的花纹无端消失了大部分。
紧跟着咔嚓一声，原本完好的木匣上，竟然生生崩出一道裂缝！
一只眼睛忽然出现在裂缝后面，眼球里又张开一张嘴，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天上飞过的鸟雀听到这笑声猛地一滞，从空中直直坠下，落进了那张嘴里。
幽暗深邃的草丛中，令人牙酸的、咀嚼骨骼的咯吱声响起。
有浓重的阴影自草丛里渗出来。
小道上有路灯，路灯投下明亮的光，只是这光似乎照不亮这条小径，只有这浓重的阴影像是泼洒的墨汁，缓缓向外蔓延，不多时就将整条小径包裹其间。
第75章
接到久田玲电话的时候, 月岛柊正在宴会厅里吃东西。
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接了三个来自夏油杰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傍晚六点半的时候打来的，手机另一头先是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叽里呱啦讲了没几句, 夏油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将五条悟讲的话精简再精简，温文尔雅的告知月岛柊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能过来。
月岛柊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但是当钟表的指针指向六点五十九, 第二个电话打了过来，还是夏油杰，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语气, 微带歉意的告诉他，他们临时被上层塞了任务，可能要八点才能过来。
月岛柊表示理解。
然而到了八点钟, 电话铃第三次响起, 任务之中还加塞了别的任务, 任务之后疑似还有任务, 这次连夏油杰也不能确定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了, 幽幽一声长叹, 在五条悟嘀嘀咕咕疑似正在咒骂上层的背景音中, 只送来九个字——今夜难至，天亮前可到。
月岛柊抬头看了眼因为还没到黎明, 所以还透着点亮光的夜空, 对咒术界压榨童工的方式有了全新认知, 不由怜悯心大起：“好吧，其实你们如果来的早的话，还可以参加化装舞会的, 今年是克苏鲁主题，我看了一下他们弄的很不错。”
手机另一头隐约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什么？”
“不过你们来不了也没办法了，”月岛柊顿了顿，忽然想到他们应该也算是朋友，就算不是，也多少比陌生人熟悉一点，又道：“我可以帮你们留点宴会上的甜品，据说他们的甜品师是专门从法国请来的。”
五条悟的声音更响了：“什么什么！我……”
但是月岛柊挂断了电话，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
这时宴会刚开始不久，月岛柊原本是站在校门口等五条悟的，挂断电话后转身看过去，目光穿过摇曳的树影，刚好可以看见在枝叶后若隐若现、金碧辉煌的的宴会厅，还有宴会厅门口打扮各异、犹如百鬼夜行的人流。
月岛柊跟了上去，走进了才发现，这些人比自己远远看到的打扮的更夸张，几乎没几个有人样的，再加上樱兰的学生非富即贵，优越的家庭条件能让他们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投入很多的资金，因此这些克苏鲁式的打扮可不是普通高中生用身边触手可得的材料手工制作的简约款式，而是堆叠了各种各样的科技，其精细程度甚至比电影片场的专业道具更胜一筹。
相比之下，反倒是只穿着一件薄西装的月岛柊显得过于格格不入了，站在这一堆奇形怪状的人之间的样子，像是误入古神聚会的小可怜，透着股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直面古神低语而陷入癫狂的迷茫劲儿。
一旁负责维持宴会秩序的工作人员瞅了他一眼又一眼——说是化妆舞会，其实也没强制别人一定要打扮成符合宴会主题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塞给了他一个面具。
月岛柊将面具扣上，跟着人群往宴会厅走去。
因为身上的打扮使得一些人的体积比平常大了好几倍，所以这条还算宽敞的路在此刻显得拥挤起来，人挨着人排成长长一串，一眼看过去几乎望不到头。
一旁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点人数和记录来人的身份，忽然听到“诶呦”一声，抬头，一个高大的影子像是失控的列车，横冲直撞的闯了过来，一连挤开好几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队伍的前半段，眼见要撞到月岛柊身上。
工作人员盯着那有一二三四五……八张嘴、十六只眼、鲨鱼牙，头大的像热气球，身体却细的像牙签，以一副十分不和谐的躯壳跌跌撞撞往前跑的人，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虽说是工作人员，但其实也是校园内部的学生会成员兼职的——樱兰并不会无条件满足这些贵族学生们的一切要求，在适当的时候也会给他们一些锻炼，而作为贵族学校的贵族学生，性格可以各种各样，最基本的礼节都还是有的——这种明目张胆的插队行为显然引起了这位学生会成员的不满，他站起来微微提高了声音：“这位同学。”
但是那人不理，继续往前挤，甚至抓住了月岛柊的胳臂。
月岛柊看着那双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有些吃痛的皱眉，觉得这人的力气实在是有点大了。
学生会成员眉毛拧的更紧了，但还是尽量温和的问：“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级的？参加化妆舞会前要进行登记，你先过来登记一下。”
那人不动。
学生会成员是真的火了，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响动吸引了那人的视线，硕大的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转过去，十四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剩下的两只眼黑洞洞的没有东西，无神的看过来，又在下一刻整个人一晃，以一种和自身体型不相符合的极快速度，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学生会成员的面前。
被堵住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了，但也有些人担忧的站到一旁，总觉得那两人剑拔弩张的像是要打起来，月岛柊就是其中之一。
人虽然过来了，但却一动不动，既没有主动登记的意思，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直挺挺的站着，头因为过大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脸上的八张嘴齐刷刷勾起，露出森白的牙齿。
学生会成员觉得这人在挑衅，而且是很欠揍的那种挑衅，当下眉心狠狠一跳，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火，卷起登记册重重抵在那人肩上，冷脸开口：“这位同学，不想来化装舞会可以不来，不要在这儿耽误别人，家庭教师没告诉你礼仪这个词怎么写吗？这么正大光明的插队，毫无羞耻心。”
那人咯咯咯的笑，忽然八张嘴巴齐齐张开，最中间的嘴里面还有一张嘴，像是海鳗的咽颌一样，猛地从喉咙里蹦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森冷的利齿在路灯下泛着凛凛寒光，朝着朝着面前人狠狠咬下！
学生会成员被唬了一跳，眼角余光扫过还在排着队的“魑魅魍魉”，瞬间回过神，心中感叹这人的道具做的真好，手上一点不马虎，直接将那咬下来的嘴巴拍到一边。
啪！
皮肉与皮肉接触的脆响在夜中静静回荡开来。
那个人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呆的看着眼前的学生会成员，就连勾起的八张嘴也整齐划一的往下撇了十五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岛柊总觉得自己好像从那些眼睛中看出了一些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然而下一刻，那人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极快的往前踏出一步，身前的小桌子被撞到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像是要直接扑上去和学生会成员厮打。
作为一个贵族学生，自然会学习一些只有贵族才能学的课程，所以学生会成员文能提笔写文章，武能骑马会击剑，自然不怕，他没有做撸袖子这种在父母眼中看起来粗鲁的动作，但也没有后退，裹着一腔怒火迎了上去。
两人眼见着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须王环忽然从一旁走过来，将两人分开来。
“环，你不是在第三音乐室吗？”学生会成员显然认识他。
须王环笑的周身开始飘花瓣，眼睛在周遭环视一圈，“我是来通知客人的啦，虽然男公关部举办了同主题的活动，但是消息好像没通知下去，导致没什么人来……”
话音刚落，月岛柊就听见身后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他背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肩膀一耸，捂着耳朵后退几步，视线往周遭没什么人形的家伙身上扫了一眼……
啊，总觉得起码能透过表现看出男女了。
说话间，须王环已经将两个人分开来，他先是安抚了学生会成员，又揽着另一个人往旁边走。
作为搞笑少女漫男主，夸张点讲，他的脸像是这夜空中冉冉升起的又一轮太阳，闪闪发光，他的举动是那么优雅，声音是那么温柔，被他揽住的那一刻，那个人就像是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只知道跟在须王环身后直愣愣的走，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械。
“好好排队吧，很快就轮到你了。”须王环将那人带到队伍最后，以这句话做结尾，飘然远去，挥一挥手，不留下一片云彩——但是带走了很多女生。
原本排的满满的队伍乌泱泱没了一片人，空出的地方则由之后的人补上，长长的队伍像是熄火后又再次行驶的列车，逐渐没入了洞开的宴会大厅中。
那个人在须王环松开他的肩膀后动弹了一吓，看起来还想冲上去，恰在此时，那些离开的女生由须王环领着向第三音乐室走去，与他擦肩而过，他身体猛地一顿，直到须王环走远了，才再次有了动作。
但是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愣愣冲上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趿拉着脚步，老老实实跟在队伍最后。
而就在他之后，一个又一个同样奇形怪状的人从道路两侧的树影后冒出来，同样排在了他之后。
他们就这么缀在队伍最后，跟着前面的人缓缓往前走。
轮到他们做登记的时候，一旁的学生会成员对为首那个差点和他打架的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很有礼节的把手中的登记册递过去。
其实这场宴会的登记并不复杂，只是因为是化妆舞会，以防万一，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时找不到人，所以要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人像是犹豫了一下，接过登记册画了几笔，然后把东西递给身后的人，身后的人也画了几下，然后继续往后递……如此转了一圈，等登记册再次回到学生会成员手中时，排队的人已经全数进入了宴会厅，但是他低头一看，却发现从领头的那人开始，余下的一些人在登记册上写的全是鬼画符，乍一看有种小学语文不及格的美感。
学生会成员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小小年纪有种将要心脏病发的感觉。
他想要追上去把那几个人扯回来，但不信邪的低头辨认，勉强从那一堆鬼画符中认出两个字——羂索。
再仔细看，歪歪扭扭共三十二个鬼画符，每个鬼画符都是“羂索”。
忽的一阵清风拂过，吹动枝叶沙沙作响。
树影一晃一晃，打下摇动的阴影，衬的那鬼画符癫狂扭曲，像是张牙舞爪的恶兽，要从纸面上扑出来。
一旁的另一个学生会成员打了个寒颤，声音抖起来：“会长……”
学生会会长：“嗯。”
成员：“你有没有觉得……”
会长：“他们是故意的，克苏鲁主题的化装舞会，竟然连登记的名字都是克苏鲁风格的，而且他们想整我……”回想起那三十二个一样的名字，他忍不住蹦出一句：“没教养的混蛋。”
成员继续抖：“对的，还有就是……”
会长也打了个寒颤：“有点冷。”
成员瞬间高兴起来：“那我先回去加件衣服！”
会长：“我也一起。”
**
宴会厅内，月岛柊盯着巧克力瀑布，聚精会神的研究怎么才能让流淌下来的巧克力在草莓上裹的更均匀。
忽的，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月岛柊转头看去，发现之前差点闹出乱子的那个脸上全是嘴和眼的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月岛柊皱了皱眉，离的远了点，将沾了巧克力的草莓放进嘴里，幸福的微微眯起眼睛。
可那人竟然又跟了上来，而且贴的比上次更近。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月岛柊日常社交能力负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感到冒犯时不会说，立刻伸手抵住对方的肩，皱眉想要说些什么。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月岛柊低头拿出手机，原以为还是夏油杰打来的，但看联系人姓名却是久田玲。
接通后，一个颤抖着努力压抑惊惶的声音传出。
“月岛，你之前说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你的……”
“我……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它又回来了！”
“什么？！”月岛柊猛然一惊。
他将全付心神都放在久田玲说的事情上，一时间竟然没发现，那个被他抵住肩膀的人像之前面对学生会会长那样，缓缓张开嘴，然后第二张嘴也伸出来，长得比之前更大，像是打开的捕兽夹，正正好将月岛柊的头笼住。
然后——
一口咬下！
月岛柊眼珠一转，被吓的一个激灵，想也不想抄起一旁的餐盘，直接扇了过去。
对方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被扇的倒在地上，但是大开的嘴依旧顺着之前的力道合拢，却因为倒下时的角度问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手臂，竟然直接将手臂咬断了！
月岛柊呆呆看着眼前血腥到要打马赛克的场面，良久，直到手机另一头的久田玲因为他长久没有回应，焦急的一叠声的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嘴巴才上下开合几次，细若蚊蝇的出声：“没什么，就是……”
月岛柊看了那断臂一眼，声音更轻了：“我好像把别人的道具弄坏了……”
第76章
久田玲松了口气, 声音还在抖，但情绪奇迹般平稳下来，透着股成竹在胸的淡定：“没事, 造成的损失我帮你赔。”
“这倒不用, 因为他……”月岛柊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愣, “好像恢复了。”
地上的断臂消失不见，而那人重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月岛柊靠近, 行走间伤口的横切面生成许多肉芽，肉芽交织在一起，重新变成了手的形状。
月岛柊忍不住上去摸了一下, 入手滑溜溜的，不像是硅胶的质感，反倒和生肉无异, 不由的感慨搞笑少女漫中科技树的神奇, 只要投入的资金足够, 居然能以假乱真到这种程度。
“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和你说了什么？”月岛柊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一边问一边朝门口走去, 却被那个人挡住。
月岛柊侧跨一步想要绕过去, 那人同样侧跨一步, 还未完全变成手臂的肉芽湿淋淋的探过来，竟像是要将月岛柊堵死在这里。
月岛柊深吸一口气, 终于彻底生气了, 放弃和人好声好气的商量, 板着一张脸捏泥鳅似的捏住那根探过来的肉芽，试图将人扯到一边强行突围。
动作间，久田玲再度惊惶起来的声音在耳边颤抖着响起：“他们说……”
“他们？”
“对, 他们。那个声音说——‘他们会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吃掉’。”
月岛柊动作猛地一顿，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闯入脑海——他们……他们……难道这次的咒灵不止一只？！
但是不对啊！
这种大事莱姆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
正想着，宴会穹顶忽然淅淅沥沥淌下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球体，下一秒这些球体聚合在一起，转瞬变成了人形，但是因为这个宴会厅已经相当的群魔乱舞了，一时间竟然没什么人觉得大变活人有什么不对，见那人踉踉跄跄的扑过来，还侧身让开一条道，让那人扑到了月岛柊身上。
“阿柊！为什么你的手机一直占线啊！”莱姆拎着月岛柊的衣领前后左右的摇，下一句就是：“有三十二只咒灵闯入樱兰，现在就聚集在宴会厅里！”
“现在？宴会厅？！”
月岛柊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环视一圈，只见眼前群魔乱舞，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那个才是咒灵。
但是莱姆点头如捣蒜，为了证明话语的可信，幅度大的像是要把头甩出去。
一旁八张嘴十六只眼的怪人懒懒张开嘴，打了个嗝。
月岛柊眨了下眼睛，感受着手中肉芽滑腻的触感，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扭头。
莱姆见状，也跟着看过去。
那人则微微低下脑袋。
一时间，二十目相对。
那人歪头，之前收回去的第二张嘴再次从喉咙里弹了出来，上下颌向两旁缓缓张开，形如敞口的漏斗，逐渐张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月岛柊：“卧槽！”
莱姆：“卧槽！”
砰——！
张到极致的嘴猛地合上！
像是暂停的影片突然按下播放键，两人就地一滚，险而又险的躲过合上的利齿，然后踉踉跄跄向前跑去。
那根被月岛柊捏在手中的肉芽早就被他像是扔垃圾似的甩开，咒灵将肉芽收回来，有了这根肉芽，原本仅有手臂形状的右臂终于覆盖上了皮肤，变成了一只细细长长的手，咒灵将手伸到眼前正反看了几眼，人性化的吁出一口气。
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再次看向跑远的月岛柊和莱姆，但是他没有继续追，而是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像是戏耍猎物的猛兽一般，看着那两人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就在他们碰到宴会厅门把手的那一刻，咒灵忽然动了，怪异的身体化作一阵风扑去。
忽然月岛柊险险一个急刹，猛地转身，不退反进，跑过来抓住了咒灵伸出的手。
原本打算撕碎猎物的咒灵：？
自觉被小看的咒灵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十六只眼睛里再次露出了“你怎么敢”的情绪，动作幅度也大了起来，看上去想要直接掏出月岛柊的心脏。
想起自己设定的月岛柊更紧的抓住它的手，开口就是一句：“我喜欢你。”
咒灵身体一滞。
月岛柊转头对莱姆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先把咒灵从这里带出去。”
莱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你要先把混进来的咒灵认出来。”
咒灵又是一动。
月岛柊转头：“我喜欢你。”
咒灵不动了。
他看向莱姆：“我有办法。”
说罢，忽然提高声音，大喊一声：“诶！男公关部的人怎么来了！”
一时间，宴会厅里的人齐齐看向门口，但其中不同人的表现又有着微妙的区别，大多数人在听到这句话转头的一刹那伴着喜悦的情绪，身体朝着门的的方向微微前倾，期待几乎要从肢体语言中溢出来，但其中有部分人是看其他人转头才转头的，视线始终钉在身旁的人身上，就好像眼珠跟着食物转动的捕猎者。
分开来看可能很难察觉，但是当两种人聚在一起，尤其是其中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呲牙咧嘴的时候，这种区别就很显眼了。
月岛柊那余光大略一扫，就确定了咒灵的位置，不敢说全部咒灵都找到，但起码找到了二十多个。
莱姆极其有默契的化成了一滩奔跑的血水。
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那些盯着猎物的咒灵不约而同的转头，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了莱姆身上。
就连月岛柊面前的那个咒灵也分心了一刹那。
而当莱姆连血腥味也一并模拟出来的时候，那些咒灵动了，先是试探性的前进，然后发了疯似的狂奔。
三十几只咒灵一起跑过来的景象还是很吓人的。
月岛柊心脏咚咚直跳，但是身体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如同那根吊在驴面前的胡萝卜，和莱姆一起将咒灵乌泱泱引出了宴会厅。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清点，确认三十二只咒灵全部被引出来后，松了口气。
紧绷的心弦一松，剧烈运动的疲惫就涌了上来，月岛柊感觉自己的肺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漏着气，喉咙则隐隐泛上一股血腥味，一咽唾沫就刀割似的疼。
可偏偏之前那个学生会成员换了衣服回来，看见月岛柊跑过来，疑惑的看向他。“你怎么……”视线一转忽然看见了月岛柊身后的咒灵，眉毛瞬间拧的死紧，将登记册挥舞的呼啦作响：“你们是专门来捣蛋的吧？登记册上签了同一个名字还不算，现在又在做什么？”
无奈月岛柊只能提起力气继续跑，与学生会成员擦肩时，顺带伸手拿过了他的登记册。
“诶！你干什么……”
学生会成员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月岛柊引着咒灵进入了一片小树林，终于坚持不住，步伐慢了下来，身后的咒灵露出狰狞的表情，他转头就是一句“我喜欢你”，然后咬牙提速，一边跑一边翻开了那本登记册。
这三十几只咒灵出现的蹊跷，背后肯定有人操控，他之所以把这东西拿过来，就是因为在意那个学生会成员说的签名，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
咒灵的笔迹很好认，月岛柊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鬼画符，眯眼辨认片刻后，认出了“羂索”两个字。
“羂索”从表意来看，应该是一种佛教法器，但是放在这里显然是一个人名。
“我觉得这些咒灵的智商不是很高，”月岛柊说，转头对着咒灵：“我喜欢你。”
“他们没有名字的概念，因为不太聪明，当被要求进行登记的时候，也做不到随便编一个名字糊弄，所以只能写自己接触最多的、唯一有印象的名字。”
“三十二只咒灵不约而同全写了‘羂索’这个名字，只能说明羂索是这段时间接触他们最多的人，极有可能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
莱姆：“有道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乖乖签名？”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不把那个学生会成员吃了已经算他们“心怀慈悲”了，结果还乖乖签名？不仅乖乖签名，签完名后还老老实实的排队？直到进入宴会厅也没像第一天的那个咒灵一样搞一些领域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暴起伤人，而是在宴会厅中游曳，以至于月岛柊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虽然也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但现在想起来更像是在试探……
就好像——
眼前这些咒灵一样。
月岛柊看着这些被他上了debuff的咒灵，又补了一句“喜欢”。
现在回想，其实一开始这些咒灵根本不是在和学生会成员吵架，而是想要吃了对方，只是被怒上心头的学生会成员一巴掌阻止了而已。
再加上现场全是克苏鲁打扮的人，咒灵在其中狰狞的并不突出，所以也没多少人害怕，自然也没有恐惧这种负面情绪给他们做养料，只是在那之后，他们依旧有好几次试图攻击的举动。
……是从什么时候还是有变化的？
月岛柊的记忆停留在了一头金发上。
是了。
须王环！
是须王环把他们分开的！
也是在须王环之后，咒灵才去乖乖排队！
月岛柊原本已经从狂奔变成了快走，拖拖拉拉的脚步不比散步快多少，纯粹依靠时不时的一句“喜欢你”给咒灵上延时debuff，才勉强保住小命到现在，但就在想起须王环的一刹那，他的步伐骤然变快，整个人忽然一扭，朝第三音乐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其速度之快、眼睛之亮，简直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久田小姐，那个咒灵应该是想继续从你身上汲取负面情绪，所以才来找你的。你现在赶紧去第三音乐室！我来不及解释，总是赶紧去！去了那儿就安全了！”
得亏久田玲的电话始终没挂断，月岛柊交代完这些事情后，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去，转头看向莱姆，“必须安全拖到五条悟过来，我们兵分两路，以防万一你去通知一下中也，再帮我联系一下五条悟。”
莱姆有些不放心：“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
月岛柊带着咒灵转向，乌泱泱一片消失在摇曳的树影之后，只有这句话的余音在风中散开，荡出一句又一句的回音。
月岛柊拼命朝前跑去，两侧景色飞速后退，而教学楼的轮廓则越来越清晰。
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整栋楼的窗户都是暗的，只有第三音乐室的窗户亮起，暖暖的晕出昏黄的光，有人形剪影印在其上，看上去其乐融融。
月岛柊加快了脚步，身体疲惫至极，感觉下一秒就能摔倒，但他看着那扇亮起的窗户，脸上却不可抑止的扬起一抹微笑。
在事情的最初，莱姆站在月色下，告诉他，当他对别人表白、或者别人对他动心——总之是发生一切符合少女漫冒粉红泡泡氛围的场景时——因为两个片场间的不兼容，少年漫片场的时间会有轻微的减缓。
当时莱姆说这是一个bug，但同时也是他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