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实际上都忽略了一个点，整句话的重点不在于“他”，而在于“两个片场的不兼容”。
也就是说，只要是少女漫式的剧情和少年漫的剧情碰撞在一起，就会因为不兼容而导致时间相对减缓。
他可以，因为他是少女漫的男主角。
而樱兰也可以，因为——
这里就是搞笑少女漫的片场啊！
他们之前总是将少女漫片场视作脆弱的器皿，想方设法将其和少年漫片场隔开来，反而陷入了思维误区，忽略了一件事。
的确，一般的少女漫是两个人的相爱相知，男女主对彼此抱有极粗的双箭头，一切脸红心跳的话语或者行为都只对着自己的CP，绝不会对无关的第三者做出来——就好像鲇泽美咲只会对锥冰拓海脸红心跳，而锥冰拓海的视线也只会落在鲇泽美咲身上，因此当他们遇到咒灵时，那就是正常人的反应，也像正常人在咒灵面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可樱兰不一样。
那不是一般的少女漫。
那是男主角高兴时玫瑰盛开，男配角一米五但是力能扛鼎的搞笑逆后宫少女漫。
男公关部这四个字就注定了它不同凡响。
当其他少女漫的男主和自家女主搞纯爱的时候，樱兰的男女主也在搞纯爱，但是他们搞纯爱的同时，还携手给樱兰的其他姑娘编织美好的爱情幻想。
论专业性，甚至比月岛柊还更胜一筹。
月岛柊现在就怀疑，咒灵之所以乖乖排队，就是因为须王环出现，其自带的男公关部王牌の迷之气场导致其在正常发挥的情况下直接把咒灵周围的时间减慢了，因为时间的错位，咒灵成为了须王环手中的玩具，乖乖跟着他排到了队伍末尾，须王环走后还有些惊疑不定，所以才会做出之后疑似试探的举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件事就好办了！
毕竟像须王环这样拥有迷の气场的人，在这里可是有整整七个啊！
第三音乐室那飘的是玫瑰吗？
不是！
那飘的是少女漫的精华，是blingbling的浪漫滤镜，是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氛，是无形的锁链，是爱情的泥潭，咒灵一旦进入其中，就好像陷入沼泽——寸步难行。
近了！
绕过一个拐角，再跑上一层楼梯，第三音乐室近在眼前，有穿着礼服的少女进进出出，含笑道别后，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
月岛柊伸出手，尽力往前探，终于抓住了门把手，一把按下！整个人保持着一种往前冲的姿势，跌跌撞撞摔进了室内，撞开了教室门。
顿时，玫瑰花瓣铺天盖地，熟悉的白光倏的亮起。
白光散去后，男公关部的成员现出身形，每个人都言笑晏晏，身上带着令此刻的月岛柊安心的花哨滤镜。
啊，稳了。
月岛柊心中幽幽飘上来一行字。
这时身后紧追不舍的咒灵也跟了上来，为首的那个看见须王环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咒灵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如黑色的浪潮般，乌泱泱一片涌过来。
因为有很多人只是来公关部坐坐，感受了男公关部的克苏鲁主题后，就又回了宴会厅参加化装舞会，所以第三音乐室的人不多，咒灵进入后也显得空旷。
月岛柊眼睛一扫，看见久田玲已经坐在角落，正在和宝积寺莲华聊天，脸上不见丝毫惊惶，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须王环将他拉了起来。
“这是……”须王环看向月岛柊身后的妖魔鬼怪。
月岛柊抢在咒灵动作前斩钉截铁的开口：“客人。”
“客人？”须王环眨眨眼，说实话，虽然同为克苏鲁主题，但是受限于男公关部的整体风格，他们的打扮都是往“神秘”“美型”靠的，但客人中有不少喜欢搞抽象的，打扮的不像人的也有，所以他看见眼前这一堆六只眼睛八只脚、头大身子小或者头小身子大的“人”也没有特别惊慌，很快扬起了灿烂的微笑。
“第一次来吗？这边请。”
须王环轻轻执起其中一只咒灵的爪子，无视了爪子上的嘴巴，温柔的将一脸懵的咒灵引到了一旁的桌子前。
偏偏第三音乐室内的其他客人很有谦让精神，见突然来了这么多新客，索性告辞离开。
“我们还想去宴会上看看呢，就不继续打扰了，你们招待新的客人吧。”
一时间，第三音乐室内几乎被咒灵占据，而腾出空来的其余几人也围拢过来，或冷漠，或温柔，或寡言，或活泼，但总之都叠着闪瞎眼的滤镜。
原本狰狞的咒灵在此等滤镜、此等氛围的包围下竟莫名有点可怜的意味，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另外几人领着他们到桌子前坐下，就好像被看守抓住的嫌犯。
“月岛……”忽然，须王环皱起眉毛，见新客人一直不说话，有些疑惑的看向月岛柊。
月岛柊微笑：“他们比较内向。”
须王环恍然，转头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和耐心。
原本想趁须王环走神把人吞下的咒灵骤然僵住，仿佛除了看守外身上又叠了一条锁链，只能被须王环按着肩膀坐下，生无可恋的感受着来自于男公关部的专业服务。
中原中也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男公关部的几人将咒灵分割开来，每人都负责几个，月岛柊甚至也加入其中，不慎熟练的成为了男公关部的编外人员，对着眼前的咒灵言笑晏晏。
——整个场面看上去非常和谐。
他沉默了。
后退几步看嵌在门边的铭牌，确认没走错后，才再次走了进来。
“这是……咒灵？”中原中也在月岛柊身边坐下，不太确定的看着眼前一脸灰败、就差翻白眼的咒灵。
月岛柊：“是的。”
中原中也：“怎么这个样子？”
月岛柊：“我也没想到……”
中原中也：“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专业对口如此可怕，六个人的男公关部居然能硬控三十二只咒灵十五分钟！
……等等。
三十二只？
月岛柊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放心的看了眼前的咒灵一眼，得到中原中也会帮忙看着的保证后，起身走到了久田玲身边，小声问起了那个一直缠着她的咒灵的事。
久田玲却说，在她进入男公关部后，那个声音确实消失了。
月岛柊问：“你看见那只咒灵了吗？”
咒灵绝大多数时候是不能被普通人看见的，但是也不绝对。
久田玲沉默下来，像是在思索，良久，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我看到了一道影子从我身上消失，然后再没有出现过。”
那就是能看见了？
月岛柊神情凝重起来，环视四周。
加上久田玲身上那只，一共有三十三只咒灵，可是这里只有三十二只。
也就是说，有一只咒灵逃出去了。
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刹那，忽然，一道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啊啊啊啊啊！有怪物啊！！！！！”
第77章
“honey前辈！”
藤冈春绯认出了这个声音, 猛然转头。
尖叫声是从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中传出的。
这个房间本来是用来放乐器的，第三音乐室成为男公关部的活动室后，须王环就将这个音乐室内部自带的小房间整理了一下, 加了一张沙发用于平时休息, 而此刻, 因为领域内的经历而对克苏鲁有了心理阴影的埴之冢光邦正在里面补眠。
当然，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以正常音量聊天的话声音绝对传不到房间里面。
同时, 这也意味着房间内的动静很难传到外面。
隔了这么一扇隔音优秀的门，这声尖叫依旧清晰刺耳到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只能说明房间内发生的事已经凶险到了让人六神无主、只剩下求生本能的地步。
月岛柊心脏高高提起, 霍然起身。
男公关部的人立刻抛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跑到那扇门前。
最前面的是藤冈春绯，她推了推门，没推动, 发现门锁了。
补个眠而已, 绝对不至于锁门, 藤冈春绯下意识看向看向须王环。
在藤冈春绯第一次按下门把手却没按动时, 须王环就已经转身找钥匙去了, 此时刚好拿着备用钥匙小跑着回来, 将钥匙捅进锁眼。
门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上。
然后就是比之前那声更加凄厉的尖叫, 像是尖锐的物品划过黑板发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和逃命无能的绝望。
“快呀！”藤冈春绯着急催促。
须王环额上淌下一滴汗, 聚精会神看着门锁, 拼命把钥匙往右边扭, 但钥匙就像被卡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扭不动。
哗啦！
桌椅翻倒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凤镜夜还听到了琴弦拨动的铮鸣，怀疑房间内的弦乐器也被砸到了地上。然后就是细微的咕哝声, 隔着一扇门，他们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有人在喊“救命”。
须王环扭钥匙的动作更大了，一只手不行就两只手，手腕轻颤带动钥匙磕在锁眼上，发出咔哒咔哒紧张的声响，忽然咔嚓一声，那钥匙竟然直接断在了里面！
钥匙堵住锁眼，须王环仔细检查，才发现门根本就没锁，但就是打不开。
这一发现让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呼救声开始减弱，在这种时候，安静绝不是一件好事，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极度危急的地步。
须王环一脚踹在门上。
自然，门纹丝未动。
中原中也无声上前，打算暴力破门，但是面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铦之冢崇走了上来。
“我来。”
言简意赅两个字。
堵在门前的男公关部众人忽的一静，像是摩西分海般给他让出一条路。
“喂！你……”
中原中也想说这门是明显咒灵搞得鬼，纯暴力应该破不开，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他想阻止铦之冢崇，在一堆普通人里，自觉拥有重力异能的他相当自然的将一切可能的危险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铦之冢崇的动作很快，一米九二的身高，长腿一迈，再迈，三迈……几步就走到了门前，然后一脚踹在门上。
门轻颤一下，没开。
然后是第二脚，还是没开，但是以门框为发散位置，连接着门的墙上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铦之冢崇后退几步，助跑，在加速度的作用下，第三脚势大力沉踹在门的正中心，随后哄的一声，在中原中也震惊的仿佛见了鬼的眼神中——门没开，但是嵌着门的那块墙被踹塌了，整扇门像是一块翘起的墙皮，连门带门框被人从墙上铲了下来，在墙上留下一个两米左右的洞，在洞的边缘，依稀可见墙体内部的砖石结构，正扑簌簌落着灰。
……不是，这合理吗？
“很合理，因为我第三脚助跑了。”
忽然铦之冢崇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
中原中也一愣，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但是……
难道加了助跑就合理了吗！
像是从中原中也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里话，铦之冢崇淡淡解释：“我在初中时就已经称霸全国剑道了，运动能力也很不错。”
中原中也：……
不，这就不是运动能力的事……
他嘴角翕动，看着铦之冢崇无比认真的神情，一时槽多无口，闭上了嘴。
这时因为门扇倒下而腾起的烟尘已经散了个干净。
房间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桌椅翻倒，乐器洒落一地，角落的沙发更是断成了两节，房间内没有入侵者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声响，只能看见一个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体被断裂沙发挡住，只露出了一个黄橙橙的头，疑似埴之冢光邦遭袭后人事不知晕倒在地。
不！或许不是晕倒！
看着那半截挡住埴之冢光邦的沙发断口处的血迹，藤冈春绯的心脏高高提起，喊了一声“honey前辈”，跑进了房间，其他人紧随其后。
多数人的心神都放在房间内的埴之冢光邦上，没人发现就在房间内救命声减弱的同时，房间外的咒灵也开始蠢蠢欲动。
时间减缓的debuff只有在少女漫的氛围中才会生效，正常情况下，男公关部无时无刻不弥漫着这种氛围，但是当男公关部的人都跑到门前思索营救埴之冢光邦时，没人顶着玫瑰滤镜和咒灵聊天，这种氛围自然像是阳光下的泡泡——啪，消失了。
debuff不再生效，咒灵也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本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次仇不报非咒灵”的原则，它们将目标放在了硬控它们一刻钟——也就是男公关部的这几人——身上，几次试探确定自己活动真的不再受限后，趁着所有人都关注埴之冢光邦时，悍然发动攻击！
室内无端卷起一阵狂风，吹得桌上的笔记本杂志呼啦作响，黑雾裹着寒意弥漫开来，室内骤然暗下，像是昏惨惨的浓雾遮蔽天空。
三十二只咒灵几乎像是利箭，铺天盖地向那洞开的小房间袭去！
“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分出一缕心神关注咒灵的月岛柊。
但是咒灵的动作太快，转瞬就卷入了小房间内，中原中也出手阻拦，但只拦住了几个，大半咒灵像是落下的砖，一层叠一层，小山似的朝房间中的几人压下。
月岛柊已经开始思索要不要站在房间中心呼唤爱，像是暴雨天男主哭着挽回女主那样，去挽回这些离他远去的咒灵了。
毕竟虐恋也是恋，效果想必和直接说“喜欢”差不多。
只要能拖延个两三秒，就足够中原中也把人救出来了。
忽然房间中冒出一声嘤咛，埴之冢光邦捂着额头晃了晃，有些迷茫的坐了起来。
他看起来相当可怜，头发蓬乱，眼泛泪光，这么一坐起来，额头上的磕伤就露了出来，正汩汩淌着血，再加上白嫩嫩的小脸，就好像一团白白软软的奶油上淋了血浆，在其他人眼中急需呵护，对咒灵来说则不亚于无上珍馐，顿时嚎叫一声，掠过门口的藤冈春绯几人，径直朝埴之冢光邦袭去。
这么一动作，已经赶到藤冈春绯身侧的中原中也就扑了个空。
樱兰实在是过于富有了，虽说是用来放乐器的小房间，但实际上的占地面积还真没有多小，中原中也卯足了劲儿往前冲，此刻距离埴之冢光邦也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十几米。
对于平常的重力使而言，不过是半秒不到的功夫。
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却宛如天堑。
冲过去挡在埴之冢光邦面前已经来不及了，重力异能需要接触才能使用，可偏偏中原中也处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周围没有触手可及的、用于投掷的家具或者乐器，就连那扇被踹飞的门也落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根本碰不到，唯一能触碰的似乎只有……
中原中也将手贴在地上，开始掀地板。
月岛柊已经蹦出一个音节，像个念咒的巫师一样尝试给咒灵上debuff。
铦之冢崇后退几步，再次助跑。
……
但是这一切在咒灵眼中完全是无用功。
它们之于人类，就好像人类之于蝼蚁。
或许面对咒术师的时候会谨慎一点，但那仅限于一对一的情况下，此时三十二只咒灵成群结队，数量的增多让每只咒灵心中都充满了自信。
尤其跑在最前面的咒灵离埴之冢光邦只有一步之遥，脸上突出的那对獠牙则更近一步的拉进了和对方的距离，仿佛下一刻就能刺破那柔软的皮肤，舔舐涌出的鲜血……
胜券在握。
此刻的咒灵除了这个词想不到别的。
它们嘴角咧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期待看到埴之冢光邦惊恐无助的神情——这对咒灵来说是美味的食粮，也是对它们战绩的一种无形褒奖。
而埴之冢光邦也的确是如他们所愿哭了起来，两只眼睛变成荷包蛋，看着它们惊恐万分，嘴里叫嚷着“啊啊啊啊好多怪物”。
——这很正常，回想过往几十年，他们所到之处的待遇都是这样的……反倒像刚才那样被几个普通人硬控十几分钟才是不正常的！
虽然这些咒灵的智商不高，但不约而同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仿佛找回了什么场子。
咒灵离的又近了点，但埴之冢光邦一动不动，脸上淌下两行宽面条泪，仿佛被吓懵了。
——这也很正常，小孩子最不禁吓。
但不会挣扎的猎物也有些无趣。
咒灵像是一个在摊位挑来拣去的多事客人，见状意兴阑珊，懒懒张开嘴，打算一口吞下。
埴之冢光邦依旧在哭，然后忽然举起了手。
这是一个近似于自保、又有点像攻击的动作，棉花糖似的手臂自上而下划过一个弧度，动作间小臂挡住了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脸颊上的泪淌的更汹涌了，嘴巴开开合合，六神无主的说着些“有怪物”“救命”“好丑”之类的话。
——这是要反抗了？
咒灵见状立刻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兴致盎然。
来来来，打呀，朝脸打！
最前面的那个咒灵甚至把脸送了过去，而埴之冢光邦也的确把巴掌送了过来。
柔软的、仅有成年人半个手掌大小的巴掌掀起一片无形的气浪，打在咒灵脸上。
而咒灵嘴角也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仿佛在嘲讽对方的不自量力……
然后它就被这巴掌打没了。
——不是打飞了，而是打没了。
嘴角的弧度还没挑到最高，那巴掌就吻上了它的脸颊，然后像是打散一团雾气般一扇而过。
只一巴掌，魂飞魄散。
一边张开嘴说话一边拼命往前跑的月岛柊瞬间一个踉跄，同因为过于震惊、所以保持手扶地板目瞪口呆姿势的中原中也滚做一团。
可那呼唤爱的话已经挤到了喉咙口，月岛柊来不及收回，保持着抬头看咒灵的姿势，一句话就这么飘了出来。
“不要走……”
中原中也被月岛柊压在身下，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月岛柊一截修长的脖颈，天花板上的光线逆着打下来，将那截脖颈镀上玉石似的光晕。
他的喉结无端上下滑动一下，扣着月岛柊的腰下意识回答：“我不走……”
月岛柊没听到，隔了几秒才隐约意识到中原中也好像说话了，低下头：“什么？”
中原中也一瞬间板起脸，梗着脖子凶他：“你起开。”
“哦……”月岛柊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中原中也身上，立刻乖乖起身坐到一边，人一让开，光线就毫无阻碍的洒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中原中也的脖子好像有点红。
可是中原中也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盯着不远处乱哄哄的一团咒灵瞧。
埴之冢光邦还在哭，但是巴掌也没停，扇没一只咒灵后，继续胡乱摆动着胳臂，细看摆动的方式有点章法，隐隐闪烁着柔道的影子，但大体来看，动作和赶苍蝇无异。
就这么又扇没了呆住不动的两只咒灵后，余下的咒灵终于反应过来，不管是六只眼、三只手还是四条腿的，所有咒灵都竭尽所能的用自己身上的所有器官表现出自己的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
——这是其中一个智商不怎么高的咒灵。
啪！
被扇没了。
“天与咒缚！这里怎么会有天与咒缚！”
——这是其中一个有点见识、同时也有点智商的咒灵。
埴之冢光邦闻言动作一顿，泪眼朦胧的望过来，声音似蚊蝇呢喃，身姿似弱柳扶风，“什么是天与咒缚……”
然后——啪！
也被扇没了。
“你之前不是在喊救命吗！”
——这是在场智商最高的咒灵。
埴之冢光邦：“是喊了呀，我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把我吵醒了。说来惭愧，其实我有点起床气的，被吵醒后脾气不是很好。我当时想发火揍人来着，一睁眼看见一个怪物，顿时被吓醒了，喊了救命。”
“可那一拳没来得及收回，还是打出去了，打中了那个怪物。”
“然后……”埴之冢光邦顿了顿，“那个怪物就开始喊救命了。”
早在埴之冢光邦挥出第一巴掌的时候，匆匆跑来的男公关部几人就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只有铦之冢崇还在锲而不舍的助跑。
藤冈春绯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不会把那怪物揍到了门上吧？”
埴之冢光邦微带歉意，不好意思的点头。
藤冈春绯：“那之后叮铃哐啷的声音……”
埴之冢光邦：“我一开始其实留了手的，但是那怪物好凶，又凶又可怕，我都不敢睁眼看他，只敢闭着眼挥拳头……”
……就好像一边尖叫一边挥舞拖鞋打蟑螂，如此闭着眼一通乱拳后，埴之冢光邦终于把咒灵从门上揍到地上揍到沙发上再揍到桌子上，以至于像是飓风过境，咒灵呼救声越来越微弱的同时，整个房间也被这场仗弄得乱七八糟。
咒灵不可置信的怪叫：“不可能！那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埴之冢光邦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指指沙发断面上的血迹：“不小心滑倒了，头磕在了沙发上……”
他侧身让开。
剩下的咒灵才发现他身后其实还有一只咒灵。
那正是缠着久田玲，又在进入第三音乐室后溜走、并尝试袭击埴之冢光邦的第三十三只咒灵。
只不过此时这只咒灵大半躯体已经化作残秽，只余一个头孤零零躺在地上，正在以一种恒定的速度融化。
就在头的正前方，有一只被踩烂的香蕉，疑似房间内下午茶吃剩的水果，在打斗中落到地上，又像无数漫画中的香蕉前辈一样，给人以脚下一滑的暗算。
而此刻那颗咒灵头的眼睛正对着香蕉，浑浊的眼珠中尽是香蕉的倒影，怎一个死不瞑目了得。
血腥啊！
好血腥啊！
在场的人是看不见咒灵残秽的。
但是在咒灵眼中，这个场景已经与最可怕的咒灵专属恐怖片无异。
一时间，什么找回场子，什么猫戏老鼠通通抛在脑后！
最聪明的咒灵再忍不住，转身就跑。
它一动，其他咒灵就跟着动。
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咒灵转眼像是褪去的潮水，惊慌失措而逃。
埴之冢光邦细声细语的问：“你们要去哪里？”然后忽的拔地而起，扔出一把苦无。
藤冈春绯眼角一抽：“这苦无是哪里来的？”
这时铦之冢崇也助跑完毕，飞起一脚，踹了大概三四次——总之是比埴之冢光邦多花了一点力气——揍没了一只咒灵。
藤冈春绯眼角又是一抽：“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
中原中也、铦之冢崇：“因为他/我助跑了。”
藤冈春绯：“……不，这不是助跑的事……”
中原中也立刻扭头，一脸的英雄所见略同。
总之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掌，在场的咒灵很快被埴之冢光邦和铦之冢崇联手清了个七七八八，清到后来，在一旁安静看戏的须王环忽然右手握拳敲击手掌，脑袋上叮的亮起一个灯泡：“这怪物一挥就散了，会不会是某种投影啊？”
凤镜夜闻言思索片刻，一扶眼镜，点头：“有点像，不然这怪物也太弱了，一挥就散……可能真的是全息投影搞出来的。应该是学生会的那帮人弄的吧，今天的主题不是克苏鲁吗？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弄的。”
须王环闻言有点不开心：“到底是谁弄的？哪有不经人同意就对别人的社团活动室下手的？”
莱姆怕五条悟和夏油杰晚来一步出大事，连打三个电话不算，还变成人形亲自跑去接人，结果急匆匆把人接来后，一打开门，看见的却是眼前这幅场景——
埴之冢光邦招猫似的逗着仅剩的两三只咒灵。
藤冈春绯和双子正在叫人打扫小房间内的一地狼藉。
一旁，须王环和凤镜夜正在激烈讨论到底是谁在不经他们同意下，擅自在第三音乐室内加装全息投影装置。
鉴于这些咒灵一开始是月岛柊带来的，中原中也则像是知情人，所以他们也受到了战火波及，月岛柊一时间左支右绌，呐呐不知如何言语。
总而言之，刨去角落里几个模仿福尔摩斯断案的，整体上……很和谐、非常和谐，和谐的甚至过头了。
准备好大战一场的五条悟见状一愣，盯着那几只逃跑的低级咒灵看了一会儿，索性走上去手一挥将他们打散了，在埴之冢光邦长长的、有点遗憾的叹息声中，他转头看向莱姆，大大的猫眼里是更大的疑惑。
咒灵呢？
莱姆沉默、流汗、五官乱飞。
巧了，他也好奇。
乱飞的眼神定在了月岛柊身上，莱姆朝他所知的唯一知情人走过去，顺带将月岛柊从凤镜夜的连环追问中解救出来。
他将月岛柊拉到一边：“咒灵呢？”
月岛柊如实回答：“被埴之冢光邦和铦之冢崇打散了。”
莱姆：“不可能！”
月岛柊沉默片刻，忽然问：“莱姆，你有听过一个说法吗？在所有题材的漫画中，哪种漫画的主角最强？”
这是业界多年流传的一个梗，莱姆很快反应过来：“那当然是卡通片的最强啊！”
——当隔壁蝙蝠侠、超人，一个靠有钱，一个靠变异化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时候，更隔壁的汤姆猫已经可以裆劈巨树、变大变小、随手拎起万吨重锤了。
月岛柊幽幽一声叹息：“是了，所以我们光想到樱兰是少女漫了，却忽略了一件事……”
他还是刚刚才想清楚这件事的——
“樱兰……是部搞笑少女漫啊！”
少女漫是其次的。
在少女漫之上，搞笑才是重点啊！
第78章
所以不管有理没理, 符不符合现实逻辑，既然这个世界演绎的是漫画中的故事，那么漫画中画的是什么样, 在这个世界中展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样, 无论如何, 基础设定和世界观都是不会变的。
所以五条悟的片场有咒灵，中原中也的片场有异能，而到了樱兰片场……既然漫画里画了埴之冢光邦看似正太的外表实际上是本作武力天花板, 那他就是武力天花板，说他能小小年纪力挫美军那他就能力挫美军。
这一点单独看可能还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樱兰整体的画风实在太一致了, 当你接受一个地方拥有一间一开门就飞玫瑰花瓣的教室时，一不留神就会连樱兰的其他设定也一并接受，并习以为常, 直到两个片场相互碰撞, 才恍然发觉出这些设定其实也不怎么正常。
在咒术界是有天与咒缚存在的, 像月岛柊之前遇到的伏黑甚尔就是一个, 用自身全部的咒力兑换了能对咒灵造成直接杀伤的无比强大的□□。
而作为樱兰板上钉钉的武力天花板, 传言中小小年纪就揍趴了美军险些影响两国外交的人, 埴之冢光邦就设定而言与天与咒缚也没差别了, 所以打杀咒灵如砍瓜切菜，甚至因为太过轻松, 导致咒灵的逼格一降再降, 到最后甚至还不如角落里窜出来的蟑螂。
还有宝积寺莲华……
莱姆一愣, 进而恍然，忽然想起一切其实冥冥之中早有预示，当宝积寺莲华像个召唤兽似的乘着强力马达出现在宴会厅时, 他就应该意识到对一部搞笑少女漫而言，“搞笑”两个字到底占多大分量了。
只是他那时先入为主，因为和月岛柊提前了解过樱兰的相关资讯，所有设定接受的相当丝滑，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或许……樱兰这边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救。”
莱姆迟疑的说出这句话，得到了月岛柊的赞同。
毕竟他们阻止两个片场接触的初心，就是因为片场的战力不对等。以免少女漫片场的角色因为被少年漫片场的咒灵和异能波及成为路边天天谈恋爱的炮灰，导致原少女漫的剧情无法进行，反过来影响世界稳定，所以才如此奔波。
但是现在看来……
樱兰这部搞笑少女漫里的主要角色危不危险不知道，反正误入这里的咒灵是挺危险的，想必万一有异能者闯入，也会获得和咒灵一样的待遇。
莱姆有些感慨，想不到猎人和猎物的角色竟以这种方式形成了巧妙的倒置。
“你说少女漫会不会也有入侵少年漫的一天？”他忽然问道，用一种微妙的、扬眉吐气的心态，开始在脑内畅想。
月岛柊用余光看着时不时往他这边看的中原中也，收回视线，慢吞吞开口：“难说。”
毕竟中原中也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樱兰的底细来的。
少女漫能不能入侵少年漫不知道，但根据樱兰这些学生的身家背景，御三家加起来可能都还打不过，这些学生的父辈动动手指，没准还可以对咒术界的上层进行经济上的围剿，来个咒术界版的“天凉王破”。
再加上其中有些人还从政，说不定黑白两道都要对他们敬畏三分。
更别说这些学生里没准还有什么贵族啊、王子啊、公爵啊……
总而言之一句话——
不要小瞧一部逆后宫搞笑少女漫在“玛丽苏”设定上的想象力和努力啊！
就是不知道中原中也在目睹埴之冢光邦手撕咒灵后，交上去的任务报告要怎么修改了。
“我们还是不能让两个片场接触。”一片沉默中，莱姆悠悠开口。
月岛柊点头。
“太危险了。”
月岛柊继续点头。
莱姆眉心皱起一个痛心疾首的弧度：“我们要保护少年漫片场不被少女漫片场伤害。”
“如果少年漫片场的人硬要调查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良言难劝该死的……不对，总之——
“随他们去吧，”莱姆顿了顿，心中腾起一丝微妙的骄傲，“我们这里都是情情爱爱的小打小闹，樱兰里的也都是好孩子，比隔壁安全多了。”
就这样，一件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血腥气的事情在一种无比和谐的气氛中走到了尾声。
樱兰的人很开心，因为他们的校庆圆满结束了。
男公关部的人很开心，虽然咒灵一开始挺惊悚的，但这就像鬼屋，当他们认定这是全息投影后，剩下的就只有飙升的肾上腺素和意犹未尽的兴奋了。
月岛柊和莱姆很开心，好像做了无用功不假，但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么这次任务就成了一次公费旅游。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很开心，毕竟他们在樱兰校庆的尾声吃到了好吃的糕点，虽然这种任务间隙突然跑来干别的事的行为肯定会被高层骂——但因为生气的是那些皱巴巴高层，所以五条悟更开心了。
……
只有羂索不开心。
不差钱的樱兰即便是夜晚也灯火通明，投下的光亮或深或浅交叠成一片，只有为了营造氛围光亮稍暗的地方，绝对没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羂索勉强找了个最暗的、没什么人注意的位置站着，背靠大树，双手环胸，如任何一个不显山不露水、逼格满满的反派一样，遥遥看着远处的人影幢幢、热闹喧嚷，仿佛在看着一副即将被焚毁的画卷。
很快，这种场景就要会在一片尖叫与鲜血中了吧。
不过古今往来数千年，他又见证了多少回这种毁灭的场面呢？
羂索想道，心中满是冷淡的怜惜。
然后就这么一等，他就从傍晚等到了月上中天。
他终于等不住，不再用眼角余光偷瞄，而是直接朝宴会厅看去。
释放咒灵的地方是经过他精心踩点的，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最猛烈的恐慌，而咒灵也的确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朝人群聚集最多的宴会厅而去……虽然好像是排队进去的，有点奇怪，但好歹是进去了。
羂索也就耐心等着。
可是尖叫呢？恐慌呢？咒灵怎么不像是去宴会厅吃人，反倒像是被宴会厅吃了？
羂索是个谨慎的人，这种谨慎让他在过去的数千年中躲过了无数次危机。
因此他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好像脱离了掌控，正想着要不要去宴会厅一探究竟，就看见有两个鲜血淋漓的人从宴会厅惊慌失措跑出来，身后跟着一帮咒灵。
羂索直起的身体又重新靠到树上。
很好。
鲜血有了。
尖叫也有了。
他的视线随着那两人而动，索性远远缀在那两人身后，跟着他们跑到了今夜没什么人的教学楼区域，正担心会不会因为位置过偏导致造成的恐慌远不如自己预计的那样时，就看见那两人跑进了唯一一栋亮着灯、还有人频繁进出的教学楼中。
然后就是尖叫声、呼救声，从窗户上的人影，还可以看见教室里的人砸门救人的动静。
羂索丝毫不知道呼救声来自咒灵之口，只觉得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大体发展还是和自己的计划一模一样，脸上不由的挂起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仰头看着那扇亮着光的窗户，等着更多的尖叫、更多的鲜血……
然后就等来了响动渐弱，一切归于平静。
以及远处由莱姆领着、匆匆赶来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因为过于着急，两人还不慎撞了羂索一下，同他打了个照面。
刹那，羂索呼吸一窒、心神剧荡，只觉得一道天雷当空劈下，从天灵盖砸穿脚底板，甚至一度连心脏都停止跳动，魂都快吓飞了。
五条悟离他很近，但是夏油杰离他更近。
相对而言有礼貌一点的眯眯眼高中生打算为自己刚才撞人的行为道个歉。
但是羂索此刻什么都顾不上，满脑子都是五条悟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他他到底哪里漏了马脚，夏油杰刚出口一个音节，就浑身一震、转身就跑。
**
五条悟和夏油杰离开樱兰时校庆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
学生们各自回去，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暗下，远远看去校园像是重新陷入沉睡，只余风声呜咽而过。
五条悟和夏油杰从教学楼下来，身后是送行的月岛柊、中原中也还有男公关部一行。
一帮人浩浩荡荡往前走，路过一棵树时，夏油杰脚步一顿，看了一眼。
“我们来时还在这里撞到了一个人，”夏油杰说，“原本想道歉来着，可惜他跑的太快了。”
五条悟嚼着口中的泡泡糖，噗的吹了个泡泡，随口猜测：“头上那么长一道缝合线，看着身上有点故事，可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后面的月岛柊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几步来到五条悟身边，从怀中拿出那本登记册：“虽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这里真的出现了三十三只咒灵。”
五条悟：“我信。”毕竟那一地的残秽不是假的。
但是他现在更好奇咒灵到底是怎么没的，从事后男公关部成员的闲谈中，他可以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正是因为弄清了来龙去脉，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有还有任务要忙，他是真的跃跃欲试的想要和埴之冢光邦打一架的。
月岛柊忙将登记册翻到咒灵签字的那一页递过去，打断了五条悟的蠢蠢欲动：“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幕后主使，你看这个，咒灵的智商不高，这个出现在它们口中的‘羂索’极有可能就是幕后主使。”
五条悟：“嗯哼，我知道啦，我会留意的。”
两方人在樱兰的校门前分别。
五条悟同月岛柊说了再见，拿着登记册和夏油杰一起上了车，奔赴下一个任务地点。
他并未将之前撞到的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人放在心上，所谓的“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也只是一种没有根据的瞎猜，说过就忘。
但是羂索这个名字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而在不久的将来，当他顺着羂索这条线一路往下查时，不管羂索在暗地里怎么阻拦，这个晚上的一面之缘会从脑海深处蹦出来，像是遗失的线索般将缝合线和羂索这个名字勾连在一起，由此提前揭开了千年阴谋的一角。
滚滚向前的命运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夏油杰仍旧叛逃成了诅咒师，不过那是一种为了揪出羂索将计就计的做法，但是心中对于正论的坚守以及对高层的失望最终让他在过程中假戏真做。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普通的午后，叛逃后想要有自己的势力、琢磨着想要对盘星教下手的夏油杰，与同样和盘星教有渊源、因为天内理子的事发誓不再接任何盘星教的任务除非有人雇他剿灭盘星教的伏黑甚尔一拍即合，两人一起在盘星教杀了个七进七出，将黑吃黑贯彻到了极致。
当天晚上，夏油杰成了盘星教主夏油杰，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甚至凑热闹的参加了他的就职典礼。
但因为理念的分歧，他和五条悟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各自探索不同的改革咒术界的道路，又在多年的相爱相杀、相互磨合后，再度携手，和咒术界的新生血液一起，共同推翻腐朽的高层，人生由此开启崭新的一页。
故事到这里，所有人都迎来了月岛柊最喜欢的happy ending。
如果作者有心续写的话，那就是第一部结束，第二部待续。
【历经重重困难实现愿望的少年们又会有什么新的挑战呢？让我们敬请期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此刻的少年而言，未来实在是一件过分遥远的事。
那是一个充满了和煦阳光的绚烂幻想，他们憧憬未来，就像叉腰看天上的太阳，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天真烂漫和一往无前。
五条悟开始说自己一定要推翻高层的事，换着花样给高层取了无数绰号。
——但是在看过之后，他们的视线最终还是会落在身边的琐事上。
“到时候对付老橘子，你一定要帮我哦。”五条悟说，拍拍夏油杰的肩。
“结束任务后快凌晨了吧，正好有个游戏要发售，我们干脆别回高专了，直接过去排队。”五条悟又说，话题跳的猝不及防。
载着两人的车在夜色中化作一个看不见的小点，零碎的话语散在风中，化作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中原中也收回了看向远方的视线，同男公关部的人告别后，和月岛柊一起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还是那条林间的小道，因为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显得更加幽静，冷清的灯光洒在月岛柊身上，在他脸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的都是刚才发生的事。
热闹的校庆中突然出现三十多只咒灵，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现在尘埃落定，再回过头想，顿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你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
中原中也低头踢路上的石子，借着落下的灯光看了月岛柊一眼，在月岛柊转头看他时，又匆匆错开视线，“应该把你栓裤腰带上。”
话音落下觉得有些不对，找补一句：“毕竟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事。”
说罢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中原中也眉毛拧紧，正绞尽脑汁想不那么暧昧又能恰到好处表现自己的关心的话语时，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笑，转头，月岛柊眼睛弯弯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双黑色的眼睛浸在灯光中，就像浸在泉水里一样，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过于安静、私密、狭窄的空间本就是暧昧蔓延的温床，容易让心思浮动的人胡思乱想。
此时的中原中也心脏就不争气的狂跳几下，生出一种想把“朋友”两个字收回来的冲动。
他轻咬了下舌尖，有些狼狈的转头，觉得在心上人面前死憋着装挚友真是个技术活，好在这里灯光暗，月岛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去第三音乐室就安全了？”
又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忽然开口。
他不蠢，虽然一开始因为挂心月岛柊的安危没多想，但是事后一复盘，很容易就发现了月岛柊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月岛柊脚步一顿，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岛柊有些纠结的拧起眉毛，所有的来龙去脉不是不可以说，他和莱姆签订的合同中没有“不允许告知漫画角色世界真相”这一条例，但他打定了主意要当中原中也生命中送上祝福的男二，就没打算和他有更深一步的接触，嘴角翕动几下，想着糊弄过去。
但他着实不会说谎——倒不如说，在中原中也的注视下，说不出半分违心的话语——只能含含糊糊的蹦出几个音节，句不成句，调不成调，又在中原中也逐渐失望的眼神下声音轻了下去，变成一句低低的对不起。
“算了，”中原中也一声叹息，忽然有点心酸，感觉自己好像连挚友都够不上，只能算是普通朋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但是港/黑的重力使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在心中琢磨片刻，觉得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吧，顶多就是起点低了一点，但整体的计划还是不变的，只是要更加谨慎的藏好自己的心思，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绝对不能被月岛柊发现。
绕过一个拐角，又绕过一个拐角，两人走出了那片林子，走进了楼梯口。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钟表，中原中也无意间一瞥，发现时间好像又错位了，索性摘下腕表，调整时间。
“周六我去接你吧。”
中原中也再度提起了看电影的事，说话间指尖不住的摸索腕表的表盘，抬眸瞥了月岛柊一眼，见月岛柊轻轻一点头，垂下眼睛，结果发现刚刚调好的表盘又慢了，虽然只有一秒。
中原中也逐渐暴躁，闭了闭眼，重新调整。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各自的房门前，正在掏钥匙开门。
见中原中也一副要跟手表较劲到天荒地老的样子，月岛柊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表坏了。”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管，拧动钥匙开门：“显示的时间总是会慢个几秒或者几分钟。”
“那就只能重新买一个了，还是说这只表对你有特殊的意义？”
“那倒没什么特殊意义……”中原中也一顿，反复看了月岛柊几眼，忽然开口：“要不……你送我一个吧？”
这么直接索要礼物合适吗？
但是要好的朋友间也会这样开玩笑，或者直截了当的要求些什么吧？
中原中也心中打鼓，见月岛柊点头，又猛地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语气轻快起来。
“说来也奇怪，好像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只表的时间才会变慢。”
月岛柊开门的动作一顿。
“……什么？”
但是中原中也没有发现，即将从月岛柊手中获得礼物这件事让他的心情飞起来，“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他甚至掰着手指开始数，“一，二，三，四……大概有十多次了，每次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说罢觉得这话好像有歧义，又匆匆解释，“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还挺多的……”
“呀，又慢了！”
中原中也的目光掠过表盘，再次伸手调整。
“刚才你答应要送我手表的时候好像慢了一秒。”
“现在我看着你……”
中原中也抬头，看着月岛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滴——答——
手表的秒针拉过一个缓慢的弧度，撞到了下一格。
“好像又慢了一秒。”
第79章
很安静。
风声, 鸟鸣，时钟的滴答声，仿佛全部远去。
月岛柊怔怔看着中原中也, 一时间似乎眼前只剩下了这个人,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像是从水底冒出的巨大泡泡, 顷刻间挤占了他的脑海，却又在下一刻被他否决。
因为两个片场的不兼容，只要他周围发生符合少女漫氛围的事, 时间就会变慢。
当别人喜欢他时，时间会变慢；当他喜欢别人时，时间也会变慢。
这所谓的“和你在一起时, 表的时间会变慢”很可能只是一种容易让人生出不切实际妄念的客观描述，实际上这几次的时间变慢来自于他对中原中也的喜欢，而非前者。
但或许是因为手表“坏”的次数太多, 中原中也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调整, 导致他对每一次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中原中也是想和月岛柊多待一会的。
所以他将开门的动作放的很慢, 嘴里则如数家珍、带着些分享和抱怨的意味, 将每一次手表“坏”的时间点都说了出来。
其中大多数发生在他和月岛柊在一起的时候, 但也有几次月岛柊并没有印象。
这几次往往发生在惊鸿一瞥时, 月岛柊远远的走过来, 中原中也远远的看过去，天气好阳光好景致好, 眼睛还未捕捉到对方的长相, 本能却已经认出了来者的轮廓, 随后心跳快了一拍，秒针慢了一秒。
月岛柊也由此确认了一件事，一件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中原中也喜欢他。
并不是可以糊弄过去的、能够自我欺骗的朋友间的喜欢。
而是明白无误的、他喜欢中原中也的那种喜欢。
细密的喜悦从心底泛上来。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不安和困惑。
月岛柊想不明白, 中原中也为什么喜欢他。
他喜欢中原中也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开始，他就将两人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又一遍，要说中原中也的优点，他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重样，每一个优点都值得人喜欢。
相较而言，他身上的优点则乏善可陈的像是地里的荒草。
“阿柊？阿柊？”
中原中也的话唤回了他的思绪，“你在听吗？很无聊吗？”
“在听，不无聊。”
月岛柊看着中原中也。
一旦点破那层窗户纸，之前没有意识到的、或者说被他有意识忽略的痕迹就变得显眼起来。
少年频频看向墙上的挂钟，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想要继续找话题、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越界又有点奇怪的纠结和苦恼。
“天暗了……”中原中也欲盖弥彰的吐出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月岛柊没应声，他飞速瞥了月岛柊一眼，神情故作淡然，钴蓝色的眼睛却像是裹着太阳的蔚蓝海面，每每看过来，都有一种不自知的热烈。
月岛柊感觉自己像是正面对一簇巨大的火焰，这种热烈从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直白的蔓延而出，竟让他生出了一种生怕被灼伤的胆怯。
月岛柊不自觉后退半步。
中原中也却无意识的顺着他的动作前倾，一双眼睛锁定在月岛柊身上，再次提起了看电影的事，东拉西扯的重复看电影的时间，最后见时间实在不早，再说下去自己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才不得不强行止住话题，重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我会去接你的。”
但是在回房间前，他到底没忍住再次转头看了一眼，低声强调。
这次月岛柊没有回话，良久，轻轻的一声“嗯”才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
月落日升，一转眼，一夜过去。
男公关部的人显然有一颗大心脏，不，确切的说，整个樱兰片场的人心都挺大的，不说因为根本没意识到咒灵存在吃好喝好睡好的男公关部成员，就连被咒灵纠缠过的久田玲，一觉睡醒后也多少恢复了精神，在第二天早上和男公关部的人一起，特地跑到校门口送月岛柊离开。
月岛柊原本是直愣愣往前走的，忽然意识到身后站了很多人，微微一愣，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学着他们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挥了挥，然后在一片告别声中上了车。
黑色的小轿车逐渐远去，直至没入地平线下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快是因为任务完结后，剩下的收尾以及交接工作琐碎又麻烦。
对于中原中也而言，校庆第三天那埴之冢光邦爆锤咒灵的场面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世界观都险些破碎重组，原本已经写的差不多的任务报告也不得不推翻重写。
因为这个意外，之前约定好的看电影的时间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一个星期。
但好在莱姆不再刻意阻挠港/黑调查樱兰，没了莱姆捣乱，樱兰就不再是铜墙铁壁，港/黑最底层的情报人员也可以混进去调查，森鸥外自然不会继续将港/黑重要的重力使扔过来大材小用，所以中原中也回去后花了几天时间，将剩下的工作简单收尾之后，就算是从这个任务中解脱了。
对于月岛柊而言，回去后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恶补之前因为各种任务落下的课程，当然，他向来将任务和自己的日常生活分的很开，就算补课，也从来都是井井有条、从容不迫的，唯有这次像是欠了一屁股的债，日也写作业，夜也写作业，一副要把整个人都投入到作业的海洋中的样子。
莱姆见状，一针见血的指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逃避什么？”
月岛柊闻言笔尖一顿，不语，只是一味的做题。
但是落下的课程再多也有补完的一天。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数天后，月岛柊的最后一页作业补完，同一天，中原中也的收尾工作完成，开始和其他人交接。
而当一个人从那种忙碌的状态中抽离，原本因为繁忙而飞速流逝的时间就像是越过急弯的溪流，骤然变得平和又缓慢。
中原中也也得以有闲心去思索工作之外的话题，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飞上天空的气球，顺着窗外的风、阳光、云彩一路飞出去，不自觉的就飘到了周六——也就是推迟后的、看电影的时间。
可惜距离周六还有两天。
中原中也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只觉得度日如年。
月岛柊同样觉得时间过的缓慢，他向来是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但是这几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课堂上，老师的话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从耳侧掠过，思绪则像是和浆糊搅和在一起，在那个名为“看电影”的约定里转啊转啊转。
他发觉自己心中有种隐秘的期待，一半的思绪失去了控制，不自觉的去勾勒周六那天会发生的事情，从一起看电影想到晚上的时候顺路去吃饭，中原中也那双总像是燃着火焰的、热烈的眼睛在脑海中晃啊晃，晃的他心脏咚咚快跳几下，热意一路爬上了脸。
另一半思绪则陷在了泥泞中，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如果说，之前还可以借着单相思做幌子，自欺欺人的和中原中也来一场“朋友”间的约会的话，那么在知道中原中也的心思后，一切似乎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月岛柊放在课桌上的手指蜷了蜷。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去。
理智上，他觉得将两人的关系限制在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是个更好的选择；但那缕夹杂着欣喜的期待总是时时彰显存在感，稍不注意，就从铜墙铁壁似的心防中冒出来，像是那条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蛇一样，在他耳边循循善诱：去呀，你喜欢他不是吗？
两种思绪由此陷入了一场拉锯战，将剩下这几天变成了一种漫长的折磨。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深夜，窗外新月如钩。
月岛柊坐在书桌前，盯着手中的手机如临大敌，眉毛纠结的拧在一起，最终长叹一口气，指尖从拨号键上移开，直至第二天早上，卡着中原中也来接他的前一刻，破釜沉舟般的拨通了电话。
“什么？你临时有事不来了？”
中原中也正对着满衣柜的衣服发愁，看到来电时心情先是一瞬间的飞扬，接通电话后，又是骤然的沉寂。
声音中的沮丧几乎要透过手机屏幕溢出来，搞得月岛柊原本坚定的想法摇摇欲坠了一瞬，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中原中也声音低下来，顿了顿，又问：“要不我们换个时间？”
“但你应该没什么空吧？你不是说你要先太宰治一步当上干部？”
中原中也打开备忘录，看着上面排的满满的行程抿直嘴角，但行程满归满，如果挤挤的话，时间还是有的。
不过重新排行程的细节就没必要和月岛柊说了，他花了五分钟将行程重新排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是自信满满的一句“有的”。
从中原中也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月岛柊轻轻开口：“要不还是算了吧？”
中原中也一下子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声音高了八度：“怎么能算了呢？”说罢觉得自己这样反应太夸张了，又低了下来，重复一遍：“不能算了呀……都说好的……”
“我说有空就有空，就连森先生也会抽空给爱丽丝去买裙子的，我怎么也不可能比森先生忙。”
“忙碌之后，应该更想要一个人摊在沙发上休息吧？”
“可是我忙完后，更想和你在一起……玩。”
月岛柊决定忽视那个可疑的停顿，“但是我之后就没什么时间了啊，快期末了。”
中原中也这才想起月岛柊是个即将面临升学考的高三生，在这无比现实又无比重要的理由前，一腔话语顿时被牢牢堵在了喉咙里。
手机另一头一时间没了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声稍显急促的响起，彰显着中原中也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月岛柊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撑着额头，视线越过窗棱，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现在还没到正午太阳最晒的时候，阳光落下来有点热，但树荫下是凉快的，此时有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坐在树荫里，一只白色小狗大概和主人失散了，在树荫下茫然乱转，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
从月岛柊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小狗稍显委屈的脸。
虽然看不见中原中也此时的表情，但他觉得大概是和这只小狗差不多的。
原本坚定的想法又稍稍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月岛柊有点踌躇：“你……”
“我……”恰巧此时，中原中也忽然开口。
他闭上嘴，见月岛柊不继续说了，一字一顿，慢吞吞的说出了后半句话。
“其实……我没怎么上过学。”
“一直对课堂上的内容很感兴趣，但找不到机会学习。”
“刚好我今天有空。”
“我不打扰你，就是想看一下你的教材。”
“所以……我过段时间能不能去你家？”
“……”万万没想到中原中也居然能想到这个理由，月岛柊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可以用各种办法拒绝中原中也玩耍的邀请，但没有理由阻止对方一颗好学的心。
月岛柊不由的有点头疼。
但偏偏中原中也在手机另一头很诚恳的说“说拜托了”，为了表达真诚，声音拖的有点长，听起来莫名有些黏糊。
月岛柊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而面前的那只小白狗又开始汪呜汪呜的叫，夹杂着几声可怜兮兮的呜咽。
在呜咽和拜托声的夹击之下，月岛柊嘴唇动了动，有心拒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开口时，只能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的扔出一句：“……随便你。”
“真的吗？！”中原中也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
“汪汪！”找到了主人，小白狗清脆的叫了两声。
倒是月岛柊的声音越来越轻：“真的。”
中原中也：“太好了！”
月岛柊无声吐出一口气，心道你倒是好了，我可不怎么好。
第80章
中原中也最终还是成功说服了月岛柊。
时间定在三天后。
其间回过味来的月岛柊曾数次尝试取消约定, 但每每刚要开口，就被中原中也话语中的雀跃和期待给堵了回去。
一晃三天已过，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起码对夏天而言如此——灰扑扑的天空浮动着深深浅浅的乌云, 太阳变成了浅红色的一轮, 隐在云层后面, 吹来的风中带着潮湿的水意，叫人神清气爽。
中原中也在路边下了车，不远处是一个公交站台, 月岛柊站在站台下，仰头看着天空。
他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衬衫，头发有些长了, 软软的贴在耳侧，风一吹就轻飘飘扬起，没有戴眼镜, 那双清澈的眼睛就露出来, 发现中原中也来了, 若有所觉的看过去。
中原中也脸上挂着笑容, 发觉月岛柊在看他, 那笑容一滞, 忽然拉平嘴角, 轻咳一声做出个淡然的表情，快走几步跑到月岛柊身边, “我们走吧。”顿了顿, 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抱怨：“真的要去图书馆吗？”
月岛柊习惯性的想要扶一下眼镜, 一伸手摸了个空，若无其事将手放下，眼睛转过来：“你不是想要学习吗？这世上还有比图书馆更适合学习的地方吗？”
中原中也：“话倒是这么说没错……”但他又不是真来学习的。
可是月岛柊抱着书目不斜视, 整个人显得非常正直，像是从“好学生”这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一样，每每有路人走过，都不禁满含敬意的看过来。
中原中也有些郁闷，但偏偏月岛柊的话听起来一点毛病没有，只能默默点头。
月岛柊见状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家是绝对不能让中原中也进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太过私密的场所，他一想到自己日夜待着的空间里站着一个中原中也，就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不知道真让中原中也来自己家会发生些什么，但总觉得没什么自信能继续保持现在这种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要知道，中原中也看着大大咧咧的，但作为森鸥外寄予厚望的成员，该有的敏锐度和警惕性都有，只是感情经历少所以在这方面显得有点迟钝。
至于他自己……虽然也没什么感情经历，但起码走恋爱剧情的经验丰富，所以可以完美规避一些暧昧的、容易露馅的情节。
好在中原中也是以学习为借口，而不是别的什么，这样他虽不能将这次见面推掉，却有充足的理由将见面地点由公寓改为图书馆。
回忆起他提出这个建议时，手机另一头那长久的沉默，以及中原中也明显不情不愿的一声“嗯”，月岛柊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结果在下一秒就被中原中也发现。
中原中也：“你笑什么？”
月岛柊将嘴角拉平：“我没笑。”
恰巧此时公交车过来，月岛柊收回话头，排队上了车，中原中也跟在月岛柊身后，视线刚好落在月岛柊的后脖颈上——大概是晚上睡姿比较随意的缘故，那儿有一簇头发调皮的翘起，在风中一晃一晃。
中原中也不自觉伸出手，但是刚一碰到那簇头发，月岛柊就像是受惊的猫咪似的，嗖的转过头。
“你做什么？”
中原中也动作一僵，也像是碰到火炭一样，一瞬间收回手，呐呐开口：“没什么。”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公交车末尾，前边入口处，最后一个乘客也上了车，车门关闭，司机踩下油门，整辆车一瞬启动，向前开去。
两人也被这股力道带的身体一歪，中原中也倒是站的稳稳的，但是月岛柊跌坐到座位上，往后倒时下意识抓住了中原中也衣摆，他便也顺着这股劲儿，坐到了月岛柊身边。
月岛柊还保持着伸手捂着后脖颈的姿势，“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一起坐公交车？”
中原中也嘴角一撇，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说要开摩托载你，你又不愿意。”
月岛柊：“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约在图书馆见面，我坐公交车去，你可以直接开车。”
不然像中原中也这样有车又有小弟的人，开车到公交车站，又坐公交车去图书馆，不是又麻烦又显得像是没事找事。
没好意思说是自己这段时间恶补了大量爱情电影，对电影中男女主坐公交车时一方无意识靠到另一方的肩膀上，或者在车上昏昏欲睡的女主身体歪倒、头要眼见着要撞到车窗上时男主及时伸手垫住……这种类似情节产生了若有似无的向往，中原中也轻咳一声，轻声道：“我总不好叫你一个人过去。”
月岛柊心中纳闷，心道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一个人走还能走丢了不成？索性不再说话，但也没有继续看中原中也，而是托腮看窗外的景色。
公交车平稳的开在马路上，但是引擎的震动透过车底传来，带来一种摇摇晃晃的、仿佛在海面上的感觉。
中原中也眼底藏着一份隐晦的期待。
但是很可惜，月岛柊并不处于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状态，而这种车辆启动自带的些微摇晃并不足以让他晕车。
所以他的身姿挺的笔直，从肩背到尾椎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
中原中也盯着那两簇翘起的头发看，随后视线滑落到衣领，又顺着背脊滑下，最后抬头看向车窗，同车窗里映出来的月岛柊的影子来了个隔空对视。
月岛柊虽说看着窗外，但其实一直在留意中原中也的动静。
车窗倒映出了他，自然也倒映出了他身后的中原中也，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中原中也正目不转睛的看他，那视线像是有了实体，从后脖颈一路滑下，像是凭空划出一道燃起的引线。
月岛柊只能庆幸车窗并不是镜子，那上面的影子又浅又淡，只能映出个大概，映不出他微微发红的脸。
同中原中也对视时，他觉得脸上的热意更高了些，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打岔，就见中原中也眉毛忽然纠结的拧起，然后一道无声的长叹。
月岛柊：？
月岛柊心中万分纳闷，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假装没看见。
中原中也表情更加丰富了，一时间像是打翻了颜料盘，诸多复杂的表情自脸上一一闪过。
月岛柊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转头：“怎么了？”
中原中也皱着脸：“没怎么……”
月岛柊很想叫他去照照镜子，看看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时不远处的绿灯变为红灯，公交车一个急刹，突如其来的惯性顿时带的车内的人东倒西歪。
中原中也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划过一句话——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于是也不刻抵抗惯性了，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以一个颇大的弧度倒在了刚稳住身体的月岛柊怀里，把月岛柊又撞得往窗边靠了靠。
这时中原中也才幽幽说出后半句话，也算是对月岛柊刚才问题的解释。
“我就是……晕车了。”
月岛柊：……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刚才其实坐的超级稳当。
说完这句话中原中也仿佛真晕了一般，眼一闭就把脸贴在了月岛柊的肩膀上，但是还不敢贴的太死，脸颊刚碰到月岛柊的衣服就忽然弹了起来，像是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太过明目张胆，有暴露小心思的嫌疑，还悄悄睁开一只眼，自下而上小心的观察月岛柊的表情。
月岛柊看着他，神情复杂。
他算是看懂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中原中也实在太过好懂——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一切想法就像是画布上的油彩，直白的表现脸上，那双眼睛闪闪烁烁的，努力遮掩下，依旧流出出一丝笨拙的期待。
见月岛柊没很久没说话，中原中也挠挠脸颊，从月岛柊身上爬起来，没话找话：“我感觉这个司机技术不太行。”
月岛柊垂下眼睛，理了理肩膀处中原中也刚刚弄出的褶皱：“所以我早说了，你其实可以自己开车去图书馆的。”
中原中也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月岛柊好像有点冷淡。
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
这个站台离图书馆很近，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在这里下车，又顺着林荫道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过几分钟，就看见图书馆的房顶在树冠后若隐若现。
月岛柊其实没怎么来过图书馆，相较于这种严肃的、满是学术氛围的地方，他更喜欢在家里裹着自己的小熊睡衣学习，所以这里的借阅手续其实是他前一天刚办的。
中原中也那就更没来过图书馆了，但是他有一帮手下，只要他开口，手下就能帮他搞定一切。
总之，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图书馆的人，不约而同的用一种故作出来的熟门熟路的姿态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宽阔的大厅中是陈列的书架，在书架的另一侧，并列放了好几张桌子，有不少人坐在桌边或学习或看书。
大概是所有图书馆都自带静音封印，月岛柊一走进去就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他拍了拍背后的书包，压低声音：“我去找个位置坐下，你想看怎么书就自己去找吧。”
中原中也轻轻点头。
月岛柊转身找了张空桌子将书包放好，再一转头，中原中也已经没了踪影，陈列的书架很好的隔绝了他的身影，没了那道始终追随着他的视线，月岛柊在觉得这里莫名空旷的同时，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他起身去书架上找书，刚抽出一本书，就见书架另一侧的书也被人抽走了一本，书架和书架之间形成了一道四厘米左右宽的缝隙，就像无数少女漫中命定的相遇一样，透过这条缝隙，月岛柊同书架另一侧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嗯，这双眼睛是钴蓝色的。
月岛柊：……
中原中也：≥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