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中原中也开始询问看电影的细节。

时间, 地点，看什么电影，然后从看什么电影问到月岛柊的喜好。

当中原中也开始问的时候, 月岛柊反而沉默下来。

他抿着唇角, 像是招架不住中原中也的问题, 素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带赧意的羞恼，嘴巴好似闭紧的蚌壳，任中原中也说的再多, 也吐不出除了“嗯”“哦”，或者点头摇头之外的回答。

可即便如此，中原中也依旧从他嘴里撬出来了一些信息。

墙上时针指向七点, 这个时间，哪怕是再繁忙的社团，也已经停止了活动, 窗外, 教学楼的光全数暗下, 更远处, 宿舍的灯光渐次亮起, 没了那些跑来跑去的人影, 无论室内室外都变得如出一辙的安静。

安静, 是一种很奇妙的氛围，在诸多形容环境的词语中, 唯有它像是一张白纸, 表现出来的形式完全取决于人的主观感受。

当双方人马对峙时, 安静像是划过刀尖将落未落的一滴水，冷冽，肃杀；当开会时, 安静是一本冗长的小说，沉闷且无聊；而当两个互有好感的人在密闭的房间内面对面坐在一起时，这安静就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

中原中也看着月岛柊，托腮：“所以……你挑食。”

月岛柊正埋头吃饭，闻言头也不抬：“怎样？”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曾经这扇窗户装上了厚重的防盗窗，如今防盗窗被摘下放到一僵，心灵之窗的作用就显现出来。

虽然月岛柊用的语气相当的有攻击性，但中原中也发现他的眼角有些发红，仿佛被诸多问题逼得急了，不想回答，但又不得不回答，生生在眼角憋出了一丝红意。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拨到一边的胡萝卜重新拨回来，嘴里说着“怎样”，动作却是将那些胡萝卜夹起，慢吞吞往嘴里塞。

他咀嚼的很慢，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情愿，因为吃的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上去像是一只正在乖乖啃坚果的松鼠，看的中原中也手里痒痒，生出一种想去掐一把的冲动。

不过最终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说他其实可以不用这么乖。

挑食与否只是一种分享，而非指责，人有自己的偏好很正常，他不用像是被突然揭露了什么错误一样，急哄哄的想要去改正。

现在也是如此——

时间指向七点十五。

这期间中原中也又问了一些问题，月岛柊一边吃饭一边嗯嗯啊啊回答，终于在咽下最后一筷子菜肴后，如同完成什么任务一般，长出一口气。

“我吃好了，”他将碗筷放回食盒，起身朝中原中也略一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来时主动，去时匆匆。

中原中也看着月岛柊离开的背影，在心中补上了后半句话——

想离开其实可以直接离开，饭吃到一半就吃到一半，不用明明不想待了也坚持到老老实实吃完，仿佛这样才算有了正当理由，才算尽善尽美。

**

当天晚上，月岛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狗山狗海淹没了。

无数狗子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一见到他就热情的扑上来，蹭啊，舔啊，摇尾巴啊，汪汪汪啊，热情的他几乎招架不住。

月岛柊只能一脸惊恐的任由毛茸茸把自己淹没。

第二天早上他猛地醒来，眼神中犹带三分惊慌，仿佛梦中那种被狗头蹭来蹭去的感觉还没淡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半坐起身，这时候再回忆梦中的场景，就只能记起那些狗全是红毛的了，红彤彤一片，像是无数个中原中也在眼前招摇……

月岛柊打了个冷颤，摇摇头把这个设想甩出去，掀被下床。

今天是开幕式的日子，开幕式后就是宴会，月岛柊没有踩点的习惯，平时上课就是提前几分钟到教室，这次的开幕式显然更为重要，他打算提前十五分钟到。

床头定好的闹钟忽然响起。

月岛柊按灭闹钟，走到床边拉开窗帘，顿时，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拉开衣柜换衣服，刚拿出一件薄衬衫，一张薄薄的纸片忽然被带着飘了出来，在半空打着转飞过一道弧度后，落到地上。

月岛柊一愣，捡起纸片，发现这是一张类似于请柬的东西，粉色的硬卡纸上点缀着金箔，抬头是“尊敬的客人”，内容是一些表示感谢参加活动的话，落款则是一朵玫瑰，花瓣一层层的叠在一起，像是一个圆圆的包子，点缀在请柬的右下角。

月岛柊挑眉，感慨樱兰的领导层还真是有仪式感，邀请宾客时发了精致的凭证不说，属于校庆诸多活动之一的宴会还要专门发请柬。

他将请柬放入外套口袋，换上衣服简单洗漱后，出了门。

野歧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后低头看手机，见月岛柊出来，微一颔首。

他们两人严格来说都没什么社交需求，因此穿着不像其他宾客那样正式隆重，只是简单的衬衫和西装，不过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目的，月岛柊出门前犹豫再三，还是专门做了一些打扮的，比如摘下了那副封印颜值的黑框眼镜，比如在莱姆的辅助下折腾了一下发型，比如搭配了小而精致的胸针和袖口……

走剧情的时候，比这更精致的打扮不是没有过，但在现实中穿成这样还是头一回，没了眼镜的遮掩，月岛柊觉得像是失去了某种保护层，阳光大喇喇洒在他脸上，让他隐隐有种不自在。

尤其是当野歧的视线钉在他脸上，由看见学长的平淡逐渐变成看见模特的深情后，那就更不自在了。

月岛柊：“野歧。”

野歧：“学长。”

月岛柊：“那个……能别盯着我看吗？”

野歧：“好的，学长。”

一阵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

月岛柊：“……”

月岛柊：“野歧，开幕式快开始了，现在好像不是画速写的时候吧？”

“好的，学长。”野歧画完了最后一笔，卷起以月岛柊为原型的男主角速写，珍而重之的放在口袋里，顿了顿，又道：“学长，你下次能换套卫衣吗？”

月岛柊：“……你我见面的时候一般穿校服的次数比较多。”

野歧面无表情的叹气，声音婉转，不无遗憾。

月岛柊嘴角一抽，越过野歧往前，原以为对方会跟上来，但是没听到脚步声，转头发现对方还在原地。

月岛柊稍稍一想，很快想到了原因：“你在等你的网友？”

与其说是在等网友，野歧更像是在和网友聊天，他打了几条信息发过去，收回手机快步走到月岛柊身边，和他一起往举办开幕式的礼堂走去。

“我和她约好了会在宴会上见面，刚刚我在和她描述我今天的衣服。”

“你们都决定要线下见面了，没有交换照片吗？”

“没有，我们到现在都只知道彼此的网名，不过她说她到时会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我一眼就能看到的方式登场。”

两人在开幕式开始前的十五分钟来到了礼堂。

很快，学生到齐，开幕式开始。

月岛柊环视一圈，发现中原中也并没有过来。

这很正常，樱兰作为一所凝聚了绝大部分少女漫要素的学府，和普通的高中有着相当大的区别，但唯有一点是一样的——无论开幕式还是闭幕式，都主要由校领导大段大段的讲话拼接而成，就连这些讲话的内容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显得冗长又无趣。

月岛柊在这平板到近乎毫无起伏的讲话声中昏昏欲睡，直到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声响起，他才猛然清醒过来，有些懵的跟着鼓掌，发现开幕式已经结束了。

半小时后，宴会开始。

月岛柊来到了宴会厅，环视一圈，纳闷的发现中原中也仍旧没来，大概在宴会开始五分钟后，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入口。

中原中也也不想迟到的，但问题是他手机的时间又慢了，不止手机，他所在的那个房间内，墙上的挂钟，床头的闹铃，时间都不对。

昨夜月岛柊离开后，他又半夜出去查了一圈，凌晨才睡下，因为时间慢了五分钟的缘故，他起床的时间也慢了五分钟，又因为在樱兰又不好使用异能赶路，所以宴会开始后才匆匆赶到。

中原中也心中纳闷，但他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那个房间内的时钟，也不好说是不是时钟本来就有问题，至于手机——鉴于手机已经有时间错位的前科了，他将此归结于手机老旧，并将换手机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宴会中人很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其中男公关部的七位容貌尤其出众，仿佛自带滤镜。

但是中原中也依旧率先注意到了长桌旁的月岛柊。

月岛柊正盯着手中的香槟看。

宴会会场共有两层，上层年长的宾客你来我往，下层年轻的学生热热闹闹，在酒水的分配上，自然是上层红酒香槟，下层各色果汁。

但是有些果汁和香槟很像，又一个服务员端着香槟上楼后，月岛柊在角落处发现了一杯漏网之鱼。

日本法定喝酒年龄是二十岁，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到能喝酒的年纪，但是架不住他好奇。

见左右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月岛柊浅浅犹豫了一下，偷偷抿了一口，先是甜，然后是果香，当酒精味泛上来后，他的五官立刻皱在一起，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无意间一抬头，恰好对上了中原中也看向他的视线。

月岛柊僵住了，闹了个大红脸。

然后他看见中原中也笑的更开心了，虽然有一片人群挡住，他听不见对方的动静，但是他毫不怀疑中原中也笑出了声。

月岛柊干脆拿着香槟朝中原中也走去。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中原中也想要进一步调查，但毕竟是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下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是借着社交的机会试探一下，锁定几个最可疑的对象。

所以中原中也没有拒绝月岛柊的接近，而是和月岛柊一起有意无意的在宴会上晃了一圈，排除掉一片从长相到背景到性格都毫无特色、只是普普通通的有钱的背景板配角后，晃到了自带滤镜的男公关部附近。

来了。

月岛柊收紧了端着香槟的手，余光落在了抱着兔子一脸懵懂的埴之冢光邦身上。

其他人无所谓，设定再离谱都尚在普通人类的范畴内，唯有这位honey前辈，从武力值上来说实在是太过bug了……不过这毕竟是现实，现实中真的会这么离谱吗？

月岛柊陷入了沉思，身旁的中原中也忽然朝埴之冢光邦走过去，他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不过好在这位的设定反差极大，正太外表以及喜欢可爱东西的性格足够蒙蔽绝大多数人，中原中也盯着埴之冢光邦看了半晌，也只得出了这位肌肉密度、骨密度异于常人，但仍旧在人类范畴内的结论。

对了，还有一点——

“他真的是高中生？”中原中也看着埴之冢光邦的身高陷入了迷思。

“是的。”月岛柊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中原中也的眼神从男公关部身上移开。

月岛柊松了口气，和他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突突突突，像是有什么机械在高速运转。

中原中也停住了脚步，“等等，这好像是……马达声？”

而且声音来自——

地下？！

中原中也立刻低头朝发声源看去。

月岛柊眉心狠狠一跳，猛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第62章

先是标准的女王式三段笑。

然后伴着马达声突然冒头的升降台。

最后是站在升降台上的少女。

这位少女长发红裙, 手持折扇，保持着一种一看就是精心思索过的出场pose，在升降台停止的那一刻, 就好像走秀上模特做定点动作一样, 忽然扭头, 露出一个笑。

这种出场方式放到整个宴会上都是相当炸裂的。

但整个宴会厅太大，他们站的位置又太偏，借着宴会厅内各种装饰物的遮掩, 真正直面这种出场方式的，其实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

其中男公关部的几个人一副饱受锤炼、见怪不怪的样子。

中原中也大睁着眼睛，陷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她是谁？她在哪儿？这所学校里的人这么抽象吗？”的沉思。

月岛柊则一脸木然, 仿佛被这动不动就急转弯的命运砸的放弃了挣扎。

——啊，他忘记了，这是一部搞笑少女漫啊, 除了眼前这一帮设定堪称少女漫集大成的主角外, 还有添了各种搞笑设定的配角啊。

因此虽然在宴会上, 周遭不乏絮絮私语的人, 但在这一块还是非常安静的, 这是一种仿佛一堆吐槽堵住说不出口的安静, 放到漫画里, 可以用一排省略号加一只飞过的乌鸦加以概括。

“莲华，为什么连这里都能有你的升降台？”

在场唯一有理智的常识人藤冈春绯打破了寂静, 神色复杂的看过去。

月岛柊立刻转头, 虽然不发一言, 但诚恳的眼神显然已经在无声中和春绯达成了共识。

宝积寺莲华对此表示：“连夜修的。”

藤冈春绯：“……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有时候我们在二楼的时候你也会这样冒出来。”

宝积寺莲华：“家里的工匠技术太厉害。”

“而且我也不是随便就会出来的好吗？”宝积寺莲华做西子捧心状，“只有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隐忍的情意才能吸引到多愁善感的我。”

中原中也开始认真思索在给森鸥外的报告上要不要写上：此处疑似有被动的召唤系异能者, 绑定物为强力马达，只有当区域出现男男恋情时才会受到召唤出现。

……等等。

男男恋情？

藤冈春绯的视线扫过今天老老实实没卖腐的双子：“但是现在这里没有任何BL元素吧？”

中原中也下意识看向月岛柊，却发现月岛柊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0.5秒的短暂相交后，瞬间错开。

月岛柊看天，中原中也看地。

月岛柊心虚的眨巴眼睛，中原中也捂住嘴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你没事吧？”月岛柊是通过藤冈春绯进入樱兰的，藤冈春绯自然认识他，见疑似月岛柊朋友的中原中也开始咳嗽，同样忍不住关切的询问。

中原中也摆摆手，抬眸去看宝积寺莲华，然而宝积寺莲华的目光仿佛穿过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悠远的投向远方。

“我今天不是因为BL恋情来的，我是为了……”

“反差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平淡中带着惊喜，惊喜中透着沉稳的声音。

月岛柊一怔，转头。

宝积寺莲华同样转头，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人群的另一边，某一米九高中生同她隔空相望。

虽然他们彼此从未见过，但冥冥之中，属于同类的那一部分在此刻发出无声的呼唤，令宝积寺莲华轻易透过野歧仿佛篮球社成员的表象，看透了其少女漫大佬的内里，当然也可以简称为——搞CP的。

顿时，宝积寺莲华神情动容、难掩笃定同时微带深情的开口：“梦野咲子。”

野歧：“嗯。”

——由此实现了网友的胜利相认。

他们朝彼此走去。

走到半途，两人脚步不约而同的加快。

野崎梅太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少女漫。

宝积寺莲华捧出了自己最钟爱的BL游戏。

最终两人在月岛柊身侧城成功会师，虽然不发一言，但看向彼此的眼神中仿佛闪烁着千言万语，月岛柊毫不怀疑如果就地设个香案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当场结义。

然后野歧和宝积寺莲华开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着些什么。

月岛柊一开始还听得懂，毕竟都是一些人设啊、感情线之类的话题，到后来因为术语太多，连他也陷入了迷茫。

——如果磕CP有学位的话，这两人大小是个博士。

月岛柊幽幽一声长叹，转头看向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的中原中也，觉得还是这边比较重要。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转头，看见月岛柊期期艾艾的凑过来。

没了那副眼镜的遮掩，月岛柊好看的眉眼露出来，宴会厅明亮的灯光洒下，将他的脸庞照的极具冲击力，令人联想到博物馆灯光下的无暇玉璧，如今猛一凑近，中原中也竟有一瞬的失神，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月岛柊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樱兰里的学生还真是有个性啊，如果真如藤冈所说，这学校底下不会已经被她挖空了，到处都是用来放强力马达的隧道吧？”

这招叫以进为退，但中原中也闻言立刻下意识的去看宝积寺莲华出现的位置。

这时那隆起的升降台已经沉下去了，地面恢复原状。

可仔细看去，出现过升降台的地方却平滑一片，并没有升降台存在时必然会有的正方形缝隙——就像升降台出现前那块地方也没什么痕迹一样，所以中原中也一开始才没有发现。

这种情况放漫画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搞笑桥段，放现实中就叫无中生有了。

月岛柊心中蓦然划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不会升降台消失后那块地方真的变成实心的了吧？！

别啊！漫画情节都变成现实了拜托尊重一下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爱因斯坦普朗克啊！

但已经来不及了，本来就不怎么尊重牛顿的中原先生已经走到了那块地砖前，眼见着要蹲下去仔细检查。

月岛柊心急如焚，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解释，只能突然拉住了中原中也的手。

就在他们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原本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猛然暗下，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但这种黑暗又不同于普通的停电，因为在光线消失的刹那，连宴会厅中的说话声也一并消失了。

没有宾客该有的惊慌的讨论声，没有衣服摩擦的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了，仿佛他们进入了某个异空间。

中原中也心中一瞬间警铃大作，果断抓紧了月岛柊伸过来的手，将他拉到了身边。

当然，如果他真的进入了异空间的话，身边的这个月岛柊可能也换了人，也许变成了怪物，也许替换成了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他把人拉过来的这一刻就会突然发难——毕竟他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但好在，人还是月岛柊。

纵然对方一言不发，中原中也依旧认出了他。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照理说，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仅凭肉眼是什么都看不清的，自然也谈不上分辨，但是当你足够喜欢一个人，他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特殊的，就好像你最喜欢的一朵花，放在相同的一束花中，你依旧能一眼认出那最熟悉的花瓣弧度。

中原中也认出了月岛柊的呼吸。

轻轻的，浅浅的，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脸颊。

但是他依旧不放心，一只手紧抓着月岛柊，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去描摹他的五官和皮肤。

眼睛、鼻梁、脸颊……

中原中也感觉到了月岛柊眼睫的轻颤，带着些许不安，如振翅的蝶翼般一下一下扫过他的指尖。

忽然，灯光亮起。

短暂的过曝后，视野重新清晰，中原中也发现自己的指尖按在月岛柊的唇角，而两人此刻非常近，近的只要再往前一寸，他们的睫毛就可以互相碰在一起。

月岛柊眨了眨眼。

不知是否是错觉，中原中也感觉那长且密的睫毛像是刮起了一阵小小的风，隔着皮肤一路刮进去，刮的他心脏不规律的跳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忽然松开了月岛柊的手，咚咚咚后撤几步拉远了距离，然而身形猛地一滞，短暂的停顿后，重新上前一步，将月岛柊的手抓在手心。

中原中也没有去看月岛柊，他的视线闪烁着，打量着四周，只留给了月岛柊一个红色的后脑勺。

宴会厅还是那个宴会厅，从装修到布置到食物的消耗情况都与灯暗下之前一样，只除了一点——其他的宾客都消失了，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中原中也：“这不是异能造成的。”

昨天晚上不是白调查的，除去神奇的宝积寺莲华，他可以确定这所学校目前没有异能者。

月岛柊：“不是异能，那就只能是咒术了。”

顿了顿，这一刻月岛柊忽然福至心灵，仿佛有一只看不清面目的咒灵奔跑而来，上书三个大字——背锅侠。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咒灵造成的，”月岛柊看向此前升降台消失的那块地砖，“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进入了咒灵的领域。”

“有可能。”中原中也说着，将月岛柊的手又抓的紧了点。

谈到咒灵，想到的自然是五条悟，可惜此时手机全部失去了信号。

中原中也拉着月岛柊在周围很谨慎的转了一圈，没有遇到危险，也没有看见咒灵，仿佛他们只是被关在了这里。

直到月岛柊检查桌下时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此前放到口袋里的那张邀请函拿了出来。

“中也，你收到过这个吗？”

中原中也一愣，在口袋中摸索，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

就在邀请函被拿出来的那一刻，长长的吱呀一声响，原本紧闭的宴会厅大门打开了，但门外并非樱兰的景致，而是一条长长的昏暗到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隧道。

中原中也同月岛柊对视一眼，短暂的犹豫后，抬步朝那条隧道走去。

第63章

在两人走入隧道的那一刻, 身后的门关了起来，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月岛柊转头，看见那扇门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一般, 转瞬消失不见, 身后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墙, 而头上的灯却亮了起来——月岛柊这才发现这条隧道里是有灯的，这些灯嵌在天花板上，形成长长一条灯带, 且随着他们不断往前走，头顶上的灯也像是声控的一般渐次亮起，红的白的黄的绿的, 好不热闹。

热闹到月岛柊万分疑惑的皱起眉毛：“我觉得这不像是咒灵的领域。”

中原中也点头：“像夜店。”

——如果再加一个大灯球的话，这里灯光的花哨程度足以和港/黑旗下最大的一家夜店媲美。

或许是这绚烂的光效削减了咒灵的恐怖程度，两人依旧警惕, 却没像之前那样紧张了。

他们很快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远远的就看见尽头处有一扇门, 一扇和此前离开的宴会厅一模一样的雕花大门。

而随着他们走进, 这扇紧闭的大门如同张开怀抱一样缓缓开启。

装饰鲜花的楼梯、摆满食物的长桌、精致奢华的吊灯——一切和他们离开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像是在这个房间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很久了, 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就迅速站起身看过来。

月岛柊看着对方额头的缝合线一愣, 记忆里的那一面和眼前的场景重合。

他嘴角动了动, 下意识开口：“被浇菜汤的那个人……”

羂索：“……”

羂索：“我叫樱井奏。”

**

樱井奏是羂索这具壳子的名字，但是这并不重要。

羂索至今为止换过许多的壳子, 樱井奏作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壳子对他来说和一次性餐具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作用，就是他能利用樱井奏的身份正大光明的进入樱兰。

羂索注意到樱兰是在一个月以前。

与港/黑因为樱兰那过于离谱的设定起了疑心注意到樱兰不同，羂索注意到樱兰是因为这里太过于干净。

咒灵和咒术师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上千年。

或许在千年以前, 还会出现玉藻前、酒吞童子等由咒灵肆虐演变而来的传说，晴明等术师也以阴阳师之名行走于这片大地上，但随着时间推移、社会发展、各种秩序的推翻又建立，与咒术有关的一切足以像水中的油星一般从普通人中分离出去。

咒术师抱拢成团形成咒术界，他们与咒灵的纠缠争斗也隐没在了普通人不为所知的暗面。

事物的发展是一个过程。

从古时咒灵、咒术师、普通人混居到现在咒术界和普通人类社会泾渭分明大概花了数百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不上羂索的年龄，但足够咒术界的这帮人在世界各地设立机构、培养术师、祓除咒灵，形成一套以现在的目光看有些腐朽但依旧行之有效的秩序。

羂索想要发动死灭回游，为此他已经将夏油杰的身体划到了他的“购物清单”上。

但是这还不够，保险起见，他必须要确定一种能最快速度实现咒灵增长、让咒术界来不及插手干预的方法。

所以他必须做实验。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口稠密的地区都设立了咒术师的据点，他们时刻监控着自己的辖区，一旦发现咒灵的踪迹就会派人除灵，羂索在这些地方动手很有可能提前引起咒术界的注意，得不偿失。

但樱兰却不一样。

这所学校来的悄无声息，出现的莫名其妙，明明在这里上学的人非富即贵，却不在咒术界的监控名单上，且这里的有钱人也和咒术界没有半点瓜葛，整所学校干净的没有丝毫咒术界的痕迹，但偏偏这里算是一个远离市中心的、人口稠密的地方，完美符合羂索的实验要求。

羂索立刻将这所学校定做了自己的实验地点。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抓到了几十只咒灵，又用了几天时间找到了樱井奏这个壳子，在樱兰校庆当天以某学生家长的身份混进了樱兰。

在被月岛柊撞到的那天，他其实刚把收集到的几十只咒灵分散藏到了校园各处，准备在校庆的最后一天发动一场小型的死灭回游看看效果。

但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所学校里已经有了一只咒灵。

咒灵诞生的理由也很简单——笔仙。

这个年纪的学生总是无知又无畏，像追时髦一样追赶各种恐怖传说，编校园十大灵异事件啊、玩笔仙啊……玩的次数多了，咒灵自然就从中诞生了。

只不过他发现这只咒灵时，这只咒灵还很弱小，他没放在心上，毕竟等他发动死灭回游mini版时，这只咒灵会成为咒灵潮中毫不起眼的一员。

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校庆的第一天，这只咒灵飞速成长为了特级咒胎，放出简易领域将他们包裹在了里面。

不过这只咒灵实力有限，不算羂索，真正受到简易领域影响的，其实只有十一个人。

羂索是因为觉得这个简易领域很有趣，主动走到这个领域中的。

他活了也有上千年了，过往见到的咒灵领域一般都是走恐怖片风格的，区别是有的走亚洲恐怖片风格，讲民俗恐惧；有的走欧美恐怖片风格，血浆乱飚——像现在这种干干净净、普普通通的领域还是头一回见。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事发生前的平静往往最令人不安。

这个领域表现的越是普通，他就越觉得这个领域不简单。

——平静必定只是表象，当他因为这种平静放松下来时，隐藏的恶意就会如同海啸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弄得人措手不及。

羂索如此坚信着，打算如果这个咒灵真这么厉害，就提前预定了，想办法让夏油杰调服——夏油杰有了，就等于未来的他有了。

可羂索在这个简易领域里待了快有五分钟，周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可怖场景，但他也出不去。

羂索这么多年毕竟不是白活的，他猜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没满足，所以不能触发简易领域的另一面。

正疑惑呢，忽然吱呀一声，房间门开了，月岛柊和中原中也站在门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可就在他们走进房间的下一刻，那扇门再度严丝合缝的关上。

羂索神色微动，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立刻装作害怕又茫然的样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凑到了月岛柊身前，一叠声的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门也打不开出也出不去……”

月岛柊手忙脚乱的安慰他，但无奈社交能力有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要担心，这其实是校庆的一部分，是个……惊喜活动……”

越说月岛柊的声音越小，闪烁的眼神中透着无言的心虚。

这个借口好烂，真的好烂。

会信吗？没人会信吧？

再想一个理由！

如果宴会厅里的人全被卷进来的话，那么这个理由他起码还要再说几十遍……可恶！死脑子快想啊！

“原来是这样，”羂索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灵异事件呢。”

月岛柊：“其实这是个……诶？”

月岛柊愣住了，看着羂索眨巴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感激中混杂着怜悯的复杂微笑：“樱井先生，您真好……”骗。

羂索开始自动帮月岛柊完善设定：“这个惊喜活动看上去和密室逃脱有关。”

月岛柊：“呃……对。”

羂索：“是不是只要找到钥匙出去就算逃脱成功了？”

月岛柊：“……应该？”

羂索：“我找不到钥匙，那扇门也打不开，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拿出那两张邀请函。

羂索盯着粉色的纸面双眼微眯。

这东西早上也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不过他不像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对咒术一知半解，他一眼就看出邀请函上咒力缭绕，很明显是咒灵的产物，虽然拿过来了，但很小心的用咒具将邀请函上的咒力隔绝开来，只在进入领域的时候将邀请函上的咒力稍稍释放了一点。

这么看来，这张邀请函果然是这个领域里的关键。

既然如此，干脆让眼前这两个人探探路吧，看看这个领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会引动人心底的恶念让人自相残杀？还是干脆利落的将人碎尸万段？

羂索冷漠的想道，看着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像是在看两个物件，面上却堆起了热情的微笑：“这两张邀请函看起来就是钥匙，你们要不试一下？”

中原中也点点头，他赞同这个猜测，虽然这个猜测听上去也像是一个陷阱，但试一下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好。

他拿过月岛柊手中的邀请函，朝那扇大门走去——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只能先试探性的把邀请函当做房卡往门把手上刷一下。

可他刚走到门前，还未有所动作，那扇门忽然震颤起来。

来了！

羂索嘴角勾起，不着痕迹的走远了一点，冷眼看着中原中也迅速将月岛柊拉到身边，如临大敌的看着那扇门。

然后他们看见那扇门上出现了一行字——

【不￥%#￥%就出不去的房间。】

月岛柊：“……”

中原中也：“……”

羂索：“……”

中原中也：“……是我看错了吗？这句话上是不是自动打了马赛克？”

月岛柊：“可是打了马赛克我居然还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沉默。

隐隐回过神来的月岛柊瞳孔地震。

等等等等等等！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忽然门上的字一变，那几个像是马赛克的字符删去，变成了——

【不kiss就出不去的房间。】

中原中也：“马赛克没了……”

月岛柊：“但是我觉得……这只是被迫和谐了而已……”

忽然两个人被人从后面推开。

羂索拨开他们走过来，整个人几乎趴在门上，像是看见宿傩有一天边吃素边穿着短裙跳四小天鹅一样瞪着眼睛看门上的这行字。

“这是什么东西……”这句话轻颤着从羂索的嘴里飘出来，透着股仿佛世界观崩碎的无力。

月岛柊想了想，回答：“梗。”

“为什么……”

“因为……咳，这个活动的举办者可能想开个玩笑？”

“正经吗……”

羂索的语气越发的无力了，幽幽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

——我就问这个咒灵正不正经！啊？哪有咒灵是这样的？！有这种咒灵吗？！有吗！！！

月岛柊感受不到羂索内心的抓狂和怒吼。

他看看门上的那行字，又看看羂索，万分诚恳道：“不正经。”

第64章

当一本情感为主线的漫画走到完结时, 在读者不舍的挽留和作者想要继续产粮这种心态的双向奔赴下，往往会在漫画末尾多出几话和主线无关的剧情。

这些剧情可以叫番外、外传或者加笔，叫什么都可以, 内容一般是小情侣的花式贴贴, 世界观设定也不会超出原作的世界观设定。

但作者产粮, 读者也会产粮。

在粉丝手中诞生的同人作品设定可就要五花八门的多了，什么现代AU、古代AU、if线……写的多了画的多了一些内容就会固定成为梗。

这些梗是大众用精力和热爱投票出来的最受欢迎的同人主题，扣人心弦, 富有张力，有极强的戏剧性。

其中有需要打马赛克的，也有不打马赛克的。

【只有￥%&#才能出去的房间】是在打马赛克这个分类里颇为有名的一个梗, 月岛柊虽然从未经历过——当然也不可能经历——但久仰大名。

但显然，不管这只咒灵是个什么路数，整体底色还是相当的健康向上的, 和谐了一下, 整个梗瞬间变得小清新起来。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羂索忽然低声喃喃, 他依旧趴在门上, 双眼定定的看着那行字, 像是要把门板看穿。

月岛柊：“陷阱？”

现在这个场景对外的宣称是校方搞的密室逃脱活动, 用“陷阱”这个词也不是不可以, 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羂索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很快挂出一个笑：“我的意思是, 如果真是密室逃脱的话, 这种离开方式也太简单了, 很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

——没错，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刚才是他太过惊讶想岔了, 这是一只咒灵，在这看似扯淡的要求之下，肯定还隐藏着更凌厉的杀招。

用这种要求来减轻猎物的警惕性，虽然只是个咒胎，但这只咒灵的智商显然也很高了。

羂索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恢复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眯眯道：“不过就算是障眼法，试一下也不会有很大损失，万一门开了呢？”

说话间，羂索已经回到了他之前站着的那个离大门比较远、就算真出事也不会波及到他的位置。

但是随着这句话开口，月岛柊和中原中也之间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他们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彼此，甚至想离对方远一点。

只是月岛柊刚一有所动作，中原中也就拉紧了月岛柊的手。

两人离得远远的，彼此间空出的身位足够再站两个人，但是抓紧的两只手却像是一根线，将两人连在一起。

羂索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觉得这两人有点磨叽，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觉得有点尴尬——也对，再要好的朋友，突然被要求这么做也是会觉得窘迫的。

“亲额头就行了吧？”羂索说，见两人还是没有动作，想着要不要干脆帮他们一把，一来他的确好奇这只咒灵的领域展现形式，二来在近千年的不断换壳子的过程中，他的底线早就降低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毫无负担的开口：“实在不行，要不我……”

中原中也；“不用。”

月岛柊：“我可以的……”

羂索脑袋上冒出了第二个问号，总觉得自己被微妙的嫌弃了。

另一边，月岛柊和中原中也终于缓缓走进了彼此。

他们依旧没说话，表情都绷的像是有人欠了他们两百万，说他们在商量什么很严肃的作战计划都有人信，只在两人近到几乎睫毛要就此碰上时，月岛柊眉尖一颤，低垂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情绪。

但他很快就绷住了，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神情严肃的确认了一遍：“就、就亲额头对吧？”

中原中也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同样严肃的点头：“嗯。”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遮住了，但对方轻柔的吐息依旧洒在了皮肤上。

他似乎在犹豫，因为很久都没有动，只有温热的吐息洒下，连带着那块皮肤都烫了起来。

中原中也感觉这种热意正从那块皮肤向四肢百骸发散，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口煮沸的锅，耳侧开始出现错觉似的、像是沸水冒泡泡一般的耳鸣。

忽然额头一热又一凉。

他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一个吻还是一次简单的触碰，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额头，下一刻眼前亮起，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松开，月岛柊已经站到了两米开外。

月岛柊：“好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这让中原中也有些失望，虽说“他喜欢我”是人生四大错觉之一，但是当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生出这种念想——万一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呢？

所以他忍不住去观察月岛柊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情绪，试图去寻找能证明“喜欢”的证据，可以是脸上的一抹红晕，亦或是眼神的一次闪躲，但是什么都没有，对方显得过分平静，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公事公办的尝试。

中原中也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往下撇了0.5度，但是他把这种情绪掩藏的很好，转身去看大门的反应，没有发现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月岛柊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怔怔的，又碰一下，耳根忽然漫上大片红晕。

中原中也：“门开了。”

月岛柊扒拉了一下头发遮住耳朵，循声抬头，看见紧闭的门扉开了一条缝。

羂索从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大门，此刻见到门真的开了，一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就这样？！”

不不不！这或许依旧是个陷阱！

这只是一条门缝，众所周知这种半遮半掩的门缝就是引诱别人去推门的，当门被彻底推开的一刹那，就会——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中原中也和月岛柊站在门口，转头看向羂索。

“你不走吗？”

羂索：“……”

无！事！发！生！

门后面依旧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依旧是色彩斑斓宛如夜店的灯，走廊的尽头依旧是一扇一模一样的门。

羂索跟着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往前走，心中始终抱着一丝微弱的期望。

然后他们推开了第三扇门。

第三个房间将人突然兽化，猫耳朵猫尾巴显得很可爱，保持这种状态五分钟后，房间门开启。

第四个房间ABO、第五个房间哨向……

当然都是和谐版的，有些甚至待够了一定时间就能出来，第六个房间凶险一点，门上没有任何提示，但是中原中也的手上无端裂开了一道伤口，从中飞出一只黑色的鸟。

中原中也茫然不解。

羂索兴奋莫名，一脸终于来了的表情。

唯有阅书无数的月岛柊反应过来这是同人作品中的常见设定之一——飞鸟症。

人的伤口一天不结痂就会飞出黑色的鸟，如果自杀尸体会变成白色的鸟，白鸟会飞到心上人身边，如果心上人在三十天内认出白鸟是死去的那个人，变作白鸟的死者会复活，反之，白鸟会消失，死者的灵魂会永远无法解放。

羂索听完几乎要忍不住击节赞叹，觉得这个设定真是能杀人于无形。

事实上在第六个房间待到第五分钟的时候，中原中也和月岛柊的确不约而同产生了一种想要自杀的想法。

如果待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一个人，或者是彼此厌恶的人的话，或许真的会死在这儿，而这只咒灵也会表现出咒灵该有的凶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无情的磕CP机器。

但很可惜，中招的是月岛柊和中原中也。

当中原中也克制不住的产生自杀的举动时，月岛柊没多想，卡bug似的一叠声叫中原中也的名字，叫到第九声的时候，似乎这个领域默认了中原中也就算变成灰尘月岛柊大概也认得出来，直接跳过过程直达结果——中原中也脑海中自杀的想法消失了，伤口里也不再飞出黑鸟。

当月岛柊也产生自杀想法时，中原中也如法炮制，总之大概花了十分钟左右，他们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这个房间。

之后的几个房间都是同人或者少女漫中很常见的设定，除了为了离开房间被迫和中原中也贴贴搞得月岛柊既害羞又紧张生怕心思被中原中也发现外，再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走到后来，月岛柊和中原中也的心逐渐放下，甚至真的生出了一点仿佛在玩密室逃脱的感觉，羂索的表情则越发木然。

他远远缀在月岛柊和中原中也身后，不禁陷入了数千年来第一次对人生、对自然的思考。

时间是无情的，带来死亡，也推动变革。

他开始思索，数百年的时间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咒灵是否也在他没发现的地方悄然变异，以至于诞生了这么个逆天玩意儿。

不，这不是咒灵。

沉思过后，羂索誓死维护咒灵群体的纯洁性，单方面将这玩意儿开除了咒灵籍。

当羂索的世界观开始倒塌时，中原中也和月岛柊也在悄声讨论。

他们现在有些不太敢看对方，表现的比刚认识的时候还要生疏，但交叠的手却始终没有分开——中原中也觉得这个地方太危险，还是抓着手一起走比较好，月岛柊表示同意。

走动间，原本分开的两个人再次靠近，肩膀贴着肩膀，手指勾着手指。

“这真的是咒灵吗？”中原中也压低声音，发出了和羂索同款的疑问。

月岛柊想了想，回忆起地理课上，老师最常强调的就是“因地制宜”四个字，觉得可能是少女漫片场诞生的咒灵也因地制宜的带上了少女漫的特色，以至于显得有些另类。

月岛柊：“可能是诞生地点比较特殊。”

中原中也：“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这里的房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走下去。”

这就是他们目前面对的最大挑战了，这个领域没有危险性不假，可如果一直出不去的话，也会有渴死、饿死的风险。

中原中也想要用异能看看能不能武力把这个领域破坏掉——他很早就发现这个领域并不妨碍他使用异能——可是他又暂时不想将自己来樱兰的真实目的暴露出来。

中原中也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的羂索，开始思索把人打晕的可能。

“中也，”忽然月岛柊停住脚步，拉了拉他的手，“门……变了。”

中原中也转头，发现眼前的门不再是快要看腻的那扇宴会厅的雕花大门，而是变成了稍稍朴素一点的木门——樱兰的教室门基本都是这个款式。

月岛柊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个房间，门的变化让他隐隐生出一种他们即将可以出去的预感，直到中原中也一把推开眼前的木门。

顿时，刺眼的白光闪过。

白光之中，无数玫瑰花瓣席卷而来，仿佛在隧道内刮起一阵玫瑰花瓣的龙卷风。吹得他们一度连眼睛都挣不开。

月岛柊沉默下来，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没来由的白光，莫名其妙的玫瑰花瓣……

月岛柊缓缓睁大眼睛，一个名字在心中呼之欲出——

樱兰高校男公关部。

第65章

“欢迎光临！”

伴着大门开启, 出现的是六道整齐划一的声音，须王环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摆出了pose，像是杂志封面上的模特一样, 露出了自己最好的角度, 或冷峻, 或寡言、或可爱、或微笑的看着来人。

那翻飞的玫瑰花瓣没有停止的意思，围绕在他们身边，而他们身边玫瑰盛开, 花瓣上甚至缀着新鲜的露出，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少女漫中堆叠到极致的滤镜在现实中具象化出来显然是一件很伤眼睛的事。

月岛柊沉默的看着他们，几秒之后, 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响，随着大门关上，那些无风自动的玫瑰花也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 哗啦啦全部落了下来。

须王环的头发上还顶着几片玫瑰花,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眨了眨眼, 露出以一种看出来对方嫌弃但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嫌弃的茫然表情, 仿佛一只在鸡窝里打滚后, 顶着满头鸡毛一脸无辜只会傻乐的大金毛。

角落里, 唯一没有参与亮相pose的藤冈春绯停下寻找线索的动作, 起身看向须王环，“前辈, 我觉得现在还是先找到出去的线索比较要紧。”

须王环“诶呀”了一声, 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们的第三音乐室, “忘记了忘记了，都习惯了。”

须王环跑过去开门。

门外，月岛柊拉着中原中也往回走。

月岛柊：“我们先回去吧。”

中原中也：“那个……”

月岛柊：“看他们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中原中也；“可是……”

月岛柊：“也不知来时的那扇门还能不能找到。”

中原中也：“我刚刚是不是看见他们身后有玫瑰花？”

月岛柊：“错觉。”

中原中也：“不止有玫瑰花好像还有星星似的光效？”

月岛柊：“错觉。”

中原中也：“不止有光效, 好像还有……”

“这位同学请留步！”

忽然身后大门再次洞开。

白光，玫瑰，还有忽然而起的大风。

在这阵玫瑰飓风中，须王环站在门口伸手做挽留状，身上的少女漫滤镜闪闪发光。

中原中也转头看他，终于补上了后半句话：“玫瑰，光效，偶尔还有彩虹似的背景或者光晕一样的点缀。”

月岛柊：“……因为咒灵。”

咒灵好，咒灵妙，咒灵背锅呱呱叫。

一分钟后，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在男公关部里坐下，同行的还有因为世界观冲击过大、在半路上就逐渐沉默寡言的羂索。

而随着和男公关部诸人的相逢，另一个让月岛柊头疼的问题也逐渐明显起来。

此前虽未明说，但是他心中一直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进入领域的，或许只有他、中原中也和羂索三人，其中他和中原中也是知道咒灵存在的，那么需要糊弄的就只有羂索一人。

密室逃脱这种说法一开始还能骗骗人，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房间出现，密室逃脱的说法也糊弄不下去了——毕竟根据他们走过的路程来算，这些房间的占地面积足够超过半个樱兰的体量，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

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羂索从外表上看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而在一本以贵族高中为背景、以少女恋爱为主线的搞笑少女漫中，中年人约等于背景板，就算真因为咒灵世界观被洗涤了一遍，也不会影响剧情主线的开展。

看着路上羂索逐渐沉默，月岛柊猜测他可能是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正在想要不要把咒灵的存在透露出去，没想到却遇到了男公关部的人。

月岛柊抿直嘴角，照理说少女漫片场出现在咒灵这件事莱姆肯定会提前预警的，他不清楚这次为什么莱姆没有说，想了想，只可能是因为中原中也来了樱兰，即便真有预警，也只以为是中原中也的缘故，从而忽视了咒灵的存在。

……这预警系统，真的该升级了。

月岛柊的思绪飘了一刻，又回到眼前的事情上，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咒灵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得解释了，毕竟大家不是傻子。

月岛柊组织了一下语言，开了个话头，但是为了男公关部几位的世界观着想，他没有直接说，而是非常迂回的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又由自己的遭遇引到了对方的遭遇。

须王环：“我们也和你一样，灯亮起的时候发现宴会厅的人都消失了，我们推门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