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月岛柊意识到了不对,他拿出那张邀请函,“你们没收到这张邀请函吗?”
须王环:“收到了,但是我们没带。”
月岛柊:“为什么?”
须王环:“因为校庆期间的宴会不需要另外的邀请函呀,对那些宾客来说,邀请参加校庆的请柬已经充当邀请函的作用了,这张邀请函多半是别人的恶作剧,所以我们都没带。”
月岛柊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呀,无论是樱兰的学生还是其他参加校庆的宾客,都对樱兰相当熟悉,当然知道宴会是不需要邀请函的,只有像他们这种第一次来樱兰的人才会在这种细微之处着了道。
如果进入这个领域的必要条件是身上要带着邀请函,那么受到领域波及的人极有可能没有他想像的多。
月岛柊阴云笼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带着邀请函的男公关部这几位,又为什么会被卷进来呢?
月岛柊:“你们也遇到那种奇怪的房间了?”
须王环点头,开始详细讲路上的遭遇。
总的来说,他们和月岛柊遇到的事差不多,一开始是宴会厅,要按照门上的指示做才能出去,走了大概十个宴会厅后就是男公关部的第三音乐室,这种教室大概过了六个左右,就遇到了月岛柊。
须王环:“……其实我们一开始是分散的,到音乐室后才遇到别人,此后每到一个音乐室就会遇见一个人,到了第七个音乐室——也就是这个音乐室后——男公关部的人齐了。”
月岛柊眉心直跳,越听越不对劲儿——如果将这无尽的房间比作闯关游戏的话,在相同的时间内,对方的进度好像还比他们快?!
一旁的羂索终于憋不住问出了月岛柊心中的问题:“那些房间的问题这么刁钻,你们怎么……”
须王环再度露出了那种像是个傻金毛似的迷茫表情,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刁钻……吗?”
羂索:“……不刁钻吗?”
抬头。
凤镜夜扶了下眼镜,微笑。
埴之冢光邦抱着兔子眨巴眼睛,身旁仿若泛起可爱的桃心。
须王环托腮笑的整个人闪闪发光,身后竟然又隐隐有玫瑰盛放。
双子……
双子不语,只是一味的卖。
月岛柊:……
好的,他知道了。
须王环:“不过真的很奇怪,这些房间像是怎么走都走不完一样。”
月岛柊心中一凛,暗道来了,浅浅吸了一口气,字斟句酌的开口:“我知道接下来说的事有点不可思议,但这世上的确有很多未知的存在……”
凤镜夜煞有介事的点头,“确实,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也想不到居然有密室逃脱能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人想出来的校庆活动。”
“其实,这个是咒……啊?”月岛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凤镜夜,凤镜夜一脸问询的回望过来。
周遭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这时已经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的藤冈春绯走过来:“前辈,这个房间里没有出去的线索,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里真的很不对劲儿吗?”
月岛柊心想可算有个常识人过来了。
他干脆起身,想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起码要让他们知道咒灵的危险性,但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羂索霍然起身,不可思议的开口:“你怎么会以为这里是密室逃脱?!”
凤镜夜:“这里的房间不都是密室吗?”
羂索:“哪有密室会在停电的十几秒功夫把宴会厅中的所有人都变没的?”
凤镜夜一脸淡然:“莲华的隧道遍布整个樱兰,在宝积寺家工匠的高超技艺下,电动马达能将她送到任何地方,连我家经营的‘热带水上花园’都拦不住她,如果布置得当的话,在十几秒内让宴会厅内的其他人消失不是没有可能。”
羂索:“……那这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房间怎么解释?”
凤镜夜:“全息技术,或者一种障眼法。”
“啊,说到我家的‘热带水上花园’,”他微不可见的摇摇头,露出一种“你见识少,我不怪你,我好心跟你解释”的矜贵眼神,“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个主题公园用了凤集团最尖端的科技,能在日本复现出一片热带雨林,甚至能在公园内部模拟热带雨林的各种天气——用现代科技造出这么一个仿若无尽的密室也不是什么难事。”
“……”月岛柊坐下了,他发现对方之所以不信纯粹是因为太有钱了。
但是中原中也站了起来,他用太宰治的自杀成功率发誓,现有的科技绝对造不出这种密室或者凤镜夜口中的主题公园。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能造出来,细想这其中涉及的技术也是非常尖端的,而且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有这技术,不去投入到异能战争,不去发展各种高精尖产业,跑来建主题公园?闲的?!
但还是羂索,问出了中原中也的心里话,于是中原中也也坐下了。
凤镜夜扶了下眼睛,镜片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略带思索的眼神打量着羂索,片刻后微微恍然,有些迟疑的开口:“您难道……以为这是个灵异事件?”
羂索眼角抽搐:……
这什么眼神?为什么能读出一种“叔叔都这么大人了还信鬼故事的怜悯感”?这就是灵异事件啊!
像是从羂索的沉默中领悟到了什么,凤镜夜摇摇头,想了想,委婉道:“先生您真有童心,总之……一切还是等我们出去后再说吧。”
第66章
说罢, 凤镜夜起身走到教室角落,去找出去的线索了。
凤镜夜一离开,其他的人也陆续跟上, 只是他们离开前一人看了羂索一眼。
那眼神不带一丝恶意, 甚至称得上善良。
轮到埴之冢光邦时, 甚至还万分不舍同时又隐含安慰的将手中的兔子塞到了羂索怀里。
羂索抱着兔子,遥遥看着走远的几人,脸皮红一阵白一阵, 嘴巴张开又闭上,一副有千言万语想说,又被生生堵回去说不出口的憋闷。
作为除了羂索外在场唯二知道咒灵真相的人, 月岛柊安慰的拍了拍羂索。
羂索转头看他:“你也觉得这就是普通的密室逃脱吗?”
月岛柊心道当然不是,但是对他而言,男公关部的人觉得这是密室逃脱总比咒灵的存在暴露出来的好。
于是他抿出一个有些为难的微笑, 在羂索“可算来了个正常人咒灵好歹还算有点牌面”的眼神中, 万分坚定的点了点头:“当然是密室逃脱啊, 不然还能是灵异事件吗?”
羂索:“……”
月岛柊迟疑了一下,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一点, 安慰似的拍拍羂索的手:“你也不要多想,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羂索:“……”
他无助的闭上眼睛,开始觉得自己这热闹凑的就是一个错误。
“啊!有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藤冈春绯有了新的发现。
据男公关部的人所说, 与宴会厅五花八门的同人热梗相比, 第三音乐室的破解方法要简单很多。
“基本就是复刻我们在男公关部的日常吧, ”须王环说,“男公关部偶尔会办一些主题活动,比如吸血鬼主题、大正主题、热带风情……用多变的风格, 带给人不一样的体验。”
藤冈春绯:“就是cosplay。”
须王环:“我们过来之后,只要找到房间对应的主题,然后按照主题去服务客人就好。”
月岛柊:“客人?”
须王环右手紧握成拳敲击左手,“啊,我没和你说吗?这个房间是会有客人过来的。”
月岛柊、中原中也、羂索三人齐刷刷变了神色。
月岛柊和中原中也瞬间神情紧绷,本能觉得来的是咒灵、或者和咒灵有关的丑东西。
羂索则表现出了一种隐隐的兴奋。
就在这时,像是呼应须王环的话那样,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咚咚咚三声,三声过后,门把手往下按,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中原中也一瞬间如临大敌。
他没有很明显的动作,但月岛柊觉得自己的手被抓紧了。
须王环已经换好了对应主题的服装,听到敲门声,立刻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中原中也:“等等!”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开口的刹那,须王环就已经打开了门,然而进门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咒灵,而是一个穿着樱兰校服、长相清秀的女生。
那女生看起来相当内敛,像是不适应房间里有这么多人,走路的动作有些犹豫,显得慢吞吞的,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人。
可是在这个明确由咒灵领域构筑的世界里,正常就已经是最令人悚然的事了。
中原中也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女生,但是环顾四周,男公关部的其他人竟然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你们的客人也是这个人?”
凤镜夜点头:“是的,找到房间主题后会过来敲门,按照主题招待完她后会离开,离开后这个房间的门不会上锁,我们就可以从房间里出去。”
羂索听罢嘴角狠狠一抽。
同一个人没有理由的反复拜访,这么诡异的事情是怎么有信心说出这个地方其实是密室逃脱这种话的。
“不过果然,这种事情还是有点奇怪吧,每次都是固定的时间拜访,每次的说辞都一样,就好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羂索一愣,几乎要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藤冈春绯出的声。
“春绯,因为是密室里的NPC啊,”埴之冢光邦拉了拉藤冈春绯的衣角,仰起头,“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够,这么大的密室只有一个NPC,久田小姐是真的辛苦啊。”
月岛柊:“九田小姐?你们认识她?”
埴之冢光邦:“认识哦,久田玲,高三的学生,是男公关部的常客。”
羂索一声轻哼,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正在和须王环聊天的九田玲,在他的视野中,构成九田玲的是一团粘稠的宛如沥青一般的咒力,上面包裹的恶意浓稠的几乎要渗出来。
如果放在正常的咒灵领域中,这位“九田玲”早就暴起杀人,把密室变成恐怖片现场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羂索有心想要试探一下这团咒力的能力,但是还不等他动手,须王环已经结束了和九田玲的闲聊。
正如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九田玲告辞离去,而在她离开后,那扇紧闭的教室门也打开了,门外黑洞洞的,仿佛一张深渊巨口,静静等着他们自己走进去。
“我们走吧!”须王环有些兴奋的招呼,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门外依旧是装饰着彩灯的走廊,明明走廊上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可只比他们早一步离开的九田玲却消失无踪,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偏偏坚信这是密室逃脱的男公关部一行没有一个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只觉得这里的暗道做的实在隐秘。
凤镜夜走在须王环身后,一边走,一边借着投下的绚烂灯光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有意思,很有意思,这个密室的后半部分——也就是男公关部这部分——其实是有点无聊的,但是前半部分很有创意。”
“我觉得我们以后举办活动的时候可以借鉴一下,抽签将部员和客人一对一分配在不同的房间中,只有按照要求演绎出对应的同人梗才能离开房间,不过部员人数有限,所以肯定不能所有客人都参加,要设置一定的门槛……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好了,下学期的部门经费有着落了。”
凤镜夜合上笔记本,一扶眼镜,解决了男公关部的经费来源。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依旧是第三音乐室的大门,推门进去,仍旧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房间。
就这么经过了大概三四个一样的房间,众人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先是走廊的样子改变。
长而深邃的走廊上开始出现各色浮雕装饰,画面模糊的画像悬于两侧的墙壁上,偶尔会有罗马柱成对出现,柱子与柱子间弧形的拱门增加了走廊的挑高,却并不空旷,反而给人一种越发逼仄的感觉。
头顶的装饰灯变得繁复,由LED 变为了豪华的水晶灯,水晶一层叠着一层,像是个巨大的蛋糕倒扣在天花板上。
推开门,门内的房间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并不属于樱兰里的任何一个房间,看上去更像是童话中城堡的一隅,四周的墙壁上装饰着各种壁画浮雕,壁炉中火焰幽幽燃烧,角落中放着许多诸如水晶球、玩偶之类的小玩意儿,温馨又热闹。
中原中也的心再次提起,直觉告诉他,看起来越无害的地方往往就越危险,这个房间中或许有更难的谜题等着他们。
然而这个房间中根本没有谜题,在他们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房间另一侧的门就开了。
门后不是走廊,而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那个房间看起来要更乱一些,各种玩偶更多。
众人走进,身后的门关上,另一侧的门开启,门后还是一样的房间,但是看起来更乱了。
众人继续往里走。
他们就这么不断向前,仿佛从一个格子走向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格子,只是越往里走,房间内的各种小东西就越多。
一开始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风铃、水晶球、捕梦网之类的装饰品,放在墙上、置物架上,后来增加了一些小熊玩偶,放在桌面上、窗台上,再后来各色玩偶越来越多,桌子上放不下就放到椅子上,椅子上放不下就放到地上,地上放不下就用钉子钉在墙上。
走到后来,密密麻麻的玩偶几乎塞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走不动了。”月岛柊说,瞥了眼身旁的壁炉。
其实那已经不能叫壁炉了,炉膛内塞满了玩偶,就连原本幽幽燃烧的火焰也被压灭,只剩下一摊灰烬。
整个房间中,只有从他们脚下到正对面那扇门的路径是空着的,仿佛这个房间专门给他们空出了一条路,逼着他们往前走。
中原中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的重了,但同时直觉告诉他,房间的变化似乎也预示着道路快要走到尽头。
就好像横版闯关游戏打到最后往往会BGM突变一样,种种现象表明,这无尽的房间很可能要结束了,而迎接他们的,极有可能是最终的大boss。
——这毕竟是咒灵的领域,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咒灵,是否就藏在面前这扇门的后面?
走?
还是不走?
当然走!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他按下了门把手,做好了一开门就战斗的准备。
但是还没等他把门推开,门的另一侧就传来了一股拉力,他猝不及防下踉跄一步,被带进门内。
第67章
中原中也匆匆站定, 感觉头上投下一片厚重的阴影。
他心中一凛,刚打算动手,结果一抬头, 对上了野崎梅太郎的面瘫脸。
中原中也:诶?
“原来是你们啊。”野崎梅太郎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看看中原中也又看看中原中也身后的月岛柊等人, 侧身让开一条路。
没了野歧梅太郎遮挡,房间内的另一个人露了出来。
宝积寺莲华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小圆桌旁,身姿放松, 神情淡然,一手拿书,一手执茶, 见到月岛柊他们进来,也不过懒懒一掀眼皮,摇摇头, 吹去茶杯上的浮沫:“来的真慢。”
——整个人优雅的好像坐在自家花园里喝下午茶。
正如之前月岛柊猜测的那样, 这个房间里的玩偶更多了, 几乎要填满触目所见的每一道空隙, 当他们十个人进来后, 原本就逼仄的地方更是没了下脚的地方, 众人只能被迫挤在一起, 连转身都困难。
但现在月岛柊没心思关注这些,他的视线从野歧身上扫到宝积寺莲华身上, 又从宝积寺莲华身上扫到野歧身上, 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在这儿?”
宝积寺莲华放下茶杯:“你们怎么过来的, 我们就怎么过来的,因为这个房间好像走到头了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我们干脆在这里等着, 看看有没有其他通关的人,等了你们大概有……半小时了吧?”
宝积寺莲华大概讲了一下她来到这里的经过。
大体情况和月岛柊他们差不多,也是走宴会厅——第三音乐室——玩偶房间的路线,区别是月岛柊中途遇到了男公关部的人,宝积寺莲华遇到了野崎梅太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学生太有钱了以至于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的缘故,宝积寺莲花在最初的惊讶后,和男公关部的人不约而同的做出了这里是密室逃脱的猜测,并且坚信不疑,除了自己坚信不疑,她还说服了野崎梅太郎相信,两人就这么以“最速の通关”为初始动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闯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至于为什么要用闯——
羂索现在已经不想纠结为什么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领域是密室逃脱了。
他好累,他现在不太想去揣摩有钱人的脑回路,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们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说实话,从羂索的角度来看,他觉得领域里前几个房间的问题还是有些意思的,什么飞羽症、人鱼症、飞鸟症……都是一个搞不好就容易丧命的设定,而且都透着一股莫名的优雅,总之很对他胃口。
但偏偏月岛柊破解的很快。
他还在心里夸这个设定不错呢,月岛柊就“咔”的破解出来了,好像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搞得他一度有点迷茫。
后来遇到了闯关速度更快的男公关部一行人。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些人是凭什么这么快,但偏偏月岛柊好像懂了,懂了还不说,一脸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搞得他越发茫然。
然而就在他以为男公关部的人速度已经到极限的时候,又冒出两个更快的宝积寺莲华和野崎梅太郎。
快了半小时——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他们从第一个房间走到最后一个房间,中间几乎没怎么停过。
在羂索心中,这只咒灵已经不能算是咒灵了,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期望,总觉得这只咒灵不能这么废,没有攻击力就算了,但是不能被食物踩脸上啊——老虎不能让兔子蹬了啊!
“因为我着急找人。”宝积寺莲华说,“我看到了小玲。”
小玲?
月岛柊一怔,想起来一个人:“久田玲?”
宝积寺莲华:“对,她是我朋友,最近和家里闹了矛盾,情绪不太好,我担心她就尽可能陪在她身边。”
宝积寺莲华看向野歧,“还记得上次我们约定见面我却放你鸽子的事吗?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那段时间小玲情绪很差,我思来想去还是陪着她比较好,就放了你鸽子,陪小玲说了会儿话,和她玩了会儿笔仙。”
“笔仙?!”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异口同声。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严肃——他们好像知道这个咒灵是怎么来的了。
“对、对啊,”宝积寺莲华被吓了一跳,又说:“这个游戏最近很流行,有很多人都在玩。”
月岛柊:“你们都问笔仙什么了?”
羂索闻言也悄悄竖起耳朵,一时间,室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宝积寺莲华。
“……”宝积寺莲华忽然沉默下来,半晌轻咳一声,用手挡着下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就是……一些女孩子都会问的问题啦。”
羂索神色微动:“争风吃醋?争权夺利?还是诅咒自己嫉妒的人?”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就齐刷刷看向他,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糟糕的大人”,眼中的谴责几乎要溢出来。
“……”羂索默默闭上了嘴。
宝积寺莲华瞪了他一眼,一瞬拔高了声音,“我们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其实主要问的是……”
她看向男公关部,“就是一些和男公关部有关的问题啦,比如……”
宝积寺莲华玩笔仙的次数不多,所以很多问题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说的很含糊,不过内容足够月岛柊提炼出要点。
鉴于这是一部搞笑少女漫,一切设定都为“搞笑”“少女”两个词服务,作为漫画中的背景板同学,即便玩笔仙,会问的问题大体上也离不开这两个设定——简而言之,问的基本上是和恋爱有关的问题。
而男公关部作为这部漫画当之无愧的主角,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些少女们少年慕艾时的幻想对象。
所以这些问笔仙的问题大体可以分为三类:
想和男公关部组CP的。
磕男公关部的CP的。
还有比较单纯的——想找CP的。
其中宝积寺莲华问的是她磕的男男CP真不真,在握着笔强行写出一个“真”字后,她心满意足的睡去。
这就是宝积寺莲华玩的唯一一次笔仙。
但是月岛柊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笔仙的话,宝积寺莲华玩的这唯一一次大概会成为笔仙终其一生无法忘怀的噩梦,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想“这问的是什么玩意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樱兰学院的一堆人问了笔仙一堆纯情的恋爱问题,而作为诸多灵异片的常客,这些问题成了笔仙的力量源泉,并从中诞生出了一只咒灵——一只强大的特级咒胎。
据说咒灵一般都诞生于人的负面情绪。
很难形容樱兰学院的这只咒灵究竟诞生于哪种负面情绪,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樱兰学院诸多单身女士对于爱情的向往,以及求而不得的怨念。
如果真是如此,月岛柊觉得这只咒胎可以加上一个前缀——“恋爱脑”。
一只“恋爱脑”的咒胎搞了个“恋爱脑”的领域找了堆无辜的路人并对这些路人做出了“月老”该干的事。
其中半数路人因为专业对口显得如鱼得水,并因为过于如鱼得水将堂堂咒胎看做了无害的密室且深信不疑。
月岛柊终于捋清楚了来龙去脉,眉尖一抽,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同情这只咒灵。
羂索也捋清楚了来龙去脉,整张脸木得像是用胶水胶住,颇为无助的闭上眼睛。
“我进这个密室前,一直和小玲待在一起,结果进入密室后就和她分开了,我着急找她,看见她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其实我现在都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总之我看见她推开第一个宴会厅的门离开了,我就跟了上去。”
见没人说话,宝积寺莲华继续说,“一直追到第二个房间,小玲不见了,但是野崎君站在那里。”
野歧接过了宝积寺莲华的话,“我和她遇到后,门上出现了三个字——天使症。”
天使症是同人常见的梗之一,患上天使症的患者会因为单相思长出洁白的翅膀。如果一星期内向暗恋的人表白成功,翅膀会自动脱落,反之,则会变成堕天使的黑翅膀。堕天的第一天,患者会有一个自杀的机会,如果没有自杀,从第二天开始,翅膀会驱使患者杀掉所爱之人,唯有杀死所爱之人后,翅膀才会消失。
这个梗月岛柊也遇到过,只不过不是在第二个房间,这么看来,这些房间的顺序完全是打乱的。
“然后呢?你们做什么了?”羂索问。
其实整个领域对这些名词的解释没有那么详细,往往只有一个名字,如果不熟悉的人,极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不过就算熟悉这个梗,要钻空子破解其实也要费一番功夫。
宝积寺莲华:“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就是觉得……”
她同野歧对视一眼,野歧接着往下说:“这个梗有点过时。”
宝积寺莲华:“BE总是比HE震撼人心,酸涩的暗恋也更容易调动人的情绪,但过犹不及,拿捏不好度的话容易显得无病呻吟——当然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总之虽然我也不是没磕过BE的CP,但是本人其实是个铁血的HE党,悲剧固然印象深刻,但大团圆才能抚慰人心啊!”
野歧:“而且我们也不是想不出更好的剧情。”
宝积寺莲华:“以及人设。”
野歧:“我和宝积寺就飞羽症聊了几句。”
宝积寺莲华:“主要是拓展了一下新的剧情啦。”
野歧:“然后聊着聊着,那扇门就开了。”
宝积寺莲华:“那扇门开的时候,我其实有种微妙的感觉……”
“我替你们说吧,”月岛柊幽幽开口,顿了顿,“那扇门向你们投降了。”
宝积寺莲华一拍手:“啊对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其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那扇门上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屈辱……”
月岛柊:“应该不是错觉……”
一个表现为“恋爱脑”的咒灵,在磕CP拉郎配这件事上比不过俩人类,那可不觉得屈辱吗?
月岛柊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概知道这两人的速度为什么能这么快了——当别人还在咒灵制定的规则下找漏洞尝试突破的时候,这两人显然已经跳脱出了规则,以造物主的姿态向咒灵发起了冲锋。
果不其然,宝积寺莲华继续往下说:“之后的几个房间也是这个样子,抛梗就算了,抛的还是陈年老梗,也就是在第三音乐室那里花了点时间,不过也没耽误多少功夫,因为那里的主题太简单太直白了。”
宝积寺莲华摇头:“一提到‘吸血鬼’,就会让人联想阴森的古堡、苍白的贵族、凄美的爱情,不过这种联想是通过无数的文学作品堆叠起来的,所以你扮演吸血鬼,就不能只穿吸血鬼的衣服,你要演绎长生者的凉薄、对鲜血的渴望、对阳光的憎恨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
野歧:“同理,你演绎大正时期的风格,就不能只改变穿着,你要演绎那种在时代浪潮下如骤雨般激烈的变革,以及在变革中所迸发出的浪漫火花,还有那如将断未断的丝线般无常的爱情。”
野歧、宝积寺莲华:“这就是张力!”
“……”月岛柊叹了口气,“莲华小姐,你是不是因为闯关太快了,所以根本没发现你要找的久田玲小姐其实会在第三音乐室出现。”
宝积寺莲华顿时睁大眼睛:“诶诶诶诶!什么?!!!”
“没事啦,”须王环安慰她,“我们和玲小姐见过面了,她看起来还不错。”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安慰。
从头到尾,只有羂索游离在整场谈话之外,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在此起彼伏的安慰声中,羂索扯住了月岛柊的袖子。
见月岛柊略带疑问的看过来,他沉思片刻,压低了声音问:“HE是什么?”
第68章
在许多人眼中, 月岛柊是个寡言到近乎木讷的人。
他不爱笑,也很少主动和人交流,显得冷冷淡淡的。
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 他其实是个相当“热情”的人, 这种“热情”并不指他有多么的外向善于言谈, 而是指当别人向他求助时,只要是自己知道且力所能及的事,虽然会唾弃自己这是在没事找事多管闲事, 但还是会竭尽全力的帮忙。
羂索认识月岛柊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但已经感受到了这种“热情”。
他只是问了HE是什么意思,月岛柊老老实实回答, 回答完后想了想,干脆打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以一种仿佛教学的严谨态度, 将所有相关的概念全部解释了一遍。
羂索活了上千年, 可谓见多识广, 但是这一千年他的目标太明确, 当一个人全心全意追逐某样事物的时候, 难免会忽视一些东西。
他听月岛柊的解释听得一愣一愣的, 中年人的壳子上露出了一丝仿佛古板成年人强闯青春二次元、因为被强行抹平了代沟而会有的迷惑和茫然,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才打断了月岛柊的解释。
月岛柊循声看去, 发现不是有人敲门, 而是宝积寺莲华尝试推门未果, 恨恨的踹了两脚门。
“怎么办,出不去。”宝积寺莲华叹了口气。
他们起先以为这是密室逃脱,但是密室逃脱必然有终点, 到达终点后一定会有出去的路。
可是眼前的这间房间除了进来时的那扇门外,没有连通其他地方的门了,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房间,但是依旧出不去。
除了出不去,最初昂扬的情绪平静下来,宝积寺莲华忽然想起可以用手机联系久田玲,问问她在哪里,却发现手机在这里根本没信号,不止她一人如此,其他人也是这样。
对于一个现代人,突然到一个封闭的房间,你可以说这是密室逃脱,然后乐在其中;突然在走廊上看到披头散发的鬼影,你可以说这是有人刚吹完头发在游荡,善良的劝她回宿舍别着凉;哪怕看到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胆子大一点的也会抄起凳子就砸上去——毕竟世界是物质的,而人能在意识的指导下发挥主观能动性改造客观世界。
但如果失去了手机……其严重程度相当于自断一臂,严重点的堪比世界末日。
很明显,因为手机的部分功能失灵,在场的几人有了些许不安——现代的造物做到了咒灵都没做到的事。
“会不会有一些隐藏的密道?密室不都是这样的吗?”中原中也顺着他们的思路问,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被玩偶塞的太满了,要用异能也不是很方便。
密道?
月岛柊一怔,忽然想起了那张邀请函。
有他提醒,中原中也、还有同为外来人员的野崎梅太郎不约而同的去拿邀请函。
月岛柊也在口袋中摸索,他将邀请函拿出来,巴掌大小的粉色纸片,背面是一朵占满整张卡片的玫瑰,线条以花心为起始,一圈圈往外扩,是那种很简单的、小孩子都会的画法,画了三四圈后,就变成了一朵包子形状的简约玫瑰。
反过来,正面是几句邀请的话,落款处是一朵和背面同款的缩小版玫瑰。
月岛柊尝试用这张邀请函打开来时的门。
就在邀请函贴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落款处的玫瑰忽然变成了一只眼睛,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直直看向月岛柊!
几乎是同时,中原中也和野歧的邀请函发生了相同的变化,而房间中的玩偶则像是突然活了一般,黑色的塑料豆豆眼自上而下裂开,从中挤出一只只人类的眼睛!
这个房间本就被玩偶填得很满,地上、桌上、墙上、乃至于天花板上,都被放满或者钉满了各色玩偶,这些玩偶个个可爱,之前一个挨一个的堆放在一起,也不过是让人觉得有些杂乱而已。
但现在这些玩偶的眼睛全数变成了人眼,千百只眼睛疯了似的乱颤,忽然齐刷刷定住,千百道视线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如利剑般直直刺向他们,给人一种极强的窥视感,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宝积寺莲华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其他的人虽然不至于六神无主,但也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中原中也眉心一瞬间拧成疙瘩,趁着月岛柊愣神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邀请函,连带着他自己和野歧的那张一起,用重力拧成了碎屑。
“呜呜呜好恶心!”
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哽咽。
埴之冢光邦看起来快要哭了,他手胡乱的摆动几下,像是想要抓着些什么,抓空了动作一顿,忽然跑过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把之前塞给羂索的兔子抢了回去,抱着兔子好像抱住了救命稻草,泪眼汪汪的看着玩偶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羂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埴之冢光邦忽然抬腿狠狠揣向面前的眼睛,其力道之大,踹的整面墙都隐隐颤动了一下。
他一边哭一边踹,一边踹一边哭,眼角悬而未落的那颗泪珠有多大,踹那些眼睛的动作就有多狠,一脚一个,像是打地鼠般,转眼间就几乎将半面墙的眼睛都踹进了墙里。
“咦!这个触感好恶心!”埴之冢光邦害怕的叫嚷着,足尖左右转动,碾蟑螂似的碾着脚下的眼睛。
其动作之果断狠辣,看的羂索尚未完全扬起的笑容僵在嘴角,一双眼睛颇为震惊的看着埴之冢光邦。
要知道,在他眼里,无论是房间还是玩偶,都是由咒力构筑而成的,不同的领域效果不同,但都有“必中”的设定,普通人类被卷入领域中跟被卷入绞肉机里没有区别。
虽然这只咒灵菜不像咒灵,但是咒力构筑出的领域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莫非这人是像伏黑甚尔那样的天与咒缚?
羂索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又在下一刻转瞬否决。
是不是天与咒缚他还是分得清的。
可看着埴之冢光邦,他又开始左右摇摆,正打算上前一步仔细观察,忽然若有所觉的转头。
“门开了。”月岛柊移开看向羂索的视线,轻声道。
因为他这句话,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去看那扇门。
就连埴之冢光邦也停下了踹眼睛的动作,抱着兔子玩偶跑过来,吸了吸鼻子,站在了男公关部一行人之前、离门最近的地方。
那张邀请函似乎的确是打开门的钥匙,因为房间的异变众人一开始没有注意,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他们来时一路灯火通明,但是现在看过去,缝隙外却是黑乎乎的,仿佛门后并不是来时的路。
对于几个坚信唯物主义以及科技力量的人,他们可以猜测门后的房间是不是出了故障,灯坏了,但是中原中也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他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门缝中探出来,尖尖的手指没有半分血色,扣住门板轻轻一推,直接将门推开了。
中原中也由此看见了门后的景象,一瞬间睁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来时的房间早已消失不见,只有眼睛,无尽的眼睛像是爆裂开来的石榴籽,挤在漆黑的空间里。
这些眼睛轮廓不一,看上去来自于不同的人,但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审视,目光冰冷又凉薄,看着他们像是在评估有没有用。
而那只推门的手也不是属于某个人。
从手肘的位置往后看,这只手的其余部分都隐没在了门后的黑暗中,看上去像是长在门后这个怪物身上的稍显滑稽的装饰,亦或是有一个人被埋在了这堆眼睛中,只能挣扎着伸出一只手。
但无论如何,这幅景象都能让人一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房间内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一声惊呼,齐刷刷后退。
只有月岛柊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
身前的、身后的、头顶的、乃至于脚下的,无数双眼睛铺天盖地朝他挤压过来,他一瞬间竟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
那些面目模糊的领养人的眼睛似乎成了门后这些眼睛的一部分。
他们围着他,看着他,审判他,挑选他。
其中流露出的评估与审视像是水泥灌进月岛柊的双脚,让他动弹不能,几乎本能的挺直脊背,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忽然忆起自己似乎从未成为过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又有些惶惑的垂下眼睛。
他的脊背变得僵硬又紧绷,空荡荡的衣摆荡下,竟显得整个人都有点单薄。
这一低头,他就看见了那只探出来的手,纤长的手指无力的垂下,忽然又稍稍抬起,五指张开尽力向外探,像是在……求救?
月岛柊一怔,几乎本能的伸出手。
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只手会离他这样近,猛地抬头,发现那些眼睛竟像是沥青一般拼命朝前涌,甚至连门框也有被隐隐挤裂的趋势!
“阿柊!”
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
月岛柊被中原中也扯到一边,也就是他被拽远的那一刻,门框彻底裂开,门外的东西没了束缚,铺天盖地砸下。
身后的房间转瞬化作乌有,只有那些玩偶上的眼睛留了下来,和着门外的眼睛,海啸般朝他们涌来。
他们犹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眼看着就要被这些眼睛淹没了!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他们时,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这些眼睛忽然停住了。
一个月岛柊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还好还好,没有来迟。”
第69章
由眼睛构筑的海浪裂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越裂越大,有刺眼的光芒从缝隙中渗出,猛地一闪, 月岛柊被刺激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后, 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手中还端着那杯香槟,中原中也依旧站在他身边,野歧、宝积寺莲华以及男公关部的几人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此刻正稍显茫然的眨着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再看墙上的挂钟, 分针不过走了一格,距离他们进入领域,其实才过了五分钟不到。
周围的宾客脸上也有些许茫然, 好像从一场梦中醒来, 但恍惚了一瞬后, 他们很快将这些异状抛到脑后, 重新和其他人交谈起来, 宴会厅恢复了热闹,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穿着卫衣的青年站在不远处,见到月岛柊出来立刻凑过来, 拉着人上下左右检查一遍发现毫发无伤后, 松了口气。
月岛柊眨了下眼睛, 忽然反应过来领域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是谁的了:“莱姆?你怎么在这儿?”
中原中也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动,微微眯起眼睛,探究的视线落在变成人形的莱姆身上。
和中原中也日夜鏖战的那段时间已经成了莱姆难以磨灭的成年阴影, 他被中原中也看的汗毛倒竖,忍不住往月岛柊背后缩了缩,谁料这么一动,中原中也看着他的神色更不善了。
莱姆打了个激灵,干脆窝在月岛柊身后,贴着月岛柊的背和他咬耳朵。
“宴会开始后不久我就收到了预警,匆匆赶来,发现整个宴会厅都被包裹在了领域里,这只咒灵好像对男公关部的人有着特殊的执念,因此只有男公关部的七位、和男公关部关系密切的宝积寺莲华、再加上包括你和中原中也在内的拿着邀请函进入宴会厅的三位被拽进了领域里,其他人则失去了意识。”
月岛柊:“这样进入领域的只有十一个人。”
莱姆:“对啊,怎么了?”
月岛柊:“可是在领域里的有十二个人。”
莱姆轻轻“啊”了一声,有些惊讶的顺着月岛柊的视线去找羂索的身影。
可是领域里的人出来后都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月岛柊他们本来就没注意过羂索,现在找人更是无从谈起,往周围看了一圈,只看见西装革履的人在桌椅间穿梭,偶尔有人注意到了月岛柊的视线,有些疑惑的看过来,月岛柊会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倏的将视线移开。
莱姆将话题拉了回来,“好在那只咒灵智商不是很高,虽然将你们弄进了领域里,可一旦有攻击从其他方向过来,他就会解开领域专心对付另一个人,我捏了一个分身将它引开,这才把你们救出来,现在那个分身应该把咒灵……咦?”
月岛柊:“怎么了?”
莱姆眨了眨眼,细细感受了一下,眉毛皱起,语气中带上几分疑惑:“咒灵……不见了。”
另一边,羂索站在一棵茂盛的阔叶树后,手中造型古朴的方盒像是带着莫名的吸力,将不远处的咒灵吸入了盒内。
他盖上盒盖,手中的盒子猛地跳了一下,然后是两下三下,一次比一次幅度大,像是有无数东西亟欲冲出。
羂索漫不经心的将方盒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而就在距离那颗阔叶树不远的一丛灌木后面,一个晶莹剔透、果冻似的人形物体茫然抬头,四下张望。
没有看见咒灵的身影,那人形物体缓缓塌下,化作一条清澈溪流没入了茂盛的草丛中。
它在草丛中游曳,又一路攀上台阶,迅速进入了宴会厅,进入宴会厅后,本就半透明的身躯变得越发薄透,几乎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水,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中无人发觉,悄无声息的攀上了莱姆的鞋跟,转瞬和莱姆融为一体。
二者重量叠加,月岛柊觉得背后猛地一重,他忍不住将莱姆推开,但因为莱姆要和月岛柊咬耳朵,两人依然凑的很近,离远点看,两道人影几乎要叠在一起。
莱姆:“阿柊,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月岛柊还记着自己大老远跑到樱兰的目的,看了眼中原中也,有些犹豫:“可是……”
莱姆慢吞吞开口:“其实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
“阿柊。”忽然一只手从月岛柊背后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中原中也往他手里塞了杯橙汁,若无其事说出后半句话,“别喝酒了。”
话是对着月岛柊说的,但是眼睛却朝着莱姆看,视线在莱姆攀着月岛柊肩膀的爪子上顿了顿,忽的看向莱姆的脸。
莱姆很难形容中原中也的眼神,十六岁的重力使在尾崎红叶的教导下各种礼节挑不出错处,虽说举手投足间带着些黑/手党的肃杀冷冽,但穿西装的样子依旧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矜贵,站着不动就像名门贵公子,一举一动都很礼貌。可就是那眼神,莱姆总觉得对方看他像是在看一块狗皮膏药,神色微动间,隐隐透出一股想把他从月岛柊身上撕下来的冲动。
莱姆开始怀疑中原中也是不是认出了他就是阻挠他的那个人,不然为什么这么看着他,忍不住又贴近了月岛柊一点。
忽然动作一顿,属于西幻世界观食物链底部魔物的直觉在脑海中警铃大作,他踌躇几下,有些犹豫的松开了月岛柊的肩膀,后退一步。
只这一步,中原中也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很明显的柔软下来。
莱姆后退了两步、三步、四步……退到大约一个人身位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像是游鱼一般不着痕迹的站到了莱姆和月岛柊之间,在莱姆睁大眼睛的注视下,自然的带着月岛柊往旁边走了几步。
月岛柊向中原中也道了谢,捧着果汁喝了一小口。
中原中也轻哼一声表示不用谢,问起莱姆的来历。
月岛柊想了想,回答:“是我朋友。”略略一顿,打了个补丁,“很久没见了,没想到成了咒术师。”也算是对莱姆突然冒出来救他们有了个解释。
“朋友……”中原中也咀嚼着这个词,忽然问:“那我们是朋友吗?”
月岛柊转头看他,没了眼镜的遮掩,漂亮的眼睛暴露在宴会厅明亮的灯光下,像是山间流淌的清泉,里面涌动着一些中原中也看不懂的情绪。
中原中也被看的心脏砰砰直跳,觉得这宴会厅的灯光真是过分耀眼,落在月岛柊周身就像镀上了一层朦胧光晕,他忍不住一声轻咳,试图盖过这种心跳。
良久,月岛柊抿出一个微笑:“是,我们是朋友。”
中原中也咳嗽的声音停了。
朋友,在他计划的伊始,就打算以月岛柊朋友的方式待在他身边,照理说他应该满意了才是,可心里却并不高兴,反而有种难掩的失落。
“好吧,朋友。”
叮的一声,中原中也手中的酒杯与月岛柊的橙汁相碰,月岛柊还来不及开口提醒,他就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中也,这是……”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忽然栽到月岛柊身上。
他双手环住月岛柊的肩膀,做了个和刚才的莱姆一样的亲密姿势。
月岛柊尝试把他推开,但是中原中也环抱的更紧。
“不是朋友吗?”中原中也轻声嘟囔,末了凑过来蹭了蹭,忽然在月岛柊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等那温暖的触感散去,月岛柊才慢半拍的捂住自己的下巴,睁大眼睛看着中原中也,心道这算哪门子的朋友?哪有朋友是这样的?
可是中原中也已经闭上了眼睛,双颊因为酒精泛起红晕,月岛柊尝试把他扯开,但是用了劲却没扯动,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真的醉到睡着了,只能当他刚才在发酒疯。
宴会散去的时候已近日暮,天空染上晚霞,被窗户勾勒出来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莱姆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男公关部那边,发挥自己全部的口才与智慧,舌灿莲花努力将咒灵糊弄过去。
月岛柊因为中原中也忽然醉倒没能去帮忙。
他在半途带着中原中也离开宴会回到房间,费了好一番劲才将中原中也从身上扒拉下来,塞到被褥里。重力使的力气不可谓不大,中原中也又抓着他的外套不撒手,到后来他干脆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一并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刚好到了傍晚,月岛柊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没多久,成功将男公关部等人糊弄过去的莱姆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感谢他们第三天的活动主题是克苏鲁,”莱姆说,“感谢他们足够有钱所以对科学技术的边界深信不疑,总之这样那样,他们信了。”
为了防止穿帮,莱姆和月岛柊对了口供,然后再度提起了宴会上未尽的话题。
“阿柊,关于咒灵,我已经以你的名义通知了五条悟,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明天就离开吧。”
月岛柊张口欲言,莱姆接着往下说:“其实不久前我收到消息,世界屏障的修补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行动不再以避免两个片场深度接触为目标,些微的接触没事,咒灵或者异能造成些许骚乱也没事,只要不动摇片场的根本,等屏障修复,这些都会被规则自动修补。”
“阿柊,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你的愿望,也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第70章
第二天一早, 中原中也睁着一双迷蒙的眼醒来。
那杯香槟的后劲到现在还在,他抱着月岛柊的外套在床上愣愣坐着,过了几秒才稍稍清醒过来。
一般来讲, 这种醉酒的情节编剧往往会安排一段醉后断片的剧情来加强戏剧冲突, 但很可惜现实不是剧本, 断片的人有,可中原中也显然不在此列。
因此他清醒后很快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拽着月岛柊的外套不撒手的, 也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念叨着朋友两个字然后亲了月岛柊一口的,顿时双颊红了个彻底。
他忍不住弓腰将整张脸埋进了外套中,像一只将头埋入沙子的鸵鸟, 但是转而想起这外套是月岛柊无奈下从身上脱下来的,过了一整晚,外套早就凉了, 即便有温热的部分, 也是中原中也自己的体温捂出来的, 但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 他觉得这热意好像跨过了时间和空间, 恍惚间带着他回到了昨天晚上, 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这热意是他自己捂的, 还是从月岛柊身上带的,脸颊顿时更红了。
因为这件事, 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的重力使难得醒来后在房间里磨了半小时才出门, 出门时做贼似的放轻了手脚, 但还是忍不住看了月岛柊的房间一眼,见那房间大门紧闭,心中庆幸, 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他现在不太敢见月岛柊,但也不能一直不见,先不说他不愿意这样,月岛柊的那件外套还在他房间里,即便他不送回去,月岛柊也会主动来问的。
但是对现在的中原中也而言,与月岛柊见面显然成了一件大事,光想一想紧张期冀忐忑羞赧等诸多情绪就翻涌上来,搞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闭了闭眼,强行将全部心神都调回了港/黑未尽的工作上,转身走进校园继续调查。
因为想要转移注意力,这次他干的格外卖力,很快就将怀疑的事调查的七七八八。
森鸥外想要调查樱兰,主要是因为和樱兰有关的人事物疑点太多,再加上后来像是有人拦着他们调查,就更加显得可疑。
出于种种考虑,森鸥外自然想要将这么一个疑点重重的地方全数掌控,也不是像发展成下属组织那样掌控,最主要的是想要了解透彻,看看是不是藏着什么针对港/黑的阴谋。
所以本质上,森鸥外是想调查明白樱兰是不是港/黑潜在的威胁。
——那自然是不是的。
少女漫的夸张化设定放到现实中又中二又羞耻又奇怪,可是刨去这些设定,樱兰的这些人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学生而已。
没了莱姆和月岛柊遮掩,中原中也查了一圈,查出了一堆相当奇怪、可又能逻辑自洽同时还诡异的找不出一点疑点的背景信息。
他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纳闷的发现这些人虽然有的阳光过敏,天天穿着一身黑袍子假装食死徒躲在房间里,有的一颦一笑都伴着莫名奇妙的玫瑰花瓣,还有据说樱兰附近的一所学校有几个出场必高唱“罗~贝~利~亚~”的人,可他们真的就是普普通通、各项生理指标毫无异常、对□□也没有丝毫威胁的普通人。
就连那些奇怪的点,在想到昨天出现的咒灵后,中原中也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他们本来如此,还是其实是咒灵或者咒术造成的了——这么想来,反倒是咒灵更危险点。
中原中也拧眉盯着这些调查得来的资料看了半晌,最终在脑海中往“樱兰”两个字眼上打上了“无害”的戳,然后花了一个小时,拟好了准备交给森鸥外的任务报告。
做完这一切后,天际泛起一丝金红。
中原中也看着将来未来的夕阳,怔怔的。
从工作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后,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再次翻涌着滚入脑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在房间中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几下,觉得总算是做好了见月岛柊的心理准备。
他拿着月岛柊的外套出门,走到门口时,步伐僵硬起来,再一看天色,又觉得这心理准备好像做的也不是那么牢靠,现在似乎还是去餐厅吃顿饭比较重要。
碳水化合物是人体最重要的能量来源。
吃完饭后人有力气,脑子大概也会活络一点,而且他现在好像确实有点饿……
——当一个人想要逃避什么事的时候,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的,比如考试前的学生往往能从试题之外发现新的乐趣,扬言减肥的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中原中也同样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怀着有点忐忑但同时又心安理得的矛盾心情,来到餐厅吃了顿饭,吃完饭后拿出手机改了会儿任务报告,改完后慢吞吞往房间走,中途路过校庆上樱兰的学生开的咖啡厅,又驻足买了杯咖啡。
如此磨磨蹭蹭,到住宅楼下的时候,已近晚上七点,夕阳褪去,祥和的夜色遍布天空,顶上一轮明月高照。
住宅楼附近有一片用作隔断的绿化,高大的乔木错落栽种着,将漂亮的洋楼分割成影影绰绰的几块。
中原中也站在树荫下,前方是洋楼的一角,月色透过树梢,将那墙面花砖照的舒朗明阔,身后是校庆的摊位活动,隔了长长一段路,只有时断时续的喧闹声隐约传来,偶尔有装点用的灯光闪烁,在眼角余光处染出一片绚烂的色块。
走到这儿,中原中也又踌躇起来。
可以用作逃避的理由已经叫他用尽,可他似乎觉得还是没有做好见人的准备,走路的动作慢吞吞的,像只蜗牛在地上爬。
你看,阿柊的外套还放在房间里没有拿出来。
从这里到房间,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这段路不够他构思见面时要说的话,回到房间里坐一会儿,打完腹稿、做好准备后再出来会比较稳妥。
中原中也下定了决心,原本紧绷的心脏稍稍放松了点。
可有时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会按照人想的那样走。
中原中也的心理准备尚未完全建设完毕,刚一走出树林,就看见月岛柊从小洋楼里走出来。
今夜月色明亮,出了树林,眼前就是一块一览无余的草地,所以连月岛柊的身影都无遮无拦的展现在他眼前。
月岛柊今天还是没带眼镜,少年的身躯清瘦挺拔,又含着一股勃勃生机,在月色下像是一株挺立的白杨,那双眼睛黑润润的,像两汪清澈的泉眼,略略一扫,泉眼里就映出了中原中也的身影。
被那双眼睛一看,中原中也顿时觉得脑海中空白一片,将将做好的心理准备散了个干净,嘴巴微微张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月岛柊眼神闪了一下,本能的去碰自己的下巴。
这动作勾起了中原中也昨晚的回忆,耳根一红,好在头顶有延伸过来的树荫看不清楚,他轻咳一声,脑子混乱的像是一团浆糊,各种字句轮番在舌尖滚,即将出口时又挤在一起,最后挤来挤去,呐呐挤出一句:“抱歉……”
说完中原中也就闭上了嘴。
抱歉?抱什么歉?
提到抱歉不就要按着这个话题继续讲下去?
——他忽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果想要逃避或者想要试探的话,可以直接装成自己断片了。
可惜中原中也在这方面是个老实人,话已经说出口,就没了反悔的余地。
他有些忐忑的等着月岛柊的回答,可是月岛柊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那个……”中原中也舔了舔唇,正想着是不是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见月岛柊抬起了头。
“中也,你昨晚亲我了。”
“啊?啊……哦……”完全没想到月岛柊会直接摊开来讲,中原中也除了应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喝醉后有乱亲人的习惯吗?”
“我、我不知道,之前也没有喝醉过……”
“你不仅喜欢乱亲人,还扒着人不放,把我的外套都扯下来了。”
“抱歉,”中原中也声音越发小了,“我待会把外套还你。”
“我去你房间里拿吧,”月岛柊走过来,和中原中也并排往小洋楼走去,轻声道:“你以后别乱喝酒了。”
——是很无奈的、朋友之间的语气。
没有大石放下的轻松,中原中也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
他转头看着月岛柊,月色洒落,将那人的侧脸照的洁白柔软,眼睫在脸上打下扇形的阴影,神情平静中带着一丝无奈的浅笑,察觉中原中也的视线,还略带疑惑的回望过来。
中原中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冲动。
他伸手抓住了月岛柊的衣摆,强调似的、一字一顿:“我亲了你。”
月岛柊神色微动,觉得中原中也还在介意这件事,摇摇头,“我不介意,但是以你的身份以后怕是要参加很多宴会吧?宴会上喝醉乱亲人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少喝酒,或者随身带解酒药?”
他像是说了件好玩的事,嘴角微微扬起,转头继续往前走。
中原中也瞪着他的背影,神情几番变化,又生气又难过又庆幸还带着一丝委屈,脸颊鼓了股,几乎想说“你要是不介意你就再让我亲一口”。
可他最后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月岛柊的脖子,磨了磨牙,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