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努力的人并不是你的对手,比你牛X的朋友都是你的贵人。
<h2>你现在在意什么,就去争取什么</h2>
妹妹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很失望。
大一的她发现从高三解放出来并没有一切万岁。虽然头顶不再悬着一把随时落地的剑,身后不再有紧紧追赶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安放大把的时间和自由,好多事都想做,什么都坚持不了,原来曾经渴望的充实美好的大学生活,竟然填满了无聊和懒惰。
过来人总会把所有美好的词都贴向过去的青春岁月里,好像在那段岁月里只有狂欢,只有爱情,只有美好,全然忘记了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和平庸的自己时,曾有多么无助、慌乱和自我厌弃。
<b>每一段时光里都有特定的难受之处,这并不是矫情。</b>
我也曾像她一样,满怀期待地拿着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登上离开家的火车,轰隆轰隆地开往新生活。历史老师在毕业时赠言:“在大学里,同学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没有人知道你的性情,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还记得大学刚开学几天,我兴奋得像一只偷吃过油的小老鼠,带着好奇到处溜达、寻觅,仿佛全世界的猫都死光了,没有束缚,没有忧虑,只有新鲜和自由。穿着丑出宇宙的院衫站在太阳底下参加新生开学典礼,跟着学校合唱团做作地在校园里游走吟唱,参加英语定级考试,和刚熟悉起来的室友同进同出,干什么都跟过年一样高兴。
过几天就被送去军训,几辆大车拉着我们到山区一个荒无人烟的军事基地,夜里睡觉时青蛙跳进寝室,训练中扶着装晕的同学出列然后去小卖部买麦丽素,每次洗澡只有十五分钟,拿着盆子排队苦等,被教官在精神和肉体上轮番折磨,走的时候居然还有女生抱着他们哭着喊不舍得,这是大学生军训中固定有的几个镜头。
军训结束后直接进入国庆假期,等回到学校发现这学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什么都没有学到,一本书也没有看,一节课都没有上,胡乱加入的社团开始找我们工作,拉赞助、发传单、筹备活动,说是可以锻炼实践能力,我不禁有点心虚和怀疑,大学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吧。
那时候,我做了一个跟妹妹一样的决定,找了一位认识的师兄问:在大学里到底做什么更重要啊?
社团工作最重要,作为社团部长的师兄说。
好吧,我问错人了。
今天我被人问起,大学生活到底要怎么过,我反而无法像师兄一样斩钉截铁地说,做什么最正确、最好、最应该,我认为的对的那些,只是在毕业五年之内没有被推翻而已,它并没有在更长的岁月里得到验证,也没有被死亡考验。
我问自己,如果可以重来一遍大学生活,我会希望自己做什么?
第一,就是读书。
找那种读完之后能让自己想一会儿的书读,不管是什么门类,大片大片地读过去,就像机器收割麦田一样,去收割那些聪明人的思考成果。
读书的好处一百万人有一百万种说法,可做消遣,可做谈资,可修身养性,可以足不出户阅遍山川河海、世事人情。我自己感受到的好处是,读书可以让人变聪明。读书让你头脑中拥有了更多的信息,这些信息有些是知识,有些就是别人的感悟和想法,全部以点状存储在脑子里,形成四通八达的联系。别人看到A就是A,但是你会想到BCDFG,看问题和做事情会考虑更深刻和更全面,别人看到对就是对,你会怀疑,因为你看过更多的信息可以证明它是错的,由此你拥有了判断的能力。
相比上大学以前和毕业以后,大学是读书的黄金时期,有大把的时间,有一座藏书无数的图书馆,有一个学习的氛围和环境,最好能在这个时期养成好的读书习惯,例如做读书笔记,读书一定要做笔记,做笔记也有方法,找到自己最喜欢用的一种,把读书变成一件既享受又有用的事情。
第二,我希望自己有“一技之长”。
古人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句话到现在也适用,什么叫找工作啊,我没有任何资源可以给别人,只有自己,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和专业特长,找工作就是把自己像商品一样出售给社会,换取生活和投资的资本,这是我们这些没钱没背景的人最紧迫的需求。
那就要考虑,毕业时在千百万的大学生中凭什么你可以被“购买”,你独特的卖点是什么?你是否符合消费者的需求?例如一直想要去投资银行工作,那么在那里工作的人都有哪些特质和条件,你是否具备?是否需要考证?考证的意义除了掌握一些知识和技术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将来在人才市场上流通时,某项技能是贴了质检标签的,当然会增加说服力和竞争力。
除了找工作之外,在每年的毕业生里也有一批人GPA很漂亮被保送到清华北大(不要说自己的学校不够好,我还有高中同学是从西部二本学校被保送到清华的,只要成绩够好),有人英语好托福考满分申请国外名校,还有人一直在研究和复习公务员考试,从几百万考试大军中脱颖而出。
哪条路更好,哪条路更值得努力,更有前途,判断的标准太多了,学习也好,考证也好,做好任何一件事都会有回报,只要有那么一个方向是“长”的,就可以避免沦落到没有选择权的境地。
在这个社会上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工具或者机器,他们未必在意自己的工作内容,也不在意自己的工作成果对社会和他人的影响,他们只是按照老板和公司的标准在生产产品,然后换取月末薪水而已。还有一种人才是真正的人,他们在创造自己认可的价值。
我要尽量去成为“人”,而不是机器,在做选择的时候,更体面、有更多钱赚都可以是标准,但是最重要的标准是认为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情,把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认可的事情上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既可以得到外界的肯定,又能有内心的满足安宁。
第三,谈至少一段恋爱。
在大学谈恋爱,不仅干净美好,而且有用,抱歉,这是个很功利的角度。
从小到大老师和家长都在强调学习,学习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是不务正业,早恋更是十恶不赦。他们把大学之前的恋爱都算作早恋,把工作之后的结婚都视为晚婚,要求我们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学习考试找工作,外加嫁给一个踏实可靠的人。
没有接受过任何恋爱方面的教导和指引,父母仿佛认为这些事情顺理成章,然而恋爱本身是需要学习和练习的,它不是一见钟情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人生中第一次约到喜欢的人,去之前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觉,坐在电脑前抄写小笑话,本意是用笑话作为调剂以免第二天的会面太过尴尬,没想到在我丢出一个又一个的冷笑话之后,场面比不说话还尴尬,最尴尬的是我后来才知道,这个角色是男生应该担当的。
我们都知道碰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概率非常低,那么如何在人群中识别他,如何留住他,难道不值得学习吗?我们都说谁没有在年轻时爱过几个人渣,在年轻时爱上人渣并不稀罕,也不值得懊悔,但是如果始终都在跟人渣纠缠是不是值得反思?在真正恋爱之前,我们对恋爱和恋爱对象充满想象,这些想象并不能帮助我们在恋爱中幸福,只有真正跟一个人恋爱和相处,才会了解,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人,如何避免被伤害和欺骗,如何处理跟恋人之间的矛盾,甚至,如何去吸引喜欢的人。
我不希望自己在父母和年龄的逼迫之下稀里糊涂地嫁给一个并不合适的对象,不希望自己遇见一个人渣被他抛弃之后还自暴自弃、不能自拔,更不希望自己被言情小说、电视、电影造了一大堆不现实的梦,然后站在原地等到不能再等。至少去感受三段恋情吧,一段用来打破对异性的想象,一段用来对套路和伤害免疫,最后一段用来跟一个灵魂相契和性情相合的人温暖相守。
第四,英语要好。
在上大学时我看过几篇连岳的文章,他说,学好英语,不用好到当工作语言,至少基本的听说读写要过关,英语现在是世界语言,资讯及观点的富矿区,而且是一门不需要审核的语言,它是翅膀,想飞就得有。
我有许多时刻感受到英语的重要性,毕业参加外企的面试时,想出国时,浏览国外的网站时,想读一下路透社的新闻时,查询外文文献时,但是我也必须说,对大多数我的同学来说,毕业多年之后其实早就跟英语绝交了,学习英语的最后一刻就是六级考试通过时。不学不会怎么样,井底之蛙必然是不需要飞翔的,只有当你有能力往更大的世界去时才会用到翅膀。“三国杀”里面每一个人物都有各自的技能,大学生能拥有的技能并不多,英语就可以成为其中一个,不过就跟玩游戏时一样,只有在发动这个技能时你才能感受到它的重要性。
第五,写日记。
在备战高考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错题本,这个错题本上分门别类地记录着我们在学习和考试中犯过的错误、丢掉的分数。就算没有错题本,我们也会把写过的试卷订起来,标出错误的试题,然后在考前看一遍提醒自己注意。
减少错误是应对高考最重要的策略之一,错误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错的原因。
题目是有限的,出错的类型更是有限的,如果可以把错误的原因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消灭,错误自然就不会再犯,“零出错”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优势。
在人生头十八年里,像我们这样所谓的“好孩子”完成得最好的事情就是学习,除了考试,我们什么都没学。
进入大学之后我们才逐步丢掉考试机器的身份,以一个完整的人的身份在生活,生活中可学习和要学习的事情比高考还要多,学专业技能,学穿衣打扮,学为人处世,光说话这项技能就要学习一辈子,而且没有老师,全靠自学。
要学会把日记本当作高中时的错题本一样用,遇到优秀的人要写下他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说错话得罪人要注意总结说话的技巧,学习到新知识更要分门别类地记录在日记本上,日记本帮助你反思和总结,旁观自己的生活,这样你会越活越聪明,越活越明白。
有些人,一辈子都稀里糊涂、混混沌沌的,始终不成长,在一个地方吃亏到死还不能发现和改正,更别提什么发展和成功,年龄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变老变蠢的过程,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我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着近十年间的日记,每次搬家都带着,日记本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学会了什么,感受了什么,更重要的是,当你开始想要写下自己的生活时,就意味着你在认真地对待它,没有打算浑浑噩噩地过。
第六,减减肥吧。
为了藏起来肉肉蝴蝶袖所以要穿长袖,举手的时候要时刻记得拉衣服因为害怕露出小肚腩,自拍要仰头这样就可以消除双下巴,我不想你再经历一遍这样的时光:在最好的年龄里“东躲西藏”。
大学校园里,成千上万名男孩女孩被集中在这里一起吃饭学习,来来往往都是激素滋滋作响的异性,这是貌美最有优越感的一段时间。
二十多岁的身体,原生野长的五官,只要不是肥胖邋遢,穿淘来的便宜衣服也遮盖不住地青春好看。无须深刻的年龄里,越是这种肤浅的快乐和骄傲,越值得怀念。
亲爱的妹妹,二十几岁的迷茫,并没有什么立地生效的解法,就像年少时的叛逆,孩童时期的啼哭,是必须经历过才能好的事情。
我最迷茫的一段时间听朋友讲起韩寒来,大概是文思枯竭,韩寒曾一两个月不出门,躲在家里打游戏,打得醉生梦死、一脸胡楂、萎靡不振。不知道吹嘘认识韩寒的朋友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坚信:可能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这样,一场雾后一场天晴,一场梦后一场清醒,抬头看路的迷茫和低头做事的坚定总在交替进行。
我们都得熟悉这个模式,看不清方向时不害怕,干脆坐下来,想一想,停下来,转一转。大多数人的迷茫都是因为知道得少,你得有耐心去了解世界,更需要去探索自己,你是什么性格的人,想要什么,到底在喜欢什么爱着谁,只有当你对这些问题有了明确的答案时,内心才有了坚固的秩序,以后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够不够优秀,有没有成功,都知道如何看待自己,看待别人,不慌不忙、不迟不疑地走下去。我挺看不起一种年轻人,不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否值得追求所以不敢行动,行动时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所以随便放弃,最终把自己推到不得不如此的境地,还常常不甘心。
我不喜欢像一个面目可憎的过来人一样对你谆谆教诲、耳提面命,然后又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推心置腹地说给你听。
我希望你在大学里像自由自在的风一样浪漫轻盈,又担心你没有为将来的艰难险阻做足够的准备。
八十七岁的美国老头唐·赫罗尔德写过这样一首诗:
如果我能够从头活过,
我会试着犯更多的错。
我会放松一点,我会灵活一点。
我会比这一趟过得傻。
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当真。
我会疯狂一些,我会少讲点卫生。
我会冒更多的险。我会更经常地旅行。
我会爬更多的山,游更多的河,看更多的日落。
我会多吃冰激凌,少吃豆子。
我会惹更多麻烦,可是不在想象中担忧。
你看,我小心翼翼地稳健地理智地活着。
一个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
噢,我有过难忘的时刻。
如果我能够重来一次,我会要更多这样的时刻。
事实上,我不需要别的什么,
仅仅是时刻,一个接着一个。
而不是每天都操心着以后的漫长日子。
我曾经不论到哪里都不忘记带上:
温度计、热水壶、雨衣和降落伞。
如果我能够重来一次,
我会到处走走,什么都试试,并且轻装上阵。
如果我能够从头活过,
我会延长打赤脚的时光。
从尽早的春天到尽晚的秋天。
我会更经常地逃学。
我不会考那么高的分数,除非是一不小心。
我会多骑些旋转木马,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
我希望你在大学生活中采更多的雏菊、放轻松、犯错、冒险,有更多的难忘时刻,就像青春电影里常演绎的桥段,翘课,失恋时跟朋友一起喝醉,在考试前两周四处借笔记熬通宵学习,在社团中找一个温柔干净的学长恋爱。
不要去在意那么多鸡毛蒜皮,不要太过于在乎他人的感受,因为没有这么做,所以这成为我青春里唯一觉得后悔的事情。
当然我也知道,生活不是由一个一个时刻组成的,并不是把这些欢愉时刻堆砌在一起就是全部的幸福生活,生活是连续的,有过去,有未来,有原因,有结果,有条件,有责任。吃炸鸡开心,患糖尿病却是痛苦的,减肥是痛苦的,瘦却是开心的,更何况我们在年轻时都有自己的骄傲与野心,都有放不下的较劲,都渴望证明自己很行。每一个阶段都有当下最在意的,后来的经验是由当下的经历所得,所以过去的选择容易出错,这是一件无解的事情。
有人劝你,开心就好。有人劝你,奋斗最紧要。
这些话,连同我的话在内,你都不要轻信,你也都可以相信,只是要先敲敲自己的心。
<b>你现在在意什么,就去争取什么,未来也可能遭遇对自己的否定、否定、再否定,但这就是人进化的过程。</b>
<h2>过去的岁月只有两种意义</h2>
一个许久没人说话的群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条新闻。题目叫作《海淀路小区的清北考研人:住在鸽子笼,一考五六年》。
阿欢在下面回复:看完想起2012年那段时光。
亮亮说:如果他们住的叫鸽子笼,我的屋子只能叫作鹌鹑屋了,哈哈哈哈。
我们这个群是2012年在北大三教510教室的考研群,群里一共九个人。
2012年8月份,我打电话给大哥。
我跟他说,自己还是很想去北大读书,决定考研,请求总部的最后一次资助,需要租房和吃饭。
大哥并不看好我去备考研究生,他说,每年那么多人考北大,凭什么就是你能考上呢?这风险太大,你再耽误一年,工作也不好找。
我说,我都知道的。我一定能考上的。
那段时间真的很煎熬,毕业典礼之后的几天,朋友们纷纷从宿舍搬走,各有归宿。如果你曾毕业过,你就能明白一个不想去工作,没有出国,也没考研的人在那段时间的心理感受,如鱼在岸,特别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扎下去躲起来。
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党组织关系要转走,我问,我应该转去哪儿?她说,应该转去下一个单位。我说,我没有下一个单位。
考研期间我和朋友住在北大东南门对面的一个筒子楼里面。
楼道里能闻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生火做饭后经年不散的油烟味,顶上的电线覆盖着黑色的尘污,我们住的房间跟大学宿舍一般大小,里面摆放着几件落满尘土的旧家具:两个简易的上下铺床,两张桌子。家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屋顶隐约可见蜘蛛网。
我住进来之后才发现环境比看到的还要恶劣,夏天的时候一开门就能闻到楼道里厕所的臭味,每次经过那个脏乱的厕所都收起眼角的光不想多看一眼,里面一串哗啦啦的水声是打工的女人们在弯着腰洗头。冬天的时候窗户关不上,我们只好用胶带把窗户全部封起来,就这样还透风,半夜被窝不暖和,醒来双脚冰凉。不知道是不是不通风的原因,我身上开始反复地起荨麻疹,晚上痒得睡不着。
看房的时候,房东还问我们,能不能接受这么旧的房子,要不要再看看?
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说,能!
我们只想早点开始复习。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大扫除和消毒,我们俩把蜘蛛都赶到隔壁,把蟑螂都从下水道冲走,没有衣柜,行李就堆在上铺。
第一次看到蟑螂,我抱着脑袋哇哇鼠窜,到后来再看到,就面无表情地抬脚踩死。
住的地方归置好之后,就去北大寻觅上自习的地方,在教室里逛了两圈,迅速认识了几个很有经验的考研前辈,他们是去年甚至前年就在这里考研的,经过他们的指点之后,这一切才算准备好,开始安心复习。
外面是花花世界,考研却仿佛是旷日持久的修行。
每天早上七点多到达三教510教室,晚上十一点回到住的地方睡觉,周而复始,绝无例外。三教是外来考研人员最喜欢去的教学楼,510是其中唯一一个常年不上课的教室,而且没有安装监控,不会用来考试,考研书可以堆在桌子上不用收。
这个教室在楼道的角落里,很小,只能容十余人,我和室友小迟都是对外经贸大学来的,我们又吸引了几个对外经贸大学的考研同学过来,朋友带朋友这么一聚就有十人左右,形成一个团结的集体,守望相助,监督学习。
有一天早上我一进门发现里面坐了个陌生人,心道,不好,抢座位的来了。
这个男生戴一个大红色的耳机,左右印着b字logo(标志),后来被我们称为“2b耳机哥”,2b耳机哥把我们朋友的书扔到讲台桌上,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她的位置上安静地看书。
我走到他跟前说,大哥,这个位置是我朋友的。
他说,谁来得早这位置就是谁的。
考研人是一个江湖,是江湖就有规矩,这里的规矩是座位谁占了就是谁的,平时偶尔睡过了一上午不来上自习也不打紧,放一堆书在桌子上,抽屉里也塞得满满的,更有椅垫、水壶等生活用品,还有带枕头和毛毯的,像我这样的励志狂魔,还会在桌子上贴字条写上我的理想分数“420=130+135+80+75”,每一个座位都渗透着其主人的风格和习惯,看上去地久天长的。等到教室管理员要求清理,才会有一轮新的抢座位战争。
我吵架是不行的,只能等着其他朋友来,七八个人围着耳机哥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又是冷嘲热讽地逼迫,耳机哥岿然不动。
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从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拿着水杯的手,把水直接倒在了桌子上,水里还掺着麦片之类的东西,恶心坏了。
抢座之战随即结束,耳机哥败退,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我们默默地把桌子擦干净,朋友把书抱回来重新摆放好,虽然战胜,但没有谁特别高兴,都是考研的辛苦人,互相为难罢了。
那只手是X同学伸出来的,X同学是一个温柔冷静的男孩,我们七嘴八舌的时候他站在人群外沉默不语,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大招。
X同学是我带到这个教室来的。
在我考研复习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中午从三教出来去吃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过去,像我的大学同学X,我马上飞奔追上去叫他下来。
复习生活实在是太无聊、太压抑了,每天超过十小时对着那几本书,一章一章地背,一章一章地做题,再没有别的事可做,此时看见一个只能算得上熟的大学同学,好似见到了亲人一样,更令我好奇的是他已经离开北京去外地工作了,怎么会骑着自行车在北大穿梭。
我们坐在长凳上聊天。
X说,这次来北京是办点事,正好借住在北大一个朋友这里,没想到碰到你。
他问我,你是在这里考研吗?
我说,是啊,很无聊的。
X说,我比你还无聊。
他毕业之后回到老家当公务员,办公室小得多他一张桌子都没地方放,最后只好在科长的办公室加了桌子,科长本身就很闲,他坐在科长旁边比科长还闲,上班就看报纸,连报纸缝的广告都不放过,这样都熬不到下班。
X说,我小时候玩电脑玩不够,我妈总管着我,咬牙考上了大学混到毕业,生平的最大理想就是找个不忙的工作,每天打游戏,所以毕业后爸妈叫我回家,我也没什么犹豫的,没想到一个月就过够了这样的生活。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都在鼓励X同学跟我一起考研。
他从小擅长打游戏,而我从小擅长鼓励别人,最终他放弃了打游戏决定考研,回老家办好了辞职手续,就来了三教510教室。
很多人都说,考研比高考容易,但是考研比高考更孤独,更考验人的心性,尤其是工作后考研。
没有人带你复习,你要自己制订学习计划;没有所谓的学习氛围,你周围每天都有人在放弃;考研场上充满了失意人,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考了三年还没考上,长期浸泡在书本里的人脸上神情有些呆滞,穿着也是邋里邋遢,看上去一点希望也没有。
朋友都已远走,都在新生活里蒸蒸日上,只有你一个人在时光中止步不前,我们考研人都很有默契地几乎不与外面的朋友们联系。
度过四年浪漫的大学生活,心境早不是十七八岁时那般单纯专注,看书时常常心神不宁,越堕落,越焦虑,恐惧前途无望,容易埋怨自己无用。
这段生活当然是苦的。
一轮复习下来,参考书都被我翻烂了,只好又买了一套新的,书里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数字,意思是这个知识点在哪一年考过,考过几遍,怎么考的。背书背到忍无可忍,只好做点题来让自己休息一下,状态调整好了再去背。
可我同时又觉得每天都很高兴。
我是一个挺喜欢考试的人,因为沉迷于这种感觉: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且知道怎么做,只需要付出全部的努力就好,简单明了,没那么多迷茫和胡思乱想。
还要感谢有510这帮朋友在身边,不然那段岁月会难熬十倍。在漫长的一百多天里,我们每天都泡在一起,结伴吃饭,回到自习室互相逗乐大声笑,分享零食,毫无保留地给对方解答问题,一个本应该沉闷压抑的考研教室,反而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
亮亮是一个说笑话从来不好笑的人,但还是每天绞尽脑汁地给我们讲笑话。他备考的是北大光华,最终调剂到北大软微,跟他一起调剂的是阿欢。阿欢是个女孩,没有住在北大附近,每天坐地铁一小时来上自习,十点半自习结束,再坐一小时地铁回去。
杰是X带来的,也是对外经贸大学的同学,在复习期间最在意的事情是像小窗户一样的六块腹肌,他备考的是清华五道口,成功录取。
X备考的也是五道口,失败,第二年再考,成功录取。
化学姐原是北大化学学院的毕业生,工作五六年后再考北大光华,长得像董洁,人瘦脸还小,是个可人的小美女,可是经常穿拖鞋来自习室,吃得又多,气质离董洁越来越远,离我越来越近。我们经常到学五食堂点香锅吃,一吃吃一盆,她后来考研失败,接受调剂。
室友小迟备考北大汇丰,成功录取,第七名。
还有从河南来北大备考的Z同学,大半夜他给我们打电话说跟楼下卖麻辣烫的打架进了派出所,我们慌慌张张地跑去派出所救他,那时候离考研只有一个月而已,最终他考研失败。
对了,还有2b耳机哥,据说有人最近还在三教看到了他的身影。
我备考的是北大法硕,当我在网上刷出来那个超过分数线很多很多的成绩时,整个人从凳子上一下弹起来。我想把这个消息通知大哥的时候发现手机坏了,怎么打都打不开,跑到隔壁去借手机,站在楼道里说第一句话时就哭起来了。
我流着眼泪跟哥哥说:我还是考上了。
无法评述那段岁月到底值不值得,无法评述那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b>过去的岁月,只有两种意义,一种是有益,一种是回忆。</b>
<b>有益的事情让人往后的日子都受惠于此,而有些事情,看起来没什么好处,当下的感动、悲恸让人终生难忘,那就会变成回忆。</b>
<b>至于那些记都记不起来的无聊岁月,算是白活。</b>
在鸽子笼里的考研岁月,是有益的,是值得回忆的。
至苦至甜,永生难忘。
北大三教里有一批批前赴后继的考研人,每年都在重复这些破釜沉舟的奋斗故事,除了成功上岸的人之外,有人在失败之后从头再来,也有人放弃回家。当下是否有比考研更明智的选择?或许是有的。
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是否后悔,个中得失,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确认,更用不着听他人评说。
<h2>我与北大这些年</h2>
已经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志考入北大的。
打开我高中日记的第一页,是2005年8月31号高中入学的第一天,就已经在纸上明明白白地写下了“向北大进军”。
小时候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北大是中国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或许是在老师家长的嘴巴里,或者是电视里听过的一个名词而已,其遥远程度不亚于神话传说。
第一次对北大有画面感是在初中语文课堂上,语文老师用清脆悦耳的女声朗诵课文《十三岁的际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在十三岁时被北大破格录取的女孩子。
“纷扬的白雪里,依稀看到她穿着蓝色羽绒衣,在冰冻的湖面掷下一串雪团般四处迸溅的清脆笑声。”
同样十三岁的我,坐在座位上听得心驰神往,北大这个词在这篇文章里充满了诗情画意。
后来我在学校门口的旧书摊上买到了《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书里有几个章节描写了女主人公新月在燕京大学的学习生活。
这本书里描写的女孩和北大更美。
白雪纷飞的冬天,新月去备斋找楚老师,她踩着粉琢玉砌的石阶,踏过被白雪覆盖的小桥,站在湖心小岛上,在寂寂的大雪中听楚老师的飞扬琴声,书中最后一句远景描绘这个画面:“洁白的燕园,洁白的未名湖,洁白的小岛,漫天飞雪中,伫立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看完这本书之后我那颗想要去北大的心更灼热。
那时候我对北大的憧憬,更多源自少女情结,而非名校情结,类似于灰姑娘向往水晶鞋。
等我上了北大之后,发现来到这里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曾以它为目标,大概这就是心向往之,行必能至。
我第一次踏进北大,是高中时代的一场出逃和冒险。
北大对我来说是那段枯燥苦闷的学习生涯中的全部指望,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太艰难了,我对自己说,我想去北大看看,就现在。
那几天恰巧是端午假期,我联系了我的朋友H,问她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北京,她说:好啊,我可以去北京找我姑姑。
晚上八点她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我班上一个同学家里借照相机,同学的爸爸慷慨地把照相机借给了我们,还教我们怎么使用。那个晚上我捧着照相机坐在她自行车的后座上,穿越城市的一条条街骑向火车站,路灯穿破黑夜,黑夜如梦如幻,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从小到大,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念书的城市,从未坐过火车,从未去过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从未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做过如此胆大的事情。
现在从我所在的城市坐高铁到北京,只需要两个小时。但对十年前的我来说如同异国他乡,上小学的第一天,我们就学习了《我爱北京天安门》,但是我的亲戚乡邻甚至父母,都没有去过北京。
然而,我说我要去北京,于是我揣着一百块钱就去了。
如此顺理成章。
我们并不知道怎么乘坐火车,等我们到了火车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售票员告诉我们当晚所有去北京的票都卖完了。
可是我们要去北京,我们现在就要去。
路人甲好心地告诉我们,如果买一张站台票,就可以上火车。
我跑去售票窗口买站台票,工作人员又不肯卖给我们,她说,现在站台票已经取消了。
我和H后来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情,她都感慨我从作为一个小孩时就体现出的执拗和鲁莽。她说,你还记得吗?你赖在售票窗口不肯走,一遍一遍地请求人家卖一张站台票给你,后来还哭了,售票阿姨看你可怜,最后卖了两张站台票给我们。
我说,我曾经是这么难缠的小孩子吗?
她说,是。
……
拿到站台票的我们后来挤上了一趟十二点五十分的火车,那是从南方来的一趟过路火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它沿着铁道一路呼啸而来,停在我面前,距离我只有一米远。
我们跟一群等待上车的乘客挤在门口,在火车门打开的那一刻一拥而上。我找到群众中最薄弱的地方突击进去,像一条鱼游进海洋里,左顾右盼地找到了一个可以站立的比较舒服的位置。
等我回头一看,H没有跟上来,我着急地大声喊她。她跌跌撞撞地跟上来,还一边喘气一边质问我,你跑那么快干吗?
火车上都是从南方去北京的民工,K开头的列车,要晃五个多小时才能抵京。我们在过道上铺几张纸就坐下来,搂着自己的包,还背靠着背睡了一会儿。
早上六点,天蒙蒙亮时,到达北京。
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北大,十年前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地图导航,我只能就近问一个阿姨北大怎么走,她说,哦,你买我一份地图我就告诉你。我说,多少钱一份?她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
我掏出两块钱给她,她塞给我一份地图,带着一点行骗成功的得意心情说,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等公交车。
我怀着一份朝拜的心情登上了公交车,丝毫不在意她的阴险狡诈。路途中H一直在我耳边讲话,我都充耳不闻,像一个信徒一样保持安静。
到了北大站,我先下车,H跟我分开,去找她姑姑。
我是从东南门进去的,初春的早晨,湿气若有似无,风微凉,天光还没有洒落干净。北大显得宝相庄严,肃穆又安静。
这一天,我是爱丽丝,在梦游仙境。
从进大门开始我就掏出照相机拍照片,拍学生做活动拉起的红条幅,拍停在大门道路两旁的自行车,拍未名湖、博雅塔、湖边的桃花、塔旁的野草,拍早上六点多就在湖畔晨读的勤奋女大学生。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我想,这就是《十三岁的际遇》里提到的图书馆,作者说,这座图书馆里有四百多万册图书,这让她感到绝望,她读过的书连这个数目的零头都不到。
十六岁的我读过的书,可能连她的零头都不到。
不过给我冲击最大的地方不是图书馆,而是教学楼。
我找到一座教学楼迈进去,从进门开始就感觉到这里的教学楼与我所在的高中不同,一般高中的教学楼最多的就是摆满桌椅板凳的教室,布置简单甚至简陋,墙壁贴满了励志标语,没有人情味,充满压抑感,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学习。而这里的教学楼所有的设计好似都是为了学生的方便和舒心,这里的走廊被设计得温暖明亮,教室里桌椅崭新,窗明几净,教授在台上自顾自地讲课,下面同学们或听或不听,还有人在喝豆浆,玩手机,下课后提着杯子到楼道里打开水。
我一边拍照一边想,在这里写作业太幸福了。
去上厕所的时候我顺便把吃午饭的问题解决了。
是这样的。
我从厕所出来,看到一个光头、穿僧袍和芒鞋的女孩在洗手池前洗手,我问她:姐姐,你知道去哪里可以吃饭吗?
她说: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吗?几句话问清楚了我的来历后,她很爽快地请我去食堂吃饭。
她带我去农园吃饭,这些地方都是我后来去北大才逐渐清楚的。隐约记得是在农园三层,自取的素食,有红薯和青菜、两份米饭。
我们边吃边交谈,聊天过程中我知道她叫“心乐”,读高二时决定出家,现在在北大修习一些佛学课程。
我问她:你们修佛的人怕死吗?
她说:我正在学习不害怕。
用餐完毕后她用饭碗接一碗白水,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吃完饭的碗,加上水,是刷碗水的味道。她笑着说:我们都习惯了。
吃完饭她带我去一教上佛学课,一教不同于现代化的二教,一教是一座飞檐翘角的古风建筑,我们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空座位了,来听课的不仅仅是僧人,还有其他专业的学生,甚至还有情侣结伴来听。
大家坐定之后老师就进来上课了,心乐告诉我,这个老师是周学农。
老师在课上给学生讲的是道衍的《道论》,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老师讲一段就会提问,学生会很自然地坐在座位上畅谈自己对某段经文的理解。在第二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老师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佛祖基业可以永世长存,但是其他东西比如情爱名利财就是转瞬消灭的?
学生从各个角度发言完毕后,老师说:先休息一下,这个问题我下节课再讲。
然而这个答案我听不到了,下课之后我必须得赶去火车站,跟我的小伙伴会合上火车。心乐告诉我,从西门出去坐一趟公交车就可以直达西站,我走之前认真地跟她告别,我说如果我以后考上了再来找她,还把自己身上的巧克力送给了她。
至于周学农老师那个问题,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答案,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到现在还记得那个问题。
而且我后来在北大再也没见过这个老师,也没有见过心乐这个人。
从北京回到学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高三的生活在继续,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已经开始按照天数倒计时,气氛越来越紧张,但是我们都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努力多少才算跟这种气氛相配。夏日傍晚从学校大门进来,迎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上千名的学生都安安分分地填充在每一个小格子的窗户里,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这种情形很多年来都没有变化过,每一届的学生都有这种经历。
我去照相馆把照相机里的照片冲洗出来,一张一张地粘在日记本上,日记本变得很厚,每次不想学习的时候就掏出来翻看一遍。
跟北大的一场相逢后来变成了告别,我最终没有如愿以偿地考入北大,并且在北京读书的四年中,一次也没去过北大,直到我考进去为止。
从2013年到2016年,我在北大整整三年。
在这三年里,每一分钟我都觉得,很庆幸自己曾经那么努力过,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毕业典礼的当天,邱德拔体育馆里上千人合唱《燕园情》,前排的女生失声痛哭,百感交集中我问自己,三年的北大岁月,感受最深的是什么?肯定不只是四季变幻的湖光塔影。
不知道是与我所学的专业有关,还是精英本身的特质使然,这里的人,于社会、于国家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燕园情》的歌词这样写:
红楼飞雪,一时英杰,先哲曾书写,爱国进步民主科学。
忆昔长别,阳关千叠,狂歌曾竟夜,收拾山河待百年约。
我们来自江南塞北,情系着城镇乡野;
我们走向海角天涯,指点着三山五岳。
我们今天东风桃李,用青春完成作业;
我们明天巨木成林,让中华震惊世界。
燕园情,千千结,问少年心事,
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
每次唱到“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这句,小小的我内心就会注入满满的家国情怀,巨浪澎湃。
毕业典礼上前辈和老师致辞说担忧我们能否适应充满风险和挑战的原生态法治环境,但依然鼓励我们成为勇敢的人。
同学发朋友圈送毕业祝福:“愿我们都能获得有意义的生活,并有勇气保护他人生活的意义。”
除此之外,我在北大感受到一种“多元下的自由”。
朋友曾感慨过当代大学精神之功利,每个同学都像一盒即将出厂的牛奶,急于获取各种认证,四六级证书、CPA证书、证券从业资格证、托福雅思托业。从大二开始他们就会寻求各种实习的机会,毕业的时候带着一份塞得满满的漂亮A4纸简历,就好像牛奶裹着合格的出厂证书一样送到消费者——各大企业手中。根据简历上的内容,他们会被分为三六九等。有一些是经典优质盒装奶,有些就是百利包。
整整四年,同学们都在抓住飞逝的光阴,为着出厂的一刻做准备,努力变成一盒优质的牛奶。
在北大,我看到了许多不同的人,有的学生毕业后是社会精英甚至是国家总理,也有许多看上去自由而“无用”的灵魂、痴迷读书的呆子、堕入空门的修道者、离经叛道的作家,连一个学院的教授,也因流派不同吵得面红耳赤场面难堪。少见则多怪,屡见则不鲜,慢慢地就会习惯不随意否定任何一种人,也开始学着不害怕成为任何一种人。
从北大离开,意味着我的学生生涯就此结束。
这三年里,有太多忘不了。
说好了跟阿敏到图书馆去上自习,两个人却在楼道里争执了一晚上“中国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民主”。
冬天楠哥喊我去未名湖滑冰,我们俩哆哆嗦嗦地牵着手在冰上慢慢溜达,被旁边风驰电掣的人吓得尖叫。
法理学的教授在秋天的好天气里带着我们在静园草坪上坐成一圈读书。
自习时捡到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位大二理科生的作息表,严密地计划着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的学习时间,让我感慨“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勤奋”这句话。
为了写论文,我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二十多本书一步一步挪到公交车站。
有个男孩写信给我,说我在自习室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这段岁月未曾负我,愿我也不负这段岁月。
记得,就是我最高的敬意。
我会用余生感受这段岁月在我身上的投影。
<h2>曾经最努力的我</h2>
我看过很多描述高中的青春片都没有共鸣,堕胎的、恋爱的、发疯取闹的、干净清新的,都没有。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我会想,可能有人的青春就是这样吧,但绝对不是我。
我的青春,也有高压之下疯狂滋长的少年心动,有偷偷翻起的杂志喜欢过的明星,有跟朋友闹别扭又和好,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值得发笑的小想法,但是这些都不是那段时光的主要事情。
青春于我而言,真的是一场奋斗。
读高中的那段时光,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努力的时光,每一个努力的细节我都记得。
那时候的我在班上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每天都不怎么说话,以自己的节奏单调地忙碌着。
早上在宿舍还没开灯的时候,我就摸着黑起床,到宿舍楼门口蹲着读英语,等宿管阿姨醒过来开门。
冬天的早上太冷,我缩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头一天晚上在床边放上毛巾和一盆冷水,早上一有意识就用毛巾蘸冷水拍在脸上。
风雨无阻地去教学楼前面的小亭子里背《新概念英语》第三册,北方的冬天早晨气温低,洗脸的时候水溅到头发上,伸手去摸,刘海都冻成了冰。《疯狂英语》的封面有一张照片是李阳穿着军大衣站在大雪天里念英语,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做过,但是我做过。
为了保暖,我穿上我妈给我买的厚棉裤,把校服裤子撑得鼓鼓囊囊的,上楼都费劲。朋友都笑话我,我一点也不介意,穿衣服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目的:保暖而已。
开始早读之前我大声地喊:“我是刘媛媛!我想考北大!”豪情万丈地开始一天的学习。
拿着书手太冷,我就把书放在绿化带上面,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绿化带放书的地方陷下去一个凹槽,我发现后特别惊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总放书压出来的,这件事我讲给过朋友们听,他们都不信。
中午放学后我搬一个板凳到讲台一侧的窗户下,把历史书翻开开始逐字记忆。历史老师说,希望我们把课本熟悉得连小字部分都能清晰地报出是哪一页的哪一行,我居然真的照做了。有一次背书背得走火入魔,有一个放学没走的同学走过来问我:刘媛媛,你在干什么?我抬头莫名其妙地跟他说:我要考年级第一名。后来我居然真的考到了。
背上四十分钟的书就去食堂吃饭,这时候同学们都吃完了,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不好的是,只有剩菜。我没有心情去挑食,随便打两个菜,迅速解决完回到宿舍,稍微午休一下。
在学校的主席台上我对着空旷的操场复述过整本历史书,这种记忆方法,记得牢又有成就感。有时候我在学校操场的跑道上背书,从起点开始一遍一遍地看,到终点之后合上书一边背刚才记忆的一段一边往回走,如果没有背下来,就要从终点重新开始,一直到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才可以回到原点去。
我从来不在乎班上的八卦,不与同学们为了生活琐事争辩,胸中仿佛有一片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沉没其中归于平静。有一次我在学校门口的书摊上买报纸,被老板误会没有给钱,我说我给过了他坚决不信,我想,我不能在这里吵架、发怒,与他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一块钱买不到,要把这时间拿来做更重要的事,于是我掏出钱,又给了他一次,心平气和地回到自习室做题。
暑假学校宿舍关闭但是图书馆开放,我住在亲戚家门诊后的出租小屋里,坚持去学校上自习。睡在闷热的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难以入眠,我发短信给我最好的朋友,说我特别想你,以此来消除深夜的孤独。
能够忍受一切别人不能忍受的辛苦,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每一次全力以赴地努力起来,就会觉得内心充满了力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这充满动力的状态不是谁在逼迫我,是我自己始终渴望有更精彩的人生,想去北京念书,想要变得更强大,然后独自走去更远的世界,我的父辈不敢想的世界,任何人都无法给予我的世界。怀揣着这些想法的小小少女,像是在肚子里揣着一个小小胎儿,每天都听着他的心跳,独自承担,独自欣喜。
你有过这种怀揣着梦想的感受吗?
是那种心无旁骛、刀枪不入的感受。
每一个有梦想的姑娘,内心都有一块等待春天的花田,那里有她的心血、她的希望,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守护,根本不理会周遭人们的狂欢、愤怒、失意或者误解。她常常显得孤独坚忍又有精神,从不以物喜,从不以己悲,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蜗牛一样,一直保持着看上去慢且愚钝的努力,坚定不移地迈向理想之地。
多少年后,当我翻开我高中时代的日记和笔记时,看到自己认真地安排着早起晚睡的努力,看到自己在日记里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写对自己的满意和不满意。
如果今后的我对待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的疏忽,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曾经的自己,配不上那些认真和努力。
2006年3月24号,我在日记本上写下:
从操场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行政楼灰暗的墙壁上爬满新鲜的爬山虎,浅浅的绿色,在灿烂的阳光下明晃晃的,死灰色的水泥墙和新鲜的爬山虎,绝配。
春天到底是来了,北大的春天是什么颜色?北大的未名湖开始泛波了吧。
……
后来,我真的来了北大。
北大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但是北大的春天真的很漂亮,未名湖倒映着博雅塔,湖边会开一枝一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