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夫人和基德夫人(2 / 2)

木星的卫星 艾丽丝·门罗 8010 字 2024-02-18

“要我说,您这辈子操的心已经够多了。”

看得出来,医生不想告诉她什么,要么就是不太记得杰克的情况了,要么就是假装不记得了。

“我就是来照顾大家的,”这个医生说,“这是我在这里的职责,也是护士们在这里的职责,所以您可以把担心的事都交给我们。我们领这份钱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吗?”

那你都担心过什么事?克罗斯夫人想。

她本来想和基德夫人说这件事的,因为她知道,基德夫人觉得这个医生是个傻瓜。可是一旦基德夫人知道她是为了杰克才找医生的,就可能说些不耐烦的话。她再也没有跟基德夫人说起过杰克的事,跟别人讲,发现别人也烦。她想,在这里没有人关心别人的不幸,哪怕有人死了,也没有人往心里去。这些人心里只有“我”“我还活着就行”“我晚饭吃什么”。自私。他们其实比二楼的人好不到哪儿去,只是还没表现出来而已。

自从和杰克来往以后,克罗斯夫人就再也没去过二楼,没去看望莉莉·巴伯。

他们喜欢坐在挂着红鹿画的那个角落里,那是他们第一次取得成功的地方。那里成为他们的基地,两个人可以单独待着。克罗斯夫人拿来铅笔和纸,把托盘固定在杰克的轮椅前,想看看他能不能写字。杰克写字的情况和说话差不多,可以勉强划拉几下。他抓着铅笔使劲往前推,直到笔头折断,他就开始哭。没有任何进展,不管写字还是说话,克罗斯夫人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过她学着用“是或不”的方式跟杰克说话,有时候似乎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我要是聪明一些,就可以更好地帮到你了,”克罗斯夫人说,“我是不是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可是我知道的就那么一点儿。你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可是你却说不出来。算了,我们喝杯咖啡吧,好吗?咖啡,你喜欢的。我和我的朋友基德夫人以前一直喝茶,但现在我喝咖啡了。我更喜欢咖啡。”

“就是说你从来都没结过婚?从来都没有?”

没有。

“谈过恋爱吗?”

谈过。

“真的吗?是真的吗?很久以前?很久以前还是不久前?”

是的。

“很久以前还是不久前?都有。很久以前和不久前都谈过。不同的恋人还是同一个人?是同一个,同一个女人。你和一个女人相爱了很多年,但是没和她结婚。噢,杰克,为什么不结婚呢?她不能嫁给你吗?不能。为什么?她已经结婚了?是吗?是的,她已经结婚了。噢,天哪。”

克罗斯夫人留心观察杰克的表情,想知道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痛苦,看他是否想继续说下去。她觉得杰克想继续谈这个话题。她很想问问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但是有个声音警告她不要问,于是她换了轻松的语调。

“我可以猜猜她的名字吗?还记得红鹿吗?很有趣,是不是?我很好奇。我可以从A开始,顺着字母表一直猜到Z。安妮?奥黛丽?安娜贝尔?不是。还是根据直觉来吧。简?玛丽?露易丝?”

那个名字是帕特,帕特丽夏,克罗斯夫人猜了大约三十次才猜到。

“嗯,在我心里叫帕特的女人总是白白的,不黑。你知道每个名字在人们心里都有一个形象吧?她白吗?白?还很高挑,在我心里叫帕特的女人总是很高挑。她高吗?哈!我猜对了。又高挑又白皙,是个漂亮的女人,可爱的女人。”

是的。

克罗斯夫人感到有些惭愧,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

“那这就是一个秘密了,我们之间的秘密。听着,如果你想给帕特写信的话,就来找我。过来找我,我弄清楚你想对她说的话,然后帮你写。”

不,不写信。决不。

“好吧,我也有一个秘密。我喜欢过一个男孩,他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有次溜完冰,他走路送我回家,那是学校组织的溜冰会。当时我读初中四年级,十四岁。那是战争前的事了。我真的很喜欢他,经常想着他,你懂的。听到他死讯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我十七岁结的婚。嗯,当我听说他死了,我想,现在我有指望了,可以指望在天堂和他相遇了。真的,我当时就是那么孩子气。”

“那次溜冰会玛丽安也去了。你知道玛丽安是谁,就是基德夫人。她当时也在,全场数她穿得最漂亮。天蓝色的衣服,白色的毛边,带着兜帽。她还有暖手筒,白色毛皮的暖手筒。我多想自己也有一个!从来没见过那么想要的东西。”

晚上入睡前,克罗斯夫人躺在黑暗中,回想起当天和杰克有关的一切:他的样子,他的脸色;是不是哭了,哭了几次,每次哭了多久;在餐厅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人太多让他心烦还是不喜欢那里的食物;跟她说晚安的时候是闷闷不乐还是充满感激。

与此同时,基德夫人也交了一个新朋友。这个新朋友叫夏洛特,以前住在餐厅旁边,最近搬到走廊这边来了。夏洛特长得高高瘦瘦的,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个性格温顺的女人。她得了多发性硬化症,病情有时处于缓和期,就像现在这样。如果她愿意,本来是可以回家的,家里一直给她留着住处。但是她在这里待得很开心。长年在公共机构的生活让她像孩子一样心情愉快,对别人充满依恋。夏洛特在理发店帮忙,她喜欢做那些事,喜欢给基德夫人梳头发,盘头发,惊叹她头上还有那么多黑头发。她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银灰色,发式蓬松,因为喷了发胶而显得有些僵硬。基德夫人在房间里就能闻到发胶的味道,她会大声喊:“夏洛特!他们让你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熏死我们吗?”

听基德夫人这么说,夏洛特咯咯地笑了。她给基德夫人带了一件礼物来,一只红色的毡布钱包,上面缝着绿色的叶子和蓝色、黄色的花。这是她在手工室里做的。基德夫人想,这跟以前孩子们从学校里带回来的食谱夹多像啊!他们用颜色鲜艳的纱线把一整个纸饼盘和半个纸饼盘缝在一起,装不了什么东西,所以也没什么用。他们费尽心思,净做些没用的东西,就像用钩针编织的防烫布垫一样,有了它还是烫手;还有用木头削的马头形挂钩,上面的钩子小得连一顶帽子都挂不住。

夏洛特做钱包送给已婚的女儿们和小外孙女,还有那个和她丈夫一起生活并冠上他姓氏的女人。她丈夫和那个女人会定时来看她;他们都是好朋友。这样的安排对她丈夫、孩子们,也许对夏洛特自己来说都是最好的。没有任何人欺骗她,她很可能连哭都没哭一声就放弃了。这样也好。

“你能指望什么呢?”克罗斯夫人说,“夏洛特的性格那么随和。”

克罗斯夫人和基德夫人并没有闹翻,老朋友之间也没有真的生出嫌隙。她们还会在一起聊天、打牌,但一切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在餐厅,她们再也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因为克罗斯夫人得留意杰克切肉的时候需不需要帮忙。杰克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会假装自己不想吃肉,但那样就补充不到蛋白质了。于是,夏洛特就坐到了克罗斯夫人原来的位子上。夏洛特可以自己切肉,实际上她会把盘子里的肉、面包片、鸡蛋、蔬菜、蛋糕——所有能切的东西都切成差不多同样大小的小块,然后才开始吃。基德夫人告诉她这样不好,她听了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固执地这么做。

“换作我们,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自己的,”基德夫人说,她还在跟克罗斯夫人讲夏洛特的事,“我们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选择。”

“没错,那时候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他们不可能像对夏洛特那样对待我们,用药物和其他东西维系我们的生命。也可能是那些药物让她变傻了。”

基德夫人没吭声,只是在克罗斯夫人说夏洛特傻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克罗斯夫人说得更直白而已。过了一会儿,她勉强说道:

“我觉得她是大智若愚。”

克罗斯夫人平静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基德夫人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坐着。她可以轻轻松松地保持这个姿势半个小时,让夏洛特帮她梳头发。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变成喜欢被人服侍的老太太了?还要有人听她发号施令?那些老太太乘着游轮满世界跑,她在小说里读到过。她们满世界跑,住在宾馆或破败的大别墅里。要使唤夏洛特易如反掌,让她玩拼字游戏或在她举止不雅的时候提醒她就行。既然夏洛特渴望成为别人的奴隶,她有什么必要收敛自己?她不想做一个众口称赞的老太太,而且拥有奴隶的成本可比奴隶本身的价值高多了。最后,人们的忠诚就像石头一样挂在你的脖子上,变成沉甸甸的期望。她想甩掉这一切,有时候躺在床上,在脑海里默念所有自己知道的诗句或事实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不过这些东西越来越模糊了。另外一些时候,她想象有一座建在黑魆魆的树林边或沼泽边上的房子,前边是阳光灿烂的田野,一直延伸到海边。她想象自己孤身一人住在那里,就像小说里的老女人一样。

克罗斯夫人想带杰克去见见朋友。他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杰克已经不常哭了,所以她觉得应该让他学着和别人交往。但有时候杰克在饭桌上的表现却让她感到惭愧,那时,她会直接告诉他。她经常搞不清楚杰克为什么生气,有时候愤怒累积到一定程度,他就会打翻糖缸,或挥手把所有餐具都推到地上。她想,如果杰克可以多适应几个人,就像适应自己一样,也许他就会平静下来,表现得得体一些。

克罗斯夫人第一次带杰克去基德夫人的房间时,基德夫人说她和夏洛特正要出门,要去手工室。她没有叫他们同去。第二次去的时候,基德夫人和夏洛特正坐在那儿玩拼字游戏,就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你不介意我们看一会儿吧。”克罗斯夫人问道。

“噢,不介意。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别怪我。夏洛特从上周三开始,花了一周时间才下定决心玩这个的。”

“我们不着急,我们没有别的事,是不是,杰克?”

克罗斯夫人在想,是否可以让杰克玩拼字游戏。她不知道他写字的时候问题有多严重,是写不出字母来吗?仅此而已?还是不知道怎么把字母组成词?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

不管怎样,杰克对拼字游戏很感兴趣,他把轮椅摇到夏洛特旁边。夏洛特拿起几个字母,放回去,又拿起来,在手里看了半天,终于拼了一个wind(风),接的是基德夫人拼好的elbow(肘部)。杰克似乎看明白了,开心地拍着夏洛特的膝盖以示祝贺。克罗斯夫人希望夏洛特明白那只是友好的表示,希望她不要生气。

其实她多虑了,夏洛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气。

“不错。”基德夫人皱着眉头说,然后马上用字母d横着拼了一个demon(恶魔)。“这个词得三倍分!”她立刻把分数写下来,“快拿字母,夏洛特。”

夏洛特把新拿的字母一个一个给杰克看,杰克发出了赞赏的声音。克罗斯夫人留心看着他,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让他突然变脸,毁掉这友好的气氛。倒没发生什么事,但是他分散了夏洛特的注意力。

“你想帮忙吗?”夏洛特说,然后把放字母的小架子移到两个人面前。杰克身体向前倾,头几乎靠在夏洛特的肩膀上。

“啊——啊——啊。”杰克说,但这次听起来很愉快。

“啊——啊——啊?”夏洛特逗他说,“那是什么词啊,啊——啊——啊?”

克罗斯夫人等着杰克变脸,但他只是咯咯地笑,夏洛特也咯咯地笑。两个人你一声我一声地笑起来。

“你们真是好伙伴。”基德夫人说。

克罗斯夫人心想,如果以后想经常来玩的话,还是不要惹恼基德夫人的好。

“好了杰克,不要打扰夏洛特了,”她和蔼地说,“让她自己玩。”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杰克的手笨拙地垂到拼字板上。字母四散,杰克转头向她露出难看的脸色,从未有过地难看。她很吃惊,甚至有点害怕,但是不想在杰克面前表现出来。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她说,“能不能规矩点!”

杰克发出厌恶的声音,把拼字板和字母都推到地上,边做边盯着克罗斯夫人,所以很明显,这厌恶和愤怒都是因她而起的。克罗斯夫人知道,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一定要冷静、坚定。你对孩子或动物说话的时候就得用这种口气;必须表现出你丝毫没有失控,没有因为眼前这些事而受伤或惊慌失措。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股悲伤、震惊和无助涌上心头。她眼里噙着泪水,杰克看到后表现得更加厌恶,更具威胁性了,仿佛对她的反感是锅里沸腾的水,每一秒钟都在升温。

夏洛特微笑着。可能她还停留在刚才咯咯笑的心情中,也可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除了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脸色红润,表情谦卑,情绪兴奋。

杰克猛地一使劲,笨拙地转过轮椅。这时夏洛特站了起来。克罗斯夫人强迫自己开口说道:

“对,你现在最好推他回去。他最好回去冷静冷静,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最好这样。”

杰克发出一声嘲笑,好像在说克罗斯夫人只是叫夏洛特去做一件她本来就要做的事;她只是在假装事情还没有脱离她的控制。夏洛特抓住轮椅,向门口走去,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墙边的书架和蝴蝶盒子。她仍然微笑着,只是嘴唇因为专注而紧紧地抿在一起。也许对她来说推轮椅这件事很困难,也许她正常的反应能力和平衡感不太好,但她看起来很开心。她向她们挥手,微笑,然后拐进走廊。夏洛特就像旧式的玩具娃娃,不是克罗斯夫人和基德夫人小时候玩的那种,是她们的母亲玩的那种,有着修长、柔软的身体,白里透红的脸蛋,卷曲的陶瓷头发和淑女式的笑容。杰克一直扭着脸,不看她们;克罗斯夫人从侧面瞥见他的脸涨得通红。

“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轻易地征服夏洛特。”他们走后,基德夫人说。

“我不觉得他有多危险。”克罗斯夫人说。她的语调干巴巴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基德夫人看着拼字板和散落了一地的字母。

“我们捡不起来,”她说,“我们俩不管谁,弯下腰去都会不省人事的。”这话不假。

“都是些没用的老东西,是不是?”克罗斯夫人说。她的声音已经平静多了。

“我们不捡,过会儿等送果汁的姑娘来了,叫她帮忙捡。不需要解释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办。我们不弯腰去捡,免得摔了鼻子。”

克罗斯夫人觉得自己的心扑通一声摔了下来。她的心脏就像一只瘸腿的老乌鸦,在胸膛里乱拍乱跳。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想要抓住它。

“嗯,我没跟你说过,我记得没有,”基德夫人看着克罗斯夫人的脸说,“从没跟你说过那次发生的事。当时我住在家里,因为起床太快,脸朝下摔倒了,晕了过去。幸运的是,住在我楼下的那个女人当时在家,她听到动静后叫来了那谁,有钥匙的那个人,哦,公寓管理员。他们进来后发现我趴在地上,浑身冰凉,就把我抬上了救护车。这些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接下来的三周里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没有失去意识,我倒希望那样;有意识,而且说了很多蠢话。你知道我记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是精神病医生来看我!他们叫来一个精神病医生,看看我是不是疯了。但是没有人告诉我他是精神病医生,他们是故意的,就是要瞒着你。这个医生穿着一件军装式夹克,很年轻,我以为是从街上随便叫来的一个小伙子呢。”

“‘现任总理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嘿!我觉得他才疯了呢,便说:‘管它呢!’然后翻过身背对着他,好像要睡觉的样子。从那时起,我就什么都记得了。”

“管它呢!”

实际上,克罗斯夫人听基德夫人讲过这件事,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现在笑,不只是捧场,还有释然。基德夫人坚定的声音在她的伤口上抹了一层止痛膏。

在两个人的笑声中,基德夫人迅速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没事吧?”

克罗斯夫人把手从胸前拿开,停了一会儿。

“我觉得还行,没错,但是得回去躺一会儿。”

不难想到,基德夫人接下来又说:“你心脏不好,不应该让自己这么激动。”克罗斯夫人答道:“你说的也许在理,但我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你没坐轮椅过来。”基德夫人说。克罗斯夫人坐在一把普通的椅子上,她是推着杰克的轮椅慢慢走过来的。

“我能走,”她说,“能慢慢走回去。”

“不,你得坐轮椅。坐到我的轮椅上来,我推你。”

“你推不了。”

“推得了。不把精力消耗掉,我会对着拼字游戏发疯的。”

克罗斯夫人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坐上基德夫人的轮椅。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是如此虚弱无力,基德夫人说得没错,她连十英尺都走不了。

“出发喽。”基德夫人说。她们慢慢地挪出房间,拐进走廊。

“别累着自己,慢点儿走。”

“好。”

她们沿着走廊向前,左转,然后顺利地爬上一个缓坡。克罗斯夫人能听到基德夫人的喘息声。

“也许接下来的路我自己可以走。”

“不,你不行。”

上了缓坡后再左转,就能看到克罗斯夫人的房间了,中间还隔着三扇门。

“现在我要做的,”基德夫人一字一顿地说,试图掩饰自己的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使劲再推你一下。这样正好把你推到门口。”

“你行吗?”克罗斯夫人有点不太相信。

“当然。然后你就自己进屋,上床躺着,慢慢定下心来,再按铃叫看护姑娘过来,让她把轮椅还给我。”

“你不会让我撞到什么吧?”

“看我的吧。”

说完,基德夫人把握好力度,稳稳当当地把轮椅推了出去。轮椅平稳地向前滑动,刚好在她说的地方停下来,停在了克罗斯夫人的门口。克罗斯夫人本来赶紧抬起了双手双脚,现在她放下手脚,满意地朝基德夫人点了点头,表示服输,转身安全地滑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看到克罗斯夫人进了屋,基德夫人就瘫倒在地上。她背靠墙,双腿直挺挺地伸着,坐在凉凉的油地毡上。她祈祷在自己恢复好体力往回走之前,不要碰到哪个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