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2 / 2)

迈克说:“反正我看过了,很多年前。”

“不错的电影,”夏妮说,“只是对于结局,我不能苟同。我认为结局错了。你还记得那一段吗?亚历克·吉尼斯早上看见水里的电线时意识到有人要炸桥,便发狂了,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弄得大家都要送命了。我认为他本应该看见那根电线,知道要发生什么,然后留在桥上和它一起炸掉。我认为那才符合他的性格,那样会更有戏剧效果。”

“不会的。”约翰逊说,语气好像以前争论过这件事一样,“那还有什么悬念?”

“我同意夏妮的看法,”我说,“我记得我也认为结局太复杂了。”

“迈克你说呢?”约翰逊问。

“我觉得不错,”迈克说,“这样的结尾不错。”

“男队对女队,”约翰逊说,“男队赢。”

接着他让男孩子收拾好拼字游戏,他们照做了。但是格里高利提出要去看星星。“那是唯一能看到星星的地点,”他说,“在家里看到的都是灯光和狗屁。”

“注意你的用词。”他父亲说。但是他又说,好吧,五分钟,我们都出去看星星。我们来找北极星,靠近北斗七星勺柄的第二颗星星。如果你看得见,约翰逊说,你的视力就好到可以去当空军了,至少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是这样。

夏妮说:“我可以看见,但我是本来就知道它的位置。”

迈克说他也是。

“我看得到,”格里高利轻蔑地说,“不管知不知道它的位置,我都能看到。”

马克说:“我也能看到。”

迈克站在我的侧前方。实际上,他离夏妮比离我更近。我们后面没有人,我想要触碰他—只是轻轻地不经意地碰一下他的胳膊或肩膀。如果他不避开—出于礼貌,把我的碰触当作意外—我想把一根手指放到他光溜的脖子后面。如果是他站在我后面,他会这样做吗?他会专注于这件事而不是星星吗?

然而,我感觉他是个谨慎的人,他会克制自己。

因为这个原因,夜里他肯定不会到我床上来。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因为太冒险了。楼上有三间卧室—客房和主卧都连着孩子们睡的大房间。去哪个卧室都要经过孩子们的房间。昨晚睡在客房的迈克已经搬到了楼下前屋的沙发床上。夏妮给了他干净床单,没有给他昨晚睡的床换床单,而只是重新整理一下。

“他很干净,”她说,“而且毕竟是老朋友了。”

躺在同一条床单上让我无法安然入睡。梦里,不是在现实中,床单散发着水草、河泥和烈日下芦苇的气息。

我知道不论风险有多小他都不会来找我。在他朋友的家里做这样的事很不道德,他们也将会—如果不是已经—成为他妻子的朋友。可他怎么就能确定我想要他来呢?或者,他怎么就能确定他想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到目前为止,我在任何时候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忠于与我同床共枕者的女人。

我睡得不实,我的梦单调而淫荡,伴随着一些气人和令人不快的小情节。有时,迈克准备合作了,但是我们遇到了阻碍;有时他转移了目标,就像他说给我买了礼物,但是忘记放在哪里了,而且找到这件礼物对他至关重要。我告诉他不要紧,我对礼物不感兴趣,因为他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我爱的人,一直爱的人,我这样说的。但是他全神贯注地找礼物;有时,他还斥责我。

整夜—至少每当我醒来,我老是醒—蟋蟀都在我窗外歌唱。开始我以为是鸟,是夜鸟们坚持不懈的合唱。我住在城里太久了,都忘了蟋蟀也会发出瀑布流泻的完美声音。

我要说明的是,有时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片干燥的土地上。令人不快的清醒。你对这个男人了解多少?他又了解你多少?他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他的政治倾向如何?他对女人又有什么样的期待?

“你们俩睡得好吗?”夏妮问。

迈克说:“一下子就睡着了。”

我说:“还好。”

那天早上,大家都应邀去邻居家吃早午餐。邻居家有游泳池。迈克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去高尔夫球场转转。

夏妮说:“当然可以。”然后看着我。我说:“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迈克说:“你不打高尔夫,是吧?”我不打。

“你可以来做球童。”

“我去帮你捡球。”格里高利说。他愿意参加我们的任何出行,我们显然比他父母更自在更好玩。

夏妮说不行。“你和我们一起。你不想游泳吗?”

“所有的孩子都在游泳池里撒尿。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我们出发前,约翰逊警告说预报有雨。迈克说,我们可以碰碰运气。我喜欢他说“我们”,我喜欢坐在他旁边,坐在妻子的位子上。想到我们是一对儿我就感到开心—就像青春期女孩子那种一头热的开心。做妻子的想法让我着迷,仿佛我从来没有做过妻子似的。我对现在的情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真的能满怀真爱地安定下来,摆脱掉我身上不适为人妻的部分,快乐地生活吗?

但是现在我们单独在一起,反倒很拘束。

“这里的乡间多美啊!”我说。今天我说的是真实的感受。在多云的白色天空下,山峦比在昨天明晃晃的大太阳下看起来柔和多了。夏末,树木的叶子残败了,很多叶子的边缘已经开始泛起铁锈色,有些已经变成了棕色或红色。这会儿我注意到了不同的叶子。我说:“橡树。”

“这里是沙土地,”迈克说,“这一带—人们把它叫作橡树岭。”

我说,我猜爱尔兰应该很美。

“有些地方荒无人烟,只有岩石。”

“你妻子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吗?她有那种可爱的口音吗?”

“如果你听到她讲话,应该会觉得有吧。但是当她回去的时候,人们说她已经没有那种口音了。他们说她讲话像美国人。他们经常说美国人—他们不在乎加拿大人。”

“那么你们的孩子呢—我猜他们完全没有爱尔兰口音了吧。”

“完全没有。”

“那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突然想要告诉他我生活中的矛盾、我的悲哀和需要,可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念孩子们。”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同情的话语,没有鼓励。也许他认为在这种情境下不适合谈论我们的伴侣或孩子。

不一会儿,我们就开进了会所的停车场,他故意大声嚷嚷说:“好像雨神把星期天的高尔夫球手们都留在家里啦。”仿佛是要弥补他刚才的僵硬态度。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

他下车到售票处买了参观票。

我从来没有进过高尔夫球场。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两次球赛,都不是我选择要看的。我知道有些球杆叫作铁杆,其中有一种叫作九号铁杆,它的球场叫林克斯[1]。但当我告诉他这些时,他说:“也许你会觉得无聊透顶。”

“我觉得无聊就去散步。”

那似乎让他很开心。他用温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说:“你会的。”

我对高尔球的无知并没什么关系—也不是真的要我捡球—我也不觉得无聊。我所要做的就是到处跟着他,看着他。我甚至都不用看着他。我可以看着球场边的树木—它们很高,树梢像羽毛一样,树干很细,我不太确定它们的名字—金合欢树?—偶尔有风吹过,它们便轻轻颤动,我们在下面根本感觉不到风。还有成群的鸟,乌鸫或椋鸟,带着共同的紧迫感飞来飞去,不过只是从一棵树的树梢飞到另一棵树的树梢。我记得鸟是那样的。到了七月末或八月,它们开始喧闹地聚集起来,准备飞向南方。

迈克偶尔讲几句话,但基本不是对我说的,我也没有必要回答,事实上也不可能回答。我想他比独自在这里打球的男人说的话要多。他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是对自己的责备,谨慎的祝贺或警告,或者根本不是语言—只是一些想要传达某种意义的声音。在你情我愿的长期亲密生活中,这样的声音的确可以传达意义。

这是我应该做的—让他对自己有更广阔深入的看法。更舒服的看法,你可能会说,知道有人围绕他的孤独悄悄行走的踏实之感。如果我是另一个男人或者另一个他不觉得有什么关系的女人,他一定不会这么想,或这么自然轻易地提出要求。

我没有想明白。我们绕着球场走的时候,我感觉快乐向我袭来。夜里让我感到刺痛的欲望都被遏制住了,被修剪成了整齐的引火苗,像妻子一样专注。我随着他摆球,选择,衡量,眯着眼,挥杆,看着球的飞行线路,朝我们的下一个挑战,我们眼前的未来飞去。在我看来,他打出的球总是很成功,但在他看来却总是问题重重。

我们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在那儿走着。会下雨吗?我们说。你感觉到有雨滴吗?我想我感觉到了雨滴。也许不是。这不是在礼节性地谈论天气—这一对话的语境是打球。我们会打完这一局吗?

结果是一局没打完就落下了一滴雨,绝对是一滴雨,接着是又一滴,然后是雨花飞溅,越来越大。迈克看着球场的尽头,那里的云变了颜色,从白色变成了深蓝,他说:“我们的好天气来了。”并没有特别警觉和失望的意思。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系好球袋。

我们现在差不多到了离会所最远的一头了。鸟儿越发骚动了,焦虑地在上方游移不定地盘旋。树梢在晃动,还有一种声音—似乎就在我们头顶—像裹满了石头的浪花撞上了堤岸。迈克说:“好吧,我们还是进到这里来吧。”他拉着我的手,匆匆穿过修剪过的草坪,进入球场与河流之间的灌木和高高的草丛里。

草丛边的灌木,叶子的颜色很深,中规中矩的,仿佛是设在那里的树篱,可其实它们是野生的,一丛一丛,看起来密密层层,不过走近了能发现小小的开口,是动物或来捡高尔夫球的人踩出来的窄道。地面稍微向下倾斜,一旦你穿过了不规则的灌木墙,就能看见一部分河段—这就是为什么会所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河滨高尔夫俱乐部”。河水铁灰,好像在翻滚,不像池水,会在这样的雨中被劈起碎浪。在我们与河流之间有一片杂草地,好像都开花了。一枝黄花,还有凤仙,长有红色黄色的钟形花冠,还有一串串粉紫色的花,我想是开花的荨麻,还有野紫菀。还有葡萄藤,抓牢了攀附在任何它够得到的东西上,在地上盘结缠绕。这里土质柔软,不是很黏。甚至连根茎最为纤弱的植物都长到了一人多高。我们停下来,透过这些植物仰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树木,像花束般摇晃。从午夜般漆黑的云层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真的下雨了,紧随着泼向我们的雨花而来,但好像还不只是雨。仿佛一大片天空滑落了,压顶而下,喧闹而坚决,呈现出不易辨认却又活生生的形体。雨幕—不是薄纱,而是厚重的狂乱飘舞的雨幕—被驱至这一形体的前方。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可感觉到的却只是轻盈懒散的雨滴。我们几乎就像是透过窗子往外看,不太相信窗子会破碎,直到它真的破碎了,风和雨一下子打到我们身上,我的头发被扬起,在头顶四散飞舞。我感觉我的皮肤也紧接着要被掀起来了。

我试图转身—我感到一阵以前没有过的冲动,想冲出灌木,朝会所跑。但是我动不了。连站都很艰难—一到开阔地上,风就会立刻把你打翻在地。

迈克弯着腰,低着头,顶风穿过杂草,挪到我前边,拉着我的胳膊。然后他面对着我,挡在我和风暴之间,和牙签的作用差不多。他正对着我的脸说了什么,但是我听不见。他在叫喊,但是一点声音都传不到我的耳朵里。他抓着我的两个胳膊,把手挪到我的手腕处,紧紧握着。他把我向下拉—我们俩都踉踉跄跄地试图改变一下位置—这样我们就蹲在了地上。我们靠得那么近,都无法直视对方—只能往下看,看脚边雨水劈开泥土形成的小涓流、倒下的植物和我们湿透的鞋子,就连这些都是透过从我们脸上泄下来的瀑布看到的。

迈克放开我的手腕,用手抓住我的肩膀。他的触摸依然是克制的,而不仅仅是安慰。

我们就这样直到风停下来。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也许只是两三分钟。雨还在下,但是现在是普通的大雨了。他把手拿开,我们浑身颤抖地站了起来。我们的衬衣和裤子紧紧贴在身上。我的头发如女巫的长发般一绺绺地挂在脸上,他的头发像一条条短而黑的尾巴贴在额头上。我们试图微笑,但是几乎没有力气了。然后我们短暂地拥吻。这更像是庆祝我们顺利逃生的仪式,而不是身体的需要。我们的嘴唇彼此滑过,光滑而冰冷,拥抱的压力让我们有点发冷,因为新鲜的水从我们的衣服里被挤了出来。

雨势渐渐变小。我们微微摇晃着,穿过被压平了一半的草丛和茂密潮湿的灌木。大树枝散落在球场各处。直到后来我才想到,任何一根树枝都能置我们于死地。

我们在开阔地里走着,绕过落下的枝叶。雨差不多已经停了,天空清亮起来。我低头走着—这样我头发上的水就落到地上而不是流到脸上了—我感觉到太阳照在我的背上,我抬头望向它节日般的光芒。

我站定,深吸了口气,把头发从脸上甩开。现在是时候了,我们浑身湿透,安全,面对阳光。现在该说点什么了。

“有些事我还没有对你说。”

他的声音就如雨后即现的太阳,让我大吃一惊,只不过是以相反的方式,其中有一种沉重、警告的意味—果断中包含着歉意。

“是关于我们最小的孩子的,”他说,“我们的小儿子去年夏天死了。”

啊。

“他被车碾死了,”他说,“是我在车道上倒车时把他碾死的。”

我又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我们都盯着前方。

“他名叫布赖恩。三岁。

“情况是这样,我以为他在楼上,在床上。其他人还没有睡,先让他上床了。然后他又起来了。

“我本应该看一看的。我本应该好好看看的。”

我想到迈克从车上下来的那个时刻。他一定会惊叫。孩子的母亲从房子里跑出来的那一刻。这不是他,他不在这里,这事没有发生。

在楼上的床上。

他又开始走,进了停车场。我紧跟在他后面。我什么都没说—没有一句善意、平常、没用的话。我们已经用不着说那些话了。

他没有说,这是他的错,他永远无法忘记,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是他尽力了。

或者,他妻子原谅了他,但是她也永远忘不了。

我知道这一切。现在我知道他是跌到了谷底。只有他知道—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谷底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和他妻子都知道,这件事把他们维系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不是让人劳燕分飞就是把他们绑在一起,一生一世。他们不会始终生活在谷底,而是对它有共同的了解—那个寒冷、空虚、封闭的中心地带。

这可能会落在任何人身上。

是的,可似乎又不是那样的。它似乎会落到从这里那里特别选定的这个人或那个人身上,一次一个人。

我说:“这不公平。”我是说摊上这种飞来横祸,这种邪恶的毁灭性的打击,也许比在祸不单行时、战争或地球灾难中发生更糟糕。最糟糕的是,一个人要因为自己的行为,很可能是一个没有代表性的无意之举,永远为此负全责。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但还有一层意思是,这是不公平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种近乎无辜的直白抗议,出自一个本色的自我中心。这种抗议来自你自身,没有被公开,因而是无辜的。

“唉。”他温柔地说。哪里都不存在公平。

“夏妮和约翰逊不知道,”他说,“我们搬家以后认识的人都不知道。也许那样更好。甚至其他几个孩子—他们几乎再没提过他。从来不提他的名字。”

我不是他们搬家后认识的人。不是他们艰难建立的正常新生活中的人。我只是一个知情者—仅此而已。一个他私下里拥有的知情者。

“奇怪。”他说,在打开车厢放高尔夫球包前,他四下环顾了一番。

“之前把车停在这里的人怎么了?你没看见我们进来时,这里停着另一辆车吗?可我没在球场上看到其他人。我现在才想起来。你看见了吗?”

我说没有。

“神了,”他说,“好吧[2]。”

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个词,还是同样的那种语气。一件事和另一件事之间的纽带,或者是一个结论,或是一种对无法更充分言说的事情或想法的表达。

“井是地上的一个洞。”我开玩笑似的回答。

暴风雨终止了游泳池边的派对。人太多了,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挤到房子里,那些带着孩子的人大多选择了回家。

开车回来的路上,迈克和我都注意到,也说到,光着的胳膊、手背和脚踝上有刺痛,发痒或是有烧灼感。都是我们蹲在草丛中时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我想起了荨麻。

我们换上干衣服,坐在夏妮的农家厨房里,讲述了我们的历险,给他们看我们的皮疹。

夏妮知道该怎么处理。昨天带克莱尔去过当地医院的急诊室,对这家人来说,这不是第一次。早些时候的一个周末,男孩子们去了谷仓后杂草丛生的泥地,回来时满身红斑和肿块。医生说,一定是碰到了荨麻。他们一定是在里面打滚玩来着。开了些冷敷的药,还有抗过敏的抗组胺药膏,还有药片。还有一瓶药膏没用完,药片也没吃完,因为马克和格里高利很快便恢复了。

我们说不用吃药—我们的情况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夏妮说她听高速公路上给车加油的女人说过,有一种植物叶子,可以制成治疗荨麻擦伤最好的膏药。不需要吃药什么的,那个女人这样说。那种植物好像叫牛脚。冷脚?女人说可以在某个岔路的一座桥下找到那种植物。

“我可以再去问问她确切的情况,我可以去弄点回来。”

她很想去试一下,她喜欢民间偏方。我们不得不提醒她,已经有花钱买的药膏了。

夏妮喜欢照顾我们,事实上,我们的遭遇让家里充满了幽默,让他们从湿漉漉的一天和计划泡汤造成的乏味中解脱出来。我们选择一起出去,又有了这次历险—在我们身体上留下证据的冒险—这个事实让夏妮和约翰逊开始兴奋地取笑我们。他的表情很逗,她则显得关切。如果我们带回了真正的罪证—屁股上的划痕、大腿和肚子上的红斑—他们当然就不会这么开心和宽容了。

看到我们坐在那里,脚放在盆里,胳膊和手上都笨拙地缠着厚布,孩子们感到很滑稽。克莱尔尤其觉得我们这些大人光着愚蠢的脚很好玩。迈克对着她扭动他的长脚趾,让她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咯咯笑声。

好吧。如果我们再次见面或者不再见面,都会是同样的老一套。不可使用、深知本分的爱情(有人说这种爱情不真实,因为它不会冒险扭断脖子,变成糟糕的笑料,或是悲伤地逝去)不会拿任何东西来冒险,却像一条甜蜜的涓涓细流,一个深藏在地下的源泉。这新的沉静如封印般压于其上,将它封存。

在我们的友谊渐渐淡化的岁月里,我没有再向夏妮打听他的消息,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那些长着大大的粉紫色花朵的植物不是荨麻。我发现它们叫作紫茎泽兰。我们碰到的刺人的荨麻是不起眼的植物,开着淡紫的花,茎秆邪恶地向外伸展,有纤细锋利能穿透皮肤的灼热芒针。那些荨麻一定还在,在繁茂的废草坪上,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1] 一种特定类型的高尔夫球场,一般建在沙地上,长有高而密的草丛,基本没有树木。

[2] 原文为“well”,在这里是一个语气词。英文中“well”也有“井”的意思,所以有下文打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