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和美瑞白丝(2 / 2)

爱的进程 艾丽丝·门罗 10461 字 2024-02-18

“我会的。我对上帝发誓,杰茜,我对上帝发誓了。”

“辛德曼先生。”我轻声道。我感觉出奇地轻松,毫无撒谎的负担。“就是他。”

梅瑞贝斯从我的膝盖上缩回手,坐直身子。“他太老啦,”她说,“你说过他很丑!他结婚了!”

“我从没说过他丑啊,”我说,“他只有三十三岁。”

“你根本不喜欢他!”

“你恋爱的时候,有时候一开始就是那样的。”

从前我认识一个老太太,谈到自己的生活时她告诉我,她跟罗伯特·勃朗宁发生了三年私情。她根本没老糊涂。她是个非常精干、爽朗的老太太。她没说热爱勃朗宁的诗歌,或者花所有的时间读他。她也没说她有过幻想。“哦,是啊,”她说,“后来我就跟罗伯特·勃朗宁发生了三年私情。”我等她笑起来,或者补充几句解释的话,但没有。因此,我不得不认为,她在想象中开展的私情是如此严肃、投入,她不容许自己把它说成是想象。

那年春天我和辛德曼先生—在我的头脑中,在梅瑞贝斯面前—展开的私情,或许并没在我生命中占据那样重要的位置,不过它还是让我有事可忙。我和梅瑞贝斯相处时不再走神和厌倦了。我不得不安排再安排各种情节,通过选择要透露的信息让它们一一到位。我安排了和他的交媾,但没告诉她,后来不禁倍感庆幸,因为我又决定还是不要让它发生为好。否则我没法令人信服地想象那过程,或者事后要说些什么话。扯谎丝毫不曾让我为难。一旦一头扎进了错误之路—说出了辛德曼先生的名字—犯错的感觉便分外美妙起来。

我不仅通过所说的话,还通过我的模样来演示事情的进展。我并没有勒紧皮带、涂脂抹粉,表现得像个年轻的诱惑者。相反,我特意把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彻底放弃胭脂和口红,只是仍旧敷着厚厚的粉,好显得脸色苍白。我穿着一件恩娜姑妈的鼓鼓囊囊的绉绸上衣去上学。我告诉梅瑞贝斯是辛德曼先生要我穿成这样,把头发盘起来。他受不了任何人盯着我的头发看,或者看到我胸部的线条。他因为爱的重负而痛苦。我也一样。我弓着肩膀,表现出受难的气质。激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这就是我想给梅瑞贝斯传达的信息。必须让负罪感、心事重重和一种炽热的欲望成为我的日常伴侣。

同样也要成为辛德曼先生的。在我的想象中,他越来越不顾一切。他爱抚我,低语喃喃,然后又自责、呻吟一番,变得虔诚起来,吻我的眼皮。

那么,真正的辛德曼先生呢?这一切是否让我一听到他进门便全身颤抖,对他充满期望,希望看到什么暗示呢?根本没有。他在我的想象中扮演角色的时候,就从现实中隐退了。我不再期待什么有趣的交谈,或者哪怕冲我的方向点点头。在我脑海中,我设法改善了他的相貌—给了他一种比较健康的脸色,压制了他习惯性的微微冷笑,让他显出一副忧郁温柔的模样。我设法不看他的真人,免得又要从头到脚改造他。

梅瑞贝斯追问着细节,但是对一切都不满意。她督促我永远不要屈服。“你不能向辛德曼夫人告发他吗?”她说。

“那会要了她的命的。反正她生孩子时也大有可能死掉。”

“要是她死掉的话,你们会结婚吗?”

“我还不够大哦。”

“他可以等嘛,要是他真像他说的那样爱你的话。他需要有人照顾宝宝的嘛。他会继承她的所有财产吗?”

提到宝宝,让我想到某件最近在辛德曼家发生的真事,也是一件让人不舒服的窘事。辛德曼夫人招呼我去看宝宝踢她。她躺在沙发上,掀起袍子,用一个垫子遮住私处。“在那儿,看啊!”她嚷道。我看到了,那可不是表面上的一下颤动,而是整个布满淡斑的山丘从底下传出的起伏翻滚。她的肚脐眼鼓突,像一个随时会弹出的瓶塞。冷汗从我的胳膊和额头上直冒出来。我喉咙里也翻上来一团硬邦邦的恶心感觉。她笑了,垫子滑了下来。我冲进厨房。

“杰茜,你有什么好怕的?我想他们中没有哪个会像你反应这么大!”

在辛德曼家的另外两幕。

辛德曼先生早早回了家。我放学后到那里时,他和辛德曼夫人一起待在起居室里。辛德曼夫人仍旧整天拉着窗帘,尽管外面已经是春天了,炎热的五月天。她说不许任何人看到屋里,看到她这副模样。

我从炎热、明亮的下午走进屋子,发现拉着窗帘的闷热房间里点着熏香,两个苍白的人咯咯笑着,喝着酒。他坐在沙发上,她的脚搁在他大腿上。

“正好来参加庆祝!”辛德曼先生说,“这是我们的告别聚会!我们的告别聚会,杰茜。告别了,走喽,再见!”

“别胡扯!”辛德曼夫人说,用光脚后跟捣他的大腿,“我们还没走呢。得等到这个可怕的宝宝出生才行。”

喝醉了,我想。我经常看到他们喝酒,不过此前从未看到他们酒后举止上有什么可笑的不同。

“艾瑞克要去写他的书了。”辛德曼夫人说。

“艾瑞克要去写他的书了。”辛德曼先生用愚蠢的尖声说道。

“确实嘛!”辛德曼夫人说,一边又用脚后跟捣了几下,“等这个怪物一生下来我们就走。”

“那真是个怪物吗?”辛德曼先生说,“它有两个脑袋吗?我们可以用它办个怪物展,赚一大笔钱吗?”

“我们不缺钱。”

“我缺。”

“给我住嘴吧。我可不知道它是不是有两个脑袋,不过我觉得它足足有五十条腿。前几天它把杰茜吓坏咯。”

她告诉他我是怎么逃开的。

“你得习惯这些事啊,杰茜。”辛德曼先生说,“世界上有些地方的女孩,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一两个孩子了。你在自然面前可没法讨巧。小小的棕色皮肤女孩,其实她们自己也还只是孩子,就已经有孩子了。”

“哦,我敢肯定。”辛德曼夫人说,“杰茜,做个乖孩子。你知道什么是金酒,对吗?在这个杯子里倒一点金酒,然后倒满橙汁,这样我可以补充点维生素C。”

我接过她的杯子,辛德曼先生想站起身,但她按住了他,他只好说:“香烟。我想它们在卧室里。”

他从卧室回来后没去起居室,而是进了厨房。我在水槽边往冰盘里倒冰块。

“找到没有?”辛德曼夫人嚷道。

“正在这里找呐。”

他手里抓着一盒烟,却在水槽边的柜子里动作很大地翻找。他挨到我身边,和我肩并着肩。他把手搁在我肩膀上捏着。他把手揽到我的背上,摸我赤裸的后脖子。我手里端着冰盘站着,盯住窗外一辆停在后巷的旧巴士,就在福音堂后头。车身一侧印着“圣体龛”字样。

辛德曼先生只用指尖拂过我的喉部。它们的触摸起初轻得像水滴。然后重了些。越来越重,最后用力刻着我的皮肤,好像要划出几道沟似的。

“找到啦。”

我给辛德曼夫人端去饮料,辛德曼先生正坐在立式烟灰缸边的扶手椅里。

“过来坐在刚才的地方嘛。”她用那种愚蠢甜腻的声音说。

“我在抽烟。”

我的喉咙刺痛着,好像刚挨了一拳。

几天后的第二幕,在我又一次去干活的时候。

辛德曼先生在花园里忙碌。他只穿衬衫,仍打着领带,在花园一角,用锄头清除覆盖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小凉亭上的藤条。他警告地喊了我一声,等着我穿过没修剪的草地走到他面前。他说辛德曼夫人不大舒服,医生给她开了点药让她睡觉,让她不要乱动,安静下来,防止早产。他说我今天最好不要进屋。

我离他两码远。突然他说:“过来。到这儿来。问你件事。”

我凑近了些,双腿直发抖,不过他只是指着脚下一棵长势旺盛、多叶红茎的植物。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我该挖掉它吗?我分不清这里什么是杂草,什么不是。”

这是一株大黄属植物,我向来就管它叫草,或者叫蒲公英。

“我也不知道啊。”我说,那会儿确实脑袋一片空白。

“你不知道?那你对我有什么用呢,杰茜?这个难道不是个古怪的小窟窿吗?”他冲凉亭挥挥手,“真不知道它是给什么东西造的。侏儒吗?”

他抓住一把藤蔓,扯开,命令道:“进去。”

我照做了。里面是一个奇妙的隐身之所,阴森森的,无人打搅,起伏不平的泥地上点缀着几丛枯萎的植物。屋顶确实很低,我俩都只能弯着腰。

“热吗?”辛德曼先生问。

“不热。”事实上,我全身发寒—一阵阵虚弱感,浑身不自在。

“没错,你是热。你那团头发下面全是汗。”

他例行公事地摸摸我的脖子,就像医生检查身体一样,然后把手挪到我的脸颊和发际线一带。

“连额头都出汗啦。”

我能闻到他手指上的香烟味,还有报社油墨机器的味道。我只希望能坦然面对这些。自打在厨房水槽边,辛德曼先生摸过我的喉部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正在亲身体验我的谎言,我的幻想的魔力。我是一个会施巫术却手足无措的家伙。毫无选择,唯有屈从,屈从于其结果。我琢磨着,不知那激情的进攻是否不再有什么铺垫了,直接就要在这里发生—就在此地,在凉亭的遮蔽中,在泥地上,在枯死的树叶和刮人的小树枝当中,里面没准还藏着老鼠或小鸟的尸体呢。我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我的幻想中辛德曼先生经常发出的那些痴情告白,那些美妙的请求和缠绵,是绝无可能了。

“你以为我想吻你了,杰茜?”辛德曼先生说,“我毫不怀疑你是个接吻高手。可是不行。”他说,好像是我在请求他似的。“不,杰茜。我们坐下吧。”

凉亭里有几块嵌在墙上当长凳的木板。有的断掉了。我坐在一块没断的上面,他坐在另一块上。我们得朝前俯身,避开从格栅墙上钻进来的硬邦邦的树枝。

他把手按在我的膝盖上,按住我的棉布裙。

“辛德曼夫人会怎样呢,杰茜?你觉得她这会儿要是能看到我们,会很高兴吗?”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提问,可他又问了一遍,我只好回答:“不会。”

“因为我对她做了你可能会希望我对你做的那种事,她要生孩子啦,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他隔着薄棉布拍拍我的腿。“你是个冲动的女孩呐,杰茜。你可不该男人一喊,就跟他们进了这样的地方。你不该这么急着让他们吻你。我想你这人性子急,对吧?你这人性子急呐。你该学点教训。”

事情就这么继续着—拍打和说教,同时冲我而来。他宣称这都是我的错。同时,他的手指掀起我皮肤下的骚动感,挑起一种温和的、隐隐的痛楚。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谴责我。他的手令我兴奋,他的话让我羞愧,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东西嘲弄着,深深地嘲弄着这两种反应。我不知道这样不公平。至少,我没想到抗议这不公平。我确实感到羞愧,还有困惑,还有渴望。但我羞愧并非因为他宣称的那些我应当为之羞愧的事情。我羞愧,是因为被逮个正着,被弄得一脸蠢相,因为被如此诱惑又被如此谴责,而且我已经身不由己。

“有一件事你得学会啊,杰茜。要为别人着想。为别人设身处地着想。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对你来说,会很难呐。”

他或许是指他老婆,我没为她着想过。不过我对这话的理解有所不同。难道不是这样吗:迄今为止我在世界上认识的所有人,对我而言都只是些用来填充我的美妙幻想的木偶罢了?确实如此嘛。按照恩娜姑妈喜欢的说法,他这话说得可谓一针见血。不过,在这种事情上,对个人挫败的一针见血,并不会让人羞愧难当、感激涕零、洗心革面。相反,错误被赤裸裸地揭穿,逼出的是尊严。我现在就是这样。尊严被逼出来了,尊严终止了所有偷偷摸摸的甜蜜爱抚,浇熄了愉悦的希望和暗地里的诱引念头。对于一个可以如此洞穿我的人,我还能有什么念想呢?事实上,要是这会儿能将他从地球上抹去,我会的。

他察觉到了变化。他收回手,站起身。他吩咐我先出去,直接回家。没准还警告了几句,不过我没再听下去。

除此之外,梅瑞贝斯宣布她不相信我。“我一开始信。真的。后来我就开始怀疑了。”

“我们分手啦,”我说,“全都结束了。”

“我不相信你,”梅瑞贝斯悲痛地摇着头,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相信你和他之间有过任何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别生气啊。我实话实说。”

我没回答。我快步走着。我们正在上学路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在道明银行的一角碰头。她走过整整三个街区,才脱口说出刚才那些话。她只好快步小跑着跟上我。就在遇到别的几个女孩之前—就在我友情洋溢、心情愉快地招呼她们的名字之前—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像对叛徒一样瞪了她一眼。我觉得她罪有应得。她错了—我和辛德曼先生之间发生了好多事。当然,她也是对的。但是我狠狠地按捺住了那方面的想法。遭到谴责时,不管它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你都会爆发出这种理直气壮的怒火。

我不假思索便采取了不搭理梅瑞贝斯的策略。她在衣帽间凑上前来,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回家吧,杰茜。”我没理她。她走在我身边,我假装她不存在。考试开始了,我们的日程改变了,避开她变得很容易。

一封信出现了,夹在我的法语书里。我没把它读完。她说我在伤害她,她吃不下饭,夜里在床上哭泣,哭得头痛欲裂,都没法看清考卷上的试题了,肯定会不及格。她道了歉,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大嘴巴。要是我再不跟她说话,那她怎么才能跟我说道歉呢?她只知道一点—她永远不可能像这般狠心对我。

我径直看到末尾,看到两颗用小小的x组成的心形,里面写着我俩的名字。杰斯和美瑞白丝。我没再读下去。

我想摆脱她。我厌倦了她的抱怨和信任,她美丽的脸蛋和温柔的性格。我已经超越了她,不再需要她能提供的任何东西。还不止如此。她哭肿的眼睛、备受折磨的模样隐隐令我满足。我享受着伤害她的感觉。毫无疑问。我赢回了一点点在辛德曼家的凉亭里失去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几年—现在看来也没几年,不过当时感觉过了很久—之后,我又到读高中时的镇子,在大街上逛着。我已经是研究生了。我赢得了奖学金,不再会读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恩娜姑妈去世了。给地板打完蜡之后,她刚坐下来,就死了。佛罗瑞斯结婚了。貌似一个药剂师秘密追了她很多年,他拥有鞋店隔壁的药店,但是恩娜姑妈反对他:他酗酒(也就是说,会小呷几口),而且是个天主教徒。佛罗瑞斯连生两个男孩,她把头发染成褐色,晚上会和丈夫一起喝点啤酒。乔治和他们住一起。他也喝啤酒,帮助照看宝宝。佛罗瑞斯不再害羞或局促。她变得很乐意交朋友。她送给我花朵图案的围巾和人造珠宝,都是我用不上的,还送给我从药店拿来的润肤露和唇膏,这些我倒很喜欢。她邀请我一有空就去看她。我有时真去了,不过那乱糟糟的家庭生活,那些以宝宝们为中心的快乐忙碌,很快便逼着我出门散步。

我沿大街逛着,突然听到有人叩窗。是保险公司的窗子,叩窗的是梅瑞贝斯,她在那儿上班。高中最后一年,她上了打字和簿记课。她跟贝特丽丝和她的丈夫一起生活,后者很快就开了一家自己的理发店。在那一年里,她没再尝试和我做朋友。看到对方迎面走来,我们会走到马路对面,或者盯着橱窗—尽管更多是出于窘迫而非真正的敌意。之后她就进了保险公司。

辛德曼夫妇在此之前就离开了。宝宝出生前,他们锁上房子,去了多伦多。是个男孩—据大家所知非常正常。恩娜姑妈对于他们没有正确地封上房子十分不满。她说,里面会生耗子的。不过他们卖掉了它,把报纸也卖了,走得彻彻底底。

梅瑞贝斯招呼我进门。

“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她说,好像我们分别时有多友爱似的。她插上电水壶,给我冲速溶咖啡。保险商不在。

她胖了点,不过依然很美丽,楚楚动人。她一如既往衣着入时,穿了件漂亮至极的粉蓝色毛衣,拉绒羊毛裹着柔软的胸部。她在桌子抽屉里存着巧克力,在锡皮罐里放着果酱塔。她请我吃裹着锡纸的杏仁蛋白软糖。她问我是否还在上学,学什么。我跟她提了一点我的学业和打算。

“太棒啦,”她诚心诚意地感叹道,“我一直就知道你可聪明了。”她说她听到我恩娜姑妈的事很难过,她觉得佛罗瑞斯过得不赖。她听说佛罗瑞斯的小宝宝们可爱极了。

贝特丽丝生的都是女娃娃,也很可爱,不过都被宠坏咯。

我们都感叹说,她居然看到了我,多幸运啊。我们发誓找个时间好好聚聚—我知道对此她和我一样,都并非发自真心。她赞美我的安哥拉羊毛围巾和帽子,问是不是在城里买的。

我说是的,唯一的问题是:掉毛掉得一塌糊涂。

“把它们放进冰箱冻一夜,”她说,“我不知道原理,不过很有效。”

我打开门,寒风从街上刮进来。

“记得我们过去有多疯吗?”梅瑞贝斯感叹道,声音悲伤而惊奇。她忙着四下打转,按住纸张。

我想起辛德曼先生和我的所有谎言,以及凉亭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感觉。

“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咯。”梅瑞贝斯说,扑到桌上按住东西。

我笑了,也发了点类似的感慨,然后赶紧关上门。我从门外挥挥手。

那会儿,我感觉到了变化—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从十七岁到十九岁—却没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我还是我。我看到梅瑞贝斯关在办公室里,更甜美、更丰满了,四周是她的点心和打字机,我看到辛德曼夫妇远在天边,陷在他们没完没了的博弈之中,可我自己却是变幻不定的,挥却了一个又一个梦想、谎言、誓言和错误。我不曾看出的是,拥抱着又决绝着的,其实是同一个我。我还以为我可以一遍遍重新来过,磕磕碰碰地走过世界而毫发无伤。

[1] 迪斯尼动画形象。

[2] 此为一首十九世纪的英文赞美诗的标题。

[3] 多伦多最著名的街道,亦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中世界上最长的街道。

[4] 1886年英国作家弗朗西斯·伯内特撰写的儿童小说的主人公。

[5] 美国畅销漫画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