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具和御寒衣物都拿不出来。
胡九万对这种事比较有经验,吼了一句:“都跺脚!保持活动!没帽子的手多搓搓耳朵,别冻掉了!”
林棋冰的冲锋衣连帽分内外两层,她把绒绒的内层帽摘下来,分给没有帽子戴的栀子,挡风的外层帽扯下来给了迟一婉,好在黑晶还能用。
黑晶不会自动发热,但它能在林棋冰的皮肤下潜行,一定程度维持正常的生理循环。
外面的雪很快变得密集,一片一片狂舞着,有的被吹进门缝里,又被主播们用嘴吹走,避免沾到身上。
李再的脸都快被冻出尸僵微笑了,他大声说:“它只是想活活冻死我们对吗?”
沐朗回答:“要是这样就好了!”
果然不仅如此,外头除了巨大的风雪声,还隐隐传来滚雷声,让人心头不安又烦躁,它总是出现,却总是没有雷劈下来,恐惧太久也是会累的。
“外面有东西动了!”叫出声的是胡九万,但第一个发现的是阐鸢,阐鸢原地蹦跳起来,发出不安的嘟囔声。
林棋冰凑在一道门缝后面,看见茫茫荒野——现在被遮盖成银白色的雪原了——里面有不少小雪包隆起,一半披挂着白色,主体则是深暗色的,像一个个钟乳石柱。
难道有的地方的雪会落得比较快吗?
哦,不,那不是小雪包,而是人!
数以千计的尸体从雪原中爬起来,离开他们的坟包,他们开始行走。
林棋冰终于知道下雪的时候为什么危险了,不止是有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下雪的时候,死者会从睡眠中醒来!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到那幅百尸夜行的景象,主播们缩在一起。小木屋建设在荒原的中间地带,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被数不清的尸体包围了!
能庇护他们的,只有壁板薄薄、四处漏风的小木屋。
它看上去踢一脚就能整个倒下去!
现在大家都知道荒原和城镇连接处的那些铁荆棘与路障是做什么用的了。
为了防止亡者醒来回到城镇里。
沐朗笑了一声:“这地方真有意思,它像绞肉机似的害死了很多人,又担心死者回来报复。”
“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吧?”迟一婉问,无法取用道具让她颇为不安。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林棋冰将手拢在袖口里,身体在不断失温,又被邪祟催化出热量,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尸体里面,会有茉莉和黛尔吗?
风雪不断阻碍视线,但是好在,他们顺利坚持过了第一个十分钟。
昨日回忆的影像再度出现在主播们眼前,由于极度寒冷,他们很难不把它想象成濒死时的走马灯幻觉。
他们又看见罗老板了,那个黑市商人。
罗老板似乎在荒野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破衣烂衫,和那头巨狼作伴,两者好像成为了朋友。
林棋冰看见罗老板提着一只袋子,里面装了些生活物品,他的另一手拿着一把刀,注明了生活物资的来源。
这一段变成了文艺片的风格,天苍苍野茫茫,一人一狼前后行走,好像拥抱了无尽的自由。
可就在这时,画风一转,一支来自昨日城镇的队伍出现在了他们附近。
应该是居民们组成的捕猎队,他们的目标是那头巨狼,有人在喊:“杀了它!劫掠城镇的强盗!”
还有人的声音充满仇恨:“就是它!它咬死了我的儿子!”
两边当即开始战斗,巨狼的身形灵活至极,每一次跳跃都好像瞬移,能蹿到近百米外,随即撕咬下某个敌人的半张脸。
但是捕猎队的人数太多了,他们的武器相当现代,大约僵持十几分钟后,巨狼的皮毛开始沾染鲜血。
半小时后,巨狼的尾巴被标枪钉在地上,一支火铳的弹药射入了它的肋部。
巨狼银山一样的身躯倒下了。
罗老板也被打得不成人形,捕猎队想要再杀死他一次,有人恨恨地盯着他,但也有人别过头,不敢直视罗老板濒死的视线。
那人的耳朵上戴着耳饰,他心虚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要不放过他吧,老哥,我听说他死过一次,杀死过一次的人会带来厄运。”那个心虚的人说。
其他人回答他:“哦,你心疼这个富户罗伯特?他被杀死在大街上时你可没救他,你还扯掉了他的耳环。”
心虚的人说:“那是因为预言中……预言中罗伯特会带来厄运!”
那人嗤笑:“对嘛,带来厄运的人,杀死几次都不嫌多。”
话音未落,那人手里的匕首就插入了罗老板——罗伯特的心口,对方的肢体扭曲着,凝固住再也不动了。
捕猎队解决了罗伯特,连尸体都没埋,转身去找被杀死的巨狼,他们很高兴地议论,剥下巨狼的皮卖来的钱要几个人平分,巨狼的头骨腿骨洗干净可以做成辟邪的装饰品,狼牙更是紧俏货。
可是他们刚准备过去,天空蓦地变暗,有细碎的雪花飘了下来。
“见鬼!”有人说:“好冷的天气!”
这群人衣衫单薄,却没想到艳阳天转眼变得黑沉,这怪异的景象吓倒了不少人,而且冷风急剧降温,很快就有体格弱一点的人连挪动肢体都费力了。
心虚的那个人说:“别管那狼了,咱们快回去吧,待会冻死了!”
领头人一想,“也对,狼放在这又不会跑,等雪停了再过来拖。”
捕猎队离开了,只剩下山包一样的巨狼尸体,和扭曲在原地的罗伯特尸体。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
罗伯特大睁双眼直视天空,有雪片落入他死僵的眼睛,却带不起一丝波动。
忽然,罗伯特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竟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睫毛和头发都挂了白绒绒的霜,十分费力地又眨了两下眼,将眼球表面结的冰挤出去。
他胸口插着那把刀站起来,身后还能看见凸出的刀尖,血已经黑凝,大臂后侧已经有淡淡的尸斑。
愈来愈大的风雪中,罗伯特走向巨狼,哀恸的声音掺杂在风号声里,倏地,周围再一次暗了下去,被云层遮蔽得宛如黑夜,林棋冰看不见他和巨狼的身影了。
下一秒,天空骤然亮起,是银色的雷光,而后轰隆隆声炸响似要将世界劈成两半。那霹雳的光从天穹顶照下来,将雪原上的罗伯特打亮了一瞬间。
罗伯特正在把胸膛中的刀拔出来,他将刀尖对准巨狼,整个人慢慢悬浮而起,双脚距离地面约有一米。
罗伯特的面容在雷霆中显得可怖,他双目双耳流血,仰起头直望天空,但双手拿起刀,扎了下去。
第二段昨日回忆结束。
林棋冰等人站在小木屋中,双脚几乎被冻在地上,一阵紧急热身后,侯志的嘴唇哆嗦着说:“所以,罗伯特和昨日城镇到底谁欠了谁的?”
迟一婉都快唱出电颤音了,回答:“都欠,最开始是罗伯特被预言会给小镇带来厄运,然后他可能被几个黑心人杀了,没想到还剩一口气。”
她说了两句话就再张不开牙齿,林棋冰接过来继续讲:“活过来的罗伯特带着巨狼回到小镇劫掠,应该也不止伤害过那些黑心人,可能牵连过无辜者,所以引来了小镇全体的仇恨。”
再一次坐实了,罗伯特会带来厄运这件事。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罗伯特变成了黑市商人,想想他曾经对林棋冰提出的交易吧,眼球手和器官。
有多少居民的身体和其他东西曾被卖给他?
这是t罗伯特对昨日城镇的报复。
他因为预言被迫害,反而成就了预言中的样子,但可以确定的是,第二次从荒野中醒来时,罗伯特就不再算人类或者活物了。
林棋冰说:“我怀疑罗伯特是第一个在雪中复苏的死者,他复活后一直往天上看,天上有什么东西?”
霹雳。那种奇妙的电闪雷鸣,也是杰伊所说的丧钟。
小木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主播们惊恐地发现,他们被无穷无尽的尸体包围起来了。
虽然尸体们没注意到木屋里的情况,但他们的脚步被铁荆棘阻拦,回不去城镇,很自然地聚集在雪原的唯一地标周围。
“你们看,这里面有茉莉或者黛尔吗?找找黑头发的人,鹅蛋脸,脸上有麻子。那可能是她们的家族特征。”李再低声说。
侯志抱怨道:“根本看不清脸,他们的脸烂了,每一个看上去都有麻子。”
不过好在这里的尸体发色各异,很多是浅色头发,排除掉这些后,他们找到了二十多个黑头发的,但是没有鹅蛋脸。
但林棋冰看见了更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林棋冰自言自语道:“不像人,又是人形,你们看啊。”
在木屋不远处,矗立着一截木头桩子,有一人高,很粗糙地雕刻成人形,那个木头人也混在活尸队伍里。
最诡异的是,它的脸上镶嵌着亮晶晶的东西,脸侧凸出,像是挂了两片融化的软糖。
主播们全都看清了,那是一双人的眼睛和人的耳朵,它们被嵌在木头人脑袋上。
“我们遇到过没有眼睛耳朵的人吗?”
“没有。”
诡异的是,那长着人眼睛人耳朵的木头人,开始朝小木屋走来了。
林棋冰等人心中大骇,现在最接近那个方向的是栀子,她深吸两口气,活动被冻僵的手指,说:“我该写什么名字?那会是谁?”
又到了123木头人时间。
谁能知道上千个无名尸体中一截木头的名字呢?
“随便写一个,快写。”迟一婉说:“先写我们听说过的名字。”
“好。”栀子说,她的手指飞快动了几下,写了一个“茉莉”,但是不对。
木头人的身形从雪片后露出的瞬间,它已经离小木屋有点近了。
栀子焦虑地说:“让我再试试,我们还认识谁?黛尔?罗伯特?哦,我写错了,我不该写那个的。”
栀子情急之下,写了一个“汤多”。
她懊恼道:“我不该写他,我们见过他,他有眼睛和耳朵。”
可奇异的是,外面的木头人忽然停止了,因为遮住它的下一片雪花骤然停滞,它的前进落入栀子眼中。她赢了。
那个木头人是汤多。
“有人在诅咒他吗?”李再问。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流浪汉汤多明明是有眼睛有耳朵的,除非他不是汤多。
林棋冰说:“外面的雪快停了。”
就在雪势逐渐转小的时候,他们扛过了第三个十分钟,又一段昨日回忆浮现在他们眼前。
这段回忆很短,主角不再是罗伯特,而是黛尔。
之所以知道她是黛尔,是因为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头黑色半长发,兜帽遮着上半张脸,露出的鹅蛋形下巴有很淡的麻子斑。
黛尔出场的时候还活着,不像林棋冰等人以为的那样,一出现就是被扔进荒原的尸体,她站在一处砖墙下。
这段昨日回忆的场景不是荒原,而是昨日城镇。
黛尔对一个过路的人打招呼,对方认识她,但显然不太待见她,躲得远远的,黛尔追上去说:“借我点钱吧!”
“不借!”那个人斩钉截铁,“你拿到钱就去金巴旦木全输光了,我有钱还要留着自己去玩呢。你这怪物,走远点!”
黛尔缠了那人几句,但仍然遭到拒绝,最后,她朝那个人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镜头一转,黑市商人罗伯特悬浮在街角,像一个硕大的黑色幽灵。
黛尔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说:“我要换钱。”
罗伯特笑得市侩又冷淡:“我可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换钱的东西了。”
黛尔的兜帽被掀起来,众人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鸡蛋似的脸,没有五官,不,应该说没有完整的五官。
鼻子的位置没有鼻梁和鼻翼,只剩一个呼吸用的小孔,远看有点像泰迪熊的鼻子。
眼睛只剩一只,由于没有鼻子,它凸起地镶嵌在一马平川的脸上。
嘴唇倒还在,只是完全瘪了下去,因为里面不见了牙齿。
黛尔仅剩的那只眼睛尽是疯狂之色,充满对金巴旦木的渴望,她恳求道:“哦,给我个机会让我赢点钱吧,求求你了,我还要邀请我的哥哥和侄女,我要先攒够钱。”
本来很淡漠的黑市商人换了另一幅表情,他打量黛尔一番,黛尔主动说:“我只有一颗肾脏和一半肺叶了,但我愿意把我的心脏和其他器官抵押给你,怎么样?”
她强调道:“我赢了钱还你,你就不拿走它们,我一定会赢的,就算赢不了你也不亏。”
黑市商人罗伯特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这对你太残忍了,你知道,我从来不要别人的命。”
黛尔已经无所失去了,再失去任何一个器官,她都会死。
“那你想要什么?”黛尔迫切地说。
罗伯特回答:“我想要城镇里的人都活着,变成我喜欢他们成为的样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黛尔发现有戏,扬声催促:“开个价吧,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但我赌我能赢。”
“祝福你,幸运的女士。”罗伯特奉承了一句,然后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还有哥哥和侄女?”
黛尔昂然点头:“当然,他们是我的全部。”
黑市商人拉家常:“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对了,信写了吗?”
黛尔说:“这一趟赢了钱就写,没赢就拉倒。快说,你要买我的什么?”
黑市商人脚边的箱子盖自动打开,里面有很多好东西,金币、翡翠、珍珠项链,还有丝绸和一大包团在一起的毛皮。
他凑近黛尔,轻声说:“放心,好女士,我不要你的命。它不会属于我。”
“把你的笔迹卖给我怎么样?”
第317章
昨日回忆结束。
林棋冰等人愕然, 黛尔把自己的笔迹卖给了黑市商人?
那么林棋冰等人手里的这封信,真的是黛尔本人写的吗?
应该不是,黛尔失去了自己的笔迹, 她没办法再给汤多和茉莉写信了。
除非她能在金巴旦木把欠的钱翻倍赢到手, 才能把自己的笔迹从黑市商人那赎回来。
——如果那封信是黑市商人写的呢?
林棋冰等人发现, 他们好像被罗伯特坑了。
迟一婉忽然叫起来, 说:“你们看,外面有个影子在往这边走。”
那个影子并不会被雪片遮挡,它不是玩123木头人的对象。
它既不向前瞬移,也没有让人害怕的阴寒气息,只是那个人形比正常人高大很多,好像还长着一对立起来的尖耳朵。
就像一头站起来的狼。
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林棋冰一行人快被冻死了,黑晶贯入所有人的血管和肌肉之间,强行催动身体产生热量,但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林棋冰不禁想起大灰狼欺骗小白兔开门的童话故事。主播们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嘎吱——”门被推开了。
跑去抵着门的侯志和胡九万如同被人卸了力,林棋冰一手一个把他们拽回来,不让他们沾到外面飘进来的雪花。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人, 确切地说, 是一个身穿狼皮毛裘的人。
那狼皮漂亮极了,银灰色的一层层狼毛很厚实,最顶端是狼的头,它完全盖住了穿戴者的脸, 只有一对狼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好像狼皮有生命似的。
林棋冰认出来了,是金巴旦木欢乐场的那个过客, 那个年轻男人。
男人的嗓音被刻意扬起,他环顾屋内,对他们说:“你们好。请问——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
他们不是见过吗?
林棋冰想,忘掉只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好像也不算离谱,或许是单纯地脸盲症罢了。
“我们被困在这了。”沐朗说,点点外面的雪天,“外面在下雪,雪在这里是很恐怖的东西,不是吗?”
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因为狼裘男人就是从雪里走来的,甚至他的狼毛上落了不少雪,被轻轻一甩,就抖干净了。
主播们第一次怀疑自己,雪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雪很可怕这件事,是酒保叶妙钧和老t妇人覃老板说的。
但后者自己就抛弃他们钻进了雪里,还和林棋冰玩了场要命的123木头人游戏,他们甚至不知道老妇人是不是活人。
那八杯后来不翼而飞的姜茶真的熨帖过他们的食道吗?
狼裘男人随着点头微微躬身,他说:“你说得对也不对,雪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如果你们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尽量不要走入雪中。”
林棋冰问:“您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狼裘男人回答:“当然可以,天上飘荡的不是雪,而是时间。”
这个回答出乎林棋冰的意料,她想着,于是就这么说了:“那被雪碰到的人,会穿越时间?”
“聪明,但不全对。”狼裘男人说:“不过你知道的已经比我多了,我也是刚刚才试过一次。我看到了很奇妙的景象。”
林棋冰问:“什么景象?”
狼裘男人回答:“我看见有人被在这……下葬,然后我发现,在他被下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他醒了。就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他们会在长眠后第一次下雪时苏醒,雪给了他们时间。”
他说的是外面的尸体。
当下雪的时候,荒原埋葬的尸体都会苏醒,无论是死于一百年前、十年前还是今年的。
所以尸体们看上去腐烂程度很轻,很多都栩栩如生,稍微烂得多一点的大概比较倒霉,死后过了很久才下第一场雪。
那是死人和雪发生的反应,那么活人呢?林棋冰想着,活人碰到雪会遇到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还有事要做。”狼裘男人说:“这场雪预计在五分钟后停下,我该走了,你们可以先待在这。”
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小木屋属于他似的。狼裘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这一点,他蹲身从小木屋的墙角土块里,熟练抠出了一只空罐头盒,和这里的其他罐头款式相同。
“都吃完了,我应该补一点来,以免后来的人饿肚子。”他说。
狼裘男人在自己——狼的头上捋了一把,狼头不太高兴,偏头张嘴就要咬他的手,男人赶紧躲开,哄道:“好狼狼,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摸摸你。”
男人用目光一顿一顿地点了林棋冰一行的人数,他从空罐头盒里拿出一小团狼毛,摘出八根,说:“如果我记错了,如果五分钟后雪没停,你们又快要冻死了,就拿上这个跑回城镇去吧。”
林棋冰问:“它能抵御风雪?”
男人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有点副作用,没有人能确定你们能回到哪一个城镇去。”
林棋冰觉得,男人说的“哪一个城镇”不是指昨日城镇之外的其他地方,“我们可能会穿越?”
“又一句聪明的话。”男人很高兴,“我说了,飘落的雪是时间,时间像雪花轨迹一样随机,不一定会碰到哪一片。”
他又严肃起来:“但一人一根毛没法让你们来回穿越,这注定是单程旅行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多忍忍,等雪停止。”
说完,男人拢了拢狼裘,推开木屋门出去了,装有剩余狼毛的罐头盒被埋回角落,他离开前忽然回头:“记住,我只给你们每人一根。”
言外之意是,禁止额度之外的自行拿取,也叫偷窃。
“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男人强调道,他的语气里没有太多警告,而是淡淡叙述一个事实。
雪天里能有人帮助一把已经意外之福,林棋冰一行人谢过男人,眼见着他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雪中。
“他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活泼一点。”胡九万说:“可能之前在金巴旦木玩累了?”
沐朗低着头,缓声说:“他告诉了我们一条规则。”可能因为上一个篇章,所有人都对规则很敏感。
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
上次听到这种句式,是城镇捕猎队说的,罗伯特会带来厄运。
罗伯特最开始被偷走了耳环和半条命,于是他给小镇带来劫掠盗杀的厄运。他又偷了小镇的财物和生命,于是小镇还给他巨狼和自身被杀死的厄运。
“你们觉不觉得那条狼裘很像是罗伯特的巨狼伙计?”栀子问:“起码也是同族,要我说,就是巨狼本狼的皮。它有面包车那么大,之前起码活了上百岁,依然光泽健壮。”
巨狼会不会是一匹时间之狼?
可狼裘男人不是罗伯特,他比罗伯特年轻,比罗伯特高一点。
“罗伯特把狼裘卖给他了,他肯定是个大人物,他不畏惧风雪,也就能穿梭时间。”李再说。
林棋冰一行人按照狼裘男人的指示,原地等待了五分钟,他们真的快要冻死了,一行人抱在一起,也不忌讳彼此了,只求能拥挤出最后一点点温暖。
真的太冷了,就连林棋冰都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他们的生命正在严寒中流失。
“呃呃呃呃呃……”侯志发出寒冷的声音:“如果我们死在这,是会变成遗骸之盒,还是会站起来,加入雪行尸体的队伍呃呃呃……”
林棋冰说:“跑吧。”
她的蓝瓣军刀还别在腰间,或许有一次瞬移的机会,但同伴们怎么办呢?他们的单体瞬移装置都在道具背包里——它太复杂了,没办法随身携带。
她可不想自己跑路,等回来时只找到剩下七个冻僵的尸体。
五分钟过去,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棋冰等人只能推开小木屋的门。
林棋冰最先走出去,一手掐着狼毛,一手紧握着蓝瓣军刀,准备情况不对就瞬移回来。
她走入雪中,第一片雪花落在她头上。
很奇妙的是,什么都没发生,周围的尸体也像看不见她似的,各自缓慢行走。
安全。
林棋冰回头招招手,几步之外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跑出来,外面同样冷,风比屋里还更大 ,但能回到城镇的希望让众人焕发出最后的能量。
“得坚持回去。”沐朗说:“就算回去看到了石器时代的城镇,好歹也有个庇护所。石器时代的人应该会生火吧?”
侯志乐观地说:“说不准这雪就是没事呢!没有穿越也没有危险。不过尸体们不搭理咱,倒是个好现象。”
八个人开始往回跑,他们一个拽一个的手,生怕丢掉哪个人,风雪大到让他们睁不开眼,雪粒啪啪抽打在主播们脸上,每个人的脸都像冻伤的苹果。
一路跨越了铁荆棘和路障,在他们回到城镇附近的时候,胡九万一声欢呼,城镇的轮廓终于浮现在视线遥远处。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好消息是他们眼前的城镇和之前的差不多,没有石器时代。
坏消息是,在他们到达城镇范围的时候,雪骤然停了。
其实假如在小屋里多待半小时四十分钟,也能挨过这场雪,也未必会冻死人。
林棋冰看向手中的狼毛,它在变短,只剩下两厘米长的一小截。
“走吧,找个酒吧暖和暖和。”林棋冰说。
他们往里走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坐落在城镇大道边上的圣洁酒吧,此刻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居,普通在于它的墙壁和窗户都灰扑扑的,被钉上木板封死,是从外面封的。
刨除这一点,这座民居又高又大,像很久以前一家子比较富裕的居民的宅院,只不过现在败落了。
林棋冰又往巷子里拐了几米,看到老奶奶覃老板的小屋,它是空的,里面没有铺满毛线垫子的沙发和茶叶罐子,连壁炉都不是之前的样式,旧旧的很原始。
“他说得对,我们没能回到最开始的昨日城镇。”林棋冰瞧着附近的马车,还有路边的煤气灯,判断道:“如果按照地球科技发展的速度推论,这里比之前的城镇要早……一百年左右。”
他们穿越到了一百年前的昨日城镇。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林棋冰等人继续往里走,希望能找到一家熟面孔,可到处都没有。
没有老奶奶覃老板,没有酒保叶妙钧,也没有汤多王老板。
在一百年前,或许这些人还没出生呢。
他们现在就算坐马车到蓝日城邦去,估计金巴旦木里也没有刀青那个小侍应生,金巴旦木存不存在还不一定。
“难道我们要在这待一百年,才能回到之后的世界吗?”侯志欲哭无泪了,“那时候我都成老骷髅了。”
林棋冰等人决定,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们在附近的餐馆叫了一桌子热饭热菜,虽然形状有些诡异,主要是指那种染成血红色的樱桃布丁,以t及每一只虾都有硕大眼球的海鲜饭,但好歹没出现眼球内脏一类的玩意。
依傍着餐馆暖呼呼的壁炉吃饱喝足后,被冻伤的感觉才蔓延开来,每个人的耳朵和脸颊都痛痛的,皮肤干硬地皱起来,能撕下白白的死皮,不撕就痒,撕到最后会挤出鲜血。
“请问哪里有冻疮药卖?”林棋冰拦住一个服务生,服务生和一百年后不一样,他没有兽类的特征,就是一个脸色不太耐烦的人。
服务生一甩抹布,回答:“出门右转走三百米,再右转,那个路口新来了个蒙面的小贩,他什么都卖,去问问吧。”
林棋冰等人吃完出门,服务生还真没骗他们,那个地方真有个蒙面的小贩,旁边有只装货的大箱子,箱子里露出一角银灰色皮毛。
啊?
他们不会又遇到狼裘男人了吧?
不对,那小贩的身材矮矮圆圆,不是瘦高的狼裘青年。
绕到正面,林棋冰等人惊呆了。
黑市商人,罗伯特罗老板,又是你!
罗伯特看着远不如百年后那么气派,他穿的只能说算一件衣服,整个人遮着脸,百无聊赖地等生意,没有那种市侩到掌握一切的坏坏的感觉。
但他蒙面巾下的眼睛环顾城镇,射出的光充满仇恨。
在和过路潜在客人对视时,那种冷光瞬间切换成暖融融的微笑。
他在报复这些人,这座杀死了他和他的巨狼伙计的城镇。
有人来向罗伯特买东西,他什么都卖,从贷款凭证券,到各种害人的小药水,还有戳一下就能让对方死死爱上你的针。
每个来找罗伯特买东西的人都偷偷摸摸的,但络绎不绝,未来黑市商人的要价忽高忽低,买毒药的代价是长一根蜥蜴尾巴,买情药的代价是后半生所有真诚的眼泪,想要借钱?那么请交出一根拇指或一颗肾脏吧。
这时的城镇居民刚开始有兽化或者残缺的迹象,原来他们是由罗伯特这发展成百年后欲望之城的样子的。
林棋冰走过去,罗伯特点头哈腰:“亲爱的女士,请问您想买点什么?”
“治疗冻疮的药,要一打。”林棋冰说。
罗伯特微微惊讶,这种药在他这不太好找,他半个身子都埋进箱中,说:“有的,有的。”
他翻出一大支药膏,足足有半根法棍那么大,说:“这个够一个人用一辈子了。效果很好。”
林棋冰问:“多少钱?”
她不怀疑黑市商人货物的疗效,但担心他开出一个内脏或者灵魂之类的高价。
“两百块。”罗伯特回答。
林棋冰:“什么?”
她不敢置信,罗伯特卖东西从没收过点券,罗伯特再次好脾气地说:“两百块,女士,不能再便宜了。”
林棋冰付了200点券,得到一支超大药膏,扭开铁皮盖子,里面冒出好闻的药草苦味,他们把它涂抹在被冻伤的地方,热胀痒意很快褪去。
是非常好用的药膏,物美价廉。
罗伯特贩售欲望的时候,开一个伤害买主自身的价格,但当来者买的是普通物品,他又变成了诚实信誉的好商贩。
这就是罗伯特的报复吗?给欲望以欲望,给真实以真实。
但昨日城镇还是孳生成一百年后的那个鬼样子。
林棋冰等人谢过罗伯特,涂了药,他们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怎么活了这么长时间?”转过一道路口后,迟一婉悄声问。罗伯特看起来和百年后毫无差别。
林棋冰回答:“可能是因为他不再是活人了吧。”
等等,既然罗伯特保持这副模样过了一百年。
那么汤多和茉莉呢?
林棋冰一行人花钱租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最开始是磨坊主给小工住的宿舍,里面没有床,但是铺满厚实的干草,还有一只小炉子。
这是一个足以遮蔽风雪的安全之地。
他们在这住下来,主要任务是观察罗伯特。这条街上有个公共馬廄,专门为了防止马儿被雪淋到,这间小屋就在馬廄旁边,所以经常飘散着马粪味。
经历了两场雪后,林棋冰发觉城镇中少了些人,但很快被外来者补齐。
胡九万和栀子阐鸢去了一趟蓝日城邦,租旁边馬廄主人的车驾,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说:“金巴旦木已经开了,很火爆,我们还路过了钱默东的驻地,但没时间进去,那个地方早晚有门禁,高墙围得像个铁桶。”
栀子说:“说不准那是其他队伍的主播的任务地点。”
他们在篇章2里没再见过其他主播,或许任务完成之前,系统不会给他们彼此打扰的机会。
还是像上次那样,谁先做完,谁就能骚扰别人。
可林棋冰等人来到了任务时间的一百年前!
沐朗捂脸叹气:“不过好在他们现在想找咱们也找不到,隔了一百年呢。”
他们想回到荒原去找狼裘男人,这才想起,狼裘男人的狼裘现在还在罗伯特箱子里。
不过对方能穿越时间,说不准会旅行到这里来呢?可是当林棋冰一行来到荒原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原来的小木屋。
就算他们想对罐头盒里的狼毛打点主意,也完全做不到了。
但那一次荒原探索,主播们恰好和埋尸人同行,埋尸人推着破烂烂的小车,从金巴旦木的方向过来,他们在铁荆棘岔道的地方遇到了。
推车上最显眼的一具尸体,只有一只眼睛和一个鼻洞一张裂口嘴,黑头发,淡淡的麻子。
黛尔。
黛尔死于一百年前。林棋冰一行人发现了问题,如果黛尔死于一百年前,那么汤多为什么还好好地待在一百年后的街头,成为一个发狂的流浪汉?
黛尔被埋葬了,几铲子土覆盖在她身上。
又一天下午,林棋冰出门买食物的路上,真的遇到了可疑的人。
是一对父女,爸爸三十多岁,女儿才两三岁,他们衣着俭朴,都是黑头发,戴着防风的帽子,看不清脸,朝路人打听子夜旅馆,还有一个发音很像黛尔的名字。
直觉告诉林棋冰,那就是汤多和茉莉。
父女的寻找当然是失败的,在他们抵达之前,黛尔姑姑已经因为赌债沉眠荒原,那封信都不是她写的。
他们反而因为担心黛尔,四处打听奔走,花掉了不少钱。连回家的车票都快买不起了。
接下来几天的雪很密集,城镇内温度骤降,汤多和茉莉起先住附近的旅店,但他们没带御寒的衣物,这几天城镇内的物价不断上升,居民们不敢出门劳作,事实上,还在劳作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家都很喜欢金巴旦木欢乐场,只要把最没用的小拇指卖给黑市商人,或者多长一条不碍事的尾巴,就能去逍遥好几天。
最后一击来自一次偷窃,不知从何而来的蟊贼盗走了汤多的钱袋子,连同林棋冰曾经悄悄放进去的点券。
汤多找不到黛尔,又一次跟踪他时,林棋冰听见有人对他说:“没钱了吗?去金巴旦木欢乐场看看吧,没准你的亲戚正在那乐不思蜀呢。”
那人还拍了拍汤多的肩:“或者你去赢两把,就不用找亲戚了,别说回家的旅费路费,都能在这置办一套房子了。”
没有工作可干的汤多消失了两天,他再回来时,身上多了条金项链,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兴奋之色。
或许那条金项链给了他继续寻找黛尔的底气,不过那只是汤多被拖入深渊的开始。
林棋冰无事可干,每天都跟着王老板汤多走来走去,他经常戴着防风帽,衣领竖起来,露出布满络腮胡的脸。
迟一婉提议:“如果我们现在带走小茉莉,找个办法回到一百年后,把她还给流浪汉汤多,是不是就……”
她说着说着自己没声了,那么百年后的流浪汉汤多失而复得女儿,可现在的汤多不就又没女儿了吗。
这是一个怪圈,他们没办法“南水北调”。
忽然有一天,汤多浑身是伤地回到城镇里,金项链不见了,看上去像输了钱被人打一顿,他显然是欠了债了,径直找到黑市商人,哆哆嗦嗦地说:
“请问,您能给我贷款吗?”
黑市商人罗伯特笑得很高兴:“好啊,我要您的耳朵和听力,两只都要。”
第318章
想当然地, 汤多拿到一笔小钱和一打金巴旦木的代金券——这笔钱可以很勉强地购买一件棉衣和两三天的简单食物,但配合券在金巴旦木可以用很长时t间。
于是想要翻倍的汤多在金巴旦木赔了个血本无归。
他把罗伯特借给他的钱都耗光了。
在汤多的苦苦哀求下,罗伯特只收走了他的左耳朵, 右耳朵暂时留给他, 等到下次得来钱再还给罗伯特。
汤多暂时放弃了金巴旦木, 他又开始在昨日城镇内找工作, 他找到一份诚实但薪水低廉的工作,目前看来勉强能养活自己和茉莉,但也仅止于一天吃两餐饭, 每餐半饱。
但他开始面临两个问题, 第一,昨日城镇的气温越来越低, 每个人都说会有一场持续至少一个月的连绵大暴雪。他们的御寒衣物不够。
第二,汤多的几个同事都在金巴旦木或大或小地赢了一把,拿回钱尽情逍遥, 或者给家人提回去一大串带羽毛的打折整鸭,未来一段时间的肉食不愁了。
在一个下定决心的夜晚,汤多趁着还没下雪,再次去找了黑市商人罗伯特。
这次他把攒下的积蓄的一半交给罗伯特, 换取自己保留左耳的权利, 但同时罗伯特索要了他的右眼,又借给他一笔比积蓄的一半更多的钱,但是为期三天得带利息还上。
利息刚好是汤多三天日夜加班的薪水。
汤多拿着钱去了金巴旦木。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去金巴旦木了,因为回来之后, 他两手空空,于是被黑市商人摘去了仅剩的右耳。
他现在听不见金巴旦木的开牌声了,更别提小女儿茉莉呼唤他的声音, 世界对他失去了一半意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黑市商人罗伯特说:“我借你一些钱,如果明天我找到你,你却不还钱,我就要拿走你的最后一只眼睛。”
那些钱正好能买两张返程的车票。
如果汤多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去,黑市商人就找不到他了,但同时,他比来的时候少了两只耳朵和一只眼睛,成了彻头彻尾的残疾人。
“咱们给他一些钱吧。”侯志说:“多少给一点,让他们父女俩吃饱一些。”
林棋冰不是没给过汤多钱,但是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不知为什么,每当雪隔绝了主播们探望汤多的行动,等他再出现时,之前给他的财物就全消失了。
是贼吗?还是汤多用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总之,汤多现在只剩黑市商人给的最后一笔钱了,他做了个很巧妙的打算,先拿着一张车票的钱去金巴旦木,剩一张车票的钱在口袋里揣着。
如果赢了,他自然能完完整整地带着女儿和眼睛耳朵回家;如果输了,他打算把两岁半的女儿装进大布袋里,自己提着她上火车,那样只需要一张票。
毫无疑问的是,汤多在金巴旦木输掉了一张车票,他带着另一张车票回到昨日城镇,以后他这辈子就是个失聪的独眼龙了。
但他看上去已经认命,那是一个暮光泛着灰绿色的阴沉黄昏,汤多准备带女儿茉莉逃往车站,可就在这时,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冷凝,某个女佣刚走出草料房,手里的牛奶就冻成一桶冰坨。
所有人都寒冷极了,他们抱着肩膀跑回家,找出最厚的衣服和被子围在身上,火炭价格一时间飙升如纯银,但拥着炭炉也只够一点点温暖。
整个昨日城镇都在冻死的边缘徘徊。
林棋冰等人缩在一起,盖着几件买来的旧棉衣,稻草被混着泥巴塞在门缝墙缝里挡风,他们围着一只不太大的炭炉,但好歹保持了一种“感觉挺冷但应该死不了”的状态。
“我去城镇最好的房子里看了一眼。”林棋冰握着蓝瓣军刀,一边说话一边提神,“你们猜怎么着,那栋大房子的卧室里有个比人还高的大壁炉,房主人把装着火炭的簸箕形暖炉塞在被窝里,可还是冻得哆哆嗦嗦,最后,他竟然跑到厨房去挤走了厨娘。烤饼和烤肉的烤炉一齐对着他点火,他才能感到温暖一些。”
林棋冰和同伴们说着话,邪祟触须在地板和冻土层间前行,可能和剧本设定有关,邪祟触须的体外移动非常艰难,每前进一米都要消耗大量热量。
如果不是预感到大事即将发生,林棋冰是不会这么浪费的,她的嘴唇都有点发白了。
邪祟触腕到达汤多住处的时候,外面已经飘散起零星的雪花,现在街道空了,不过有很多人议论,说这种碎碎的小雪可能十几分钟就会停歇。
但雪停之后,会迎来更猛烈的降温,以及更大更漫长的雪。
说这些话的主要是皮袍和炉炭商人,他们需要创造需求,第一步就是制造焦虑,但并不在意焦虑会不会给他人带来厄运。
汤多已经收拾好所有行李,只等小雪停下就带着女儿逃到车站去,以赖掉黑市商人的最后一次借债。
小小的茉莉被装在粗布的大手提袋里,两人能御寒的衣服全给她穿上了,袋子里还塞了稻草,可茉莉还是在发抖,抖到提袋外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汤多坐在凳子上,只剩一只眼睛,没有耳朵,他发愁地叹着气,此时已经再没有心情去思考他那位好妹妹,眼前的挑战只有一个。
如果他们在逃离昨日城镇的前几个小时冻出毛病来怎么办?甚至冻死也是有可能的。
在汤多住处的街对面,一个贫穷的中年妇女已经在桌边坐了整整三天,一开始汤多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要思考,后来汤多以为那是个蜡像,或者一副画。
直到女人的眉毛和头发开始上霜,有老鼠从她身上爬过去,但老鼠被衣襟的脱线绊住爪子,僵硬而挣脱不开,没过多久,老鼠凝固在了女人身上。
现在很明了了,那个可怜的穷女人被冻死了!这鬼天气连老鼠都活不下去!
她家里没有炭火,而汤多的住处还有最后两块煤炭,可以说,现在炉子里燃烧的是汤多的一部分左耳,但火光和热度也要息止了。
汤多还活着,活人就会发愁,他转身出门,去和门房的老头子讨一点热水,老头子要钱他没有,老头用口型骂他,两人互相接不上的争辩声从楼下传来。
林棋冰的触须看得一清二楚,在飘荡的死亡之雪中,有一个人影竟然从二楼窗户外,闯入了汤多和茉莉的房间,那人佝偻着腰,脸覆狼头,身上穿着一件很眼熟的狼皮毛裘。
是狼裘男人吗?好像不是他,来的人是个老头子,看上去和门房那个暴躁的老头子差不多岁数。
难道他和狼裘青年他们是个组织?
狼裘老头子竟然打开茉莉坐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了汤多仅剩的那张车票,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很灵巧地折成蝴蝶,一抽纸筋线搓成的蝴蝶触须,蝴蝶自动拍着翅膀旋飞而下。很成功的逗小孩把戏。
小茉莉拍着巴掌咯咯笑起来,狼裘老头子的手悄然伸向包里的车票。
他将汤多仅剩的那张车票偷走了!
老头子消失在二楼窗户外,他像狼一样轻捷地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于雪中。
只剩下拿着纸蝴蝶啃来啃去的小茉莉。
当汤多从楼下凯旋的时候,雪停了。
他一进屋,端着一杯热水对茉莉欢呼:“看爸爸带什么回来了?”
汤多摘掉茉莉嘴里的小蝴蝶,看也没看,随手往包里一放,热水递过去:“快喝了它,我的小黄油勺子,长毛毛儿的水晶杯,还没换羽毛的小灰天鹅……”
茉莉歪着头,像在表达疑惑,汤多下意识看向最要紧的物件,车票不见了。
那杯珍贵的热水脱手滑落,在地板上应声而碎,白色热气很快消失。
汤多惊呆了,良久,捂着脸蹲在地上。
离开的唯一希望消失了,屋子里前所未有地冷,外面天开始擦黑,午夜零点的时候,黑市商人会上门来要账。
如果汤多不想在失去最后一只眼睛后命中注定地被冻死,然后让茉莉流浪街头变成小冰雕像的话,他最好赶紧跑。
哪怕没有火车,只用两条腿。
两条腿跑出去意味着在露天室外待很久,意味着要穿过城镇与城镇之间的郊野,甚至漫长的风雪和严寒。
他们理应提前离开,但是汤多对提袋里脑瓜毛绒绒的小茉莉说:“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让咱们都暖暖和和的。”
汤多应该是想压着嗓子,但是他聋了,所以声音特别大,小茉莉仰头,依然疑惑地看着他。她把那只纸蝴蝶从包里拿出来,但被t汤多按住:“哦亲爱的,等一下再玩,我们会走很长很长的路。”
说完,汤多转身出了门。
林棋冰的邪祟触须跟上去,她看见汤多直奔黑市商人的方向而去,但临近的时候,他兜了个小圈子,绕到黑市商人背后去了。
黑市商人正在做一笔大生意,他悬浮在街头,和两名顾客眉飞色舞地讲述购买一只会站岗的床头烛台是多么必要。
“电灯是邪恶的玩意。您说的太对了。”黑市商人罗伯特喷洒着唾沫,“所以为了避免您的美梦被邪灵侵扰,一只能站岗驱邪的烛台值得被买回去,瞧瞧,多么好的金属光泽!”
为了给客人演示点亮蜡烛的效果,黑市商人罗伯特左右环顾,找了个附近的巷子门洞,他拖着圆胖的身体飞过去,将那只巨大的木箱留在原地,里面露出一角狼皮毛裘。
汤多从另一方向蹿出,飞快地跑了过去,将那狼皮毛裘从巷子里拽出来,然后逃走了。
狼裘几乎比他人还长,拖在地上,像狼拖着尾巴飞奔而去。
汤多不仅没有支付黑市商人应该支付的眼睛,反而偷走了对方的狼裘。
等等,是汤多偷走了狼裘?
林棋冰的视角跟着汤多一路疾行,他穿着狼裘迅速回到落脚处,将装有茉莉的布包提起来,拢在皮毛衣襟下面,汤多像只鼓鼓囊囊的大狼似的,走出了居所。
“亲爱的,我们得快点。”汤多呼哧呼哧地说,他一路狂奔往外跑去,生怕被黑市商人追上。
他很快出了昨日城镇,来到昨日城镇与蓝日城邦连接处的麦田田埂道上,麦田似乎已经久不耕种,这里时常下雪,农夫难以活下去,而其他人只想买到便宜的粮食,不想着怎么让农夫吃饱。所以田间都是枯土。
汤多一路狂奔,狼裘似乎让他温暖了一些,但林棋冰的邪祟视觉看到,他披挂在身后的狼头有一双空洞的眼睛,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颈。
天开始飘落雪花。
汤多的表情又释然又紧张,下雪了,黑市商人不会再追上来,只是雪中的父女又何去何从呢?
麦田附近埋的尸体不多,这不是乱葬岗,是贫寒人家和农民的长辈的长眠之所,现在这些长辈从地里被“种”出来了,狂欢到最后的城镇不再长出庄稼,而是长出死人。
汤多恐惧极了,他开始奔跑,忽然,在迷眼的漫天风雪中,汤多被袍角绊了一跤,他终于发觉狼裘不太对劲,想把它脱掉,但是偷来的狼裘长在他身上似的,怎么扯都扯不到。
“啊哦!”汤多尖叫一声,那颗狼头张嘴咬了他的手!
狼头又伸嘴去咬布袋里的茉莉,狼裘衣襟层层绞紧,死死缠住布袋子,茉莉发出被挤压的声音,汤多赶紧把布袋从袍底拽出来,放在一边。
他整个人被狼裘扯拽成紧绷的形状,稻草人一样僵在原地。
“哦,你这个贼。”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黑市商人罗伯特,他站在汤多后面不远处,林棋冰用被延长到极点的邪祟视觉看见,罗伯特脸上闪烁着愤怒的光。
狼裘的利齿一口咬住汤多的脖子,不至于咬断,但呼吸不得。
“我好心帮助你,给你考验,给你放弃这里回家的机会,一次又一次。”罗伯特开始往前走,每走一步,汤多的喉咙里就发出悲惨的鸣叫。
罗伯特仇恨地说:“结果你和这城镇中的烂泥们没什么两样,你比他们更坏,偷走了我的麦宰。”
麦宰应该是狼裘——那头巨狼的名字。
罗伯特说:“我要惩罚你。”
他伸出手,汤多仅剩的那只眼睛飞到了罗伯特手里,罗伯特一挥胳膊,附近田地里的一截木桩子直竖起来,抖擞掉枯枝,变成一个人形。
汤多的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附着在木桩子身上,他的身体变得虚幻,而木桩子好像活过来似的。
“我要你的身体和那些烂泥的尸体为伍,到子夜旅馆去,只有雪能唤醒它。”罗伯特说着,那截木桩子带着汤多的眼睛和耳朵走远了。
只剩汤多茫然站在原地。
罗伯特还不满意,他冲狼裘打了个响指,狼脑袋自动扣在汤多脸上,空洞的狼眼散发出绿光,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狼耳朵抖了抖,非常灵敏。
“我要你的灵魂留在昨日城镇,永远在严寒中受苦。”罗伯特无情宣判道:“没有衣服能遮罩你,没有炭火能温暖你。”
汤多的身影再次虚幻了一些,有一个光凝成的另一个汤多从他身体里走出来,离开了他,追随木桩,朝昨日城镇的方向返回而去。
现在只剩茫然的狼裘汤多,还有罗伯特本人在这了。
罗伯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要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要你像我一样失去家人。但你会比我更糟糕,我要风雪迷失你的方向,你在漫长时间中无谓地寻找,但总是截断自己的路,忘记自己是谁。”
说完这句话,狼裘彻底附着在汤多身上,狼的眼睛变成汤多的眼睛,狼的耳朵变成汤多的耳朵。
汤多听见了罗伯特的这句话,他去扑那个装有茉莉的布袋子,布袋子的搭扣开了,里面露出冻得瑟瑟发抖的茉莉,她拿着被自己的口水濡湿的那一只纸蝴蝶,可袋子被豁开,里面竟然露出了更多的纸蝴蝶。
纸蝴蝶的折法都和那一只一样,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罗伯特打了个响指,狼裘麦宰带着汤多缓缓转身,朝渺然雪幕中走去,汤多的背影消失了。
随后,罗伯特提起那只布袋,将茉莉抱在怀里,她卷卷的头发已经沾了雪,整个人脸色苍白。
罗伯特温和地说:“睡吧,好孩子,没有人能找到你,谁都伤害不了你。”
茉莉闭上了眼睛。
林棋冰终于力竭,邪祟触须不得不自动撤回去,她重新在屋子里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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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穿狼裘的人,都是汤多?”李再皱起眉毛,“每次下雪他都会出现一次,但年龄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第一次他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第二次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第三次是个老头子。
林棋冰无力地躺在稻草堆里,说:“是的,我猜是这样,记得他说过,雪是无序的时间。”
每一场雪都是一次时间的混乱交汇处,作为狼裘的寄生者,汤多有了在风雪中安全穿梭的能力。
但显而易见的是,每次从雪中出来,他都会跳跃到一个随机的时间点,以一个随机的年龄面貌。
“那座小屋就是他搭出来的。”林棋冰说。
侯志问:“那么汤多为什么不救救自己和茉莉?甚至黛尔都能救下。”
“因为他改变不了已有时间线。”林棋冰回答:“没听罗伯特和他说吗?他无谓地寻找,忘记自己是谁,但只能截断自己的路。”
她补充道:“而且咱们来到一百年前的时候,荒原上不存在那栋小木屋,就是侧面印证。”
因为在时间线的规则中,小木屋是从今天往后的某个时刻,汤多在荒原上搭出来的。所以它不能被提前搭建完毕。
就像黛尔必须死去,汤多和茉莉必须被引诱来昨日城镇,他们必须和罗伯特交易。
如果麦宰变成的狼裘真的有干扰时间线的能力,罗伯特肯定第一个用它来挽救自己,挽救麦宰巨狼的生命。
但无济于事了,一切已经发生。
汤多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旁观这场游戏。
“这是最严酷的惩罚。”栀子叹了口气,难得去同情谁,“倘若他无牵无挂,没心没肺,还能快乐地在时间之间遨游潇洒。”
但罗伯特带走了茉莉。
对于汤多来说,他掌控不了自己下一次跳跃会到哪去,但他无时无刻不知道一个事实,时间正在向前走,时间永不回头。
他的女儿正坐在正常时间的列车上长大、衰老,然后死去。
但汤多看不见她找不到她,只能做一片时不常飘进车厢的雪花,却发现里面空座无客、遗留着一张早已过期的车票。
“罗伯特会养大茉莉吗?”迟一婉问,她期望地拽了拽林棋冰的衣服。
“不知道,但茉莉是一百年前的人。现在很可能不在了。”林棋冰不想骗她。
等等,一百年前的人?
林棋冰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t们刚进入昨日城镇的时候,不是遇到过一个覃老板变的老太太吗?
那个老太太的房屋完全是虚幻的,她请她们喝茶,但又在之后消失于茫茫风雪,只剩下空杯子和废弃壁炉。
林棋冰等人第一次喝了来自往日的茶,借贷般汲取到了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火炉的温暖。
“你们说是那个老奶奶?”沐朗眼睛亮起来,又转瞬变暗,“可她现在去哪了?不如说,她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个问题只能去问罗伯特,可是外面下着雪,恢复过来的林棋冰再次伸出触须,钻过冻土,但到处都找不到罗伯特了。
林棋冰想,这个问题要从篇章2任务1的本身来思考。
篇章2叫【雪原】,任务1叫【躲】。
雪原毫无疑问就是指子夜旅馆那片荒野,更泛指一些,是说雪中的城镇。
而躲呢?
一开始林棋冰等人以为是她们在躲,躲引起诡异事件的雪,躲城镇中那些致命的诱惑和陷阱。
可是现在出现了三个也在躲的人。
罗伯特,他百多年前蒙面回到小镇,逐渐变成现在的黑市商人。
汤多,他披上狼裘,被惩罚穿梭于时间,却留不下一点点涟漪,没人看见他也算一种躲。
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躲起来、可能没真正露过面的人。
茉莉。
第319章
“所以最后一次偷走车票的狼裘老头子就是汤多本人,他那次穿越抽到了年老版的自己。”栀子说:“茉莉不害怕他,因为她看见了爸爸的纸蝴蝶。”
“我们得找到茉莉。”林棋冰说:“不管老奶奶覃老板是不是茉莉,都先找到她再说。”
决定就这样作下, 主播们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他们失去了罗伯特的踪迹。
等他再次出现时, 雪已经停了, 他还是那个漂浮在街头的黑市商人,可茉莉已经不见踪影。
而汤多——那个被抽取出来的所谓灵魂,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黑市商人的半条街外, 询问每个过路人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
他好像有神智, 又好像没有,一个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是很难说清理性与否的, 但当他脸上长出狼毛、扑向第一个主动帮助他的人时,城镇居民就不太情愿接近他了。
汤多不会变老,他成为了在时间奔逝中相对但永恒静止的一个点。
侯志叹气道:“狼毛可能和他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化身正穿着狼裘有关。罗伯特也算为麦宰找了条新命了,现在汤多的过去现在未来——可以说是生命——都属于麦宰。”
汤多的衣服在肉眼可见地破溃,他对别人的给予,尤其是那些好心的“来我这暖和暖和”的邀请,保持一种应激的态度,好像真的变成了白眼狼。
主播们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物品赠与让汤多想起黑市商人,借宿邀请让汤多想起黛尔。
他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恨这些人。
失去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汤多,也就不再保有小时候学说话学词语的记忆, 他被剥离掉以往的智慧甚至生活常识,变成半个只残存本能的文盲,不再认知世界。因为那些东西被罗伯特收走了。
“我的女儿, 找我的女儿。”可能是他重复最熟练但并不知晓其含义的一句话。
非常悲惨地,林棋冰很难不想,那个包含有智识和思维的汤多,已经完全被罗伯特贡献给麦宰狼裘,现在狼裘人有了人的生命活力,而汤多代替它变成一头野兽。
人和兽的转化就在一瞬间。人比野兽多出可供追思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林棋冰推断,城镇上没人再在意汤多,那个永不变老且永远处于差点被冻死的饥寒二重态下的乞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是去金巴旦木乐一把,也可能是想办法在这个城镇里活下来。
“他为什么不会死?”胡九万问。这个时候死对汤多而言算一种解脱。
林棋冰回答:“因为人的过去里包含出生,未来里包括死亡,他的过去和未来都被剥夺了,也就没了出生和死亡。”
没有出生便是幻影,没有现在就不会衰老,没有死亡于是必须永恒地承受这一切。
汤多更像是岁月长河中被偶然拍下的一张照片,人被“啪”地一下拍扁在里面,抽去灵魂和记忆,以及所有可能性,固定在这,永远在这。
他是一个活标本,在银针上扭动的一只蝴蝶的空壳。
“落下的雪是时间。”林棋冰说:“罗伯特的力量来源与此。”
李再问:“为什么乞丐版汤多有眼睛耳朵?”
他还没问完,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哦,因为他是先被分离出来的,或者说定格,他是被罗伯特追上那一刻的汤多。”
侯志又问:“那么汤多——我说那个能披着狼裘到处穿越时间的,为什么找不到茉莉?”
林棋冰猜测道:“因为他没有眼睛和耳朵,他借助狼裘来看来听,但任凭他怎么穿梭,狼裘不让他看见茉莉,狼裘不让他听见茉莉。”
所以哪怕穿越版汤多和过去的某个茉莉擦肩而过,他可能也完全感知不到。
“真惨。”迟一婉同情道:“□□已被埋葬,人格茫然受苦,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都被遮眼睛堵耳朵、永远徘徊在悲剧命运的恶循环里,找不到任何出路。”
林棋冰准备利用外卖app的寻人功能寻找茉莉。
她增加客户档案,输入姓名,将茉莉的体貌特征比如黑发鹅蛋脸,还有身份比如汤多女儿黛尔侄女写进去。
点击搜索。
外卖app弹出一个框框:“抱歉搜索失败,您录入的客户信息过于模糊,请稍后再试。机会剩余(2/3)。”
林棋冰咬牙切齿。
主播们现在面对着一个新问题。
如果找到茉莉非要等到接近一百年后原时间点,他们应该怎么活到那个时候。
沐朗望天:“那时候直播观众们就会看到镜头里有八个白发苍苍的老主播,其中几个可能还变成骷髅架子了,像这样互相搀扶着依偎在一起。观众说,我要为被浪费的时间打差评,我被迫瞧着他们一起度过了漫长无聊但不错的一生。”
说着,他看了眼同伴们:“这感觉可真好。”
林棋冰深深叹了口气,不太喜欢这个脑洞,说:“一百年后,我可以回去看看。还可以试试去其他时间点。”
这个道理和梦境回溯差不多,外卖app之前已经自动记录了原时间点昨日城镇的坐标,还有蓝日城邦那些地方,但凡林棋冰走过的都记了。
“不止狼裘一个人能穿越时间。”林棋冰想,她也能,她还能穿越空间。
林棋冰说:“我要跳回罗伯特分离出三个汤多,然后带走茉莉的那一段。”
栀子担心道:“可是那一段在下雪。”
迟一婉也说:“冰,之前你回溯的都是鬼怪的梦境,属于去了同时间轴上的平行地图。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她要回到她们现在所在时间轴,也是现在所在的地图,听上去比之前危险得多。
且不说雪的事,这次的不良反应可能会更严重,而且没准会……
会遇到同时间轴同地图的早期的林棋冰自己。
沐朗说:“就算尝试成功,最好也不要这样做,时间会错乱,观众和系统也可能会有不祥的反应。”
同伴们都很难忘掉死湖核电站那个剧本,那里也有时空穿越,而且穿越之后规定不能和异时间的自己发生“看见或被看见”的关系。
否则必须会死掉随机一个。
“哦。”林棋冰说:“可能再回到你们身边的就不是我了?”
众人怒视林棋冰,她举手投降表示自己在开玩笑,说:“别忘了,罗伯特带走茉莉的那个视角缺失的时间点,我的邪祟触腕因为消耗过度收回去了,天上下着雪,我们所有人都躲在这里来着。”
撞车的问题似乎被解决,可是雪怎么办?
这种会唤醒死人、不知会对生者做什么的雪,显然打伞是没用的。
林棋冰说:“先试试。”
她打开外卖app ,点击自动下单,目的地设置在历史坐标中的【昨日城镇-蓝日城邦-郊外-9912.2.邪祟触须】。
“那个时间点咱们在小屋里,我的落点应该也在小屋里。”林棋冰想了一下,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道具背包打不开,林棋冰没法换衣服,她说:“我t有主意了。”
如果想在雪中保存自己,她最好只在雪里出现一瞬间。
而且落点不能直接在小屋里。
林棋冰决定,她可能要完成一次穿越来回+一次同时空瞬移。
她会先穿越落点到昨日城镇和蓝日城邦之间的郊野坐标,也就是罗伯特等人不远处,必须掐准时间,看清楚罗伯特对茉莉做了什么,然后马上通过外卖app穿越回现在的时间,选择落点回到小屋。
如果期间有可能碰到雪,她必须马上用钴蓝珠子瞬移到别的地方去。
林棋冰说:“那我就出发了。”
她点击手动下单,填写好目的地,再次点击“开始订单”。
外卖app的冷淡女声传入耳朵:“检测到骑手选择了异时间同空间目的地,导航过程存在巨大风险,负面效果未知,可能存在时空轻微偏离,请确认是否选择出发?”
林棋冰手指触摸弹出的立体对话框,双耳开始耳鸣,眩光之中,她冲面露忧色的队友们轻轻点了下头。
点击确认。
“叮铃铃铃铃——”
又是熟悉的老式自行车铃,又是熟悉的画面凝固,林棋冰感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向后退去,她仰面朝后摔倒,却又重重地前扑在地上,好像有了两个重心。
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被沉入难以呼吸的海洋,数据流托着她沉沉浮浮,宛如溺水又宛如重回胚胎。
可知但看不清的破碎时空掠过她的感官,好像一秒内与这个世界赛跑胜利,直至弹跳着跨越到另一个维度,有无数低语和凝望过来的眼眸。
没有一个不熟悉,却没有一个叫得上名字。
她看见一双黑色的冰一样的眼睛。
林棋冰再睁开眼睛时,只感觉寒风骤冷,自己站在落雪的郊野里。
这是昨日城镇的西部,农用地和田埂道,不远处站着熟悉的三个人,罗伯特汤多,还有袋子里的小茉莉。
林棋冰顾不上看他们,她忙于躲避空中飘散的雪花,黑晶触须自动变成鼓风机,将这一块的雪片暂时吹开,但新的很快落下来。
她来早了!
那边的罗伯特正在摘去汤多的眼睛,并将长着眼睛耳朵的木桩送走,另一个汤多披上狼裘,也消失在风雪中。
林棋冰一弯腰,看到田埂道下竟然有个洞,像是大兔子或者狗之类的动物刨出来的,她翻身钻了进去。
这个土洞不大,堪堪能遮住林棋冰,但还是有雪花往里飘,邪祟凝结成的鼓风机都快吹掉线了。
太过于艰难,这次回溯的负面作用实在太大,林棋冰感觉一只手无时无刻不卡在自己脖子上,心脏好像被套了一层网——哦,她没有心脏了,但胸腔内的滞涩感仍然严重。
每挪动一下,林棋冰都眼冒金星。
邪祟触须从田埂道另一面破土而出,躲在一片干枯的草叶下,继续窥探汤多和罗伯特的行动。
林棋冰听见那道邪祟触须下有什么东西簌簌而过,起先以为是擅于钻土的长虫子,后知后觉,那是两天前的她的邪祟触腕,由于过度疲惫而收回去的那一条。
“我们察觉到彼此了。”邪祟在林棋冰心中很小声地说,“我让它走,我们不能同时存在。”
原来上次是遇到另一个邪祟了,林棋冰这才知道。
现在外面一片空寂,三个汤多都已经离开,罗伯特抱起茉莉,摘去她发丝间的雪花。
茉莉的皮肤在肉眼可见地变成惨白色,她的眼睛开始弥漫死气,像从活生生的小女孩变成一具可爱的尸体,这就是雪带给活人的影响吗?
林棋冰看见罗伯特从茉莉背后摘出一条珍珠项链,不知是从布袋里还是罗伯特袖口里拿出来的,林棋冰猜是后者,因为汤多父女不会有珍珠项链。
罗伯特将珍珠项链围在茉莉脖子上,下一秒,茉莉的身体开始缓缓缩小,直至变成巴掌大,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苍白丝绸般的小脸上,头发也如同卷曲的黑丝线。
她变成了一只娃娃。
茉莉娃娃被罗伯特揣在怀里,他朝昨日城镇走去,直至消失在林棋冰眼前。
看来茉莉在罗伯特身上,可能变成了商品娃娃,但倘若她没在百年间被罗伯特交易出去的话,那么搜查罗伯特就能找到茉莉。
林棋冰想着,那是一个活娃娃,因为戴着珍珠项链的老奶奶覃老板变老了,茉莉是会变老的。
得到这个信息,林棋冰准备回去了,她点击外卖app。
该死的app界面竟然开始转圈,显示“加载中……”
加载了足足五分钟,app毫无动静,半点都没有把她传送回去的迹象!
林棋冰的心都凉了。
邪祟在林棋冰脑海中叹气:“它提醒过您,这次旅行充满巨大的危险。”
这个时候风雪骤密,不断有雪花朝林棋冰藏身的土洞吹来,鼓风机不起作用了,林棋冰只能另觅他处。
“先到昨日城镇里躲一躲吧。”林棋冰说。
她握紧蓝瓣军刀上的钴蓝珠子,闭眼瞬移,落点被选在之前去过的一间小屋里,也就是老奶奶覃老板的那一间。
幸亏这里依然没有人。
林棋冰在屋里站直,她终于不用蜷缩在土洞里面了,周围的壁炉桌子孤冷陈旧,这种程度的瞬移让她很不舒服,原地站了很久才缓过来一点点。
她记得这场雪会在半小时后停止。
半小时后,林棋冰避过自己和同伴们之前的路线,开始在城镇中秘密探索。罗伯特已经重新站在街头,汤多也在那,但唯独不见了茉莉。
虽然很想偷一把罗伯特,但这是在回溯的世界,偷到茉莉也带不回去。
林棋冰只能继续等待外卖app恢复正常。
掐着时间,她甚至去了一趟昨日城镇东边的荒原,如果外卖app一直加载不好,她需要找另一个方法回到同伴们身边,另一个不太靠谱的方法。
狼裘汤多。
如果能再得到一缕狼毛,她也能在雪中穿越时空,但邪祟在她心中严厉制止了这个想法。
“会出大问题的!”邪祟叫起来,“如果您再次穿越时空,那么数数看吧,这条时间线上到底会有几个您?”
林棋冰反驳:“这条时间线上有无数个狼裘汤多。他们看上去活得还行。”
邪祟说:“是吗?他们看上去同时存在了,可是最本质的那个汤多的人格呢?在街上乞讨的那一个。那才是真正的汤多!”
邪祟的意思是,如果林棋冰嵌套穿越,可能会招致可怕的后果,比如像乞丐汤多一样彻底失去过去、现在和未来。
“您正在面临危机!”邪祟大声警告:“如果直到两天后,到您选择用app回溯并且消失的时间点,您还没能回溯到原本的时间线。”
林棋冰说:“那我就走回去,卡着那个我消失的时间点,我推开门,重新出现在我的同伴们面前。”
邪祟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那样就完了!您是回溯跃迁而来的,必须回溯跃迁回去,您以为直接在这条回溯时间线里待着,仗着时间差只有两天,就能顺理成章散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去吗?”
“不可以吗?”林棋冰的确是这么想的。
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她带着巨大压力的负面效应,直到打通这个篇章。
“当然不可以。”邪祟都快崩溃了,“您以为回溯时间越短越安全?不!越短越危险!如果您待到原来的您开始回溯的时间点还没回去,那您就会……就会变得和汤多差不多!”
林棋冰警惕道:“你能说得详细点吗?”
邪祟想了一会,回答:“最坏的结果是,这条时间线上的每一个点都会存在一个您,您分裂了,但每一个都像汤多一样,是完全空虚的人格外壳,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但这是在其他人的视角。”
“如果从您自己的视角看,您不存在,您死了。”
林棋冰被弄晕了,“也就是说,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我变成了一个永远存在的地标,对我自己来说,我已经死了。”
她还真不知道邪祟懂相对论。
“这就是时间线混乱的结果!轴之所以是轴,就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它是直的。”邪祟生气地说。
虽然它很生气,但外卖app加载不出来林棋冰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昨日城镇里逛了一圈,遮着脸,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几次试图打探罗伯特随身物品的尝试都失败了。
林棋冰回到了老奶奶覃老板的那套小房子里。
“距离我的人t格崩溃还有24小时。”林棋冰有点过于乐观,她坐在灰扑扑的小屋里,想着,如果这时能再喝一杯覃老板的姜茶就好了。
忽然,壁炉另一边传来细细的声音:“是谁……在那?”
林棋冰一悚。
那声音甜丝丝的,一个字拖着一个字,慢吞吞的调子,很像刚学说话的小茉莉。
林棋冰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小茉莉的影子,壁炉里只有一堆凉透的炭灰,可她就是听见声音了。
“有人吗?”小茉莉又说话了,这次林棋冰听得很清楚,方向变了,是从烟囱上面传来的。
林棋冰试着回答:“茉莉茉莉,是你吗?”
小茉莉安静了两秒,在林棋冰喊第二次“茉莉茉莉”的时候,她咯咯笑起来,学话:“我的名字叫——茉莉——”
林棋冰问:“茉莉,你在哪?”
小茉莉没说话,唰啦唰啦的声音越发清晰,好像有人在用扫把扫屋顶,她的声音从屋檐缝隙钻进来:“我在外面。”
林棋冰跑到门窗处看,昨日城镇的这条街巷行人不多,大家忙于作乐寻欢,所以步履匆匆,没有茉莉的影子。
小茉莉问:“你在哪?”
林棋冰说:“你能看见我吗?你周围是什么?”
小茉莉的童音迟缓但清脆,能想象到她伸手指一样一样数,“桌子……凳子……方洞洞……还有小房子……”
林棋冰跟着转圈,小茉莉口中家具物品的顺序,和林棋冰所在空间的陈设一模一样,但……她问道:“小房子是什么?”她这可没有什么小房子。
“小房子就是小房子。”茉莉说:“一座红墙黑砖的小房子,小小的,和我住的差不多。放在我的地板上。”
林棋冰一怔,老奶奶覃老板的家就是红墙黑砖。
在茉莉的视角下,林棋冰现在所在的房子,是一栋玩具小屋?
林棋冰看向面前的地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可是出了这栋房子的门,外面依然是大街和天空,不存在林棋冰幻想中的巨大的茉莉。
刚才那种唰唰声是茉莉的发辫扫过房顶的声音。
她们现在和彼此不在同一个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维度空间。
“说说你身边都有什么,屋子外面是什么样子?”林棋冰高声问。
茉莉显然还挺喜欢这个和她讲话的神秘声音,过了一会,乖乖地说:“有路……房子……还有人……”
“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动吗?”林棋冰追问。
茉莉回答:“有的……有犄角人,尾巴人,还有一个……一个……”
林棋冰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还有一个什么?”
茉莉终于憋出了词:“还坐着一个很穷……很脏脏的……不认识的人……”
第320章
茉莉能看到汤多?
林棋冰问:“你认识他吗?能和他说话吗?”
茉莉的声音细细的, 回答道:“不——认识,爸爸——不让——”
爸爸?
林棋冰忽然想到了,“你爸爸是不是圆圆胖胖的, 总是在街头和别人做生意?”
茉莉拖着调子:“对——”
林棋冰还不想放弃, “那你能试试去和街头的那个怪人讲话吗?”
茉莉:“我跑出去——玩过。他——不会说话。”
茉莉好像爱上了这种一个词一个词蹦的感觉,她的语言能力比同年龄的孩子都好,林棋冰挑了下眉,那么在茉莉的那个世界,流浪汉汤多也是一个空壳,无法交流无法沟通。
她明白了。
现在茉莉的“爸爸”是黑市商人罗伯特。
林棋冰想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打破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壁障,让她来到茉莉身边,她敢说,罗伯特就这样把茉莉藏起来了。
但打开外卖app ,地图无论怎么切换,都找不到茉莉的头像,再次下单搜索,这回加上了“被罗伯特藏到另一个世界的茉莉”。
客户档案建立成功了, 但却显示“无法搜索”。
林棋冰头痛欲裂。
但幸运的是, 手机忽然亮起, 外卖app显示可以跃迁回到原来的时间线了。
现在距离林棋冰出发的时间点,还剩10小时。
林棋冰只感觉每一根神经都要爆炸掉,她甚至不太敢出门,因为混乱的痛感让她记忆模糊, 想不起来同时间线的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但该死的是,外卖app的跃迁通道开启通知有一条备注:
请到指定位置进行跃迁。
现在的返回按钮是灰色的,而地图另一端有一个不断扩散出光波的点, 像极了雷达,提示林棋冰到那边去。 ,
林棋冰点击对话框的“?”标识,弹出一句解读:由于处在同时间线同地图,请前往小地图核心进行返回跃迁。
所谓的地图核心,就是昨日城镇最东侧的荒原。
林棋冰在昏聩的不适感中想起一件事,她所在的现在,好像快要下雪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和茉莉说了两句话,茉莉咯咯笑着告诉她,茉莉最喜欢在角落那张沙发待着,最喜欢和壁炉里的小绿盒玩。
林棋冰不知道小绿盒是什么,但壁炉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告别茉莉,手握钴蓝珠子,身形消失在小屋中。
再次睁开眼时,林棋冰站在荒原里。
天已经阴了,让一边“子夜旅馆”的牌子镀上一层灰色的光,风还是很大,枯草扎在烂泥块里,朝林棋冰招手。她往前走,荒原太大了,而所谓的地图核心只有小小一块地方。
她必须赶在雪落之前回去。
林棋冰在这个地方徘徊了一圈,好在她方向感很好,即将顺利到达地图核心点的时候,脚下忽然踩到一条硬硬的东西,是木头。
荒原不显眼的地方,堆着一层长而宽的木头,起初林棋冰以为这是荒原旅行者存在这的木柴,但又不像,它们太大太完整了。
她认出来了,那是荒原小屋的前身,那座现在还不存在的小屋,就是这堆木头搭建而成的。
林棋冰好奇地低头看了好几眼,因为受到回溯的时空压力,她走下去那步有点打晃,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扶住她,一个过于年轻的声音说:“你好?”
林棋冰转过脸,发现竟然是狼裘汤多。
天呐,他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
狼裘汤多少年将过于长的狼裘下摆系在腰间,很严肃地看向林棋冰:“这里要下雪了。”
说着,天空上方传来滚滚的雷声。
第一颗雪花在一层灰棉花似的厚云里飘落,紧接着是第二和第三颗,它们有些沉重,像是从天而降的玻璃渣。
林棋冰说:“我得走了。”
她没空再关心木头和汤多,再不走,这场绵延至少一天的雪,会把她拖死在这里。
“你是谁?”汤多困惑地看向林棋冰,他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有点稚嫩。
林棋冰没理会他,按下手机的“返回”键,可app没反应,反而弹出一条——
为免干扰时间线,您不能在核心角色的目光下跃迁返回,尤其是同样具有跃迁能力的核心角色。
林棋冰左躲右闪地避开雪花,说:“您能转过身去吗?”
汤多不明白:“为什么?”
“我要……”林棋冰发现很难和他解释这一点,“我要换衣服!”
汤多张大了嘴:“在这?!”
林棋冰斩钉截铁:“就在这,请快转过去吧!”
汤多呆呆转过身,林棋冰迅速按下屏幕上的返回按钮,可能是没听见换衣服的声音——林棋冰穿得很厚,不到半秒的时间肯定不会脱掉里面的,于是汤多一边说话一边回了头:“那个,这里太冷了,我知道一个避风的——哎!?”
林棋冰正在变得虚幻的身影,在汤多眼中无比清晰。
林棋冰在心中崩溃了,讨厌的汤多!不怪罗伯特烦他!
然后更烦人的来了,可能是林棋冰的脸色太过惨白虚弱,又有几片雪花即将飘落在林棋冰头顶,汤多连忙扬起狼裘,往林棋冰上空罩了一下,自我感觉良好且耐心:“这雪不能沾的……”
完啦!
林棋冰在心中恶狠狠地微笑。
不知道外卖app的回溯返程,和能在雪中跨越时空的狼裘发生了什么反应。
总之,林棋冰的身影虚幻到极点后,恰好她的脑瓜顶接触到狼裘软乎乎的内侧,她和汤多一起消失在原地。
“警告!骑手的时间线出现偏移!请迅速调整!”冷淡女声在林棋冰耳畔响起。
她心都凉了,眼看着一道道地图从眼前掠过,其中就包括草堆里围炉取暖的沐朗迟一婉他们,但在她点击它之前,它化作一道残影飞走了。
狼裘汤多仍然懵懵的:“发生什么事了? t我们要前往下一个时空了吗?”
林棋冰欲哭无泪:“你想去哪自己去不行吗?”
狼裘汤多眨眨眼:“你这么凶干嘛,我只是想帮你挡挡——”
看见林棋冰冷酷的眼神,汤多不说话了。
外卖app和狼裘不知道产生了什么反应,林棋冰只能两手一摊,看着眼前的不同时空飞速划过,但完全无能为力。最终,时空定格在一处茫茫雪原上。
这里好像刚下过雪,已经停了,雪原上还有死者们的脚印,林棋冰说:“这是什么时候?”
外卖app凝固了,一切都在静止,没有风,狼裘汤多也十分困惑,就连头顶日光的角度都没有丝毫偏移。
他们来到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我好像来过这,不,我感觉我以后会来这。”狼裘汤多羡慕地说:“这是一个一切都死掉的地方。”
林棋冰搞不懂这有什么羡慕的,但可以推断的是,他们此刻的时间不再流动,因为手机和系统的计时都停滞了。
他们开始往昨日城镇里面走。
正如林棋冰所料,城镇内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凝固的状态,他们或站或行,还有一个跑步的小孩子,维持一种在半空中飞跃的状态。
现在终于闲下来,林棋冰在心里问邪祟:“我该怎么才能回去?”
邪祟说:“我不知道,可能要等你的app恢复正常吧?做点什么试试看。”
让app恢复正常?现在它怎么点都没反应了。
看上去像卡顿,程序无响应,要么强制重启,要么等它慢慢开始运行。
林棋冰只能等待,她继续在城镇里探索,这里处于百年前的时空,科技没有发展到原时间点,走过两步,她在一间熟悉屋子外,看见窗内围坐了七个人,沐朗迟一婉侯志栀子他们,全都静止着,唯独少了她的位置。
哦,天,她的确回到了回溯前的那一刻,但可能是汤多的影响,这里的一切都静止了。
十四五岁的狼裘汤多,正站在街角,站在流浪汉汤多的空壳前面,凝望着对方。
“真是个可怜人。”狼裘汤多说,他拉了拉脸上的面罩,这下林棋冰看清了,狼裘汤多没有眼睛和耳朵,他的视觉听觉完全借助于狼头。
狼头麦宰不认识流浪汉汤多,狼裘汤多也就不知道那是自己。
林棋冰警觉起来,问了一个从没问过的问题:“对了,你在时空中不断穿梭,那你还记得你在找谁吗?”
狼裘汤多说:“不记得了。”
这很像是症结所在,林棋冰飞速将茉莉的事情描述给狼裘汤多听,可是直到说完,汤多都没回复一个字,也没有想起的迹象,他反而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等等。”林棋冰追上去,“我在和你讲话。”
狼裘汤多困惑回头,“嗯?我没听见?请您再说一遍吧。”
林棋冰又说了一遍,可狼裘汤多还是没反应,他说:“您怎么不出声了?连嘴巴都不动。”
破案了,狼裘汤多根本听不见林棋冰所说的关于茉莉的部分,狼的耳朵不让他听见,狼的眼睛不让他看见。
或许应该让汤多回到雪原,把长着他原来耳朵眼睛的木桩子找到,拿回他失去的器官。
但问题在于,木桩子不知道埋在茫茫雪原中的哪一处,只有下雪能将它唤醒,而下雪时分,这个狼裘汤多又会马上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去!
林棋冰想,现在的时空静止了,如果他们把雪原整个挖出来,慢慢找或许也能找到?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汤多,狼裘汤多说:“不行,不能惊扰逝者,而且他们在冻土下面很深的地方,已经变成大地的一部分。”
林棋冰说服不了汤多,于是只能继续在城镇中探索,他们遇见了黑市商人罗伯特。
“你还记得他吗?”林棋冰问。
汤多回答:“不记得,但是我觉得他很亲切,像我的家人。”
这应该是巨狼麦宰的感觉吧。
林棋冰走烦了,恰好,看见黑市商人罗伯特身边有一只箱子,那只属于他的巨箱,她在那上面坐了一会。
“叩叩叩。”屁股下面传来敲击声。
有东西在箱子里面敲木板?
林棋冰一下子站起来,想去打开那只箱子,可它被一把锁头牢牢锁住,钥匙正握在凝固不动的罗伯特的手中,她拽了好几把,却完全拽不动。
这个静止世界的物品状态不可改变,尤其是和人有关的,门可以开窗可以开,但被人恰好碰到的门和窗则不能动弹。
“骑手请注意,距离地图状态解除锁定还有十分钟。”冷漠女声的声音迟迟传入林棋冰耳朵里。外卖app终于结束了卡顿。
冷漠女声又说一句:“由于世界线被改变,您的地图可能会产生不可挽回的坍缩,请做好准备。”
她站得离汤多远了一些,全身过电似的发凉。
刚刚同伴们那间小屋里,没有自己了……
林棋冰想,她改变了哪部分世界线呢?是在空屋子里和茉莉的谈话?还是在雪原上遇到了汤多?
“你之前到雪原的时候,原本打算做什么来着?”林棋冰抓住汤多。
狼裘汤多很自然地回答:“我打算在那建造一栋小木屋,木材都准备好了。之后时间线的我旅行到那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淋雪了。”
林棋冰大惊失色。
她竟然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几乎是瞬移回到雪原,林棋冰站住脚的时候,发现汤多也在后面,狼裘因为高速移动而下摆猎猎飞起,他现在拥有巨狼的速度。
“现在开始干活吧!”林棋冰问,“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最开始预计要多久才能建好?”
狼裘汤多说:“十小时吧。我喜欢慢工出细活。不过天要下雪了,我可能要好几次穿越后才能一点点做完。”
林棋冰咽了口唾沫,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十小时的建造时间,如今被浓缩为十分钟,这不光是一个挑战,还是一个重大问题。
在注定的时间线中,汤多到底是十小时(换算成一次次穿越可能要更久)完成了木屋,还是他真的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了谁,然后一下子搭起了它呢?
林棋冰想,她的出现是既定事实的一部分吗?
是被系统算法测量和捕捉到的已知未来吗?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马上开干。无数条邪祟触腕从林棋冰身后飞出,汤多惊呆了,它们各自卷起泥地里的木材,将木材累积在原本小屋应该在的那个地方。
汤多也跟着忙活起来,他对小屋有想好的设计方案,于是没几分钟,一栋方方正正的小木屋就在邪祟和巨狼的力量帮助下完成了。
林棋冰绕着小木屋转了一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冷漠女声也没再说话。
狼裘汤多问:“怎么了吗?”
“有什么地方缺东西。”林棋冰说。
汤多:“我觉得很好了,和我原本要做的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你觉得哪不好?”
林棋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回答:“门少了个门闩。”
说着,她将那根小树枝横插在木门里面,当它从内侧被揪出来一点时,恰好能插入墙板侧面,让风雪没办法把门吹开。
当时侯志和这根小门闩做了好几分钟的斗争呢,她印象深刻。
“好了。”她说。
狼裘汤多在木屋的一个角落蹲下,从怀里拿出两只深绿色的铁皮罐头,他当场开了一只,挖出一大块给林棋冰,剩下的倒进自己嘴里。
林棋冰大嚼起来,罐头的味道只能说普普通通,她看着汤多将满的罐头藏在小屋边上,空的那只则用雪洗了洗,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几根狼毛,装在里面。
藏有狼毛的空罐头被埋在角落的泥巴下面。
汤多想了想,拿出一小小团狼毛,说:“你要吗?谢谢你帮我建造木屋。”
林棋冰不客气地收下。
冷漠女声说:“世界线已修复,请开始回溯。”
外面风声肃肃传来,天空又开始飘雪花了,林棋冰看了眼恢复正常的手机和系统计时,说:“我要回去了。”
她之前按下的返回按键自动亮起,这次还没等汤多反应过来,林棋冰的身形就消失在小木屋中,只留下狼裘下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奇怪地喃喃道:“真是个怪人。”
说完,汤多披上狼裘,走出了小木屋,前往他下一次风雪中的无序彼岸。
#
林棋冰再次醒来时,终于回到了同伴们身边。
“哦,你可算醒了!”迟一婉扑过来,“你这次比之前晚醒足足两秒钟!”
林棋冰看向窗外,街上的人因为落雪而各自在往回奔跑,她深吸一口气,时间被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就在她t这一呼一吸之间,谁也不知道,遥远的雪原上搭好了一间小木屋。
“看,这是什么。”林棋冰保持着盘腿坐地的姿势,她的手一直没动过,处于同伴们的视线下,但此刻她伸入口袋,竟然取出了一小小团狼毛。
李再脸都白了:“团长,你偷了巨狼的毛?”
在最开始的开始,第一次进小木屋的时候,汤多有意无意说过一句:“不问而取会带来厄运。”
这话既是在说他自己,也是在警告别人。
偷狼裘是这样,盗取狼毛也是这样。
林棋冰摇摇头,“是汤多自己给我的。”这是她惊险旅行三级跳的第二大收获。
“第一大收获是什么?”侯志问。
林棋冰将在空屋子里听见茉莉声音的事说给他们听,茉莉肯定还在空屋子里,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维度。然后,还有那件林棋冰坐在罗伯特箱子上,却被从下面敲了两下的怪事。
“会不会罗伯特的箱子里养了什么活物?”侯志说:“比如有魔法的小猫小狗,还有鬼怪物品之类的?不过真奇怪,林姐的时空不是静止了吗,怎么会……”
一屋子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李再好心道:“你要不再往更深处想想呢?”
五秒钟后。
侯志:“靠!”
罗伯特的箱子里能有什么活物?就算有,活物凭什么不静止。
如果活物属于另一个世界呢?
如果……那是小茉莉呢?
侯志站起来:“茉莉被养在罗伯特的箱子里?”他变得高兴:“那么岂不是我们偷偷把她找到,就能完成篇章2的任务【躲】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林棋冰说:“偷盗会带来厄运。我们最好让罗伯特心甘情愿地和我们交易。”
迟一婉打断了他们的话,皱起眉头:“可是……在原时间点上,时间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茉莉就算活着,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太太,更别说她可能已经去世了。
“你们没想过茉莉为什么能在那个晚上出现吗?”栀子问,“而且从她那逃走后,我们拿到了一颗珍珠,就是罗伯特给茉莉戴的珍珠项链的一颗,后来又被交易给罗伯特了。”
那珍珠可能是个要紧的道具。
林棋冰认同栀子的说法:“我猜就像汤多无休止地旅行那样,茉莉也在试图从罗伯特的掌控中逃出来。那晚她就逃出了一次,但又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她将狼毛分给众人,“我们得先回到一百年之后。”
汤多还挺大方,那团狼毛足够八个人各用三次,但统共三次随机穿越,恰好能回到一百年前的概率还是微乎其微,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滴雨恰好落在塔尖那么玄乎。
林棋冰说:“我们应该分组。分成三组,这样一共能尝试九次,不管谁离百年后的时间点最近,都要耐心等到咱们消失之后,然后赶紧找到茉莉,完成任务,就能救出所有人。”
至于其他人,也需要在另外的时间点上努力,看看能否找到线索,留到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他们约定在这间小屋最边角的墙洞里传递消息。
三组的人员构成分别是——
第一组:林棋冰、侯志。
第二组:沐朗、胡九万、迟一婉。
第三组:栀子、阐鸢、李再。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林棋冰将自己的蓝瓣军刀交给了栀子,她自己能带着侯志生存下来,第二组有沐朗和迟一婉也不太成问题。
让人放心的主要是沐朗,他那种怪异的数据燃烧能力虽然是被动技能,但总是能逃出生天,相对地,第三组更需要那把能瞬移的刀。
“那么,我们就各自出发吧。”林棋冰看向众人。
“一百年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