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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皱了下眉,担忧道:“咱们待会要去上美术专业的课,各种铅笔勾线笔,还有小刀削笔刀雕刻刀……”

林棋冰凝神两秒钟:“算了,先吃饭吧。”

再不吃早餐就凉透了。

迟一婉还喃喃不得解:“那些筷子……我拿取的时候只点了数,没有一根根看过,但是说实话,这种公用的筷子拿取盒里掺了根这样的筷子,好危险啊……”

一时间,某个倒霉学生被扎得唇破血流的场景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侯志还有更瘆人的,说:“你们说万一,谁用那根鬼筷子吃饭的时候,没发现,正好放进嘴里或者对着自己的口腔,这时候再路过个傻哥们,对着他后脑勺来一巴掌,那……”

胡九万直搓自己的膝盖:“哎哎,别说了,那不从后脑勺直接穿出来了?”

侯志也吓着了:“我说老舅,你才是别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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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过后,林棋冰一行人总算吃饱喝足,准备离开食堂继续向前探索。

李再提议打包点东西带着吃,他们前往点心橱窗,一到那就傻眼了,刚刚还垒得高高的小竹笼们,还有那些冒着热气的大蒸饺大包子们,全都不见了!

留给主播们的只有冷冰冰空荡荡的料理台,上面连个抹布都没有。

再一回头,他们吃完饭放在洗碗车里的餐盘不见了,连带残留的汤汁残渣一起不翼而飞。

食堂的潜规则是:吃完就走,禁止打包。

林棋冰记了下食堂营业时间:“早六点到九点半,中午十一点到一点,晚上五点到七点。”

再次上路,主播们经过了一片小树林公园,经过一座图书馆和两栋一看就是上文化大课用的教学楼,终于在校园边缘很偏僻的地方,发现了紫藤萝掩映中的艺术雕塑聚集地。

“就是这,我就说每个学校都有这种地方。”迟一婉高兴起来,她对面那个铜人雕像被穿了大花棉袄,另一个运动的人体塑像手持标枪,标枪末端被挂了只外卖盒。

林棋冰等人进了雕像聚集地后面的教学楼,楼体色彩比其他教学楼灵动一些,名字叫“星空楼”,还挺文艺。

教室也好找,一进星空楼就有个大展板,上面表彰某某优秀学生拿下某某青年艺术奖,被表彰的人脸林棋冰见过,是寝室厕所里的那个柠檬。

后面还标注了, 202X级,油画系一班。

“我怎么看这柠檬有点眼熟呢?”胡九万眯着眼睛打量半天。

林棋冰关注的是,一个在校就能拿奖的优秀学生,为什么最后会心脏病发,被害死在寝室公共卫生间里?

他们现在找202X级的油画系一班就行,扫楼扫到三楼,主播们在一间大画室外找到几个班级标识,是学生手绘的自设计logo ,有点像涂鸦纪念墙。其中就有202X级油画班。

原来那级油画班就一个班,为了方便排序才标注为一班。

林棋冰等人走进去的瞬间,被一种纸张、木头和颜料的混合气味笼罩住,这里的面积比他们想象的更大,画板林立,大部分画板后标注了人名。

“我们寝室里的东西都是不带名字的。”侯志愁眉苦脸,“柠檬应该是老舅,那咱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啊。”

林棋冰回忆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是她拍摄的两个四人寝共八人的私人物品照片。

按照特征,八人里面有女有男,但他们并非混寝,而是剧本将八个人的铺位集中在两间寝室中。

林棋冰的书桌上有个丙烯颜料画的手机壳,手机壳绘画和这里的其中一张蓝夜红杏花的油画几乎一模一样。

迟一婉的桌子上满是铅灰手指印,她对应的是在场那张素描画板。

栀子和李再个人线索不多,栀子的垃圾篓里有一张进口高级颜料的快递单,那么画室里颜料盒最全最满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李再的书桌呈现出强迫症外观,连个充电线和笔都看不见,他应该是那只周围空荡的角落画架的主人。

胡九万被自然分配到“柠檬”的画板边,还有侯志和李再是两个极端,他的铺位乱到让人头晕,书桌有小刀刮过的刻痕,果不其然,在某个画架脚和椅子腿上也发现了相同的印记。

只剩下沐朗和阐鸢,最终以沐朗寝室的梳子带有两根长卷发,阐鸢的毛巾有银色粉状颜料的痕迹为结论,各自匹配到自己的位置。

霎时,系统声音传来——

“各位主播请注意,恭喜你们在上课铃打响前各就各位,现在即将进入【篇章1-任务2-作品】。”

“请各位以《死债》为主题,在校园范围内取景,创作一幅标准规格的画作,限时24小时。”

第306章

从现在开始, 他们有24小时时间。

画室里的画板开始发光,上面的钉子闪烁不停,一共八套, 林棋冰等人拾取了任务道具, 接下来就是画画了。

“死债,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和一些人的死法有关系。”侯志说道。

八个主播, 应该对应八名死者,极大概率都是本校学生。

胡九万毋庸置疑是“柠t檬”,死因是在公共卫生间心脏病发,其他人也各自有一点端倪,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

林棋冰问:“是谁杀了他们?”

一行人开始在星空楼中探索,之前在寝室的线索已经找得差不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八名死者的联系。

根据他们自己座位后的姓名标注,现在已经明晰,林棋冰代表的死者名叫“曼森” ,沐朗是“杰伊”,迟一婉是“绿萝”,李再是“天天” ,侯志是“小康” ,栀子是“艾米丽” ,阐鸢是“丁洋”,胡九万是“柠檬”。

根据画室侧边的考勤本——事实上没人用它正儿八经地考勤,只是学校按规章下发的,里面大多数内容是学生的整活涂鸦, 但依然透露出一些讯息。

其中栀子“艾米丽”、胡九万“柠檬”和阐鸢“丁洋”属于专业内的好学生,他们仨的一些剪报被贴在本子背面,下面还画了三柱香,一群同学在下面写“接大奖”“接offer” 。

而其他五个人则没有明显的优秀迹象,只能看出林棋冰“曼森”和侯志“小康”的关系最铁,两人经常有合伙创作。

主播们来到一楼的展示区,大多数的专业内情报都在这里披露,他们在一项几所学校联合举办的创意赛新闻中,找到了八个人的合影,就是曼森等八人。

“他们八个应该彼此都是朋友。”胡九万说。

那是一张青春洋溢的照片,所有人的姿态都舒展快乐,只是不知为何,八张脸都被黑色颜料涂了,迟一婉用铁尺子刮下一点,发现颜料下面的脸孔还被小刀划过,破破烂烂根本辨识不清。

这张照片是参加“梵高杯”创意大赛的亚军留影纪念,下面有一行备注,这八个人的送展作品是一个系列,目前陈列于学院展厅里。

林棋冰直觉认为,曼森八人的死亡事件一定和这个“梵高杯”有关。

几人当即找到学院展厅的位置,地形图显示在八楼,他们正要乘电梯赶上去,忽然,栀子竖起耳朵,比了个“嘘”,“好像有声音。”

走廊里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很奇怪,不像正常脚步声那样是“啪嗒啪嗒”或者“唰啦唰啦”的,虽然有节奏,但给人一种破碎和黏腻的感觉,好像来者的鞋底不平整,分为好几个凹凸的面块,而且与光滑地砖产生一种橡皮擦黑板似的怪异摩擦感。

林棋冰一行人隐去身形,藏在转角后向外看去,在附近走廊的尽头,一道红色的人影正在朝这边过来。

它手长脚长,外表令人恶心,因为完全没有皮肤,整个人是光秃秃且红红黄黄的一片,反射着过于明亮的光,让人想起液体或者抛光过的橡胶。

而且,这个人形的体表筋络遍布,如同被烧伤过一般,不符合逻辑的带有肌理质感的脉络覆盖全身,这一块那一块,整个人好像充满霉菌、血痂、破碎的内脏和瘢痕组织。

就在同伴们失语的时候,林棋冰看清楚了,那不是一个血肉构成的人,而是颜料构成的人。

它身上的“组织”事实上全都是干涸结块的颜料,就像在纸上裁出一个人形,每个路过的画完画的学生都会把笔上残留的颜料甩在它上面,经年累月,最终形成如人形一样的鼓胀凸起——它有体积了。

现在,它不仅有体积,还在星空楼中巡逻,没人会认为被它捉到是件好事。

李再将探测盒子对准颜料人形,盒子的绿灯转为红色,他读出屏幕显示的数字,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方式解释:“ BOSS级鬼怪。强度约等于A+级主播,还是在仇恨值不爆发的前提下。”

在六星剧本中,BOSS级鬼怪也不过是遍地走的小鬼罢了。

林棋冰等人越过那名颜料人形,不敢乘坐电梯,改走楼梯往八楼去,每一层的楼梯间外都寂静如死,但没人敢掉以轻心。

最终,他们站在展厅门前,李再再度抬起探测盒子,眉头紧皱:“有问题,什么都测不到。”

如果里面是安全的,探测屏幕应该显示“安全”,但现在是“空”。

空往往代表未知,可能门内的东西有不可探测的特性,也可能里面是幻境之类的黑洞。

林棋冰操纵邪祟触腕开门,主播们没敢直接站在门前,而是潜伏在两侧远处。

展厅大门徐徐打开,里面透出一股陈朽的灰尘气息,与此同时,一股淡褐色的雾气从里面吹了出来,细细涌涌往外扩散,在天光下散发出微弱的闪光,还挺好看的。

“捂住口鼻。”林棋冰叫道。

众人纷纷拿出防护类道具,黑晶障壁在同伴们面前阻挡,一阵铁锈味后知后觉地灌入鼻腔,是血。

那些淡褐色不是雾气,而是干涸之后,被风化成无数细碎颗粒的血液凝结物,栀子对这方面了解很多,霎时紧张道:“是血瘟。”

“血瘟是什么?”侯志不懂就问。

栀子难得没翻白眼,认真道:“我只是在下水道里听说过,血瘟是一种存在于高星剧本的鬼怪——其实不能算鬼怪,是亡者怨念的集合体。它本身有活的特性,会侵染主播或者活人NPC的呼吸道和黏膜,导致癫狂、惊厥甚至变成奴隶。”

“谁的奴隶?”

“不知道,传闻就说是奴隶,可能是鬼怪的奴隶吧。血瘟这种东西产生条件很苛刻,必须要五个及以上的人在三天内非自然死亡,并且怨念极为强大。所以鬼怪在前情中的死亡,或者主播的团灭,都可能产生血瘟。”

血瘟就像高星剧本中的专属通用陷阱,但栀子也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到。

刚刚的血瘟从展厅中离开也不代表就此消失,他们可能还会再其他地方碰到它。

躲过了血瘟,一行人胆战心惊地进入展厅,这里的艺术气息很浓厚,如果排除空气中浓浓的锈味,可以说是相当高大上了。

林棋冰等人很快找到曼森八人的作品,那是一套系列画作,由于他们之间没有接受过系统美术教育的人,只能看出画得很像梵高的风格,但又多了些现代的感觉。

总结下来就是干巴巴的,很好,很厉害。

“这上面也看不出什么啊。”沐朗绕着那一系列八张画转了个圈,“不就是向日葵么。”

梵高的向日葵主题画作很有名,这八张画的也是向日葵,但是其中增加了人脸、星球和现代生活物品之类的元素,狂野印象的笔触仿佛自带毛边,绒绒且灿烂地铺展在画布上,浮光绚烂,好像能灼烧掉人的视觉神经。

忽然,林棋冰踩到其中一张画下面的纸条,那上面写了行字:这是我们的死亡顺序。

纸条不是白纸,而是仿撒花宣纸的艺术纸,上面字迹大气飘逸。

她一惊,看向八张画,它们按照侯志-栀子-阐鸢-李再-迟一婉-胡九万-沐朗和林棋冰的顺序排列。

“这算什么,死亡预告?还是他们被人威胁了?”

主播们查看画作后方的灰痕和钉子痕迹,发现这些画全都被挪动过,有的还不止一次,但是结合楼下展板的新闻照片,它们现在竟然符合当初送展参赛的最初顺序。

她很快想通了:“假设死亡预告存在,并且八个人对它有所知晓,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试图把自己的画拆下来,甚至……”

甚至挪动到其他人的画作后面,以改变自己的死亡顺序。

也可能是挪动到排在前列的已经死亡的人前面,借此逃离死亡命运。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此时此刻的画作排列,和最开始并无两样?这是否代表一种无法逃脱的命运。

林棋冰等人没在展厅找到更多线索,下楼回到画室,转了两圈,迟一婉说:“既然能确定他们按照画作顺序死亡,我们每个人的规则禁忌都和死法有关,那么是不是能开始了?”

说着,她忽然在不远处的杂物堆里发现了一角硬物,走过去捡起来的瞬间,怪事发生了。

迟一婉弯着腰,半晌没直起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坐在她身上似的,林棋冰快步过去,将人强行扶起来,迟一婉的脸上已经细细密密遍布冷汗,她抹了把鼻尖,说:“我的侧后方有东西。像一辆车。”

迟一婉刚才的确触犯了她迟来的禁忌,根据猜测,她不能弯腰。

但车又是怎么回事?她说:“是一辆红色的跑车, t只有余光能看见,好像随时会朝我撞过来。”

她所对应的鬼怪“绿萝”可能是被车撞死的?在弯腰捡东西的时候?

刚刚迟一婉发现的那本日记被林棋冰捡起来,这东西是“艾米丽”写的,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手账本,前面记录一些校园生活和计划,后面则画风一转,变得颤抖而森然。

“那个字条就是从日记掉下来的。”林棋冰将“这是我们的死亡顺序”字条贴回日记倒数第四篇的空白处。

但奇怪的是,字条被贴回去的瞬间,林棋冰开始看不清上面的字,只剩脑海中最后的阅读记忆。

胡九万迷茫:“日记上的字……好模糊啊……”

李再也敲了下眉心,问:“你们还记得前几篇写的是什么吗?”

好像有一篇记录过艾米丽和朋友去公园踏青……公园……踏青……踏青是什么意思来着?

这日记不正常,它似乎具有无法读取的特性,即便潦草看过,也无法在脑中形成任何有效信息,只剩下破碎的字词。

而且越仔细用力看,大脑中的眩晕感就越强,试了两遍后,李再的脚步都虚浮了:“我,我叫什么来着……”

迟一婉大叫:“别看了!”

这是一本无法被阅读的日记,他们目前掌握的只有那字条的信息,栀子试图将某一页撕下来阅读,但还未动手,她的虎口皮肤就裂出血口,汩汩流出鲜血。

血液滴在日记本皮上,如水避油,自动形成一句话:禁止毁坏日记。

栀子已经站不稳了,她被林棋冰等人扶着坐下,流下的血还足够形成第二句话:请前往相应地点解锁日记内容。

两句话过后,栀子的手部伤口才被成功止血,林棋冰等人瘆然看向那本日记,这展厅里就没有好东西!先是血瘟,然后是比鬼怪更吓人的日记。

“相应地点,应该就是曼森八人死亡的事发地吧。”林棋冰说。

他们得继续在校园内探索,一边解锁日记,一边完成任务《死债》画作。

主播们几乎一刻不停地离开了星空楼,胡九万还嘟囔:“一连串死了八个大学生,这事放在现实世界,怎么也得上新闻头条。说不准相关领导都得下课呢。”

现在只有栀子(艾米丽)的死法禁忌没确定,其他人都比较清晰,指向性最强的是迟一婉(绿萝)、胡九万(柠檬)和李再(天天)。

他们分别是“被车撞死的”,“在公厕被吓死的”和“被活埋的”。

大学校园里,能被车撞的地方不多,虽然内部有道路,但一般车流量很小,而且车速很慢,更多可能是在校园门口的大道上。

公厕吓死这一条应该和寝室有关,或许他们现在带着日记和画板回到出生点寝室楼,就能完成胡九万的任务,顺便解锁柠檬那部分故事。

李再的活埋也好说,行道树坑是埋不了人的,狭窄的灌木绿化带也不现实,学校里就一大一小两片树林,大约就在那了。

“先找栀子的吧。”林棋冰说:“咱们现在离D门很近。”

他们面前那条路的末端就是D门,主播们决定先去碰碰运气,但可惜的是, D门根本出不去,有无形的禁制将他们拦在了里面。

“这条街不太像能出事的地方。可能是别的门。”

离开D门,一行人朝最近的树林走过去,那里栽满挂牌的树木,但绿化情况不太好,荒土到处裸露,很快,林棋冰发现一处假山石后的土地颜色发深,有被挖掘掩埋过的痕迹。

但是不够长不够宽,刚好是半个人的体长。

“别忘了,李再对应的天天的鬼怪形象,是一个蜷缩的土人,蹲姿。”

几人动手就挖,挖了好几层,终于发现了一点光滑硬质的东西,扫掉浮土后,一股臭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是很大张的塑料布,下面看不清包裹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到,是尸体。

等到整件物品都从土里被拖出来时,附近的气味已经没办法闻了,不知道埋尸的人出于什么心理,只在尸体表面盖了层塑料布,土壤和虫子从侧面和地面侵染过去,尸体整个被染成粘稠的土黄色。

这就是天天了。

林棋冰等人赶快查阅日记,在艾米丽日记的倒数第四篇,也就是纸条的那一篇找到了相应的记载。

属于天天的那一段字句变得清晰可阅,但每个笔画都好像在蠕动,让人看了深觉不安。

“天天失踪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是我们之中的第四个。”迟一婉读道。

林棋冰很快发现问题:“等等,按照死亡顺序,栀子对应的艾米丽是第二个死的,李再对应的天天是第四个死的。”

天天死的时候艾米丽已经没了,她是怎么记下这篇日记的呢?

一行人心头发毛,继续往下看。

“我、丁洋和柠檬私下聚了一次,那个死亡顺序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有人……不,有东西在一个接一个地猎杀我们。”

“我报告了老师,但没被当回事,没人知道天天现在在哪。昨天他和学校请了假,杰伊也请了,他俩要乘火车去外地采风。”

“杰伊联系不上,电话打不通。”

有关天天的记录到此为止,林棋冰等人陷入沉默,侯志忽然问:“艾米丽写这篇日记的时候……还是活人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李再只能开始作画,他连画笔拿得都不太熟练,但将画板对着埋尸坑找了两个角度后,李再的身上忽然被一种半透明的光笼罩,如同有人上了他的身。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专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开始描画草稿,将天空、树林和埋尸的土坑飞快表现出来,手法非常熟练,但当这幅至少两三天才能完成的画作被在十分钟内画好后,主播们发现一个问题。

画面中央是空白的,也就是土坑的位置。

李再的每一笔都避免描绘土坑,就像……还缺少什么一样。

林棋冰说:“要不试试躺进去呢?”

众人皆惊,但李再仿佛受到某种感召,“噌”地走到一边,将那裹尸的塑料布抽出来,披在自己身上,下一秒,他以蜷缩的姿态倒入土坑。

画板仍然立在原地,而画笔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动飞舞,对着模仿尸体状态的李再,完成最后土坑的部分。

事情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黑暗的幻影出现在土坑旁边,手持一把黑暗的铲子,将泥土一铲铲扬向土坑里的李再,他很快被盖住,并且因为呼吸不畅扭动起来。

林棋冰站在原地皱了下眉,这部分显然是完成画作必不可少的程序,她没动,但脚下黑晶触腕宛如生根,扎向土地深处,延伸往李再被埋的方向。

终于,画作的最后一笔落下,奇异的是这幅画是动态的,每一抹颜料都在运动,灰绿色的树叶如掌招展,风行簌簌,一捧又一捧泥土填满土坑,逐渐掩埋土坑中人体的的轮廓。

“主播【李再】请注意,您的【篇章1-任务2】已完成,剧情解锁度17%,请再接再励!”

系统声音响起的瞬间,林棋冰等人扑过去,李再像颗大土豆似的被从土中掘出来,他的口鼻处还罩着黑晶管子,那是林棋冰伸过去的呼吸口。

他瘫坐在自己的坟头,大口呼吸,被活埋的感觉显然不怎么好。

“我看见了。”李再瞪眼看天空,“躺进土坑的一瞬间,我看见埋我的人的脸了。”

侯志赶紧问:“长什么样?”

他们猜测埋人的可能是艾米丽,艾米丽在死亡链条中排第二,但她显然活到了自己的死亡顺序之后。

会不会是艾米丽为了救自己的命,决定把同伴们全都杀掉?

李再摇摇头,满脸写着惊愕,他说:“我不知道那是曼森八个人中的谁,但我认识他。”

“谁?”林棋冰觉得李再的话怪极了。

李再的嘴唇微微颤抖,最后困惑地说:“是……宁静静。埋我的那个人,长着宁静静的脸,发型不一样,但五官就是她!”

林棋冰愣了一下,倏地想起Ive说过的话。

——决赛剧本的设置地点在忏悔之城内。

她没有深思过这句话,只以为决赛剧本会以忏悔之城的原地形为模版,但进入后发现是陌生大学,便以为是系统在忏悔之城的边缘之外另开发了一块地方,以供忏悔之城的主播们一起观看。

但假如,大学就是t忏悔之城既有的某个地方改造的呢?

继续往下推,原本忏悔之城里没参加决赛的主播们,他们该去哪,现在在做什么呢?

现在问题答案浮出水面了。

如果李再没有产生幻觉,那么忏悔之城里无缘决赛的千万个主播,可能都成为了决赛剧本内的NPC ,甚至鬼怪!

宁静静是一个,或许林棋冰等人扮演的曼森杰伊艾米丽丁洋,皮壳内都是活人主播的数据实体在运行。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林棋冰忽然将黑色残刃抛给迟一婉,说:“对准我。”

迟一婉不问但直接照办,林棋冰被残刃刀尖对准的一瞬间,她周围的树干、土地甚至天空上,都出现了行行血脚印,有什么东西在她周围飞速掠行。

邪祟视觉敏锐地捕捉过去,她冒着触犯规则的阴寒不适,抓到一道闪电般的身影。

那鬼东西双手双脚并用,浑身是血,被血蒙住的脸上是林棋冰眼熟的五官,阴森森盯着她,目光毫无熟悉的温度。

是龙年。

第307章

林棋冰示意迟一婉收回残刃, 周围安静下来,但那种被注视被威胁的感觉挥之不去,“我对应的鬼怪的扮演者, 是龙年。”

有个宁静静可以说是巧合, 现在龙年也在这, 在主播们进入决赛之前, 他们可都被安排好好待在提灯人驻地里。

“如果这是一场舞台剧,起码咱们的篇章一抽调的演员都是提灯人成员。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没有记忆和神智, 完全是剧本的傀儡。”林棋冰叹了口气。

栀子轻轻说:“那我们现在的位置……也是提灯人驻地了?”

林棋冰一怔,望向周围,原本陌生的大学校园忽然熟悉起来,假如抛却那些没见过的楼体外立面形状,只看地形的话……

图书馆和提灯人总部的面积很相似。

之前的宿舍楼群,形态其实有点像提灯人驻地重建过的居民楼区。

刚刚去过的食堂, 好像是毛羊倾情推荐过的一家提灯人大饭店改造的。

还有林棋冰曾在提灯人驻地设置的黑晶高塔,它的位置现在屹立着一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可能和某个烧煤的供热房相连。

“我们在提灯人的驻地里。”林棋冰声音丝滑得像倾诉一个秘密,她眼睛里闪着光, “过后我们遇到的大多数鬼怪,可能都是提灯人变的。”

如果能唤醒他们,那岂不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林棋冰虽然不抱太大幻想,但好歹是个希望。李再的画作已经完成,画面精妙,蓝天白云绿树下,一个蜷缩在土坑里的人形佝偻着,正在被活活掩埋,有种和平安宁之下的恐怖感。

“这比天天画得好,比八人组加起来画得都好。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李再评价道:“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是那个东西画的。”

很可能就是宁静静扮演的鬼怪角色,活埋李再——不,活埋天天的那一个。

有一个不为人知角色,活跃在他们周围,曼森八人组的死亡诅咒和它有关,现在林棋冰八人的扮演-绘画任务也和它有关。

“我猜那个东西恨极了曼森八人组,这才想把他们的死状记录下来,不,是亲手杀掉他们,然后画下来。”迟一婉说。

他们继续朝校园另一方向探索,下一个产生反应的是阐鸢,也就是丁洋。

经过一栋公共课教学楼时,主播们穿过很好看的杏花树,花枝有些低,阐鸢不可避免地低了下头,又被栀子托着下巴举回去,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传来一丝风声。

林棋冰等人抬起头,一只很大的红褐色写字台竟然悬挂在窗外,它看上去就很沉,在楼外涂层磨出一道道白痕,而上面吊着的绳子只有一根,摇摇欲坠。

“快躲!”林棋冰说,然后她意识到这是阐鸢的死亡场景,又说:“快画!”

阐鸢的动作比预计更快,画板往地上一戳,手疯了一样上下挥舞画笔,取景是整栋楼的侧面,从上到下,最低端是小小的低头往前走的人影,最顶端是一只比人影大很多的写字台。

“唰——”画笔一甩,拴着写字台的绳子呈断裂状,即将砸向无所觉的人影,那家伙还低着头,不知自己即将低头低到肚脐眼的位置。

“可以了!”林棋冰和其他人拽住阐鸢,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将人狠狠拖拽回去,写字台刚好砸在阐鸢曾站立过的位置,木屑飞溅,又被竖起的黑晶盾壁挡住。

李再惊魂未定:“丁洋死得比天天惨多了啊。”

胡九万同情地说:“不对,其实你死得比阐鸢惨,砸脑袋就一下,活埋是个漫长的过程。”

李再:……

现在死亡顺序链中的第三位和第四位都解决了,主播们继续向前,在距离树林和教学楼有点远的A门找到了迟一婉——绿萝的死亡现场。

那应该是唯一一道能离开校园范围的门,但也只能离开二十米,连门口的马路都走不出。林棋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提灯人驻地里的一处联谊俱乐部改造的,它原来有个花钱赛车的业务。

现在赛车道被改装成马路,路上没有车,但道路两端尽头的岔口有车流路过,红绿灯闪烁,鸣笛声隐隐约约,那只是一种蒙蔽视觉的远景布置,事实上没有一辆车会拐弯经过主播们面前,但就是让他们有一种回到现世或者忏悔之城的错觉。

“要怎么才能死呢?”迟一婉走了一圈,死在马路上最通用的办法是出车祸,之前的余光幻觉印证了这一点,可她去不到有车驶过的路口,而就算她在柏油路中间躺下了,也没有一辆车朝她开过来。

侯志吐槽:“你好像一个失败的碰瓷者。”

迟一婉白了侯志一眼,他们又等了一会,没车,也没有地面塌陷,迟一婉保持系鞋带的动作,腰都酸了。

林棋冰忽然瞟到校园大门外的阻车栏,就是红白相间、呈“门”字形、两脚矮矮扎进地里的金属管子,“要不试试这里。”

迟一婉走过来,又开始表演系鞋带,这次果真有了反应,在她弯下身的一秒,长筒靴上的鞋带自动松开,两根长绳竟然自己卷上了阻车栏,还打了个死结。

众人一惊,身后“滴滴”声响起,他们还没看清,迟一婉的脸已经白了两度,她看清了。

是一辆嚣张的红色跑车,从学校大门内往外狂飙,它的速度不仅不适合校园,放在市区马路上也算严重超速。

就这样,红跑车势头猛猛地冲向迟一婉的位置,半点刹车的意思都没有。

大家都知道绿萝是怎么死的了,她的鞋带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系在阻车栏上,而身后来了辆不知哪个法外少爷开的发疯的车。

林棋冰手起刀落,当即斩断迟一婉的鞋带,黑晶触腕将人拽离那里,险险避过红车的冲撞。

迟一婉有些过于放心了,在红车撞过来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大叫:“冰,接住我!

手上拿出画板和画笔,笔刷自动喷出颜料,在被林棋冰带倒在地上时,她已经完成一幅画面十分具有冲劲的撞车实况图。

图中被束缚在地栏上的人影面目惊恐,双手绝望地解着鞋带,然而鞋子紧紧咬住双脚,连脱都脱不下来,身后的红车已经驰骋而至,车头车灯如双目怒张。

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分泌很多肾上腺素。

断裂的鞋带被李再解下来,画作完成后这个动作变得很容易,它们被重新结接在迟一婉的靴子上,又打了两个精密紧实的蝴蝶结。

“谢谢。”迟一婉说着,有些不安地跺了跺脚。

现在第五名死者的现场也被还原过了,林棋冰捏了捏眉心,刚刚使用刀刃时她好像又看到些微红色残影,但由于不是背对着,并没有真正违反规则。

细论起来,她所扮演的曼森应该是从背后被刺死的。

主播们的行动仍要继续,他们在五个小时内完成了三幅画作,进度近半,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于是他们开始扫楼,带着三种目的。第一种是寻找公共卫生间,虽然胡九万对应的柠檬很可能死在寝室卫生间,但万一有例外呢。

第二种是扫楼找卫生间的时候,顺便登高望远,看看沐朗对应的杰伊到底死于哪一扇窗户。沐朗嘟囔着:“我不会是在恐惧中跳楼了吧?”

这很有可能,因为杰伊是倒数第二个死的,他没准被同伴们的t暴毙吓破胆了呢。

第三种是林棋冰和栀子的任务,林棋冰被背刺而死这件事,可能发生在任何有利器的地方,而栀子……栀子的规则是什么,大家甚至还不知道,她的规则就像艾米丽一样神秘。

艾米丽日记中关于丁洋和绿萝的部分也解锁了,她是这么说的:

“丁洋死在五号教学楼底,我没看清他的死状,从上面往下看过去,地上就像放着一块破碎的积木,积木下面是被砸烂的红番茄。”

“那个在校园里飙车的富二代被带走了,他对警察哭诉不止,说自己吃了朋友给的小药丸,却不知道这只能让他罪加一等。”

“我从警察局回来,他们很同情我,因为我在特意拒绝掉纠缠我的追求者当天,他撞死了我的同班朋友。”

现在情况很明晰,艾米丽绝对和这三人的死有关,天天被活埋她挖坑;丁洋被高空坠物砸死的时候,她有一个从上往下看的视角,听着十分接近抛物凶手的角度;而绿萝被红车撞死,红车的主人也是艾米丽约到学校来的。

胡九万咂摸着,说:“会不会这个小艾米丽其实和其他七个人有仇啊?”

她在她本该死去的时候没死,反而参与了其他人的死亡。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艾米丽一定扮演了出乎意料的角色。

林棋冰一行人继续向前,他们来到校园边缘除了烟囱外最高的一处建筑,那里是新建的家属区楼房,一栋蓝白色调的高层。

按照高层楼房落成的年代,学校应该不会给普通教职工分配住宅了,但或许会给新挖来的人才作安家的条件待遇,也会开放出售空置住宅。

这栋楼周边的老楼区内开了些小店,从轻食沙拉店到花店面馆,侯志说:“应该是给租住在这的学生准备的。条件一般的租老楼,如果我有钱,我就租或者直接买一套电梯高层,上学时的有钱人都是这么办的。”

沐朗对应的杰伊是个潮人,他有一头染成金褐色的长卷发,宿舍书桌下面有一张他的照片,是面朝大海的背影,那是个看起来很摇滚的青年,相对地,或许经济条件很好。

“噢,我忘说了。”沐朗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从杰伊抽屉里找到的,里面有宿舍钥匙,还有一枚电子锁芯片卡,我以为是他老家的,但现在可能是这的。”

他们决定上去看看,蓝色高层楼的内部设施很新,芯片卡没有门牌号标注,他们得一层一层试。

终于,在试到第十层的时候,1011号住宅的门“嘀”一声被划开了。

“噢,这是个有钱的小子。”侯志啧啧感叹,又一下子顿在门口,“而且热爱运动。”

杰伊的家就像娱乐杂质的明星住宅布景,到处都是奢侈品家居,比如印着花纹的皮质收纳盒,还有一看就很贵的潮品亚克力雕塑,光是球鞋盒子就堆到天花板上。

“他为什么不去出国留学呢?”侯志有些酸酸的,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杰伊的藏品还包括球星签名的篮球,它们甚至被用一只结实的大网兜装着,旁边还散落了好几颗球,每一颗都能在体育论坛中发一个热帖。

“是那吗?”林棋冰指了下房子里最大那扇窗户,沐朗走过去试了下,说:“有感觉,但好像少什么东西。”

胡九万和栀子走过来:“你要不跨一脚出去试试?我们拉着你。”

林棋冰的黑晶触腕缠上沐朗的腰,他踩在沙发上,朝窗外伸出一只脚,风从外面灌进来,他还是摇头:“不行,有感觉,但存在不对的地方。”

毫无疑问,杰伊是从窗户掉下去摔死的,但无论是自行跳楼,还是被人推出去,都应该被沐朗的动作激活了,到底还少什么呢?

“你往下看。”林棋冰说。

沐朗听话地违反了规则,一只鬼手从白雾中伸出来,抓向他,不,确切地说,是抓向他身旁的窗棂。

金属窗框上留下了一道发白的摩擦痕迹,几人研究两秒,发现摩擦痕迹旁另有一道浅槽沟,几乎看不见,像是有绳子搭过窗棂,另一端拴着重物,最后将金属框子磨出一点点痕迹。

林棋冰的视线投向了角落那包篮球网兜。

篮球数目多于一只网兜的最大承载量,说明原本还有另一只网兜存在,李再用小刷子扫出金属窗棂下的两根纤维,和网兜绳相符。

“杰伊是被装进网兜里,吊在窗外的。最后有人切断了绳子。”林棋冰说。

众人打了个寒战,这种死法可比单纯地跳楼吓人多了。

而这里还剩一只网兜,专门留给沐朗的。

沐朗没怎么挣扎就被装进网兜里,他看上去可怜极了,像一只被扑住的巨大麻雀,然后这沉甸甸一袋子被几人合力抬起,送到窗外。

“等等,让我伸一条胳膊出来。”沐朗拿着画笔,他必须在高空作画了。

网兜的总绳被拴在沙发上,由侯志和迟一婉看管,但其实没什么用,因为这绳子注定会被割断。

沐朗可怜巴巴地看林棋冰,琥珀色眼睛让人想起猫一类的动物,“你会接住我吗。”

林棋冰老实但无情:“我尽量。”

沐朗更可怜了,手指攥着网绳格子,紧张地抿出一丝微笑。

他开始起反应,被附身似的飞速落笔,在画布上铺陈大块大块的雾蓝色,还有外窗的棱角,紧接着是自己,一个被装在网兜的人影。

紧接着,一只鬼手从画面中伸出来,尖锐的指甲划向网兜总绳,下一秒,它断了。

沐朗像个哑掉的炮弹似的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的叫声从白雾遮掩的空气中传来。

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但好在下一秒,两条参天大树似的黑色巨藤拔地而起,将网兜缠绕在中间,沐朗被稳稳托起,送回窗户里面。

“怎么样?”侯志一边解沐朗身上的网,一边问:“没有保护措施的跳楼机。”

沐朗搓了搓被风吹冷的脸颊,说:“我看见了。”

他的画比前三个人更清晰一些,杰伊的侧脸被画了出来,又是个熟人,毛羊。

之前迟一婉-绿萝和阐鸢-丁洋的脸可没这么清楚,轮廓也不算太熟,可能是提灯人中他们不熟识的成员。

沐朗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林棋冰,“好极了。我们在扮演我们的提灯人朋友,还原他们的死亡现场。”

现在还剩四个人没浮出水面,林棋冰的背刺,侯志的开门关门,胡九万的公厕心脏病,还有栀子的不知道什么。

栀子耸了下肩,不太在意这些事,顺手拿起杰伊桌子上的一把板梳,每一根针都柔韧极了,来自某个他们不认识的品牌,“我喜欢这梳子,很适合梳理长卷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板梳碰到头发的同一秒,一滴血从鬓角洇出来,流过栀子的耳朵,她的表情像要呕吐似的:“来了。”

栀子的规则禁忌是梳头,她将板梳从发丝里摘出来,原本光滑的梳针末端,此时竟然尖锐无比,根根尖长弯曲,如同锋利的鱼刺。

每一根都约有一根手指长,其中最中间的那根更是足足有十多厘米,钢锥一样。

“它刺破了我的头皮。”栀子抱怨道:“那梳子在咬我。”

林棋冰的表情有些凝重,伤到栀子的不是板梳,而是她梳头时空气中忽然出现的一道鬼影,悬浮在栀子身后,鬼影的手狠狠按住了板梳,用它使劲摩擦栀子的脑袋。

如果那根最长的梳齿没入进去的话……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林姐。”侯志说。

林棋冰脸色复杂:“我看到栀子对应的艾米丽的脸了。”

是徐先生。

一个长发版本的徐先生。又圆又胖,但披着两边长头发,原本很威严的方形嘴唇上涂了口红。

艾米丽——徐先生的日记再度更新,关于杰伊的部分是这么说的:

“他把自己装进网兜里,事实上,我不知道这么做的时候他的精神是否正常。杰伊很害怕,他说,只要在能被找到的地方,就逃不过她的魔爪,所以他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在窗户外面。”

“其实买一张机票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已经验证过,这个方法其实行不通。”

“绳子断了,我保证这次不是我做的,我已经验证过之前那些行为的无效性。”

“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现在只是好奇,这件事到底和彼得老师有什么关系?彼得怎么还不死。”

日记带来新的信息,艾米丽提到的“她”是谁?在杰伊死亡的时间点上,所有的女性朋友t都已毙命,可能是指艾米丽本人?

还有一个新名字,彼得老师。彼得是个男人的名字,听上去和整个事件有关系。

“艾米丽曾经买机票逃走?真聪明,但是没用。”迟一婉叹气,“我越来越想知道她是怎么活到那么晚的了。她按顺序应该第二个就死了。”

他们离开了高层建筑,继续寻找利器、卫生间、门和梳子,但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主播们再次饥肠辘辘。

该去食堂吃午饭了。

林棋冰等人甚至有点期待这个环节,因为肚子实在很饿。

食堂和早上一样空无一人,但每个窗口都飘散出食物的味道,调料和油荤的香味让主播们仿佛进入天堂,每个人心中都有点“千与千寻”式的担心,但这和饿肚子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不是不想刷卡,是他们的个人物品中没有饭卡这一项。

林棋冰端回一份铁板意大利面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肉饼、炒菜和鸭血粉丝汤,侯志打了一托盘的凉汽水,他们像吃最后一餐那样大快朵颐。

沐朗咬着笋片,说:“这学校的食堂水准真不错。”

迟一婉用筷子挟起一块凉拌百香果牛肉,挑眉:“因为这是提灯人驻地的特色菜。”

沉重的气氛再次蔓延,过了好一会,胡九万说:“等决赛剧本结束,提灯人他们还能变回去的……是吧?”

一直以来,没人敢深想这个问题,他们甚至不知道系统征用忏悔之城的地块和人员是何用意。

午餐结束,他们决定再回一趟宿舍楼,林棋冰走在队尾,沐朗忽然放慢速度来到她旁边,低声问:“外卖app一直没有任务?”

林棋冰摇摇头,自从进了决赛剧本,那东西就像死了一样安静。

宿舍楼还静静伫立在白雾中,胡九万拿着画板和画笔,每经过一个公共卫生间就钻进去,但不出所料,最终产生感应的地方还是最开始的六楼西侧卫生间。

由于之前勘破过鬼怪梦境,掌握最多信息的胡九万画起来比其他人容易得多,地砖、隔板、窗户……水箱的棱角氤氲在一片阴影中。

最后来到重点,一个躺倒在隔间里的人,那个长着不知名提灯人的脸的柠檬。

柠檬的头几乎缩在肩膀中,紧贴墙壁,双眼紧闭好像害怕极了,一只手捂着心脏位置。

画完柠檬,胡九万的笔没停,又在隔间外勾勒出第二个人影,手持长长的拖布杆,一下又一下重击在隔间外。

系统的声音响起:“现在来到选择时间——”

“请画出隔间外人像的面部特征,倒计时五分钟。”

胡九万愣了愣,他们一直以来的思维惯性有误区,其实下手的可能是两个人。

一个是艾米丽(长发徐先生),一个是“她”,很大概率是埋李再的那个宁静静扮演的鬼怪。

会是谁呢?

系统催促他做出选择。

第308章

林棋冰等人紧张地看着胡九万。

柠檬是死在卫生间里没错, 但拿棍子敲门的究竟是谁?

是来讨“死债”的那个“她”,还是希望能献祭同伴从而活下去的艾米丽呢?

胡九万自己也不知道,眼看倒计时快结束了,他使劲抓自己的头发,笔触正要落下,刚要触及画布,他倏地一颤,大叫道:“随便吧!我选艾米丽!”

画笔“唰唰”在隔间门外补齐了长发徐先生的形象,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好在没过两秒钟,系统声音传来——

“恭喜主播【胡九万】完成画作【死债】,篇章1任务2已通过, 剧情解锁度29%,请再接再励!”

赌对了。

杀死柠檬的果然是艾米丽。

她用那样一根拖把棍,活生生吓死了隔间里的同伴,只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艾米丽日记中关于柠檬的部分也拨去云雾,她是这么说的:

“柠檬去世后,她的尖叫求饶声久久萦绕在我耳边,我很难过。但更难过的是,我发现杀人没什么用,我不能再继续这样做了。”

“我有的时候很难分辨,杀死他们的到底是我还是她,但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再去机场试一试?”

“不……一切都太晚了……”

“臭气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的鼻子里。我感觉从化妆间那一次开始,一切都再也无法回头。我恨彼得老师,如果不是梵高杯,如果不是他让我们干那件事,如果不是触怒了她的鬼魂,我们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件事是时候有个了结,我想想,曼森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的希望。”

林棋冰等人捕捉到三条有效信息,一是化妆间,艾米丽在化妆间发生过什么事吗?可能和她最后的死亡有关。

二是彼得老师,在梵高杯展赛中,这位彼得老师一定让八名学生做了什么事,以至于那位“她”被触怒,招致这种灾殃。

还有第三,艾米丽认为曼森是唯一的希望?她希望什么?是杀死最后一个曼森来结束这一切,还是寄望于让曼森反抗“她”呢?

“化妆间?”迟一婉想了两秒,“一般学校的大礼堂附近会有房间被当做化妆间用。”

礼堂通常在学校行政主楼附近,他们曾经经过一面指示路牌,学校主楼距离星空楼并不远。

所以探查彼得老师的秘密和化妆间都该回头走,现在问题在于,艾米丽到底为什么后悔?他们得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栀子下意识想用手指耙头发,想起自己忌讳梳子和“梳”的动作,又悻悻放下,说:“他们该不会抄袭了吧?”

能和老师、学校以及梵高杯大赛扯上关系的“学姐”,应该也是美术相关专业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抄袭,搞艺术的都忌讳这个。

回到星空楼的时候,林棋冰等人感觉这里的气氛和之前不一样了,原本沐浴在柔白天光下的星空楼,此刻暗了两个度,好像被人为打上一层阴影,每扇窗户都黑魆魆的,俯视着他们。

教师办公室在第二层,一行人摸了上去,幸运地没有撞到那个颜料怪人,门没锁,被打开的时候发出“嘎吱”一声,李再赶紧用隔音滤棉道具裹住合页,他们鱼贯而入。

一进门就是张学院教师大合影,里面还用艺术字体标注姓名,第二排中间的一名清秀男人就是彼得。

栀子点评道:“他长得还行,就是眼神猥猥琐琐,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彼得照相时年纪大概三十岁出头,穿着姿态都很挺拔,但白净面皮上的一双眼睛神采飘忽,好像不敢和人对视。

一般人有这种眼神可以解读为内向,但偏偏他嘴角还挂了缕笑容,好像在背着人琢磨些什么不好的事,让人看了无端心里不舒服。

彼得的办公桌相对难找一点,最终被确认在角落,因为那里有一只瓷烧的笔筒,勾勒非常漂亮的向日葵,笔筒是正反两面都有向日葵的,可疑的是,正面没字,背过去朝墙的那面反而有字,写着:送给尊敬的彼得老师。

落款:——201Z级学生小荣。

林棋冰等人记起来,Z比X要小四个数,曼森八人组就是201X级的,这个小荣是他们四年前的学姐或学长。

等等……学姐?

迟一婉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这笔筒上的向日葵,和曼森艾米丽他们送去参展的向日葵主题作品,有点像?”

同样是金黄橙绿的色调,同样是太阳一样燃烧的笔触,肖似梵高,但更多了些现代的活泼飞扬,有一种跃动的生命力在里面。

侯志有些迟疑:“还好吧?像应该也是正常的,他们专业学美术的,仿个祖师爷梵高不是术业专攻嘛。我以前卖中年高端保健品的时候,就有一个养生美容香薰的包装盒设计,是个半吊子美术生仿的梵高的画。”

但怪就怪在,彼得为什么要把小荣送他的笔筒反着放呢?

一般老师和学生关系好,都会把笔筒的字样朝外,以纪念这段特别的情谊。如果不喜欢,那也应该直接收起来,哪有摆出来却专门掩藏字迹的?总不能是贪图这个笔筒好看吧。

林棋冰等人开始搜查彼得老师的办公桌,可能是专业问题,他这没什么学生试卷之类的东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本授课计划,还有一串钥匙,其中有几把小小细细,像是柜门钥匙。

储物柜在办公室南侧,林棋冰和李再找钥匙,沐朗等人负责望风,很快试出一把,一打开柜门t ,众人齐齐咳嗽起来。

好厚的灰!

这里面不知多久没人打扫,但能看出,其中一个格子的灰比其他格子少很多,被人存取过物品的时间更近,他们搬出里面厚厚的本册,发现那是学院学生的作品集。

“201Z—201X。”林棋冰念道。

他们当即翻找起来,很快,小荣和曼森八人组的作品集都被排在桌上,主播们先各自看对应的那个人,潦草翻过几页后,沐朗说道:“不对啊。差得太多了。”

是不对,曼森八人组的学生作品各有千秋,能看出从一开始的简单稚嫩,到后来的更成熟更精湛,但只有一个问题。

他们从没画过类似参展作品“向日葵”那样风格的画,一张都没有。

胡九万抱有一种很包容的心态:“没准是为了比赛尝试新风格呢?”

迟一婉将林棋冰用手机拍下的梵高杯参赛作品和八本作品集最后的几张画对在一起,说:“不,风格有出入可以理解,但技艺水平前后搭不上就不对了。”

八人组作品集中的最后几幅日期要晚于梵高杯展出时间,但明显能看出,前者的水准要低于后者。

总不能是他们参赛得奖后能力退步了吧?

“梵高杯的向日葵创意画,不是曼森八人的原创。”她宣判道。

林棋冰翻开的小荣的作品集印证了这一点,小荣显然很喜欢梵高的风格,作品集里有相当数量的画作都有火焰般的笔触,虽然他们不懂绘画,但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灵气。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且其中有一组作品,极其肖似八人组的参赛之作,只是时间要早几年。

一个难言的事实铺开在众人眼前:曼森八人组抄袭了小荣,这件事还可能是彼得老师导演的。

林棋冰站起身,顺便拉了栀子一把,“所以小荣恨他们,等等,小荣难道也死了吗?”

她还没说完,栀子忽然“啊”地低叫一声,指向刚刚的储物柜,柜门打开,里面只有阴影中的本册,栀子说:“那里面有人!”

同伴们什么都没看见,栀子很快缓过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扭曲的人形蜷缩在柜门里,长发披在脸前,阴恻恻看着他们,还对栀子眨了眨眼。

“是宁静静……是小荣。”她说。

他们又被鬼跟上了。

就在这时,走廊忽然传来那种怪异的脚步声,是颜料怪人来了,主播们正想从窗户溜走,窗外忽然浮起一片红霞,血瘟如红雾般附着在窗外,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被两面围堵了呢。

颜料怪人越来越近,林棋冰看了眼沐朗,后者麻利拿出镐头兔子,它一现身就占满半个办公室,实话实说,林棋冰也不知道沐朗和焦糖是怎么喂养它的,镐头现在比一辆老头乐四轮电车还要大了!几乎能被两个人骑着跑!

镐头的钢牙已经有成年人小腿那么长,“喀嚓”两声,地板就被犯规地刨出深坑,又两口,一楼大厅的光透上来。

主播们顺着深坑滑下去,侯志吊在最后,他还在恋恋不舍地看“自己”那本画集,最终被忍无可忍的迟一婉一把拽进板洞。

颜料怪人砸门的声音骤然响起,他们头顶传来门板落地的动静。

迟一婉在星空楼外站稳,恨得捶了侯志胳膊一拳:“大哥,你作死啊?”

侯志无辜,还有点晕乎乎的:“抱歉,但是我看到小康的最后一幅画了……是个老式婴儿悠车。”

悠车就是摇篮一类的东西,侯志继续说:“那上面标了个农历日期,十月初五,还说二十一岁生日献给伟大可爱的妈妈。特意标注是系列作品的上半部分,还有下半部分,但没贴出来。”

下半部分可能是公历生日,他原打算农历画一张,公历再画一张,既满足长辈对农历生日的执念,又庆祝现代社会通用的公历生日。

李再点头:“是这样的,只过公历生日的话长辈不高兴,只过农历生日的话自己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就有过两次生日的习惯。”

迟一婉挑了下眉:“那我们要送你两份礼物吗?”

李再:……

那么答案很明白,小康没活到能给自己过公历生日的时候。

八人组死的时候是大三,李再飞速计算起来,说:“按照历法,小康的公历生日在农历生日后面,比我——天天的死亡时间只早半星期。”

林棋冰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是一张曼森寝室里的日历,在小康公历生日的前几天,每一天都被画了叉,之后每天也都画了叉,但就生日当天被画了个蛋糕,后来又被划掉,只剩一根蜡烛。

“小康很可能是生日当天死的。”林棋冰说:“已经验证过,他的死亡和开门或者关门有关。”

而曼森等人原计划给小康庆祝生日,就像他们之前查到的,曼森和小康的关系特别好。

“他们能在哪庆祝呢?寝室已经去过了,教室也不是……哎,现在大学生不止一个教室啊。”

主播们原本去的是画室,但他们日常活动的地方不仅限于此,一行人蹑手蹑脚上楼,冲回画室中,果然在一个不认识的学生的画袋里面,找到被揉成一团的自写课程表。

“那天是星期三,他们上午有两堂公共课,分别是军事理论和思政,上到中午吃午饭的时间。这种课是所有学生都要上的。下午没课。”

如果要组织一班人给小康庆祝生日,不管是直接庆祝还是搞个惊喜,最好的选择是在思政课教室,那是个公共教室,上完就是接近两小时的午休,课后闹一闹也不会有人管,还能收拾好了再去校外玩一场。

林棋冰一行人认命奔波,找到公共课教学楼101阶梯教室,就在进门的时候,侯志叫道:“啊,我有感觉了。”

迟一婉捂着额头,叹气:“是这扇门?”她拍了拍。

侯志点头,他又从门洞内外外内走了两回,说:“就是这!那,那我开门了啊……”

侯志的禁忌规则和开门有关,但开门和生日能产生什么联系呢?

林棋冰一瞬间福至心灵,说道:“等等,我放个东西上去。”

阶梯教室有很多宣讲单,她拿来几张折成一个圆不圆方不方的筒子,把侯志推到门外,门半掩着,留了个角度不大的缝隙,随后,林棋冰将那纸筒子放在门上。

侯志刚想进来,又被一个手势止住,林棋冰左右看了眼,沐朗递来一只用传单搓成的纸锥,纸锥被塞进纸筒子里,一并搭在门的上旋角。

“可以了。”林棋冰说:“准备好画板和画笔。”

画板比门宽,侯志的姿势费力而扭曲,但好歹用肩膀撞开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那纸筒子连同里面的纸锥落在他头上,他“哎呦”一声。

但只“哎呦”了一半,他的动作就戛然而止,手不受控制地被画笔牵引着,颜料自动喷出,一副教室图景被自动描绘出来。

画中人显然就是小康,他正从较暗的走廊进入较亮的教室,一只脚跨进来,头顶有一只奶油蛋糕从门上落坠,直直砸向他。

教室内,是一排模糊的人影,只能看清他们嘴角的笑容,还有喷花彩带飞出来,欢欣极了。

但那只奶油蛋糕,不是正常的蛋糕。厚厚的奶油和蛋糕坯内竟然埋了一支钢锥,被金属底盘带着,刺入了小康的天灵盖。

小康的表情从惊吓惊喜转为痛苦困惑,旋即僵硬在脸上。

动态画面中,有红果酱一样的液体掺着奶油,从他头顶流下来。

正当主播们困惑一根钢锥在落体高度不够时,如何能穿透人类头盖骨的时候,画面又被添了两笔,一双半透明的手出现在蛋糕上面,就像狠狠把它按下去那样。

林棋冰看见纸筒子里有寒光闪过,她拽了一把侯志,后者和纸搭的假蛋糕一起跌倒在地,纸筒子里发出“咣啷”一声,金属硬物从里面滚出来,是一根真正的钢锥。

纸锥变成钢锥,林棋冰等人齐齐一悚,侯志倒在地上还在继续绘画,小康的脸定格在一种扭曲的表情,双眼睁大到极限,眸中熄灭了最后的生命之火。

结束了。

侯志听完任务播报,喘着气爬起来,说:“太吓人了!”

当然吓人,那些人原本要给小康一个生日惊喜,惊喜的方式是扣一个奶油蛋糕在他头上,独属于疯狂大学生的恶作剧玩笑,原本最坏的结果是被小康骂一顿,然后大家嘻嘻哈哈各自洗头换衣服打扫地面。

但不知道是谁,不t知道什么时候,蛋糕里被埋了一根尖锐的钢锥。

这是小康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八人组里的第一起死亡事件,像宣告某种开始。

第一部分的日记被解锁,艾米丽的笔触依然隽秀,写着:

“小康竟然死了,警察没查出是谁在蛋糕里放了利器,蛋糕店老板吃了官司,但我知道,这和老板无关,完全是那个梦导致的。”

“从梵高杯参赛回来,我们就一直反复梦到同一个人,她长得很瘦,皮肤白到不像活人,说我们是贼,欠了她的债,要我们按顺序一一还来。”

“我们是贼吗?彼得老师说没人会知道那件事,他希望能成为大奖得主的指导教师,我们希望能有个好看的履历,这有什么错?”

现在还剩林棋冰和栀子两人没完成“死债”画作,主播们决定先去礼堂找化妆间,或许栀子的线索在那里。

“我有点饿了。”外面天色微微发暗,白雾被夕阳染成昏黄的颜色,沐朗捂着肚子。

其他人也饿了,于是还是先去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饭,说实话,在集齐八人中六个人的死亡现场后,他们都没什么好胃口。

不过今夜注定要奔波,每个人都尽量多吃一点,侯志和胡九万试图从食堂商店带走几条牛奶糖,但一拿出去,它们就在口袋里燃烧起来,又是一阵混乱。

将碗筷送回去,林棋冰不得不开始思索,曼森作为链条中的最后一个人,到底死在哪了?

而艾米丽为什么没按顺序死掉?她在作出包括逃跑和戕害同伴在内的所有努力后,她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林棋冰看着周围的墙壁,想起了什么,最终又埋头扒饭,大嚼红烧肉,又灌了一大口冰镇汽水,咀嚼用力得好像在吃最后一顿。

当主播们来到行政楼礼堂的时候,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礼堂很空旷,舞台配备有侧幕和后台,观众席排列得如同足球场看台,只是阴森森的,开了灯也照不亮,每个红色布面椅背都像一个人,千万个在围观注视他们。

“化妆间……化妆间……哎对了。”阐鸢正在玩舞台下扔的条幅,胡九万把他扭出来的麻花展开,说:“这里之前在举办校庆哎。”

报幕单很快被找到,优秀学生代表发言那一项有艾米丽的名字。

所以她要化妆换衣服,很合理。

一行人通过一条半地下的通道,找到礼堂旁边的配间,那里就是化妆室,一股舞台服装特有的皮革味和化妆品味淡淡散在空气中。

“校庆的时间在小康死亡之后,在丁洋死亡之前。”李再说。

小康的死亡可能被当成意外事故,但艾米丽是个敏锐又缜密的人,她一定发现了端倪:小康的作品在参赛系列中排在最前面,她意识到了,第二个就是她!

林棋冰等人走进化妆间,这里被收拾过,服装整整齐齐挂在防尘袋里,化妆台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每个化妆台下的垃圾篓没被清空,还残余有酸奶盒、废弃假睫毛和用过的湿巾之类的东西。

“是这吗?”林棋冰看向栀子。

栀子摇摇头,她没有任何感应,画笔如死物一样沉在手里,半点扬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开始翻垃圾,除了废品外,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报幕单,和礼堂里那张略有不同,艾米丽的名字被眉笔圈出来,旁边写了俩字:缺席。

艾米丽缺席了,她没在校庆晚会上发言。

日记的一些片段闪过林棋冰的脑海,她瞬间抓住,艾米丽曾说过:逃离是没用的……

艾米丽尝试逃离过。可能就是校庆这一天。

就在这时,沐朗忽然叫起来:“碎裂瓷砖有变化!”

主播们齐齐围上去,碎裂的厕所瓷砖上显示出一个红彤彤的“西”字,说明西侧有鬼怪正在注视他们。

紧接着红“西”变成了红“南”。

一阵响亮的鸣笛声从行政楼门口方向传来。

系统的声音响起——

“您的幻境车辆已到达,请自主选择是否上车。”

“另外,主播请注意,已有其他队伍的主播抵达您的篇章,他们将以特别身份融入世界,请做好准备!”

第309章

林棋冰等人悚然一惊。

什么叫其他主播以特殊身份进入你们的篇章?

是有别的小队已经提前完成他们的篇章一了吗?提前完成的奖励是入侵别人的篇章一, 来骚扰?

“我觉得来者不善。”沐朗嘟囔道。

每个人都期望来的人是钱默东或者Ive,皮百里的话也勉强算好对付,但直觉告诉他们, 也很有可能是蓝莲花或者血色鱼鳃。

林棋冰说:“我们得加快进度了。”

她看了一眼南侧, 南侧就是行政楼正门的方向, 那里现在有一辆“幻境车辆”, 还有一个正在注视他们的鬼。

当主播们跑到行政楼大堂边上的时候,他们确定了,那辆车本身就是鬼。

因为它完全不是一辆三维世界存在的车, 车身从头到尾由油画笔触构成, 那种诡异但艳丽的颜色,是活人吃了菌子都幻视不出来的奇景。

那车扁平的排气管正冒出白色颜料画成的尾气,它看上扁扁的,但在动,像一场定格动画或者皮影戏,林棋冰等人走过去,李再拿探测盒子一扫,“嚯,好强的鬼怪气息。”

要开门坐上去吗?

迟一婉拨了拨纸片般的车门, 这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扁平的一片画, 但它的体积是确实存在的,主播们开始担忧,贸然坐上去不会变得和车一样,成为扁平的颜料片片吧?

“现在请选择是否上车, 如果是,请自动规划目的地,如果否, 后果自负。”系统的声音带了些兴奋的挑衅。

这车显然能带他们去某个地方,但是要去哪呢?

林棋冰的大脑飞速转动,很快想到艾米丽曾经提及过的:她尝试过逃离,但没用。

具体是哪一天尝试的呢?毫无疑问,校庆缺席那天晚上。

“从艾米丽的视角看,或者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都会觉得校庆那天所有人都在行政楼礼堂,无论杀戮八人组的是人是鬼,那晚是一个绝佳的下手时机。”

“也是最好的逃跑的机会。”

林棋冰从艾米丽的角度出发,反复发现她实在是一个够聪明也够狠心的硬角色,没有半点凡人的侥幸心理,说跑就跑,说杀就杀,简直是个天生的冷血大人物。

“上车。”林棋冰说:“我们得离开这。”

侯志听话地拉开车门,车内的景象就如同一幅怼在眼前的平面画,但各个部件蠕动悬浮,仿佛随时能将人吞进去,他问:“要去找艾米丽当初逃离的路线吗?”

林棋冰的话冷而急促,道:“是,但还有更重要的。”

“什么?”

“有人来了,我们得赶紧闪。”林棋冰说。

就在半分钟前,邪祟在林棋冰心中疯狂尖叫,说:“快离开这里!我嗅到了外人的气息!”

另一队主播很可能来者不善,现在没时间计较他们到底是谁了,毕竟宁静静等人已经被剧本操纵为鬼怪,就算外来的主播是钱默东或者Ive ,林棋冰也拿不准,他们现在是否被迫当了伥鬼。

难道决赛剧本会喜欢看到主播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吗?

扯淡。

几人钻进纸片跑车,他们一共八个人,竟然奇异地坐进了五座车内,这里的空间又宽阔又狭窄,宽阔在每个人的屁股都没挤在一起,狭窄在左右上下四壁的色彩,好像随时要朝主播们倾倒而来。

栀子撇了撇嘴,捂住眼睛:“哦,天哪。我本来就晕车,看见这里面的颜色更晕了。”

胡九万说:“没办法了,走吧。对了,咱们往哪开?”

这里面最会开车的就是胡九万,他以前是大车司机,哪怕现在握的是扁平的、色彩笔触画成的方向盘,也自如地将车子发动起来。

车子被开到A门前,面前是那条马路,可跑车却离不开校园范围,如同被无形的墙壁挡住。

林棋冰等人现在万分确定,这辆车本身就是鬼怪,因为碎裂瓷砖同时显现东南西北,四个字都是血红红的。

刚才系统怎么说来着?要他们自主规划前进路线。

“快点想办法。”侯志向后望着,声音有些滞涩,“后面来人了!”

在A门附近的教学楼后,几道身影正朝这边过来,其中一人扛着长长的镰刀,那身形像极了血色鱼鳃。

系统适时提醒:“请主播注意,其他队伍的主播选择了角色收割者身份。请务必保护好自己的身份角色。”

沐朗疑惑:“角t色收割者……是指他们能掠夺我们在剧本里扮演的角色吗?那被掠夺的人会变成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下场。

正当焦灼之际,迟一婉忽然“哎哟”一声,她大叫:“我的手卡住了!”

她的手被夹在后排车座下面,那里的两笔轮廓潦草写意,夹缝像大口一样咬住迟一婉的手指,栀子和侯志七手八脚把她拽出来,迟一婉仍盯着那个地方,说:“车座下面有东西!”

两秒后,主播们从车座下拽出一张画板,还有几张裁好的画布,林棋冰说:“我知道怎么规划路线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画画。

这是一辆画中汽车,想让它去哪里,就画出哪里。

画板被扔给阐鸢,他扮演的“丁洋”是三个优秀学生之一,众人快速头脑风暴,沐朗问:“应该是去机场吧?”

林棋冰环顾四周,利落地说:“先试试机场。”

因为A大门口公交车站的站牌有个特别标识:本站为机场大巴第十七站。

那就是离机场的距离不算很远,而且正常人都会觉得飞机比高铁更适合逃命,首先是快,其次飞机飞起来不会停靠它站,属于一飞直达。

最重要的是,艾米丽曾经在日记里提到过机票。

阐鸢能听懂话,画笔飞快动起来,勾勒出一片蓝天、飞机和航站楼的场景,最终给整幅画面蒙上一层玻璃的反光感,原来视角是航站楼落地窗。

画一成,那张画布就自动飞向风挡玻璃,在车窗外形成融化颜料般的混色,在色彩蔓延过车后窗之前,林棋冰看见那伙拿着长镰刀的主播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快开车,老舅。”她说。

胡九万一脚油门,这辆抽象至极的车子向前飚出,他们驶入了无边无际的色彩中。

#

等从油画般抽象的、飞速掠过的道路开出去后,林棋冰等人来到了一座机场,确切地说,是一幅机场构图的立体画。

他们跑下车,确认它还稳稳当当停在原地,然后飞快地进了进场大门。

这里一片静谧,值机口和安检通道都没有人,主播们直接翻了进去,侧面的大屏幕上只有一条值机信息,显示从本地飞往目的地——后者是一串乱码,而飞机起飞时间也是“ ——”的省略标识。

登机口是四号。

很奇怪,那就是艾米丽曾经准备乘坐的航班吗?

林棋冰等人不断翻越灰白色颜料画成的栅栏,去寻找四号登机口,他们跑过纸片一样的电梯,终于在两层之上看到了“ 4”的标牌。

没人,这里到处都没人。

4号登机口的屏幕,原本应该显示飞机落地情况的那一小块,现在只有一句话:“您的航班永远不会抵达,请继续等待。”

“别忘了,艾米丽是跑不出去的,我们也跑不出去。”林棋冰转向栀子,“你有感觉吗?”

栀子回答:“完全没有。”

他们开始在机场内搜索,这里实在太大了,但倘若艾米丽在登机前出了事,她很大概率死在机场内的某个地方。

而且是死于梳头的时候。

栀子从包里拿出一把梳子,气垫板梳,是从行政楼大礼堂的化妆间顺出来的,她说:“有没有可能艾米丽跑出来的时候,已经做了满头发型,头上可能有发胶发钻之类的,让她很不舒服,所以……”

“所以要找个卫生间,把头发梳开?”

他们的目标再度变成卫生间,可是气喘吁吁地将机场所有卫生间搜罗一圈后,栀子还是没感觉。

侯志几乎趴在地上,累得手指都不想抬:“咱们连男厕都试了,根本不行啊。”

栀子快崩溃了,她已经握着把梳子,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像精神病人似的作势梳头,但到处都没反应。

如果她对应的艾米丽鬼有个视角的话,就会看到她在怨气横生的视野中一闪一闪的。

“我想我们缺少一些关键的东西。”迟一婉说。

林棋冰一直没出声,她低头看着地面,说道:“你们觉不觉得,地上好像有东西?”

主播们纷纷低头,什么都没看见,沐朗蹲身揩了一把,指腹竟然沾上一点点红褐色的碎屑,他大惊:“血瘟?”

血瘟是死者怨气化作的攻击性鬼物,沐朗赶紧甩手擦掉,又擤了擤鼻涕,防止自己吸入。

林棋冰让阐鸢拿出画板,在机场画作上添了两笔,画中候机口的地面多了一只梳子。

“为什么画一只梳子?”迟一婉不太明白。

林棋冰说:“不知道,我只是想把艾米丽有关的元素添进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惊人的是,梳子被画就的一瞬间,栀子手中的板梳开始颤抖,它有厚厚的气囊垫,现在如气球一样膨胀,整个变成圆形,宛如被寄生虫填满的昆虫肚腹,下一秒,无数细小的东西从无数个致密孔洞中迸出。

梳子的气垫里有东西,它们是红褐色的。

血瘟,更多的血瘟。

想到自己曾反复把这板梳举上头顶,栀子“咦惹”了一声,刀尖划破手背,无形丝线没入自己的肌理毛孔,试图进行全方位的清洁,她问:“还有人需要吗?”

那些血瘟如同飞行在空中的虫瘿,自动散落,铺在地上,一行红褐色的脚印在众人眼前浮现。

脚印是动态的,在空气中微微浮动,显现出一个前行的路径,他们最终跟着脚印来到一处已去过的卫生间。

机场卫生间的镜子很宽很大,能将八个人都框在里面,而脚印在镜子前开始变得凌乱,显示出主人跌跌撞撞的动作,最终好像有人跌倒在地。

“我有一点感应了,但不多。”栀子说。

系统的声音响起:“请相应主播进行《死债》创作,特别提醒,请在现实世界和幻境同时完成画作。”

林棋冰等人愣住了,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他们根本出不去校园,更到不了机场。

而且同时又是怎么个同时法?

林棋冰数了数从油画车里带出来的画布,还剩两张。

栀子举着梳子不知是否该开始动作,这个油画的机场卫生间显然不是“现实”,那么要怎么办呢?

众人看向林棋冰,林棋冰却问了个他们答不上来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血瘟?”

对啊,油画机场世界里,为什么会有血瘟?

有血瘟很正常,近期连续死人就容易形成血瘟。但血瘟为何偏偏是脚印的形态,显示出艾米丽的前行路线?

林棋冰拍了下阐鸢,说:“麻烦继续画吧,画一幅……行政楼礼堂化妆间的梳妆台。”

“为什么?”胡九万没明白。

李再扶了下眼镜,“画出来的梳妆台,不算是现实世界吧。”

阐鸢依言挥动画笔,他们都在剧本中暂时被赋予了绘画技能,化妆间梳妆台的场景很快出现在画布上。

林棋冰搬动画板,让化妆间油画和面前的机场镜子对照在一起,形成一对夹角面,说:“栀子开始梳头,阐鸢按我说的继续往下画。”

阐鸢一歪头,用飘忽的目光表达了疑惑。

“画栀子的动作,但别画脸,随着她在机场镜子前的动作,你逐步画一个在梳妆台前梳头的人影。”林棋冰没有解释,直接说。

众人虽然不懂,但按照林棋冰的话开始行动,怪异的场面正在发生,栀子在照双重镜子,一个是机场镜子里油画人似的自己,正在梳头。

另一个是画布上梳妆台前的“自己”,也正在梳头。

三者动作同步,这里瞬间被一种阴冷的气氛笼罩,侯志倒抽凉气,小声说:“我明白了!其实系统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同时影响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的分别不是说油画或非油画,而是艾米丽眼中的幻境和真实!”

林棋冰点点头:“是这样的。”

如她预料般,在阐鸢的“镜像画”完成过半后,栀子一手持梳,另一条胳膊不受控制地向旁侧耸起,手抓一支画笔,在属于她个人的那张画板上飞速涂抹起来。

栀子画了一幅很奇妙的画。

她首先在四边涂出机场卫生间的轮廓,包括苍白的灯光,方正的镜子,淋满水珠的洗手台,以及门外遥远的落地窗和停机坪,雪白的机翼露出一个尖尖。

有种即将逃出生天的希望感。

然后栀子开始画自己——或者说艾米丽,总之是一个长发的女性人影,侧握住自己的长发,用板梳贴着头皮往下梳。

发胶板结在发顶的反光感被很好地表现出来了。

就在落成场景和人物后,栀子的笔触没有停,她的笔刷出现了一团厚厚的红褐色颜料,并在周围人来不及阻止的惊呼t声中,直接砸在画面中央。

画面被毁了!

正当众人踌躇抓狂,林棋冰福至心灵,抓住阐鸢的胳膊,夺过他的画笔,在阐鸢的第二幅专门描绘梳妆台的画作中,又添了一只梳子。

同样的梳子,既出现在机场画作中,又出现在学校梳妆台的画作中。

林棋冰想了想,蘸取鲜红色的颜料,轻掸在梳妆台那把板梳上,星星点点,像极了血液。

栀子那边当即停止颤抖,开始歇斯底里地继续动笔,她狠狠用笔刷将那团红褐色的、血瘟一样颜料涂抹开,恰好盖在画中对着机场卫生间梳头的人影。

颜料被抹开后自动干涸,栀子在其上继续落笔,竟然叠加了一道礼堂化妆间梳妆台的场景。

就像在画中把机场卫生间撕裂开,透出另一个时空的图层,而她画在化妆间图层中的女性人影,恰好跨过裂口边缘,和卫生间图层那个被遮盖的人影对在一起,形成一人同时在两个时空的感觉。

那是艾米丽,坐在梳妆台前的艾米丽,她面前放了一只手机,屏幕隐隐是机票购买信息,而她正用一只板梳给自己梳头,似乎打算梳开发胶,然后转身逃离这所学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画中艾米丽,和眼前的栀子手中的板梳,同时开始变化,气垫彻底瘪了下去,梳针如钢牙般呲出来,其中有一根特别长的略带弧度,看上去就很不妙。

栀子和艾米丽同时不受控制地举起手,将梳针狠狠砸向自己的脑侧。

一下,两下。

有一些湿润的颜料在画中艾米丽的发间反着光。

栀子的手则被黑晶触腕牢牢缠住,就在角力之际,她的《死债》画作落成最后一笔,艾米丽发丝染血地倒下,但下一秒,动态的人形站了起来,脚下是自己的尸体。

林棋冰用力一推,栀子的板梳脱手落地,整个人被水洗过似的汗淋淋的。

“恭喜主播【栀子】完成篇章1任务2 【死债】,剧情解锁47% ,请再接再励!”

那幅画悬浮在半空中,双重图层,图层外的艾米丽对着机场镜子梳头,图层内的艾米丽倒在了学校化妆间。

“她没能逃过那个顺序。”林棋冰因为疲惫有点恍神,揉了揉额头,说:“艾米丽死在校庆那天晚上。”

但可能由于过于强烈的求生欲望,艾米丽并没意识到自己死了,她按照原计划缺席了校庆,一路逃到机场,但来的只是她的鬼魂,她在机场卫生间发现一切不对劲,但很可能以为那是她惹到的东西搞了鬼,让她没法坐飞机离开。

所以艾米丽等待的那趟航班,永远不会起飞。

机场是没有人的,没有能够为鬼魂服务的人。

“那后来呢。”沐朗自问自答,“后来艾米丽回到校园里了?”

林棋冰叹了口气:“如咱们之前的猜测,她是个相当坚毅的人,没有因为坐不上飞机而崩溃,她继续如活人一样生活在校园里,伺机杀掉其他同伴,来躲避自己的死亡。”

然而她的死亡其实早已降临。

艾米丽没有记录任何和校庆、机场有关的日记,那一页被撕掉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完成《死债》的画作,林棋冰。

主播们得从机场回去了,他们跑回大门口,找到那辆油画车,用最后一张画布规划路线,车子很快驶入校园场景。

当踏下车子,周围景象不再是油画环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实际世界,他们都松了口气。为了规避第二队主播,一行人选择直接从食堂里面出现。

“所以我现在要一边到处走,一边不停用利器捅自己的后背?”林棋冰有点无奈。

现在是凌晨,距离《死债》任务期限还有六小时。

迟一婉憋笑,换了副表情,拍肩:“呃,我们可以想想,曼森是最后一个死掉的,他的死一定有特殊之处。”

没错,那个时候的艾米丽已经醒悟自己的死亡,她早在倒数第二个杰伊死掉时就决定收手,并且还说要找到曼森,让他成为这一切的结束者。

林棋冰等人用了三个小时,将校园几乎翻过来,每个楼层都搜刮到了,可就是完全没感应。

“除非上天入地了。”林棋冰叹气。

更令人焦虑的是,第二队主播所扮演的“角色收割者”,自从他们回来就再没见过,林棋冰可不信那伙人良心发现,自愿选择退出。

侯志挠着头:“怎么他们进度就那么快呢。”

几个人围坐在黑暗角落中,敲着脑袋想办法,林棋冰放弃一切,从最基层逻辑开始推理:“八人组得罪小荣学姐这事,归根到底是谁的错?”

“是他们抄袭?”沐朗试探。

胡九万摇头摇得腮帮子起浪,义愤道:“当然怪那个彼什么得老师了,他撺掇学生抄袭别人的。”

迟一婉一拍大腿,“对啊,小荣学姐怎么只报复曼森八人组,放过彼得老师了呢?”

林棋冰抬起头:“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既然小荣是个天才,为什么她当年不用那些作品去拿奖,或者说出个名什么的。”

曼森八人组抄袭并公开获奖,印证了一件事,小荣当年的画并没有广为人知。

这是谁导致的?最可能的还是彼得老师。

而且小荣是怎么死的呢?

胡九万气哄哄地:“彼得那孙子偷了一个学生,还带坏了另外八个学生,最后把所有人都害死了,遭雷劈的玩意。”

林棋冰觉得曼森既然是一切的终止,他的死亡应该从彼得和小荣的纠葛本身找线索。

她忽然坐直了,双眼冷而锐利,瞟过四周,李再问:“怎么了吗?”

林棋冰淡声:“我看见血脚印了。”

“刚刚,有人在背后用利器对准我了。”

第310章

林棋冰站起身, 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并没有人影。

“是另一队主播,既然他们选择了角色收割者的身份, 很大概率是敌人而非朋友。”林棋冰说:“我们得快点行动了。”

校园里到处找不到曼森的死亡现场, 林棋冰很难不怀疑它其实在校园外, 和绿萝一样。

林棋冰等人边做战斗戒备, 边重新探了一圈几道大门,可除了A门都出不去,A门本身也是被验证失败的地点。

侯志忽然一拍脑袋, 说:“哎, 你们以前的学校没有狗洞吗?”

狗洞?

侯志解释道:“就是那种被拆掉一两根的铁栅栏,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的那种,一般设置在离寝室区近,但和各个大门不是一个方向的地方,方便学生和送外卖的骑手。”

林棋冰抬头,坚定道:“对,我经常钻。”

她接着侯志的话说:“那种狗洞周围的街道上,一般会有小吃街,或者小摊车摆的夜市。”

迟一婉一下子说:“咱们刚才路过的一片健身器材后面, 我看见天桥下有很多小吃车的, 就是没人。”

很可能就是那,因为没有夜市小摊会摆在学生出入不便的地方。

主播们当即返回去,果然在树丛掩映中,发现了一处供人钻过去的狗洞,上下栅栏的断口还被布条包上了。

竟然真的能钻出去!

林棋冰等人站在天桥下面,面前的街道没有车流,小吃摊车也空荡死寂, 他们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调料味儿,几小时前吃的晚间食堂饭已经消耗殆尽。

“老舅和李再留下弄点吃的吧,注意探测周围。”林棋冰捂住肚子,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饥饿感,“我们在附近找找,随时联系。”

此次进剧本之前,所有人身上都带了林棋冰的邪祟触须,联络不成问题,胡九万和李再也饿了,欣然奔向看上去最简单的凉皮肉夹馍摊,虽然摊主不见踪影,但食材都是备好的,他们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主播们在狗洞外的最大活动范围,就是夜市一条街,林棋冰从街头走到街尾,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发现一条能拐进小巷子的岔口,被堵在垃圾桶后面。

说是小巷子,其实就是一处方形的内凹空间,约有二十平米,内墙是学校的体育馆建筑,这地方没有摄像头。

林棋冰本来和迟一婉拿着刀乱试,刚好迟一婉慢了一步,林棋冰走进凹槽的瞬间,背后毛骨悚然。

感应来了!

她产生了一种背后被人用利器抵着的,痒痒麻麻的恐惧感,赶紧拿出画板和画笔,迟一婉刚要进来,就听林棋冰说:“站住,先别动。”

沐朗在墙外好奇问道:“怎么了?”

林棋冰没回答,她感觉这里很不对劲,好像不止有主播们t,还有一些看不见的存在。

她拿出那块碎裂的瓷砖,上面显示了一个血红色的“东”,东就是她的左边。

林棋冰将瓷砖往前平移了一点点,血红的“东”变成了“东北”,再向旁侧平移,“东北”彻底变成“北”。

有一只鬼站在她身边。

会是谁?

应该不是曼森,曼森出现的时候会有血红的手脚印。

“艾米丽?”林棋冰轻声问道:“是你吗?”

毫无预兆地,凹巷内出现了第三道人影,肩披长发的徐先生——艾米丽站在那,双目死死看向林棋冰,一身不属于活人的凉气。

林棋冰已经确定,曼森就死在这个凹巷内,是艾米丽杀死了他吗?

艾米丽朝林棋冰伸出手,像要抓她,林棋冰后退半步,感受到什么东西结结实实抵在自己的后心处,眼前再次出现血红的手脚印,爬满地面和墙壁。

“你没说到做到。”艾米丽用一种柔滑但低沉的嗓音说。她的说话对象应该是曼森,而非林棋冰。

林棋冰不能再后退了,她看见长着龙年脸的曼森在爬来爬去,而长发飘飘的徐先生在阴冷冷地谴责她,关于没做到允诺的事情,导致一切变得很糟糕。

真是个双重噩梦。

林棋冰决定抓紧时间,用膝盖垫着画板,画笔自动将周围场景勾勒在画布上,阴冷的凹巷,夜色,以及迷离的灯光。

她不必回头,邪祟视觉直接替她看了,背后是一根尖锐的钢筋,有一根半手指那么长,尖端冲外,牢牢嵌在墙壁上,直指林棋冰背后。

很快,钢筋和墙壁小广告也被描绘出来,以及站在危险位置的曼森,紧接着是曼森前面的那个人影,凶手。

曼森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戳在钢筋上,一定有人对他这么做了,会是谁?

艾米丽仍然在旁边冷冷盯视林棋冰,说:“你是一个撒谎的骗子,完全没有站在我们这边,你背叛和我的约定。”

“你没能做到干掉小荣,你该死。”

艾米丽的恨意几乎喷涌在空气中,林棋冰飞快思索,会是艾米丽杀死了曼森吗?

好像很有可能。

艾米丽让曼森去做一件事,现在知道这件事可能是彻底铲除小荣,但曼森最后没能做到,于是被艾米丽杀死在这个地方,最终完成命运的闭环。

不过曼森死了,艾米丽能拿到什么好处呢?好像并没有。

最后的时间点,艾米丽已经知道自己死了,再杀一个曼森也不过为了泄愤,艾米丽不是这种性格。

她聪明又狠心,不介意杀同学以自救,但她做什么事都有目的性,不干没价值的买卖。

林棋冰将目光从徐先生威严的脸上移开,不,艾米丽可能是个干扰项,那么是小荣?

曼森被艾米丽的鬼魂说服去杀死小荣,虽然不知他们打算如何做到这件事,但曼森显然失败了,被小荣反杀也是情理之中。

画布上的场景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只剩曼森身前的人影,那个人影的脸是空白的,林棋冰拿不准该画谁。

二选一的话,她觉得小荣概率更高一点。

正当即将落笔,黑颜料喷涌而出,马上要形成一道长发的时候,林棋冰的脑内忽然嗡了一声。

就是字面意义上“嗡”了一声,这种感觉通常出现在,通过黑晶与获救静默者们沟通的时候,但那时她感受到的不是“嗡”,而是具体的句子。

可是这个“嗡”没有任何信息,连情绪都没有。但能在这个时候发来这种信号的,除了面前的长发徐先生外,林棋冰不作他想。

长发徐先生仍在艾米丽的角色里,阴恻恻冷冰冰盯着她。

可能是剧本的机制,导致他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识与林棋冰建立沟通,“嗡”一下已经是徐先生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这是一次提醒。代表林棋冰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即将画下的那笔长发不对。

杀死曼森的人没有一头长发,小荣和艾米丽都是长发的,她见过。

哦!

林棋冰一瞬间福至心灵,速速落笔,那抹长发的笔触被骤然提起,变成了短发。

她迅速在画布上勾勒出彼得老师的形象。

只剩他了。杀死曼森的是彼得老师!

画作完成的一瞬间,林棋冰感受到一种阴冷的怪力传来,推搡着她的肩膀,把她朝身后尖锐的钢筋掼去,它即将刺穿她的肺部和心脏。

迟一婉猛地跑过来,和沐朗一起拉了林棋冰一把,她险险停在半空中,背后有点发凉,转头看去,衣服已经被钢筋刺出一个小洞,所幸人没受伤。

“恭喜主播【林棋冰】完成篇章1任务2【死债】,剧情解锁度61%,请再接再励!”

艾米丽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我没看见杀我的彼得,只感觉到一股力量,他人不在这。”林棋冰说。

沐朗想了一下,“有两种可能,要么彼得还活着,所以没办法以鬼魂形态出现在这。要么……他死了,但是不知道死哪去了。”

一行人开始往回走,李再和胡九万的小吃摊获得大胜利,一份份凉皮被盛在碗里,栀子兴冲冲说:“给我一份多加黄瓜丝的,多要辣椒不要香菜。”

李再站在木砧板后面,很利落地切着肉,那些五花肉是从一只盛满卤汁的大汤锅里用长筷子挑出来的,每一块都颤巍巍软乎乎,连皮带肉混着青椒剁碎,填进切好的饼里。

肉夹馍很不正宗,馍饼不是白吉馍,就是普通的夜市烤饼,还放了青椒,但青椒剁碎后清新的味道融入肉汤,主播们全都饿了。

大家吸溜着凉皮,咬着不正宗的肉夹馍,忽然,系统慢半拍地传来声音——

“检测到全体完成篇章1任务2 【死债】,隐藏角色梦境已解锁,请前往指定地点查看,突破梦境后将开启篇章1最终任务【焚-高】。”

黑夜中,校园内一栋建筑在主播们的视野里亮起,是星空楼。

“应该是彼得老师的梦境吧,或者是小荣的。”林棋冰说。

他们很快吃完宵夜,以最快速度朝星空楼赶去,林棋冰有种不安的预感,在经过星空楼前的雕塑空地时,预感变成现实。

那些铜人和运动员的雕塑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血鳃身扛长镰刀,宛如死神现世,微笑道:“你好。”

林棋冰挑了下眉:“只有你自己过来了吗?”

血鳃微微鞠躬:“其他人去休息了,好久没见,我来陪你玩第二场。”

说着,他疾速冲了过来,林棋冰灵敏躲开,但要命的是,散发着夜光的星空楼顶竟然悬了个倒计时,此刻是3:01 ,下一秒变成3:00 。

还剩三分钟,解锁的隐藏梦境就会关闭。

林棋冰发现血鳃身上竟然穿着一件松石绿的连帽开衫,那衣服她在寝室见过,是曼森衣柜里的。

“所谓角色收割者。”血鳃笑了声,舔了下犬齿,“就是收割你们的身份,由我自己扮演,双倍积分,双倍奖励。”

而被收割走角色身份的主播,自然被判定失败,不知会落到什么境地。

林棋冰再次感受到系统的恶意,不同主播队伍的篇章1各不相同,但同一的是,先行完成自己那部分的主播,可以选择入侵到其他主播的剧本中,掠夺对方的角色资格。

收割这个词也很明显,是等到她们把九死一生任务做得差不多了,外人再来收割,根本就是卡时间摘桃子!

林棋冰再次躲过血鳃的进攻,尽量不让镰刀碰到自己,黑晶触腕凝结成一只命运般的大锤,自夜空中砸向血鳃,他灵活跳起,巨锤转势横抡过去。

“跑进楼去。”林棋冰给同伴们打了个眼色。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能被掠夺角色的不止林棋冰一人,其他同伴也能被掠夺,难度远低于打败林棋冰,如果有人被夺取就糟了。

林棋冰一味缠住血鳃,同时注意周围,果然几道黑影从旁侧暴起而出,齐齐围向胡九万,为首的正是神色冰冷的底火。

血鳃的下属们出手狠辣,胡九万被截断前路,几道触腕掀翻地面支援而来,将底火等人隔绝在外,胡九万等人被触腕抓住,投棒球似的一个接一个朝星空楼掷去。

林棋冰飞身跟上去,血鳃的蛇骨钢鞭紧随其后,它在黑晶触腕中灵活穿梭,竟然能自动断成几截躲避缠绕,再度凝聚后直追林棋冰。

星空楼顶的倒计时还剩四十秒。

就当林棋冰准备和血鳃来个你死我活的时候,系统声音再度响起——

“主播请注意!已有第二队外来主播抵达您的篇章,他们将以特别身份融入世t界,请做好准备!”

还来?

林棋冰不禁有点怀疑人生,只有她们进度这么慢吗?还是说其他人的篇章1剧本比她们短很多?

血色鱼鳃的表情也有点惊讶,他冷哼一声,无数枚炸弹瞬间出现在林棋冰周围,他现在对收割林棋冰已经不抱希望,只期望能拖到梦境关闭。

血鳃的计策奏效了。

林棋冰的黑晶盾壁虽然是个打不穿的乌龟壳,但炸弹掀起的气流,给她带来巨大阻力,速度一下子被拖慢下来,她暗暗咬牙,手中攥紧一支解构之泉。

决赛我不打了,去死吧你。

就在林棋冰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远方忽然亮起光芒,众人头顶天降一连串金黄色火焰,将四周砸得坑坑洼洼,那种令人不适的神圣力量让人睁不开眼,但好就好在,轰在黑晶盾壁尾部的高热火焰,将林棋冰像铅球一样推向了星空楼。

是钱默东到了。

钱默东带着他那帮不苟言笑的叛逃互助者,几乎是一刹那就出现在星空楼前,他笑眯眯的,不仅没看血鳃,还又用那只木尺十字架,对准林棋冰的黑晶大圆球放了两颗火球,她直接冲向星空楼的大门。

“主播请注意,第二队外来主播选择了身份【剧情辅助者】,请小心甄别!”系统说道。

血鳃那种血腥的眼神落在了钱默东身上。

钱默东的木尺十字架对准血鳃一行,他身后的同伴们武器朝向底火等人,钱默东的笑容带了丝紧张:“您可得快点出来。我打不过他。”

现在危险转移到了钱默东那边,林棋冰拿不准一队外来主播是否能攻击另一队,但按照系统的德行,答案大概率是能。

现在钱默东和血鳃两伙人被单独关在星空楼外面了。

林棋冰品了下钱默东笑容中的苦意,有句话叫“来都来了”,相信钱默东最开始只是想进林棋冰的篇章看看,没想到会一露头就撞上血鳃。

而他选择冒险支援林棋冰,也是短时间内的匆匆一招,行动远在理智之前,但林棋冰记住了。

然而林棋冰没办法和钱默东说第二句话了,因为星空楼门前的光芒一闪,外面的场景消失,昨日派对一行人耳边听闻:

“您已进入鬼怪的梦境!”

星空楼的时间线和外界已然不同,周围瞬间出现形色各异的学生,他们的衣着和发型都很前卫,正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

是八人组还没出事的时候,因为一楼看板上没有那条学院新闻。

林棋冰等人快速走过去,看到看板上有一行字:喜迎201Z级新生。

她了然,是小荣刚进入学校的那一年。

那么这个梦境的主角是小荣,可能还有彼得老师。

烟雾似的字在一行人面前浮现:您在梦境中有三次跳跃机会,请谨慎使用。

“上去看看吧。”迟一婉说。

他们熟门熟路往上走,期间遇到的路人的短暂打量告诉他们,他们在梦境鬼怪的视野中存在实体,应该被认为是陌生的学生老师。

一路来到油画系教师办公室,他们还没走过去,就听见门内传来争辩的声音。

“我不去!”年轻女生的嗓音,“您以前从来没认识过我,开学才三个月,怎么能对别人撒谎呢?”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这是为了你好,小荣,在这个圈子里有师承和关系,对一个学生来说,那是前途的保障。”

毫无疑问,小荣和彼得。林棋冰等人装作在走廊聊天,继续听下去。

小荣的嗓音有些青涩,带着点土气的口音,但很坚定:“不行,彼得老师,您要带我去认识一些前辈……我理解,也感激,但不能把我说是从学画的时候就很崇拜您,那时候咱们不认识!”

彼得语重心长,“你在圈子里没有关系,孩子,你不是天赋好的那一批人,明白吗?老师不希望你好不容易考到大城市来,结果被埋没了。”

小荣虚了下,沉默两秒,纠结地否决道:“对不起,老师,我不觉得在参赛前去见评委是个好事,对其他人不公平。”

她越说越耿直:“而且那张画完全是我自己画的,您没有指导过,为什么突然要去找……找你认识的厉害的人,说是基于你指导才画出来的呢?还要编造那样一段不存在的故事。”

彼得忍无可忍:“因为你画得不行!只有通过我的关系,我的情面,才能让他们看到你,你分不清谁对你好吗?”

里面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还没等林棋冰等人拿道具,小荣就推门而出,留下一句:“谢谢老师,但这次我就不参加了。”

说完,小荣跑走了,留下办公室里没有脸的彼得气愤地坐在椅子上,将抽屉关得“啪啪”响。

林棋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栀子“啧”了声,轻蔑:“多明显的PUA ,对一个小姑娘,傻叉。”

一行人没有贸然进入办公室,在走廊逛了一圈,其中迟一婉和李再都比较懂行,看完了就说:“这个彼得,是那种吃到了时代红利的在编老师,很大概率专业技艺一般,除了职位什么都没有。”

“怎么说?”林棋冰有点感兴趣。

迟一婉清了清嗓子:“你看哈,学院内部的评优每次都少不了他,回回都能混个二级优秀。但是那些界内考验水准的比赛,别的老师都有奖,他一个奖都没有,尤其是大型商业赛和高端专业赛。”

她指了指最边角的那个栏目:“你说他专注教学不醉心名利吧,偏偏还参加那种某某地方协会内部举办的展赛。”

林棋冰诚心求问:“协会内部的展怎么了?”

迟一婉耸了耸肩:“我不一棍子打死一串人,但那种性质的协会,十个里面有六七个沾点沽名钓誉,门槛在于关系而非能力,你捧我我捧你,左脚踏着右脚就平步青云了,成大师了,要么到处给人剪彩,要么开直播卖人气。”

她补了一句:“我爸还在的时候,就认识好几个这种大师,还有主动要当我师父的呢。”

林棋冰不禁畅想半秒,如果迟一婉真走上了艺术的道路,估计也走的是纯哥特路线。

根据之前看到的作品集,小荣最早的作品灵气四溢,外行人也能看出来是棵好苗子,俗称天才预备役。

所以说,彼得老师是想提早把这棵好苗子移栽到自己的花圃里,打上自己的标签,以后成名成材都能说一句,“ XX大神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绝对连带着提升自身价值,可惜吃相太难看。

而且小荣不肯。

不肯的话,彼得难道会放手不管了吗?

侯志搓了搓耳朵,明显见过类似的事,说:“肯定不会啊,你有这么大利益可图,不给这种人吃一口,那他接下来基本就是想着法打压你,不让你出头,直到完全砸掉你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