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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说一个字,口中就冒出一串血泡,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胸膛处的衣服敞开着,皮肉也敞开着,露出一个可见心脏的深深创口,里面的组织间桥蠕动不止。

林棋冰把手放在他身上,黑色触须钻进创口,试图将断裂的组织弥合填补,但赵德胜生命流逝的速度太快了,或者说,若非顽强的信念支撑,他早在到这之前就已是个死人。

“刀青呢。”她轻声问,预备承受对方的信念。

赵德胜眼里闪烁着看不懂的光,又是一串血泡溢出,他被情绪催化出一股生命力,终于带着哭腔道:

“刀青……我没能护住他……”

“他被血色鱼鳃抓走了!”

第276章

刀青落到血色鱼鳃手里了?

赵德胜眼看就一口气接不上一口, 林棋冰禁止他继续说话,道具医疗包的光效接连闪烁,废料在旁边堆成小山。

血算是艰难地止住了,循环体征被邪祟触须勉强维持,但他的生命依然在流逝,随时可能原地死亡。

“求求你……救救他……”他休克之前留下了这句话。

林棋冰看了眼李再, 后者当即说道:“我们的巡逻队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正在朝我们驻地的方向奔跑, 根据血迹和沿途情报点回溯, 赵德胜在一公里外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恶战。”

“他们应该是遭遇了生命洄环的静默者军队,其中包括血色鱼鳃, 具体的现场情报还在调度。”

赵德胜的躯体被黑晶棺材包裹住,朝昨日派对驻地总部方向运送而去,能不能保住命谁都说不准。林棋冰一行人跟在后面。

“系统通报, 检测到主播【血色鱼鳃】在五星剧本【溺都】中疑似出现违规操作,现监管委员会判决如下。”

“确认违规操作属实,宣判主播【血色鱼鳃】进入24小时惩戒期,惩戒内容为:一,禁止以任何方式离开所属社团【生命洄环】之驻地范围;二,禁止使用传奇级别及以上道具,圈禁地内除【血色鱼鳃】和【生命洄环】注册成员外,任何人不可成为传奇级别及以上道具的攻击目标。

“三,禁止向任何人发起裁决角斗;四, 处罚金120000000点券。判决自即刻起生效,有效时间24小时。”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传出来,林棋冰手指无序敲击着小臂,监管委员会对血鳃的惩罚看似严重,可于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对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24小时内联军可以规划布防,不必再受到血色鱼鳃本人的威胁,但生命洄环的军队还是可以自由派出的。

如果林棋冰潜入生命洄环驻地,血鳃的实力会削弱一点,她虽然会被大本营驻守者们包围,但没到A级的主播哪怕是静默者也不足为虑,要紧的是【浊水】。

林棋冰翻开黑先生留下的一份账本,那其实是他配合血鳃研究试验的一次次开价,写满林棋冰听都没听过的古怪项目,其中就有【浊水】。

【浊水】的等级印记是传奇。

也就是说,血色鱼鳃和他的下属们,在24小时内无法使用浊水。

这就让血鳃的领地变得非常诱人,那里面不仅有刀青,还有他劳心费血的实验项目,林棋冰就算单刀直入切进去,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很大,唯一要提防的是那些畸变的污染怪物。

但倘若她在生命洄环驻地内遇到大批污染怪,那也意味着互助者联盟内防御空虚,联军尽可以大举挥下。

驻地总部大会议室,沐朗已经查到了赵德胜遭遇血鳃那一处的情报点录像,只是事出突然,距离稍微有点远,是以很偏狭的角度从中途拍到的。

画面中,刀青和赵德胜被静默者团团围住,他们对面被房屋遮挡的位置应该站着血鳃,只见两人浑身是伤,刀青变成狼形突围,却被蛇骨钢鞭卷住狼腰向下一摔,悲鸣着蜷缩在地上。

血鳃露出半边身体,弯下腰,似是对刀青的项圈很感兴趣,就在这时,赵德胜挣扎着,悄悄按动了他那条驯狼锁链的某个开关,红光锁链骤然消散,对刀青的束缚消失了。

他自己没有跑,而是释放刀青,对方不负所望,地狱魔狼奋力起身旋摆,竟一击逼退了血色鱼鳃,毛尖耸炸,朝对方咬过去。

可刀青竟然没抓住这丝生机,而是被激怒了似的,盯准血色鱼鳃和静默者们大肆扑咬。

那条钢刀似的狼尾挥动,脚爪扑蹬间,静默者们纷纷倒地,竟然无形中清空了赵德胜的后路。

他想带着赵德胜一起跑,如果只能跑一个,刀青希望还是赵德胜。

最终的结果就是,巨大的魔狼被血色鱼鳃抓住颈毛,一掌按在地上,而在血鳃抬起头,静默者们重新建立包围圈之前,赵德胜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不知发动什么神秘道具,化为一道流星蹿向了远方。

“应该是他腰间的那个,一只碎掉的许愿瓶。”林棋冰说。

屏幕中,赵德胜躺在新实验室里,宋启三和栀子在旁忙碌不停。

“血色鱼鳃对刀青有兴趣,他不会短时间内处死刀青,甚至不会直接把他变成静默者,这太无聊了。”

她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这通分析而被抚平,反而愈演愈烈,如果有一件事比“血鳃想杀你”更可怕,那就是“血鳃对你感兴趣”。

到目前为止,他可能已经凭借兴趣创立了晚花红,凭兴趣创造静默者,凭兴趣把好好的活人催化成污染怪物。

对刀青,他会干什么?

林棋冰宁愿血鳃只是把刀青当成大狗先养一阵,而不是琢磨别的。

沐朗温声道:“控制刀青的铁链掌握在赵德胜手中,现在狼链分离,刀青不会被血鳃完全控制的。”

说完,他的脸色也突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无法完全控制刀青又兴致勃勃的血鳃,会对刀青做什么事情。

“你的伤怎么样了。”沐朗的声音有点颤抖。

林棋冰垂了下眼睛,胸口的破洞还在,无法自动愈合,哪怕黑晶小刀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刮去一层都没效果,或许这具身体真的再用不了多久。

“已经把血鳃的那柄古花纹长剑寄给陈界平,让她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她现在的状态是应该死了,但还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

隔壁门扉一响,是宋启三走了出来,他本来想扮个好医生,戴着口罩用内敛的眼神对围上来的患者家属——也就是林棋冰等人点头或者摇头,作成熟态,却被后面跟上来的栀子抢白:“那个,赵德胜没死,但也不一定能活。”

宋启三赶紧解释:“他胸口的裂创已经强行修复,配合您的黑晶触须,只能说人是缝补上t了,但没有脱离危险期的预兆。”

赵德胜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命了。

另一个皮质手环似的道具被端在托盘里,断了半边,是赵德胜控制狼化刀青用的道具,林棋冰问:“能修复吗。”

“需要时间,明天这个时候能修好吧。”宋启三说。

明天这个时候,血色鱼鳃已经从惩戒时期脱离,只会更难对付,林棋冰闭了下眼睛。

宋启三的嘴还在喋喋,“其实有一个办法能让赵德胜活下来。”

“什么?”

“把他变成静默者。过后用山寨浴缸洗一下,能醒。”宋启三老实回答。

林棋冰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几乎算作瞪视,但更多是被点到纠结处的无奈,宋启三不敢再说话。

一路离开实验室走廊,沐朗跟了上来,还有从驻地外围调回来的叶妙钧,两人连珠炮似的汇报忏悔之城内联军的动静。

自血鳃的惩戒宣判发布后,联军中的大部分人跃跃欲试,都想群起攻之,将血鳃赶回生命洄环驻地里去。

甚至还有一位野心特别大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灭掉血鳃。

“那位是谁?”林棋冰问道。

沐朗看了眼屏幕,当即回答:“是董珊。”

董珊提交了一份完整的建议报告,详细对比双方战力部署,最终计算出,倘若倾尽联军之力死战惩戒期的血色鱼鳃,有55%左右的把握全歼血鳃极其主力,而平均敌我战损比高达7.5:1,主战军团的存活率甚至不足15%。

林棋冰的表情沉了下去。

“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

这是份明显注定被否决的提案,林棋冰放开电脑,报告里只有冰冷的数字和计算,但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董珊的情绪,从字句空白看见她的脸,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

董珊拟定的主战军团不是昨日派对,而是提灯人。

而且这份报告被交到林棋冰这前,董珊只是主笔,它经过了所有提灯人的同意。

当蛰伏生息的时候,他们积极生活,但凡出现一点毙敌的渺茫希望,他们就开始谋求集体自杀,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曾经是家园而现在是灵魂的流浪。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她被那些人到处挂的小红灯笼蒙蔽了,那些塑料球是一种符号,不仅代表他们的小温暖,更时刻提醒着深仇大恨。

“叫董珊来,现在。”林棋冰牙缝碾碎这几个字。

董珊坐在林棋冰对面,疤面冷凝,眼神垂膝,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情。联军的其他首领正在到来的路上,这只有她们两个人,走廊里已经传来脚步声,林棋冰没有隔音的表示,但实际上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您要责怪我吗。”董珊注视林棋冰两秒后,忽然一笑。

林棋冰将一只红色的文件夹扔给她,目光紧逼,“你是那种能够指挥整支战队甚至军团,将下属、朋友和自己送进绞肉机,连渣都剩不下,也能保持理智到最后一刻的将领。”

这话不像是赞美,但董珊缓缓点头,回视她:“我是。”

林棋冰没有就此放过,“你是那种哪怕战局被反扑到胜率不足1%,也会在绝望和巨大伤亡的碾压下,按计划战斗到最后一秒的前线指挥者。”

董珊顿了下,手掌放在胸膛上,“我是。”

林棋冰的视线紧抓着她,“你能接受最危险的战场——上一刻并肩作战的同袍,下一刻变成需要你了结的污染怪物,以及接受在自己发生异变时移交指挥权,并采取正确措施吗。”

董珊终于浮现惊异,这次的停顿长了两秒,说道:“我可以。”

第二次联军会议,前半程林棋冰并未出现,只派李再招呼大家阅读和观看材料——互助者联盟驻地内的新情况。

一只只黑色文件夹被发放给各方首领,包括董珊,她那只红色文件夹已经收起来了,污染怪物在街上横行的照片被摊在所有人眼前。

独立主播代表贝岚眉头越皱越紧,星光社团的团长史星星翻到最恶心的一页,差点哇一声吐出来。

污染值爆炸产生的怪物实在过于可怖,尤其当你知道它们曾经都是主播的时候。

所以,林棋冰预先准备好的湿巾和止吐药派上了用场。

“我们有24小时的时间。”林棋冰从门外走入,看向众人,“污染怪物的特性就是,只能保持形态一段时间,随即就会爆炸或消失,互助者联盟驻地不会永远笼罩在污染阴影下,除非血鳃源源不断地制造怪物,这对他来说成本很高。”

血色鱼鳃不会蛰伏隐忍太长时间。

也就是说,要么24小时之内给他重重一击,最好全线拿下;要么等他度过惩戒期,以最快速度彻底占据互助者联盟驻地,从而对联军出手。

钱默东微微笑道:“林团长,您把我的驻地选为第二指挥部,我想,我需要一些保障。”

钱默东驻地距离互助者联盟,比昨日派对更近一些,林棋冰盯着那老狐狸的脸看了一会,“我们一会单独聊这件事。”

照例,陈界平依然作为蓝莲花的代表旁观参会,林棋冰全程没有和她交流,但在会后,其他各方主播饮茶小歇时,两人来到了走廊另一边的茶室。

“你在搞什么。”陈界平的表情堪称严厉,她发现林棋冰的脸色不对劲,身上也怪怪的。

自从污染值逐步提高,林棋冰本来就偏白的肤色更加苍白,只是如今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如同一张暗淡的纸,就快赶上静默者的皮肤了。

而且她今天很少抬起右臂,忽然变成左撇子似的,右肩稍稍内扣,护住心脏的位置。

林棋冰先是被按住测了污染值,92这个数字出现在检测仪上,陈界平的表情已经不善,等前者略微拽开领口,露出胸腔那块被黑晶填补的破洞时,陈界平半晌没说话,慢慢坐在单人沙发上。

“92足够让任何主播变成怪物,或者早已发疯尝试自杀,你……”陈界平疲倦道。

“可能我已经是怪物了。”林棋冰诚恳回答,从被邪祟寄居体内,污染值无法下降的时候开始,她就不再算是正常人类。

她继续:“胸前的伤口是血鳃干的。”看出去确认内外无人,“我的心脏不在身体里。”

现在林棋冰面临一个尴尬的境遇,直跨胸背的贯穿伤不愈合,那毫无疑问是致命重伤。

倘若使用【卡苏的浴缸】,邪祟被清除,弥合伤口的黑晶消失,她会直接被致命伤重创。

倘若不使用【卡苏的浴缸】,那么更简单了,直接污染而死就可以。

“让你拖。”陈界平用眼神表达了这句话,她疲惫地叹了口气,“【量贩大脑】还在我那,你要不要……”

要不要换个身体?

林棋冰试探着问:“其实,直接研究出治愈这道剑伤的方法不就好了吗。”

那柄雕花长剑出现在陈界平膝盖上,她看林棋冰的眼神,就像注视无可救药的笨学生的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难道是个很有名的道具,林棋冰摇摇头。

“我专门去请教过香首席。这柄剑是一个流传很久的道具,它的名字叫做【永不缺席的审判】,是个一次性的传奇级道具。效果也很简单,一次必取一命。”

陈界平继续解释道:“顾名思义,它被使用在罪人主播身上,附带效果是一击必杀。”

“可我还活着。”林棋冰面无表情地伸伸胳膊动动腿。

“所以它才叫永不缺席的审判。”陈界平带了些重音,“它有且只有一个特性,就是无法逃脱,切割罪人目标部位的决心就如同冷面无情的裁判。”

“一旦选中,不管罪人以何种方式暂避惩罚,它都会持之以恒,直到彻底解决目标。”

陈界平的目光落在林棋冰的伤处,“所以那把剑一直在那刺透你的身体,只不过看不见罢了,因为你的心脏不在胸膛中,它才不得不等待下去。”

她拿起膝盖上的古剑,“而这个,已经是一块废铁了。”

林棋冰伤口无法愈合的原因,是因为那把无形的剑还插在胸腔。

她的心脏不得不一直放在右眼中了,因为当心脏回到体内的同一秒,她会被【永不缺席的审判】一剑穿心。

“那就只有换身体一条路了,但是存在另一个问题,就算抛开各类副作用不谈,【量贩大脑】的研究还不成熟,不知新换的身体会有什么毛病。”

林棋冰听陈界平说了一堆,抬手叫停,“如果从道具方面入手呢?比如寻找能够解除扭t转道具效果的方法。”

陈界平思索两秒,“倒不是不可以,鉴于这是个数据流动的世界,或许能先从道具重置的角度入手。”

就是把使用过的道具重置成未使用的道具,恢复外型、原本的使用寿命和次数。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陈界平仍不太抱指望,“我还是先备好【量贩大脑】吧,万一你……也可以……对了。”

“你最好不要把心脏从右眼中拿出来,或者再度激活右眼,我知道那里有个神秘的数据空间。一旦激活右眼,【永不缺席的审判】或许会追踪到心脏的存在,直接帮你连心脏带眼睛和大脑一串串了。”

林棋冰点点头,心下微沉,那艘银灰色的船还在她右眼里呢!

和陈界平交流完,林棋冰出了茶室转身来到另一间,她不喜欢这么多秘密会面,但这次问题出在对方身上。

钱默东已经坐在那品了不知多久的茶,神色闲雅,抬头看向林棋冰,好像那种等待会晤的商务人士。

“你有事想告诉我吗。”林棋冰站在门口。

“有啊。”钱默东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续上,才缓缓道:“皮百里联系过我。”

“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喽。”

钱默东扯起个笑,语气清淡,“您已经问了,我也答了,不如继续说下去。”

“请讲。”

“我们毕竟同出联盟,虽然之前不对付,但他身边可堪联络的人——说实话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我现在为您做事,这是公开的秘密,”

这是粉饰过的事实,皮百里对钱默东曾经的态度可谈不上尊重,毕竟等级和派系差异摆在那,但可惜的是,伯劳鸟和路曼在的时候皮百里是巨无霸社团的煞星副手,但当她们逝水东流去后,皮百里也仅仅是B+主播皮百里了。

钱默东应该很享受这种状态,尤其是他之前靠拢林棋冰的选择被证明是正确的。

林棋冰:“他想做什么?”

钱默东的笑容更加明显,越谦逊就代表他心里越得意,“向我寻求一些帮助。”

林棋冰首先想到的是栖身之地和安全保护,但以皮百里的气性断不会如此,她问:“是什么。”

“是一样道具。属于互助者联盟内部。”钱默东说道:“当时我把它带走了。”他更愉悦了。

林棋冰仿佛看见这只老狐狸的毛绒绒的尾巴翘得越来越高,她耐着性子捧场:“什么样的道具呢?”

钱默东眼中闪烁诡秘的光,“是一种可以对抗污染状态的道具。”

“不可能。”林棋冰当然不信,倘若互助者联盟内部真的有那种东西,伯劳鸟又何至于被她点爆污染核而亡,早就拿来用了。

“您对联盟的调查只会比我预估的更详尽。”钱默东恭维道:“您应该听说过纪绿意、蔡甜和李尔威这几个名字。”

林棋冰骤然抬头。

“没错,那是一种以祭品为代价,逆转污染状态的宝物,只是它并不完整,只有一个部件,所以最后伯劳鸟大人也没成功救活自己。”

“皮百里此意,您以为如何?”

林棋冰很快反应过来,“互助者联盟驻地里的污染怪物。”

如果拿到那件道具,说不准就能捏住血色鱼鳃的一个命门,甚至有值得林棋冰俯首言和的价值。

可是皮百里怎么确定,那个已经被证明不成功的残破道具,可以扭转互助者联盟的现状?他之前一直龟缩在主城区西南,翡翠街区,怎么忽然对自己信心百倍了?

“让我看看那道具的样子。”林棋冰说。

钱默东微微一笑,掌中浮现出一道虚影,林棋冰暗中握紧了椅子扶手。

那道具的样子非常熟悉,不久前,她见过很多类似的。

是一枚光滑、陈旧,但能看出不完整的,机械物体的部件。

她曾在秦宫人偶的胸腔里见过许多似乎能与之相配的玩意。

第277章

复赛剧本之前,林棋冰曾在忏悔议会活动和私下里都有耳闻,秦宫和血鳃都在主城区西部有动作,在争夺地盘和那种机械残骸。

只是没想到, 那些东西会和反污染联系到一起。

林棋冰的表情纹丝不动,最后一杯茶被倒进她的喉咙, “那你最后怎么说,给皮百里了么。”

钱默东微笑:“还没有,我说考虑一下。”

钱默东没有主动把道具实体给林棋冰看,她想要暂时借到它, 只能拿出一些他想要的筹码。

可是钱默东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底火的安全或许可以算一种,但买卖双方都知道这种事很难兑现,而老狐狸还在拿乔,等着林棋冰来问。

“我如何酬谢你,才能得到你手里的那个道具?”

钱默东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林团长,其实像我这种人,在联军里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有些人眼中, 他是主动摒弃恶势力的中立方, 可有些人眼中, 他就是个洗白的互助者,是只为投机才和联军站在一起的、和血鳃同类的人。

“请讲。”林棋冰做好割出高级道具,或者在联军中为钱默东尊以高位的准备。

谁知钱默东提了个意料之内但又极其惊人的要求,“听说您在复赛里干掉了黑先生。”

不是她, 是路曼干的。但钱默东不知道,每个在忏悔之城看到公屏的人,都会以为出手的是林棋冰, “那您手里一定有黑先生的遗骸之盒了?”

钱默东想要的,竟然是黑先生的全部遗产,那可是A级主播,差不多能和血鳃平起平坐的家伙。

林棋冰甚至不知道黑先生的死在不在血鳃的计划内,他从黑先生那索走了解构之泉,只为杀一个实力明显在他之下的路曼,然后还给了敌方拼死用解构之泉拉黑先生垫背的机会。

一个完完全全从早期就知道血鳃秘密的人,就此消失了,而最珍贵的泉水也早被取走。

但是血鳃算错了一步,他没想到林棋冰没被一剑刺死,而她手中的【魂灵回响】是可以多次使用的。

“有啊,在我这。”林棋冰笑了笑,可钱默东的下一句话让她笑容戛然而止,过了两秒才重新浮现。

“听说黑先生坐拥整个临时市场。”钱默东从椅背中坐直,笑纹浅淡,“我其实很崇拜这些大人物,我想完全继承他们的衣钵,更好地为您服务。”

钱默东的野心不止黑先生留下的道具和钱财,还有黑先生的临时市场,甚至也包括黑先生在忏悔议会中的席位。

看他的表情,他大约知道有忏悔议会这么个地方,而且他一开始图谋的就是——成为忏悔之城真正的一方诸侯,真正地无人敢侵邪。

“想做黑先生,只有道具和势力还不够,还得需要等级。”林棋冰平静道。

钱默东现在只是个成熟B+,与A级之间的差别宛如天堑,忏悔之城里B+只能算是打手的好坯子,到了A级才能真正上桌。

“这个您不必为我费心。”钱默东友善微笑,他掌心忽然出现半颗小圆球,居然是被剖成半片的解药,转瞬被他收回背包。

钱默东连解药都搞到手了,他之前在互助者联盟真是没白干,叛逃的时候划走不少好东西!

林棋冰忽然有点明白皮百里为什么这样恨他。

那颗【解药】的另外一半,林棋冰估计在底火手里,算是钱默东帮她上的保险栓。

服用半颗【解药】,钱默东稳入A级门槛,也就有了继承黑先生的一切的资格。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挥手,莹白的遗骸之盒出现在茶几上,她用食指按住,“互相验货吧。临时市场的事,我会帮你争取。”

钱默东笑得亲善,单侧脸颊的一字形酒窝深陷,将那机械部件召唤出来,推给林棋冰,自己则接过遗骸之盒,里面的东西很完整,他光是拿起黑先生那纸蝙蝠把玩,就颇为爱不释手。

倘若今天坐在这的不是林棋冰,而是血鳃或者别的人,想必钱默东已经被押住拷打个几十回合,甚至自己变成遗骸之盒抖搂干净了。

林棋冰也在看那机械部件,像个发动机的残骸,能看见管线支出,“这东西怎么用?”

“我不知道,大约是连在配套机器上的。”钱默东已经掩下愉悦之色,恢复正常,收起了遗骸之盒,用一杯茶隐藏情绪,“如果您还养着宋启三的话,他应该知道得多一点。”

钱默东说起宋启三时口气还行,林棋冰想起来了,他俩都和孙一t平关系不错来着。

他站起身,将外套拿在手里,“还有您将我驻地作为第二指挥部这件事。”

说着微微鞠躬,“我完全没问题,请随意吩咐。”

吃饱了利益的老狐狸缓步出门,林棋冰真心祝愿他别撑着。

#

林棋冰来到新实验室,宋启三正蔫在椅子上酣睡,被她的脚步声一下子惊醒,扑倒操作台边,还以为是重伤的赵德胜出了问题。

“是我。”林棋冰将那机械部件交到他手里,宋启三张大嘴巴,显然见过,“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她冷酷。

林棋冰站在赵德胜身边,对方仍在昏迷中,全身不可抑制地高热,气息奄奄。宋启三乒铃乓啷研究部件的声音传来。

二十九分钟过后,他终于来到林棋冰面前,抹了把汗,“好在这东西我见过,伯劳鸟大人将它连在一个大机器上,人能钻进旁边的培养舱里,另外它分为一号舱和二号舱,是一个把二号舱里的人分解,然后与一号舱融合的原理……”

林棋冰打断宋启三的滔滔不绝,“你能做吗。”

“能吧。”宋启三在这方面很有并夕夕厂商的天赋,但他为难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忸怩道:“可咱……不是白方主播吗。”

林棋冰挑了下眉,“不是做个人培养舱,而是改造成能发出大面积冲击波的武器,来对付已经异化成污染态的主播。”

她拿出之前陈界平做的金属手环,从最早的那个版本开始,总共有三个。全都交给宋启三,“这里面有你能用得到的一些原理。”

陈界平没能拯救大直,是因为只有一半技术,并不知晓互助者联盟内那个机械部件的存在,谁能想到伯劳鸟吞噬下属不全是她本身的污染特性,而是依靠这种神奇宝物呢。

但到目前为止,就算陈界平的发明和神秘的机械部件相结合,这其中还少一些东西。

宋启三虽然浮夸,但不是个会在实验上说谎的人,他依然为难,“解除污染状态是不可能的事情,污染是系统控制主播的最终手段,它不会允许的。”

林棋冰直接取出一台污染检测仪,刺破指尖,上面的读数是92 ,宋启三吓得差点摔倒。

“您怎么可能还保持人形?!”

她自己想过这个问题,就像黑晶烟雾能够不完全唤醒静默者的大脑那样,或许邪祟的两个特性是,既会导致污染值无法降低,也能保持数据实体的正常理智。

所以林棋冰才会顶着爆表的污染值,外面却一点都看不出,她没有变异特征,或者说被黑晶触腕寄生本身就是变异。

宋启三脸上有一种公司即将倒闭的贫穷打工人的绝望,他欲哭无泪,但林棋冰的下一个动作让他跳了起来。

她给自己抽了一管血,血液中漂浮着似乎虚幻的黑晶颗粒,它们本不应通过细细的针头,但转瞬又在血中消失,好像潮汐随时凝聚和消散。

“试试吧,用你最快的速度,给我一个尽量不像半成品的创造。”

林棋冰拍了下宋启三的肩膀,后者捏着那支发凉的试管,像被人挑出神经般振奋起来。

“如果做到了,我们的科学家,你今天就是忏悔之城的神明。”

#

会议就像接连不断的骤雨,大雨小雨交替落过三次后,联军各方首领终于悄然返回。

天光已经大亮,正值下午,蓝天光艳得被洗过似的,又是个好天气。

适合围战攻城。

迟一婉率领的三支小队组成的昨日派对战队,已经在半小时前到达钱默东驻地,这里还聚集着不同组织的同袍,譬如贝岚主播带来的独立主播编外队,还有史星星的半个【星光】社团,以及钱默东的叛逃互助者整部。

“迟小姐,秦宫也派来人了?”史星星看向迟一婉的眼神里满是星星。

不远处站着五六位秦小姐和秦小先生,身着战装,外貌精致得宛如未来战士,周围主播的目光被炙热吸引。没人见过秦宫人偶战斗,但谁也不敢说他们不能打。

毕竟那是秦宫啊。

迟一婉心中知晓,那五六位人偶的战力都在B+及以上。而树方为联军派出的队伍,更多在围战圈的另一侧,这里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谁也没想到秦宫会高调站队林棋冰。

而相映衬的是蓝莲花,蓝莲花一个人都没派来。

连陈界平都没来“记录”这场战斗,整个蓝莲花就像失去对此事的知觉,完全置身事外了。

迟一婉的腰侧围着一条长长的管道,管道向后延伸,随时融入地表,它扭动着,另一端连接着钱默东驻地指挥部内,从储料箱旁边扎入地下。

从地下往更远处,黑晶管道则连接着昨日派对总部,那里是一只巨大的总机,外表笨重可笑,由好多不同风格的、从各个道具拆下来的碎片组装在一起。

那总机大体由反应器、黑晶碎屑箱,还有防凝血瓶组成,血雾在球状玻璃瓶中不断蒸腾,又化为血滴落下,最终一丝丝少微量地汇入毛细管。

血与黑晶碎屑在反应器中同行,接受预处理,汇入八条从不同方向与总机连接的管道,那些实为触腕的管道扎入地底,联系着钱默东驻地、秦宫、星光社团和提灯人等地。

此刻,其中一条就围在迟一婉腰间,微微蠕动着,宛如活物。

“迟小姐,我什么时候出发?”钱默东站到迟一婉旁边,温和道。

迟一婉的眼光没有落在他身上,看向远方,耳机中是轻微的倒计时声,她昂然,“现在。”

此时此刻,五支中型军团从忏悔之城的不同角落开拔,他们的目标是同一个,北部偏东的生命洄环。

一面面联军的旗帜被扬起,其中夹杂着更低处的小旗子,譬如【星光】的繁星旗,还有【提灯人】的红灯笼旗,最高处飘扬的是彩色涂鸦旗,如同繁杂的色彩之潮,朝着黑底鲑鱼旗的聚集地合拢而去。

他们的速度快极了,周围的闲散主播纷纷退避,连角斗的双方都被吓得停止攻击,被天降的火红长鞭打得啪啪响。

“这是怎么回事?”

“是昨日派对的联军,他们往北方去了!”

“我的乖乖,全员B级及以上,领头的一水儿B+……”

“快躲快躲,他们身上全是高级道具,一根脚趾头都能碾死黑方杂鱼。”

彩色的洪流在忏悔之城中奔袭,几乎不到一刻钟,就在生命洄环的驻地外汇集完毕。

但这只是出动军团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则与迟一婉一样,在主城区的中部周围按兵不动。

阳光明锐,海螺街区的外围人山人海,静默者守卫军们站成一道苍白墙,全然冷对联军的活人们,似乎陷入僵持。

在万众瞩目中,一道黑红色的纸鸢自低空滑来,林棋冰的影子与纸鸢分离,出现在联军主播们的最前方,她身上的黄衣璀璨如太阳本身,面容却是极致地冷漠。

寂静中,她缓缓抬起一只手。

“唰————”如同海浪般的低鸣声齐响,无数联军武器齐齐对准生命洄环。

下一秒,联军主播们如一只只飞蝗狂蜂,贯入生命洄环驻地内,凄厉的敌袭警报在上空响彻。

如果在场所有人都没记错,这是生命洄环的驻地第一次响起这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每一名身配彩色涂鸦臂章的主播,少数人手指有一枚软皮戒指,更多人是一块牢牢捆在臂章胳膊上的黑晶盾牌,在前赴后继的人流之后,躲着一支老鼠般的小队。

柳叶和底火率领的静默者团队迎然而上,如同两波浪潮在空中和地面相撞、融汇、割裂。

“该靠后的靠后!”迟一婉站在人潮中央,傲立高呼,她抬头看向高处的林棋冰,后者依然静立在阳光下。

场地中的黑色触腕不断生长而出,将每个险险接近联军的静默者击退。

联军中分配到软皮指环的站位靠前,臂挂黑盾的则以防御为主,按照战前部署防止静默者近身。

那只阴阳纸鸢掠过战场,轻捷鬼魅,展开的黑面吸引了无数生命洄环的视线,锋利的燕尾剪去敌人的呼吸,他们动作齐齐一窒。

是传奇级道具的群控技能!

就在敌军呆愣的两三秒里,林棋冰一挥手,联军们已经大举将战线前压,把生命洄环逼向后方腹地,厮杀声音震天。

“老舅!”她喉中迸出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潜伏在联军后面,如老鼠一样的身影站直了,胡九万拿出那只泡泡机,里面已经灌满黑晶调制的液体,他就像误入战场一样,吹出一个泡泡t。

泡泡是灰黑色,在阳光下具有晶体般的光泽,随着吹气扩展变大,渐渐高过胡九万,高过旁边的楼房,越过一个个佩戴着黑晶的主播,形成巨大的半圆形晶体罩,朝生命洄环驻地深处推进而去。

每一个联军都被容纳在泡泡形的黑晶防护罩内,而正对他们张牙舞爪的生命洄环以及静默者则被隔绝、推开。

无数道具的攻击光效打在黑晶防护罩外,可它的强度超乎想象,生命洄环们又被禁止在驻地内使用超过稀有等级的道具,那黑罩子对他们无异于铜墙铁壁。

林棋冰就像一道刀锋,超A+接近S级的主播,在这个战场上形成碾压般的控场效果,B+和B级的精英们宛如电脑游戏的初级小兵,只负责被扫得东倒西歪,而C开头的连登场资格都没有。

就在黑晶防护罩接近海螺街区核心时,那如同春犁趟稀泥般的顺滑感,被阻断了。

血色鱼鳃穿着那件黑蛇皮夹克,里面是暗红的礼服式衬衫, V形领口开到胸腹之间,他的尖头皮鞋是具有飞行功能的特殊载具,整个人从生命洄环驻地总部中浮升而起。

“下午好。”血色鱼鳃微微欠身,微笑绚烂,但抬手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召唤出一只飞鸟形状的炸弹。

钢铁飞鸟以无法拦截的势头冲向黑晶防护罩,气流音爆响起,它由一变百,分形幻化出铁灰色的鸟群,尖喙朝前,齐齐撞在防护罩外,就像真正撞上飞机驾驶舱的动物。

浅浅的裂纹出现在黑晶防护罩上,紧接着,第一只飞鸟的爆炸引起连锁反应,它们的火光连成一片,震响云霄。

“咚——咔——嚓——”

黑晶防护罩如脆玻璃般解体,化为一场晶体的雨,浇灌出地底更多黑色触腕,每条都至少三四米高,在战场之中宛如海底森林。

林棋冰漠然直视血色鱼鳃,双眼黑洞,皮肤惨白,脚下条条黑晶如蟒蛇直立摇摆,周围光线都暗了几分。

这么看来,倒像是生命洄环的驻地被她寄生了。

“你!你很想念我,嗯?还是他?”

两军交战一触即发,血鳃癫狂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凭空攥住一道长鞭,是那条坚韧锋利的蛇骨钢鞭,长若飞虹,向下延伸至街区巷道,一队主力走了出来。

其中有林棋冰见过的那个信息负责人,还有一些其他静默者,但在他们前面,是一道高度超过两米的直立身影。

上半身赤裸着,肌肉块垒分明,用淡淡的血红色汇出邪异图腾,金色勾边,双臂从肘部皮肤开始渐变出灰绒,至手部完全是一双大爪,寒芒闪烁。

长腿健壮有力,但足踝处变形延长,如动物般直立在空气中,下接战靴般的野兽脚爪,每在地上走一步,指甲就留下深深的钩形刻痕。

而双肩之上顶着一颗熟悉的狼头,口吻前突,呼出阵阵白雾,獠牙尖锐,耳朵警惕地向前耸立,一双雪白的狼眼带着魔气,没有焦点和神智,宛如来自地狱。

是刀青。

刀青的脖子上还系着他那只项圈,但显而易见,他已经失去拆装项圈的自由。

因为皮质项圈不仅有向外耸炸的钢制防咬尖,更有四支被染成血红色的钉子,钉头向内,直直穿透项圈,刺入刀青的脖颈皮肉,四道淋淋红血从他的前后左右皮肤淌下。

很潦草,粗暴又残忍的办法,但是有用。

果然,狼人没有痛呼,他没有痛觉反应或记忆,只是无理智地听从前进的指引,随时准备被驱策着亮出爪牙。

那只项圈被人为地、用锤子和钉子凿在刀青的身体上,让他不得不保持狼人形态。

这毫无疑问是血鳃的兴趣爱好之一。

而且他也找到了越位代替赵德胜,强行控制刀青的方法,只是刀青在这时的定位更像玩物或工具,而非下属同伴。

蛇骨钢鞭的末尾,就拴在刀青的血项圈上,血鳃玩乐似的摇动钢鞭手柄,波形传导至刀青那里,他压低上半身,低低“呜”了一声,随时准备为主人——把项圈钉在他身上的血鳃战斗。

向林棋冰等人战斗。

林棋冰这一方很少有人认识刀青,但是迟一婉、胡九万等高级统领则不然,一片死寂在他们心中扩散。

“啊哟——吼!准备好斗狗的把戏了吗?”血色鱼鳃呼啸一声,炸弹群在他身后升起,他的嗓音沙哑明亮,满含笑意,“小心破伤风和——狂犬病噢!”

下一秒,炸弹、生命洄环主力军和刀青齐齐涌出。

狼人彻底变成巨狼,仍被牵在蛇骨钢鞭之下,它在火花之间无畏地奔跑。

“嗷——呜!”地狱魔狼的眼睛是两抹雪白,迎向刀青的是胡九万,他在林棋冰的示意下,试图用泡泡防护罩关住巨狼,但效果并不良好。

一只纸鸢滑过侧边,吸引了巨狼的视线,有那么两秒,它就像一只扑蝴蝶的吃了菌子的小狗,动作一卡一卡地与黑色纸鸢追逐起来。

林棋冰从邪祟触腕上降落。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巨狼的额心,轻而易举制住其动作,她那双全黑的眼睛看过去,闯入它全白的瞳眸。

她冷面垂眸,说:“刀青,醒醒。”

第278章

“呜……”刀青的狼嚎压抑在喉咙中, 耳朵尖一耸一耸的,像是听懂了她的话。

蛇骨钢鞭又摇起来了,带着刺痛的波浪,林棋冰刚想伸手去解他的项圈,却见凿入皮肉的钢钉下溢出血来,将本就结块的颈毛黏湿成一缕,刀青忽然扬天张开狼吻。

“呜哦——嗷——”

尖利的狼嚎响彻天际,头一偏,狼牙转瞬朝林棋冰的手咬来, 她缩回去。

刀青发狂了,不知钉住他的利器有什么古怪,他的身形迅速膨胀起来,化为一头全兽化的巨狼,面目凶恶,朝林棋冰等人扑了过来。

林棋冰身形一滞,手在虚空停留片刻,最终凝出黑晶长刃,用刃背抵挡了他的这一次攻击。

血色鱼鳃癫狂的笑声在远处回荡。

联军和生命洄环的战斗愈发胶着,胡九万的腮帮子都嘬酸了,一手摇动【梦魇手鼓】 ,另一手吹出一个又一个黑晶泡泡,掩护被静默者包围的联军主播。

战局愈发混乱,迟一婉已经看不到身形,侯志成了众人的靶心,就在被集火的时刻,他及时带上【摸鱼随身听】,百分百闪避了所有攻击。

【星光】团长史星星和独立主播贝岚行进灵活,在战场中快速穿梭,带起的点点星光具有迷幻作用,而一阵阵珍珠色罡风席卷静默者大军,将他们强按在地上,四肢弯曲打结。

钱默东手持木尺十字架,金色流火不断从天而降,他率领的一股联军溪流入侵最深,很快与生命洄环的精英团队碰上。

一道寒光刃影闪过,又被神圣的金光逼退,钱默东稍退半步,发现错身攻过来的是一张渔夫帽下的冷漠面容。

底火身后是柳叶等生命洄环主力,还未等一招过后,她又腾起第二刀,翻身如白鹮般朝钱默东的咽喉刺去。

钱默东大笑一声:“好!”

旋即金光圣火闪耀一片,流星雨似的砸向底火,很快淹没两人的身形,其中不可抵抗的净化力量和刀锋刃影连成一片,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是毫无保留的死斗。

底火再度从金光中矮身滚出站起时,已经浑身冒着白金色的热烟,口角挂下一丝鲜血。

而钱默东的状况也不算安稳,衣衫和肩臂多处被划伤,丝丝溢出青黑色毒气,只是那眼皮微皱的双目仍然烁亮,他竟还在危险地微笑。

血鳃移开目光,林棋冰仍身后舞动着黑色触腕,在生命洄环的战地上横扫一片,场边阴阳纸鸢滑行翻飞,时不常黑红转换,所到之处频频控场,引起一阵阵凝滞或欢躁。

“你赢不了,就算没有心,你也赢不了。”血色鱼鳃一步步走向林棋冰,他没拿任何武器,那条蛇骨钢鞭由于道具等级限制,也只能当一根拴狗绳。

但血鳃身后,是无数浮起的炸弹,蓄势待发。

一种空洞的异响在地底滚动,地气蒸腾,蔓延过主播们的脚底。刚刚从随身听里苏醒的侯志瞪大眼睛,他经过摩卡路三号的那一夜。

血鳃这疯子,不会想在自己的驻地下面使用解构之泉吧?

等等,解构之泉,是什么等级的道具来着?

还未等血鳃的杀招祭出,忽地,林棋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颇为明艳俏皮,很不适合出现在林棋冰脸上,她说:“我们团长向您问好,t祝您滚回家愉快。”

血鳃意欲抬起的手忽然停止。

眼前的“林棋冰”缓缓变形,一忽而工夫,她的头发变长,淡漠的脸上浮出哥特式黑眼线,还有淡黑色的嘴唇,面貌好像哪都没大变,但整合成了另一张脸。

——迟一婉对血鳃讥讽一笑。

她腰后还别着那张空白成绩单,不算太多的格子里已有一填了榜样的名字:林棋冰。

战场周围哗然,既然顶替林棋冰的是迟一婉,那么真正的林棋冰在哪?

生命洄环驻地以南的遥远位置,倏地腾起一道黑烟,直冲天际,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个方向是互助者联盟。

血鳃的笑意凝固在眼瞳中。

#

第二指挥部。

迟来的沐朗站在互助者联盟的驻地边缘,不远处是秦宫的黑发人偶,两个经常笑得很好看但又假假的人彼此招呼,“秦宫今天不营业?”

黑发人偶礼貌点头,“为了助力林团长的计划,今天换人值班。”

互助者驻地四面一共六个点位,分别由昨日派对及联军的第二梯队把守。

沐朗收起表盘,已经来到预定时间,他对耳机说:“再哥,驻地怎么样?”

李再的声音很快传回:“一切正常。”

六支小队的通讯器中同时响起沐朗的命令:“第二行动队,现在开始。”

沐朗戴上面罩,从腰间解下一根黑晶长管,冲黑发人偶一点头,后者也套上面罩,这一支五名主播三名人偶组成的八人小队便朝互助者驻地内进发。

秦宫人偶的参与是必要的,他们不像主播那样畏惧污染,倒不是说污染对他们全无影响,但总比活人来得轻松一些。

几乎是同时,互助者联盟驻地的不同位置,都响起了静默者的动静,他们驱策着污染体怪物,发现守地被多方入侵。

血鳃在他们的公用意识体里轻笑,一个念头划过,污染体们齐齐释放出暗色尘埃,这种能够飙升主播污染值的暗雾盘旋凝聚,那头满身人脸的粉色章鱼怪物挣破牢笼,直扑沐朗而来。

“哧————”

沐朗手中的管道喷出大量带有血腥味的黑晶烟气,直接灌满一条街,烟气所覆盖之处,暗色污染尘埃悄然消弭。

而在互助者驻地的四面八方,第二梯队拉过来的地下黑晶管们同时喷烟,黑色侵袭街道,渗入楼宇,就像大瘟疫时期的熏药运动,甚至也像大瘟疫本身。

污染怪物们一遇到黑雾,就痛苦地扭曲起来,那些畸变成肉瘤、桌椅、面条和陆地鲸鱼的生物齐齐嘶鸣,任由静默者如何驱策,或者血鳃隔空下达命令,都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过了一会,就连低处的静默者们的身体,也渐渐僵硬,不再受到控制。

那些人形或非人形的血色鱼鳃的奴仆们,开始自动转身,循着黑雾朝一个方向行走聚集,他们好像被黑雾驱使,并不离开黑晶烟雾的范围。

在他们目的地的尽头,是两只巨大的棺材。

人形共用一只,非人形共用另一只,他们缓缓走进去,棺材的盖板如穹宇般闭合,仿佛吞噬天地的巨大蚌壳。

互助者联盟的驻地空了,再无声息。

剩下的就是清理污染尘埃,身穿防护服的沐朗和人偶们渐进而入,用黑雾将街面扫净,他读取剩余黑雾存量的数表,将清扫队转入楼房建筑。

做完这一切后,沐朗站上互助者总部的楼顶,按动掌机,一只巨大的飞艇如一片突兀的云,行驶到互助者驻地上空。

叶妙钧俯视沐朗的身形,收到讯息,她在驾驶舱里拉下一只扳手,下一秒,银色的颜料以飞艇为中心,向互助者联盟驻地的外部喷洒而去,又被潜伏在周围的联军第二梯队连接成圈。

这里被“圈地”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互助者联盟】驻地已被圈地,进入24小时裁决期,请注意。”

龙年和毛羊站在互助者驻地的西南边缘,安静等待,他们的蛰伏持续约莫二十分钟,忽然,遥远方向出现了皮百里等互助者残部的身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此处已经备好针对黄雀的罗网和猎枪。

“捡漏的来了。”毛羊低笑。

龙年望向远方,不知此刻董珊和宁静静的第三行动队开始了没有。

希望林团长一切顺利。

#

血色鱼鳃与互助者驻地内静默者以及污染体的连接被骤然中断,石沉大海般再也搜索不到。

他读取着最后发来的信号,那些黑雾,黑晶管道,沐朗和秦宫人偶,以及被联军占领的街巷,不仅眯起眼睛。

那些防护服人里面没有林棋冰。

林棋冰也不在生命洄环的正面战场上,她在哪。

血鳃骤然回头,看向身后遥远处的一栋低矮建筑,那里看着平平无奇,却盛装着生命洄环最大的秘密。

实验室。

十五分钟前,林棋冰在战场露面后,就被迟一婉暗中模仿替换,她本人和董珊、宁静静所率领的第三梯队,于正面战场喧嚣所引起的注意力核心之外,潜入那附近。

血鳃在实验室附近没有设置太多守卫,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但附近驻守的普通卫兵,实则每一个都有接近A级的实力,甚至超过A级。

“完全密闭,只有一处入口与下水道连通,破门需要一小时以上,只能从地表进入。”

林棋冰睁开眼睛,切断邪祟视觉,“那里面应该有完善的反探测装置,被探测道具扫描会引起警报。”

“您怎么样。”董珊皱了下眉。

林棋冰的脸色过于苍白,一方面是失血,另一方面是同时控制大面积的黑晶触腕作战,她的印迹覆盖了小半个忏悔之城,这让精神力和体力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消耗。

“还好。行动吧。”林棋冰回答。

她们设定的撤退路线上,正有机械和血肉构成的怪物把守,宁静静自动带队靠拢,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清理出第三梯队的后路。

林棋冰和董珊组成了一支六人精英队,从实验室建筑侧面突入,那是一处墙体最薄的地方,警报设备也只有一个,但留给她们的反应时间依然很短,全依靠这里处于惩戒期、无法使用传奇道具的限制。

这当然引起不小的动静,追兵就在身后,不知正面战场还能牵制血鳃多久,以最好情况估计,她们还有十分钟时间。

最艰难的一点是,没有实验室内部结构地图。

“走这边。”林棋冰和董珊躲入一处转角,自动巡逻的机器车沉沉驶过,走廊尽头传来实验人员的呼叫声。

她们一路下行,穿过迷宫般的楼层,愈向下就意味着逃脱几率愈小。

一扇扇森严的白门紧闭着,每一道都被以玄妙的方式锁住,她们只有攻破一扇门的时间,林棋冰面冷目厉,那些都不是命运石中的场景。

血色鱼鳃和黑先生做最初实验的地方不在这,但是她记得,背景里有一扇乳白色、材料很特殊的门,表面并不光滑,像被清洗过但未经打磨的人骨,应该具有隔离和其他特殊作用。

如果血鳃要做静默者之流的高级实验,应该也会设置那样一道门。

“就是那了。”在地下第五层,林棋冰呼吸一紧。

一扇单窄得可怜的白门反射暗光,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若非在命运石中见过一次,任谁都会以为那里是扫把间。

黑晶触腕向墙内钻去,企图窥视其中空间,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不知是什么特殊材料,让触腕的前进如软锡钻动钢铁一样艰难。

“透不进去。”林棋冰深吸一口气,董珊和小队一众警戒周围。

“炸一下试试呢。”董珊说。

林棋冰摇摇头,“动静太大了,而且成功率不高。宁静静她们到哪了。”

“不知道,这里没信号。按照计划应该已经到达目标位置。”

如果是血鳃,他会设置什么样的开门方式?

面部识别?不,那太简单了,而且容易被伪装。

一把钥匙?也不像。

“你看那是什么。”林棋冰发现不同角度看那道门的时候,能观察到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黑晶触须疾疾飞出,拨动一下那个凸起,整扇门忽然从乳白色变成银亮,换句话说,变成了一面镜子。

如果那扇门是镜子的话,就说得通它为何这么窄了,那是一面单人全身镜的尺寸。

镜子的特性是反光,映照出外界的样子。

林棋冰操控邪祟触须,在镜门前划起一根火柴,可火柴燃起的火苗却是虚幻的,没有温度,只有一个光的空壳。

温度从身后传来,林棋t冰一转身,差点被燎了后背。

一只孤零零的火苗凭空悬浮,像是燃烧着看不见的火柴,热度和光焰。

她出了一身冷汗。

任何实体在镜子前的行为,都会被镜子映射在实体之后,不,是行为本身变成虚幻的映射,而行为的效果则作用于实体。

林棋冰的大脑不知搭上哪根弦,一下子秃噜出这个概念,但应该是对的。

倘若她们刚刚用烈性炸弹轰炸镜门,那么炸弹的毁灭性冲击会出现在她们背后。

倘若她用万能(、)钥匙之类的东西开门,那被钥匙打开的岂不会是她自己?

这样移换概念的话,那么……她=镜子?

不,是镜子映射的主体=镜子。

从而代替镜子接受一切反馈。

“我明白了。”林棋冰站起身,收回邪祟触须,在董珊疑惑的眼神中走到镜子前面。

她的身影干干净净出现在镜中,伸出手,叩镜门三下,没有回音。

而她的脊背则明晰地感受到三下敲击。

她背后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是镜子,我的背面是镜子的正面,我的正面是镜子的背面,镜子的背面对着里面的空间。”

林棋冰递给董珊一个眼神,随即在镜前转身,背对镜门,向前迈步也就是朝远离镜门的方向走去。

走廊很窄,她三两步就达成一个“面壁思过”的姿态,从董珊的视角看去,林棋冰整个人贴在镜门对面的墙壁上。

然后,林棋冰一侧身体贴墙,脚步挪转,像开门似的把自己旋转过去。

董珊的视角仍然是她在空走廊中做奇怪动作,镜门没有反应。

但是在林棋冰的余光中,背后反光偏移,一种更昏暗的光从身后披泻过来。

镜门开了。

林棋冰继续往前走,不是对着镜门,而是镜门对面的死墙,她身形一虚,忽然消失在空气中,就像整个人融入墙壁不见了。

“欸?”董珊眨了眨眼,可走廊里只剩她和小队其余人。

展现在林棋冰面前的,是一个淡灰色的空间,原本应是白墙白地白天花板,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上去是灰色。

光线昏暗的原因是这里挂满尸体。

一具具高大的男性身躯被铁钩悬挂在天上,都是一般长短,双脚双手垂落,胸背皮肉骨骼被切断展开,向外延伸,左右各三,仿佛以血肉献祭的六翼大天使。

每一具的腹下都有一枚紫红色花形纹身,他们闭着眼,面容如同克隆复制,都是血鳃的样子。

只是有的头发稍长,有的头发贴皮,身上的伤疤印记也各不相同,更没有肋侧鱼鳃般的裂口小嘴。

但是没有腐烂或衰老的迹象,全都湿润新鲜,散发出人体的气味。

林棋冰在其中穿梭,身后传来声音,是董珊等人进来了,他们也学会了进入镜门的法决,并且一进来就被这些受难的人体蝴蝶吓了一跳。

“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董珊试了试,那些长着血鳃面容的尸体无法被收入道具空间。

“不,是这个。”林棋冰来到空间最深处,那里有一只木头柜子,很矮,她确信当初在001下水道砖墙内见过类似的。

现在终于看清,矮柜上篆刻着看不懂的文字,还有蛇类的图腾。

蛇,是会蜕皮的。

林棋冰知道,血色鱼鳃是个人体改造狂魔,现在他如此疯狂的底气终于浮出水面。

蜕掉原本的身体或许就是其一。

从晚花红首领变成血色鱼鳃,血色鱼鳃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开始使用的,只是系统如何会容许他改名换姓?

“这家伙一直在开小号。”林棋冰深吸一口气。

据底火经由钱默东所说,没人知道血鳃存储核心实验资料的地方在哪,生命洄环们只是接受他一道又一道命令,就像那些主意都是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一样。

所以她猜测,血鳃一定另有存放原始资料的密室,最紧要的东西总是放在一起。

今天她想要带走的情报,估计全在柜子里了,正待将蛇柜收入道具背包,镜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血鳃终于反应过来了。

“走。”林棋冰一挥手,蛇柜消失在原地,她感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坠在精神世界中。

她们一道出了镜门,这里不能使用道具,朝走廊尽头奔跑而去。

董珊小队的作用在此时发挥到最大,林棋冰实属已经是强弩之末,手臂上的抽血口再度豁开,却流不出血液。离开这个楼层后,道具光芒闪烁不休,刀兵相接。

林棋冰被一名提灯人队员架在肩膀上,所有剩余的精力都用于调度邪祟触腕,将赶来的追兵扫到一边。

她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来到地下二层的尽头,深度和方位测算无误,林棋冰对队员点头,“炸吧。”

在十米之上的地表,邪祟触腕传回的声音和画面陡然空静起来,林棋冰迷蒙双眼,一道道邪祟视觉纷乱脑海,正面战场的混战仍酣,但却找不到血鳃的身影。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含血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队员刚刚安放好炸弹,林棋冰迟钝回头,只见血鳃悄然逼近,露出一口尖利的森森白牙。

毫无预料地,董珊举起武器,奋身迎了上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小队成员。

血鳃就算不使用高级道具,也与他们有着巨大的等级差,很快这个点位就被鲜血浸透,林棋冰催动最后一丝精力,在董珊的胸膛被开出大洞前,短暂挥退血鳃。

与此同时,放置炸弹的墙壁轰然倒塌,随之被破开的还有厚重土层,最近的下水道节点暴露于眼前。

林棋冰被推了进去,紧接着是第三特攻队的提灯人们,已然比来时少了过半。

董珊的右侧手臂垂在身侧。比左臂明显短了一截,是被血鳃削掉的。

一行人染尽血污,几乎是从洞窟里伴着泥土掉入下水道,宁静静倒提一柄折断的长刀,接住他们,她本人也快站不住了,面冷如铁,发辫被凝血粘在皮肤上,抓住同伴们就往出生命洄环驻地的方向蹿去。

这一截下水道内遍布污染体的血肉,还纵横着密密麻麻的染血的长方印迹,来自一个个被收走的遗骸之盒。

林棋冰打入这条鲑鱼最柔软的腹部时,旁边不下二十个同伴。现在撤离,除去宁静静和重伤的董珊外,只剩五人。

提灯人组成的第三特攻队,为打通撤退路线付出了血的代价。

第279章

持续了整整半日的生命洄环之战, 在此刻告结,如潮水般涌来的联军主播们,此刻又如潮水般褪去。

尚处于连带惩戒期的生命洄环们并没有追击的能力,或者说,他们在战斗中吃了大亏,只能眼睁睁看着彩色涂鸦旗飘扬而去,连带着此次战役中的战利品和俘虏。

林棋冰被宁静静架着在下水道飞奔,身后是董珊和残存的提灯人。

每过十几米,就能看见污染怪物的残骸, 她们在一处弯道急转, 眼前就是生命洄环驻地的边界,血鳃紧追在后。

他脸上带着一种被掀翻老窝的癫狂的欢愉,炸弹不要命似的向前喷涌,嘶声笑道:“你!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在你联军的脚下,在我们的头顶。”

那种地震般的嗡嗡声仍在传递, 似乎有毁灭性的东西在周围涌动。

林棋冰很想猜那是解构之泉,但血色鱼鳃的笑意让她不敢确定。

如果真的在这开始解构,那么血鳃也不必迎来第二次惩戒期,直接和大家一起粉身碎骨就可以了。

她们奔跑的速度极为快, 就在最后一个转角处, 一道无形丝线骤然降临,牵扯了一下宁静静的胸口,她们被向前拽去,几乎是摔过了生命洄环的驻地界限。

栀子将一行人扶起来,她带着阐鸢在此接应,几道符咒禁制模糊了追兵的视线,阐鸢打开□□ ,四壁黏液发出“哗啦啦”的沸腾声,转瞬化为干瘪凝结的痂。

“上面已经在撤退了。”栀子故作轻松地笑道。

阐鸢站在她们的最末端,被她拍了一下,才收起火焰喷枪,一行人朝最近的井盖奔去,血鳃等追兵的身影静止在远处,化为扭曲热气流中的一簇小点。

#

今日生命洄环受到重创,回到昨日派对时,各处都是一派严肃但欢欣的气氛。

林棋冰接近力竭,阐鸢一登地就又随着侯志等人前去互助者驻地支援沐朗。

血鳃的惩戒期还剩八小时,联军在互助者驻地的圈地宣告还剩十五小时,后半段的时间差是t林棋冰占据互助者驻地的重中之重。

“冰,你怎么样?”迟一婉迎上来,她被叶妙钧微微扶着,脸色倒还好,只是脚步错乱。

使用【空白成绩单】模仿榜样是有负面效果的,显然,她这次抽中了方向感混淆,每每向前走,脚却不由自主往其他方向偏移。

林棋冰无声摇摇头,表示问题不大,她微闭双眼,互助者驻地对于复合黑晶烟雾的需求量暂时被满足,但倘若再有异变,她还得再去抽血。

而且此刻仍有无数条邪祟触腕盘踞在昨日派对和互助者两驻地之下,作为防御警戒,但这种消耗对林棋冰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对了,刀青带回来了。”迟一婉努力说着高兴的事,“完完整整,已经送去宋启三那救助了。”

栀子闻言心情大好,正好阐鸢不在,眼睛亮亮地就要走,“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她的背影兴奋得好像要去逛狗咖。

但没忘了把断了一只手的董珊也带走,后者的断手还攥在另一只手里,或许有修复的可能。

林棋冰看着栀子逃离提灯人们沉默的氛围,身边只剩下宁静静和近三十名提灯人中仅剩的五个。

“不知道毛羊他们带的提灯人大部队怎么样了。”宁静静说,她扬头,露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林棋冰,“您不必过于介怀,我们是主动要求来这一趟的,这是他们想要的,也是我未来想要的。”

林棋冰苦笑,“怎么能不介怀。”

宁静静在自己的裤腿上揩了揩断刀,“报仇抗敌,得其所哉。”

他们不是不想活,他们只是更想血色鱼鳃死,哪怕只做未来消灭血鳃的一个小扳手。

与欢欣和疗伤同时进行的是哀悼,联军在这一场战斗中也有伤亡,大家默不作声拾掇同伴的遗骸之盒,林棋冰在一道道敬重和凝沉的视线中,由宁静静伴着走入总部。

进门之前,她忽然被卫队的一名小伙子叫住,后者脸色苍白,捧着个遗骸之盒,来到林棋冰面前,“团长。”

他把遗骸之盒往上抬了抬,“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很敬仰您,她说过,我们在忏悔之城的这群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的。”

小伙子吸吸鼻子,笑,“我们在到这里之前,一直在逃,逃鬼怪,逃黑方主播,心里害怕极了,但又知道总有一天会被追上,就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但你看,我们现在不逃了,虽然变成这个,但是生前死后都明明白白,像个人。这是我朋友走之前对我说的话,她说她很高兴。”

“我想我也是高兴的。”说到这,小伙子的两行眼泪掉下来,划过灿烂的笑容。

他又把他的朋友托高了一点,不知是想让林棋冰看得更清楚,还是让他的朋友看林棋冰看得更清楚。

林棋冰缓步走过去,将手掌贴在遗骸之盒顶部,掌下温润微凉。霎时,遗骸之盒被一张软布做的彩色涂鸦旗包裹住。

只是旗帜正中间,那辆被白鸽围绕的红色公交车窗内,多了一个女生的头像,正是牺牲者的轮廓。

小伙子怔住,手有点颤抖,“您记得她,记得她的样子……”

昨日派对驻地中,一只又一只遗骸之盒被裹上彩色涂鸦旗,逝者们被白鸽围绕着,似是将被引入更平静的彼岸。

主播们自动在驻地内砌起一面墙,上面粘满各类物件,逝者生前的照片,或者最爱的小玩意,要么是手绘的肖像,就好像他们还在这里,与生者并肩为最终的梦想而努力。

宁静静本想让林棋冰为提灯人的牺牲者也来一回,却被缓缓按住,“抱歉,有件事一直没对你们说。”

提灯人不知道徐先生已经苏醒,这里面有一半是徐先生自己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林棋冰带着宁静静来到老实验室门口,“我想,有些事情他来做才更合你们心意。”

在黑晶的作用范围内,徐怒的思想与林棋冰相连,刚刚她已问过一句,得到的答复是一声叹息,“来吧。”

将宁静静和第三梯队剩余的五名提灯人送入老实验室,林棋冰关上门,不愿再听里面的动静,转身进了新实验室。

她差点踩到刀青。

刀青保持着狼头人身的样子,满身都是血污,怏怏地背靠在墙边,好像一具会喘气的尸体,连林棋冰进来都毫无反应。

他的眼睛微睁着,盯在中间那张病床上,栀子对林棋冰摇摇头,赵德胜还没醒。

不仅没醒,还仍然在生死线上挣扎。

刀青的脖子还有四个血洞,伤口凝结出厚重的血块,有些臭气,林棋冰被栀子拉到一边,“他不肯让我们处理。”

宋启三站在赵德胜旁边,满额都是汗,后者的状态显然比林棋冰出征前更糟糕,各种仪器时不常就“滴”一声警报,让人神经一跳。

林棋冰走过去,蹲下,对上刀青的狼头,他对她的声音全无反应,“他怎么没变回人形?”

宋启三这才抽出空来说一句,顺便端来托盘,“赵德胜的手环已经修好,但刀青在……那不知道受了什么罪,他没办法自己解除这个状态。除非赵德胜醒来试一试。”

他和栀子尽力擦除过刀青身上被勾画的血红色图案,但收效甚微,那种颜料就像肉联厂的检疫合格盖章似的,渗入了他的皮肤,显得屈辱至极。

那些红色的爪牙十分张扬诡异,带有一种血鳃风格的邪恶的神性,如同邪神给神殿奴仆的烙印。

林棋冰微微皱眉,血鳃应该是很想当神的,现在制造静默者和污染体也好,以前用晚花红控制忏悔之城也好,都是如此。

对他来说,作为神的自己身边有一个狼首人身的神奴,似乎更添其威严。

不用想也知道,刀青在生命洄环的短暂时间里,应该是被强行卡在狼首状态,颈链的另一端被血鳃拽着,时时跟在其身后遛,被柳叶那群人瞧着笑着,麻木僵硬。

倘若他那时没有神智,如今苏醒想起来,只会更加难受。

“刀青。”林棋冰将手放在他的两只耳朵之间,毛耳朵抖了抖,狼的鼻头有些湿润,喷出哽咽似的气息。

刀青仍没有反应,目光定定看着赵德胜的方向。

林棋冰重复,“刀青,我知道你在自责,但这是没有意义的。你有多想保护他,他就有多想保护你。”

“你可以在这陪赵德胜,但要让栀子处理你的伤,还要吃饭喝水,如果他醒来看见你这幅被欺负过的样子,对他的恢复没有好处。”

说着,她攥住刀青的脸毛,栀子眼疾手快将医疗道具贴在脖子上面,又是一阵巫术念词,刀青身上的伤口缓缓合拢,发出黏腻的声响。

刀青的狼的眼睛终于移向林棋冰,比鼻尖更湿润一些,但没有之前那么明亮,水蒙蒙的,像是被时间揉搓过。

林棋冰叹了口气,微微张开手,那颗硕大的狼脑袋埋在她怀里,深深低头,毛绒绒的耳朵尖贴着脖子,嘴筒在腰侧轻轻拱来拱去。

良久,这个拥抱的缝隙里溢出一连串属于狼、但更像受伤小狗似的呜咽。

林棋冰扒开狼长长的黑唇线,拇指揩过尖利獠牙,往刀青嘴里塞了一颗精力药丸,对方的狼嘴张合咀嚼几下,“吧唧吧唧”,最后很响一声吞了下去。

栀子摸着下巴,“以前我邻居家的拉布拉多吃东西也这么可爱。”

刀青歪歪狼头,这让他显得有点乖,狼眼睛扫了一眼栀子,便又疲惫地闭上,嘴筒下意识想往林棋冰身上埋,被轻轻拨开。

友情安慰已经结束了,林棋冰拉开距离,拒绝掉栀子给他做一个超级大狗窝的提议,让人给刀青拿来软毯和垫子,命令:“睡觉。”

刀青闭眼躺进去,呼吸平稳,但眼睛张开一条缝,还盯着赵德胜的方向。

三分钟前,李再发来消息,要林棋冰赶紧过去一趟。

#

大会议室。

“之前团长你们在生命洄环后方的时候,沐朗传回消息,皮百里曾经率众窥探过被圈画的互助者联盟驻地,但很快被击退了。”李再说。

林棋冰挑了下眉,这可不是皮百里的性格,那驻地已经是伯劳鸟和路曼最后的遗物,也是他在忏悔之城的全部意义,如何会轻易放弃。

李再倒了杯温水给她,“皮百里没有恋战,好像就是过来看一眼情况,他在某些时候是很理性的。”

理性。理性的意思是,皮百里知道现如今他带领的互助者不过三四十人,就算打断昨日派t对的圈地,他们作为原主也护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不过,我请您来是为了这个。”

李再拿出一只快递盒,是飞行机器人送来的,林棋冰额头一痛。

最爱给她送条子的路曼已经死了,第二爱捎信的钱默东刚满身疲惫回到老巢休养,她能猜到谁继承了这个神神秘秘的好习惯。

果然,里面仍是一张秦宫私人套房的便签纸,只是空白,没有半点字迹。

“他们累不累。”林棋冰揉了揉脑袋,“同一间房,伯劳鸟死了归路曼,路曼死了归皮百里,然后全都让我去那见面。”

干脆改成互助者-林棋冰专用接待办公室好了。

算了,正好她要去找一趟树方。

#

林棋冰发现,秦宫一楼的公用卫生间,好像变成了她的刷新出生点。

今天秦宫大门关着,只有一个银发人偶值班,他对她露出黑发人偶同款微笑,并不过问突然出现的客人的来意。

林棋冰闭着眼坐电梯,出门,拐弯,停在私人套房楼层中央的那一间,睁开眼,敲门。

房门自动打开,这里曾经的野玫瑰香气已经消弭殆尽,剩下的只有皮革和烟草气味,很烈,林棋冰往里走了两步,看见皮百里坐在窗边。

本以为这次见面,他的白头发会更多一点,谁知竟变得全黑了,像是染过的样子,还依然用发蜡抓上去,稍微带点利落的造型,指间攥着一块赭色银针的徽章。

只是那张脸不复最初时的意气,如果说上次伯劳鸟死的时候,皮百里的脸是衰颓和沧桑,那现在他的脸就像一块石头。

冷硬的,一股沉郁的死意,但人很难在石头上看到沧桑,更难看到活人气。

一块被冷热交替摧残太久,内部隐藏着岩浆,即将全部迸裂炸响开来的石头。

“路曼呢。”皮百里说话时喷出一股烟草气。

他这是问路曼的遗骸之盒在哪。路曼的道具财产被林棋冰给了赵德胜,遗骸之盒和生活物品则在她这。

“我答应她,要把她埋起来,埋在温暖明亮的地方。”林棋冰回答,没有交出遗骸之盒的意思。

皮百里看林棋冰的眼神不像看敌人,虽然难掩恨意,但被其他更令人绝望的东西洗涤过一遍,就连恨意也只剩浅淡的残影了,他说,“哦。”

他只是坐在冷色的窗边,眺望主城区的繁华,没有打听所谓的“明亮温暖”。

衣柜门扉掩一道缝,里面挂着花色衬衫,隐隐露出一角红裙,紧贴着,就好像无人在意的角落,还有人在狭窄的阴影中相拥。

林棋冰想到,忏悔之城的确是个很冷的地方。

“是……血色鱼鳃……杀了她吧。”皮百里说话时没有回头,“现在刀青那小狼崽子也在你手里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林棋冰还是问,“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去哪?”

“葬人。”

路曼走的时候没提皮百里,但她将沉眠,应该不介意多一个人送送。哪怕她和皮百里曾经给予彼此的是冷血的温暖。

“我还有点事,过一会再来,如果你还在这,就一起吧。”

放下这句话,林棋冰转身出门,直至关门皮百里都毫无动作。

树方仍在顶层,雕刻他的那些人偶头颅,林棋冰发现她在忏悔之城的时间越长,就能在树方这看到越来越多的久违的故人面容。

“来兑现那三个问题?”树方微笑。

林棋冰点头,“主城区西侧到底有什么?”

树方似乎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吹了吹膝上的人头,那竟然是皮百里,是现如今的沧桑版本,眼眶空洞,还没安装眼珠。

“那里有一片废墟,埋藏在建筑的幻影之后,接连无人街区,远离忏悔之城的核心和监控。”

他说的无人街区应该是001街区,而001街区的背面是复制小区,它们之间很难没有关联。

树方继续道:“最近发现那里有一艘飞船的碎片,其中的机械部件很有意思,我们还在那和血鳃交过手。你也应该去看看。我记得昨日派对有一位病患。”

机械部件具体是怎么个有意思法,树方没说,那属于第二个问题。

但是肯定和昨日派对的利益有关。

“您说赵德胜?”

“是那位前鸢尾团长。”他轻轻截断,“好啦,不要再套取更多价值了。”

听树方的话音,是想让林棋冰自己去探索。

“哦,今天出征的人偶们怎么样了?这不是第二个问题。”林棋冰关心了一句。

树方微微一笑,“都不错,有些还在维修。你还有事吗,林团长。”

他的意思是假如不打算问第二题,就不要再打扰了。

林棋冰辞别树方,这次交流短得只有十分钟,她回到楼下,皮百里还在那等,他一言不发,只是在林棋冰转身下楼时跟了上来。

一路无言,林棋冰的车驾是和秦宫借的,她向西行驶,一路穿过翡翠街区北缘和秦宫的中间地带,忏悔之塔在身后越来越小。

穿过001街区时,皮百里愣了愣,目光向外看去,林棋冰读出两层意思。

第一,他没来过这。

第二,他有在看向更远处的地方,那里是主城区的正西侧,毗邻001街区,也是树方所指的飞船废墟地。

“皮老总潜伏在主城区西边,发现了不少新动静吧。”林棋冰打破寂静。

皮百里倦怠地看她一眼,“钱默东没答应我的要求,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林棋冰和血色鱼鳃,他说不清更恨谁,前两者又是死对头,加起来吞掉了整个忏悔之城。

一起恨好像过于吃力,但只选一边恨的话,又好像天然地和另一边站在一起,亦是对本心的背弃。

林棋冰闭上嘴,他们离林野的阳光越来越近了,虽然暂时共乘一车,但他俩还是那种能互相捅一刀的关系,她好像听见路曼的鬼魂在后座嗤笑。

蓝天,树林,金色的平原,这里依然宁静安详。

林棋冰下车,向前走了三步,皮百里也跟三步,她手中变出路曼的遗骸之盒。

“你挖坑吧,我今天很累。”她说。

皮百里默了默,真的弯下腰来,单膝跪地着挖坑。他没用铲子,徒手依次拨开落叶、草皮和泥土,宛如掘土的动物,用指头慢慢刨出一个不算深也不算浅的坑,正好能容纳路曼。

他摘下腕上的手表,放在遗骸之盒上,又捧起一把土。

雪白的遗骸之盒被连同手表埋葬,泥土沙沙地湿润,最后用落叶埋住,形成一个小小的鼓包。

放眼望去,林野和蓝天看不到尽头,像一张金色的大床,比背后的忏悔之城更令人迷醉。

而皮百里脸上,是连暖融阳光都照不亮的晦暗。埋葬路曼其实是对他很残酷的一件事。

因为这意味着秦宫里那个旖旎冷寂的小空间,生活痕迹被彻底交割于遗物范围,它不再能容纳他自我麻醉的幻想。

皮百里追随过淡金色的拥有雷霆神力的太阳,如今太阳永沉,而他碾踩过的那株菟丝子,也在攀缘缠结着爬过他的头顶后,带着吸食掉的他剩下的那半灵魂,摧折枯散而去。

泼土埋过盒后,他再独自在那待着的时候,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她们还是互助者联盟,都再不会回来。

“好了。”林棋冰不留恋地转身,独自向车子走去,他们来时的三步缩地成寸,转身后距离林野边缘竟有几百米,“别往里走,会回不来的。”

皮百里默默跟在身后,两人返程与来时一样无言。

他们仍是敌人,死仇,只是奇怪地被暂时捏合在一起,现在行将分裂。

林棋冰将车子停在秦宫门口,皮百里坐了两秒,手搭在车门把手上,终于迟迟问出今天约她的目的。

他的神色很奇怪,第一次直视她的脸,像是在探究什么。

“你说,系统里的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皮百里双手沾满埋葬亡者的泥土,很困惑地,忍不住转头扫了一眼所谓西部飞船废墟的方向,问林棋冰。

“你复生过吗?”

第280章

林棋冰当然回答不出, 皮百里留下这一句话,转身进了秦宫。

她估计他不会在这待太久,行踪已经暴露给血鳃的耳目,但说到底,关她什么事呢?

彼此之间不过是微末的同埋一个女人的情分, 再加上白鸽伯劳鸟陨落的巨大仇恨罢了。

林棋冰将车子还给秦宫,嘱咐来接收的人偶,让他们和树方说明之后, t把行驶记录抹掉,然后她开上一辆街边的共享汽车,往自家去。

忏悔之城仍在角斗日中,虽然顶头的高级黑方和白方, 基本都被栓在生命洄环那场战斗中,但剩下的鱼虾们还是乐此不疲地互相杀害。

一路上,林棋冰经过不少角斗现场, 也有人想堵上来找麻烦,可看清开车的人后,就都魂飞魄散般远远逃走了。她宛如瘟神过境, 直到开回主城区东部都车行畅通。

就连遇到的两个飙车互撞的,在看见她之后,也跳下车抹着满头血,连滚带爬将自己的残车推到一边,而后又在路旁拳脚斗殴起来。

他们出拳的姿势都偏到不正常了,像是假装忙碌作业的小学生。

途径原互助者驻地时, 林棋冰遇到了向昨日派对开发的队伍,是毛羊领的队,她顺便跟上去护送一程。

毛羊眼睛一亮,又惊又喜,“林团长!我们这差不多了,朗哥和龙年哥还在里面守着,按照计划,互助者驻地里和提灯人有关的还有能辨认原来是白方的静默者,都让我拉回来了,污染体也控制在里面。”

毛羊带的是一支十人小队,平均等级在B到B+之间,但这不是他们不被潜伏的窥探者侵扰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他们后面悬浮着一具巨大的黑晶棺材,黑棺约有物流卡车的货厢那么大,从半空中笼罩下来,散发出幽幽暗光,仿佛是邪神的礼器仪仗。

黑棺所笼罩的下方,正是浑身冒黑烟的一个静默者小方队,他们面无表情地随着毛羊等人向前。

林棋冰心念一动,其中一静默者转过头来,她脑海中听见对方的意念,是一连串迟缓的问号,还有沉眠许久后,看到熟人毛羊的振奋激动。

黑棺笼罩的地方,就是静默者暂时苏醒的温床。这一切都在林棋冰的掌控之下。

一行人回到昨日派对驻地,原属于提灯人的二十几名静默者们冒着烟被送入总部,其余原白方的静默者则被另转他处。

林棋冰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隔离空间,作为静默者恢复实验的第一批实验品。

总部中,她操控提灯静默者们随毛羊一路上行,来到老实验室门口,宁静静眼圈微红地站在一边,旁边是她的提灯人伙伴。

双方相遇,都有话说,宁静静在提灯静默者中一眼认出熟人,两相对视,又是一阵无声悲喜,而毛羊则惊叫起来,“珊姐,你的手怎么啦!”

董珊的一边袖口内空空的,她不以为意地甩甩头,让他进门,“没事,你进去吧。”

一头雾水的毛羊和提灯静默者们,被送入实验室,林棋冰站在门外复查董珊的伤处,门是绝对隔音的,但里面是黑晶,自然连通林棋冰的五感思维,她听见一阵阵压抑的悲声,还有徐先生的沉重叹息。

等实验室门再次打开,林棋冰走入,只见徐先生已经不坐在那把椅子上,而是单膝跪在地上,用一只苍白的大手缓缓拍打提灯静默者们的肩膀,后者几乎蜷缩在地上。

毛羊站在角落,不住用袖子抹眼泪,他可刚从污染区出来,被林棋冰“哎”了一声,徐先生抬手,“无妨,我让他们消过毒了。”

甭管是活人还是提灯静默者,他们看见徐先生就好像鸡崽看见失散的母鸡,尤其是当发现徐先生亦皮肤死白双目无神时,虽然早知此状,但仍忍不住一阵阵心酸哀恸。

尤其是黄山和高峰、安全也被放出来了,先是围着徐怒酸涩一场,而后黄山“咚”一声给高峰安全跪下了,双手在自己麻木的脸皮上撕扯,大哭,“我对不起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

一团混乱,又被徐先生一个个拍起来,揉搓一通。

团圆环节被林棋冰叫停,“我和徐先生单独聊聊吧。”

提灯人们被领走,实验室内只剩林棋冰和徐怒,她问:“徐先生之后有什么打算?”

徐怒苦涩,“能有什么打算呢,现在出去,也只是给林团长和联军添麻烦罢了。”

提灯人中的半数已经变成静默者,难道林棋冰还要分神管理这支活死人军团吗?

倘若被血色鱼鳃抓住机会,重掌控制权,那岂不是联军内要反水大乱了?

“我倒有一个主意。”林棋冰说道:“你们可以重新回到提灯人驻地。”

徐怒正要拒绝,就被林棋冰按下,“联军的情况您也清楚,现在地比人多,提灯人那么大一块地方,董珊她们实在独木难支。”

她将徐怒引到实验室窗边,缓缓打开封层,只见提灯人驻地的方向,那片天空已经耸立出一座高高的古典塔楼,黑色晶体构成,正如提灯人那座被摧毁的地标建筑。

那东西就像刺破上空的一把巨型晶锥,散发出诡异的色泽,地域内黑烟缭绕,让提灯人驻地看上去像个赛博鬼都。

“这座黑塔……可以保证我们正常在林团长控制下活动?”徐怒的语气有些怀疑。

林棋冰点头,“只要你们不离开提灯人驻地范围,或者有朝一日黑塔和黑烟的范围扩大到哪,被唤醒的静默者就能走到哪。”

徐怒还在犹豫,“可是风险太大了,一旦我们被血鳃重新掌控……”

“不必自薄,提灯人的战力是联军需要的。”林棋冰言简意赅,“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在黑雾覆盖的区域,你们不惧静默者的侵染转化。”

是的,他们已经被转化过一次了。在软皮戒指不能量产的前提下,活人主播只能用物理方法险险自保,而比起他们,苏醒静默者们几乎是钢铁战士。

而且说实话,在黑雾区域,该害怕被控制的应该是静默者和污染体。

徐怒的面色昂扬几分,思忖几秒后,终于同意,“就按林团长说的办。”

#

提灯人们行将被发还回驻地,这是一件喜事,老实验室空了下来。

陈界平那边一直联系不上,林棋冰恨不得把宋启三当成三个人用,一个用来救治赵德胜,一个用来研究静默者-污染体还原实验,第三个用来给董珊治手。

“治不了,真治不了。”宋启三已经双眼发直,看林棋冰的眼神就像看非常push的领导或者甲方,“我只能做到把她的手接回去,但是功能没办法恢复。”

换句话说就是有个全乎的肢体外观,但没法抓握东西,更别说战斗了。

宋启三小声嘟囔,“生死人的道具咱没见过,肉白骨的道具更是万中无一,怎么可能嘛。”

董珊的断手被浸泡在特殊培养液中保持活性,她自己倒是浑不在意,还是毛羊想起今天一道清理污染区的秦小姐小先生们,灵机一动,“林团长,要不给我们珊姐装个机械手呢?”

能有原装手,谁愿意要机械手,万一有离开系统的那一天,机械手可未必能带走,一回地球就是残疾人。

不过暂时顶一阵的话,好像还可以,林棋冰心念转圜,那这事问她问宋启三都没用,得找树方聊一聊。

就是不知道他会开个什么价格。

林棋冰松了口气,还是董珊安慰她两句,另一边李再跑过来,“团长,咱们安置的原白方静默者里,有人想见你。”

“谁?”

“不认识,但是他说有件事可能对咱们有用。”

林棋冰就去见了,原白方静默者们苏醒以后,被放在和提灯人黑塔差不多的一座黑晶小屋中,他们对徐先生没什么感情,更愿意待在离林棋冰近的地方。

要见林棋冰的是一张生面孔,自称名叫曹兴,倒是栀子把人认出来了,“哎,曹兴,是你啊。”

曹兴是原来老鼠窝的常客,和胡九万是不远不近的关系,据说此人以前专门倒腾违禁药物,他一看见林棋冰就小声说,“林团长,您这回逮到,哦不,救到李松塔了么。”

李松塔,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曹兴还保持着生前鬼鬼祟祟的做派,眼睛觑着周围,悄悄说,“您该找找他。”

林棋冰三两句问出来了,曹兴之所以关注李松塔,一是因为之前是熟人,二是因为在C级的曹兴在静默者生涯中属于外围炮灰,而李松塔同为C级却不是炮灰。

“他很得血鳃重用的!”曹兴有点小兴奋,“我见过无数静默者——血鳃说是解脱者,被当成一堆肉一堆骨头随便消耗,我差点也填了坑了,但李松塔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是血鳃的大宝贝儿,保护得特别好!”

林棋冰挑了下眉,曹兴此言肯定不是t和李松塔争宠,他的意思是,李松塔对血鳃一定价值特别大,所以不给他被俘虏的机会。

“我最近没见过老李了,他以前都在血鳃身边跟着,这一个月就消失了。”曹兴咂吧着嘴。

李松塔能有什么价值呢?要么是他是很前期被血鳃转化的,身负某种特殊的力量,要么,就是李松塔知道很多血鳃的秘密,所以严防死守不让他复原。

这里有个逻辑问题,倘若李松塔只是知道秘密,血鳃干脆杀了他灭口就行,反正他那什么都缺就不缺静默者。

所以,林棋冰倾向认为,李松塔兼具力量的价值和秘密的价值。

谢过曹兴,林棋冰在驻地街道上慢慢往前走,“秘密,价值,一个月前失踪………”

一个月前,不正是忏悔议会活动指控,然后血色鱼鳃和秦宫在主城区西部秘密开战的时间点吗?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主城区西部藏着一片神秘的飞船废墟,应该存在很久了,从废墟中产出的机械部件很早就流入互助者联盟,作为伯劳鸟噬人复原的组件之一。

今天用于清理互助者联盟污染的玩意,也是宋启三在那个组件的基础上,七拼八凑手搓出来的半成品。

是得去废墟里探一探,说不准能遇到李松塔呢。

林棋冰打定主意,等沐朗等人从互助者驻地归来就走一趟。她和李再一道用了晚饭,隔着几公里之外,提灯人那边已经仿佛恢复往日平静,只有袅袅黑烟以及与红灯笼旗并行的涂鸦彩旗,宣告着战事的存在。

夜过半,又有一队联军被派往互助者驻地,血鳃的惩戒时间结束,而互助者驻地的圈地倒计时还没过。

“又打起来了。”李再皱着眉头,“还好咱们支援及时,没让血色鱼鳃的人闯进来,他们这回派出的还是出身互助者联盟的叛徒。”

林棋冰轻叩通讯器,听着沐朗在那边传回一句又一句笑语,他说在互助者的招牌餐厅里零元购了一顿晚餐,做饭的是秦小先生,很好吃。

又说互助者总部的楼体设计很有感觉,宽敞又干净,等彻底占了地,可以考虑把这里改成忏悔之城最大的公共厕所。

林棋冰失笑,真这么干的话,皮百里绝对会来一个自杀冲锋的。她也不想被路曼托梦指着鼻子骂。

沐朗传消息的速度慢了些,可能是刚击退企图入侵的敌军,说话有些喘,“那个谁和那个谁怎么样了?我没有想关心他们,就是太无聊了,没话找话哦。”

他问的是赵德胜和刀青,林棋冰一一作答,在说到刀青还保持着狼首人身的时候,沐朗有些别别扭扭。

“他那样是不是身材特别好啊,我记得他变身会长高一些。”他酸溜溜,“我也健身的,而且我还能长个子呢,人家都说二十三蹿一蹿,我说不准也能蹿到一米九两米呢。”

林棋冰低低笑了一声,“刀青还有嘴筒子和毛耳朵,你干嘛处处都和他比,这个也要比吗?”

沐朗没动静了,过了一会,才又在通讯器中恢复呼吸,“时间快到了啊。”

“什么?”林棋冰刚接了份李再拿来的文件,没听清。

沐朗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得有些奇怪,他笑,但又像没在笑,“我们的时间快到了啊……”

时间是快到了,又来两轮战斗,忏悔之城上空的地球虚影沉入西方。

系统终于传来声音,“各位主播请注意,原【互助者联盟】驻地已被社团【昨日派对】圈画满24小时,现判决该驻地归划于【昨日派对】,主理人【林棋冰】。”

“社团【互助者联盟】驻地改为翡翠街区北,三角梅路1号,细则请到监管委员会查询。裁决现在生效。”

欢呼声在昨日派对乃至联军中起伏,林棋冰望向窗外,有巡逻卫队的主播们放起小烟花。

她用了好几秒凝视那些火光,心中怪异,就好像火花中藏着一个无法窥破的秘密。

#

林棋冰出发去主城区西南,是沐朗率队归来后的事情,休憩完毕的栀子被派去和阐鸢汇合,暂时监领原互助者联盟——如今被称为第二驻地的地盘。

那里和提灯人驻地一样,一般黑雾缭绕,而其中的污染体怪物们被暂时控制,关在第二驻地的巨型黑棺中。

事态似乎暂且平稳了。

“我就要去。”沐朗捧着早餐盒子耍赖,伸胳膊伸腿,“你看我好着呢,一点都不累,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林棋冰挑了下眉,强行压制对方,“你不累李再还累呢,大碗被我派到提灯人去了,你俩得留在驻地换班,家里不能没人。”

沐朗不愿意,“不是还有猴子哥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林棋冰无法反驳,但此去主城区西部废墟,凶险倒是其次,她一个人使用钴蓝珠子瞬移要方便许多,带上沐朗就只能凭借双腿了。

沐朗的状态虽然健康,但执着得令人头皮发麻,她品出一丝不正常,却又说不出来,最终耐不过他磨,“行吧,行吧。”

两人吃了顿早饭,开车出发,但没直奔主城区西部,而是稍稍偏移到翡翠街区,陈界平的家门口。

果然不出所料,陈界平在铁线蕨路的别墅大门紧锁,门口的人脸识别门禁也换了,林棋冰在房前屋后绕一圈,没有选择直接瞬移进去。

他们从下水道出发,隐匿身形,来到测算后距离西部最近的井盖, W002号。

刚登上去,就嗅到一股风中带来的铁锈气息,说是铁锈也不尽然,更混杂着钢铁和机油的淡味,有点像建筑工地。

“我怎么不记得主城区西侧有这个地方?”沐朗躲在墙角后面,朝那边窥视。

主城区西侧原本是一片不高不矮的房屋,全是独栋建筑,带着些艺术风情的典雅,这里曾经是画家、雕塑家出身的主播们的聚集区,后来变成经济宽裕的独立主播的隐居地。

隐居因为僻静,僻静是因为这里少有人来,偏,没有花红酒绿的乐子。

原本是一座雕塑公园的边陲地界,远处忽然浮现低矮的虚影,如同海市蜃楼般,展露出白雾蒙蒙的起伏凹凸,遥遥望过去,能看见一处断一处连的暗影,不知是何物体。

“没人,估计真正的地方还得往里走。”林棋冰低声说。

她和沐朗拿上武器,正待往里走,忽然被沐朗拉住,后者拿出那只打火机似的【分路器】,笑道:“我先试试。”

林棋冰点点头,沐朗按下开关,以她的视角自然看不到变化,但沐朗身体里是有邪祟触须的,她切换视觉,果然透过半似沐朗半似邪祟的眼睛,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原本那条雾蒙蒙的直道,陡然畸变增生,在沐朗脚下分岔成两条,分别通向对面,那两条路的尽头宛如蛇尾,不断摇动着,让人拿捏不住具体落在哪,总之没个定数。

沐朗往前走去,忽然,另一种视觉挤进林棋冰的脑海,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同时看两部手机,或者同时打两局游戏,她操控不了沐朗的身体,但沐朗动作尚且自如。

无形的分岔路上各出现一道沐朗的身影,两个都是他,这种感觉就像人格分裂,俩沐朗同步向前行走,信息源源不断反馈在沐朗的五感中,又被林棋冰读取。

倏地,左边那个沐朗遇到了险境,两道冒着绿光的箭矢从旁飞来,转头看去,竟是一队静默者,为首的正是于天圭。

于天圭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不知用了什么伎俩,左边沐朗的脚下瞬间变亮变烫,一道标准泳池大小的滚滚熔岩池被召唤出来,左边沐朗扬起蛇鳞绞索,卷住其中一静默者的脖子,翻身前跃,险险落在熔岩池边缘。

只是这条道路被彻底阻断,于天圭等人围了上来,他们的脑壳与血鳃相连,想必沐朗此时已经暴露,血鳃很快就会赶过来。

而就在这几分钟工夫,右边的沐朗已经走到岔路尽头,身影虚幻,林棋冰视觉的另一半看见他再次按动分路器。

岔路消失,左侧道路的沐朗消失,于天圭等人亦消失。

前方只剩一条路,沐朗稳稳站在道路最末端,冲林棋冰挥了挥手。林棋冰瞬移过去。

她的眼睛亮了亮,在沐朗身边说:“好推演!”

两人绕道走了一段回头路,果然在公园边缘处发现了于天圭等人的踪迹,他们正埋伏在路边,于天圭手里还拿着一块暗红色石头,里面散发出t岩浆的热度。

那是召唤岩浆池的道具,只不过还在未被使用的状态。

“他们在蹲我们。血鳃猜到我们会来了。”林棋冰用气声说,“一定是他下的命令,让静默者一看到我或者你们,就直接下死手。”

林棋冰终于品明分路器的作用,分路是假,推演是真,同时在既定路线中捋出两根因缘可能的线头,一直捋下去,看各自会出现何种状况,最终根据结果,选择更平安的那一条。

沐朗在进入废墟的时候,可能走过这条路,被于天圭埋伏,也可能选了更隐蔽的路线,绕过对方的耳目。

显而易见,前者已经在选择落定后被抹去,因为一切也只是推演。

这是一个占了命运便宜的道具。

“你要小心,这东西有一个坏处。”林棋冰低声说,“倘若两条路都是好的,或者一好一坏,还算能对付。但倘若两条都是坏的……”

沐朗的眼眸颤了颤,就在这时,林棋冰的手机忽然亮起,她看见外卖APP发来消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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