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现在有两件事。
第一, 路曼掌握了林棋冰等人的位置,但她没有找过来。
第二,路曼应该没把这件事告诉血色鱼鳃, 因为血鳃也没找过来。
“生命洄环队内存在一个具有易容能力的人, 也可能是道具, 完全隔离在我方和互助者的视线之外。”林棋冰对同伴们说道。
沐朗微微点头, “我明白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遇到的所有主播, 都不一定是原来那个人。”
他们这次带来的医疗道具, 有半数都堆在了刀青和赵德胜身上,两人别别扭扭的, 不知道是尚不信任林棋冰,还是为刚刚的攻击行为而感到羞愧。
“等等。”队伍正要出发,迟一婉冷然睨向那一人一狼, “怎么确定,他俩就是真正的刀青赵德胜?”
赵德胜气得几乎跳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有他的话, 昨日派对一队根本推理不出复制人的事, 现在倒怀疑到他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刀青试图往林棋冰那边蹭蹭,被侯志笑眯眯拦住,刀青耷拉着耳朵,“只有赵哥才能控制我的魔狼状态,别人用不了那条锁链。我们两个是互相确定具有唯一性的。”
胡九万慢吞吞看了他俩一眼,“哦,那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刀青的表情一下子可怜极了, 又不敢回嘴,憋笑声在昨日派对队内响起,老舅也学会阴阳别人了。
“走了。”沐朗挥挥手,跟上最前方林棋冰的脚步。
“路曼这个追踪器,能反向定位吗?”林棋冰低声问。
“应该可以,但需要时间。”沐朗拿出一台微型电脑,将追踪器连接上去,“但我得先把追踪器的原始信号掐断。”
一行人离开教堂附近,沐朗专注于敲键盘,林棋冰召来侯志,后者拿出教堂里找到的东西,是一本塑封的姓名卡,每一张的背景都印着圣殿和白云之类的东西。
侯志翻到一页,“这是他们教友开会的名单,应该和平时集会以及物品捐赠有关。”
那一页的名字是严宾,侯志小声说:“这本名录上就他带个宾字。”
好就好在,严宾的名卡里有出生年份,还有家庭住址,这位老人有六十多岁了,住在翠平南路家园小区十二栋,没有具体楼层,但有个座机电话号。
胡九万对路牌记忆最灵清,他稍微一想,立马报道:“翠平南路没听过,但是翠平北路咱们途径过一次,在城西公园的另一边,往摸鱼大王家方向去的中途。”
按照地图推算,翠平南路距离他们如今的位置很近,林棋冰挑了下眉,那不就是教堂侧面老小区附近吗。
一摸过去,果然找到了翠屏南路,不过那老小区比林棋冰想象的更大,是一连串绵延融合的居民楼,楼体陈旧程度各有不同,水泥灰色的巷子和围墙交错相接。
他们在这片老楼聚集地找了一圈,终于在另一端看见了家园小区的门牌,很简陋,只有一只在两栋临街老楼间架着的吊脚匾,也旧旧的。
家园小区十二栋也很好找,在一片荒芜绿化带和电线杆、垃圾桶的包围中,边角位置,楼下是一大堆生了锈的旧自行车。
林棋冰望向这栋楼灰蒙蒙的玻璃,只见其中住宅的装修都十分灰旧,有很多年头。
“这怎么找啊?”侯志挠了挠头,“一共六层楼四个单元,加起来至少几十户啊。”
旁边的路灯明明灭灭,灯芯抽搐,像是年久失修坏了,林棋冰看过去,“夜间溺都是通电的,它的电路没有受到溺水影响。”
同伴们还没明白,她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屋内的家用电器很可能没有失灵,包括座机电话。”
严宾的教友名卡留着个座机电话,众人眼睛一亮,侯志拍拍刀青,“老弟, t你变成狼的时候,听力应该挺好的吧?”
刀青梗了下脖子,“那当然,不过,我们为什么不去找路姐呢?团长她回到教堂里看不见我俩,会着急的。”
“傻啊你。”侯志学赵德胜打了下他的后脑勺,他发现这样真的很顺手,只是刀青怒目而视,侯志强按住他,笑嘻嘻道:“你留在那,万一被血鳃逮住了,你们团长说不准才是真的被拖累了。”
胡九万帮腔,“对啊,而且哪还有教堂啊,教堂不让你俩拆了吗。”
“找到要找的东西,我就把你俩送还给路曼,绝不多留你们。”
林棋冰冷着一双眼睛,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刀青听了这话全身一激灵,动了动嘴,又蔫下去垂着头任凭处置了。
赵德胜呵呵一笑:“谢谢,谢谢啊。”
林棋冰将众人留在自行车棚后面,自己跑了一趟居民楼,回来时带了部按键老年手机,是从随便一户人家里找到的。
手机还能开机,只是电量很低,按出严宾的座机号码后,迟一婉忽然环顾四周,警惕问了句,“这里怎么没人啊?僵尸市民一个都没有。”
胡九万解释道:“这种老小区一般住的都是老年人,睡觉早,没有也正常。”
通话键按下,刀青戴上项圈变成狼头,一阵窸窣过后,他的耳朵尖抖了抖,幽光光的眼睛盯住一处窗户,狼嘴里传来人声:“那里有座机铃声响。”
那是二单元四楼的一扇窗户,林棋冰记住那个位置,正要挂断电话,忽然,电话被另一端接起来了。
“喂……”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纸磨刀,带着空洞的回响。
既像是带着睡意的老年人,又像是从地狱中复苏的鬼魂。
林棋冰“啪”地一下挂断电话,众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们忘了一件事,严宾家是有“人”的!
那个“人”现在被他们惊醒了。
“快关机。”林棋冰死死按住红色电话键,在关机动画弹出的前一秒,那个座机号竟把电话打回来了,不过下一刻,手机黑屏,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侯志缓缓吐气,正要换个姿势,却被林棋冰一把拽下来,脸几乎贴在泥地里。
林棋冰投去一个眼神,轻轻摇头,几人牢牢将自己藏在车棚后面,以一个隐蔽的角度向上望去。
二单元四楼,属于严宾家的那扇窗户后,一道黑影不知何时趴在了后面,隐隐可见苍白虚幻的人脸,以及其下的尸骨内核。
那张人脸紧贴在玻璃后,目光向下搜寻,好像要透过夜色,找到打扰他安宁的凶手。
“靠,他怎么知道咱们在外面。”
“不一定是知道,很多老年人睡不着觉,都会站在窗边望一会。”
主播们不敢大声出气,静在那等了两分钟,四楼人脸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林棋冰站起身,带着队伍迅速站到楼根下,“现在进去,保持安静,否则一整栋楼的老年僵尸市民都会被吵醒。”
“那严宾怎么办?”赵德胜问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老年人半夜出门呢?还是在不惊扰邻居的情况下。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还是侯志一咬牙,“咱们又不是对付不了僵尸市民,直接制住他,让他安安静静的就可以了。”
也只能这样,林棋冰没有带队上楼,而是从外墙向上爬去,幸亏这栋楼毗邻角落,他们选了靠近小片荒地的那一面,避开其他楼栋的视线,很快向上爬去。
窗户无声无息地被黑色触须打开,他们鱼贯而入,落地的卧室却是空的,再往前走,主播们被吓了一大跳。
严宾没在床上,也没睡觉,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头直板板地坐在老沙发上,眼睛睁着,凝视着黑暗中的一点。
他在看什么?午夜发呆吗。
林棋冰打了个手势,同伴们一拥而上,用黑色麻袋套住这位明显有心事的严老先生,侯志负责看守,其他人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这套住宅的面积不大,只有五六十平,桌椅板凳都是旧旧的木头,铁钉被岁月磨出柔润的色泽。
两室一厅的格局,大点的是卧室,小点的则摆着书桌,看上去像废弃的电脑桌,电脑已经被拆走了,可能是严宾老人的某个后辈曾经的生活痕迹。
出于老年人精打细算的个性,电脑桌被充分利用起来,放着一些陶瓷摆件,地摊风格的海螺工艺品,还有一只玻璃水培缸,里面的植物已经化为淤泥,残枝纹理像是吊兰。
除此之外,还有书,都是些上世纪的老书,工厂运行安全手册,还有某某工厂中学的语文书,剩下的则是简易版的四大名著之类的,书虽然旧,但大多边页完整挺直,没有被看过太多次的样子。
“他应该是国营灯具厂的职工。”胡九万翻了翻,他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迟一婉想起来,“那么严宾老先生在广场写的那个便利贴,就是很多道路不知哪个正确的那一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九万从电脑桌下拖出一只老式行李箱,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打开锁扣,里面塞得很满,有枣泥色的毛线围巾,一套显然是上世纪风格的男式西装,小孩子穿的手织虎头鞋,还有印着XX车间字样的工作服。
这是一只装满了岁月和回忆的箱子。
“他应该结过婚,有过孩子。”胡九万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只塑料丝带胸花,那双虎头鞋配套的婴儿帽也被翻出来了,棉布内衬绣了个名字,大概是严宾的儿子。
迟一婉跟着在杂物堆里扒拉,她扯出一只老式邮差似的帆布书包,表面用油漆墨水刷了字:“干部进修学校。”
严宾的笔记也被林棋冰找到,快速翻过半本,严宾老先生其实不爱写笔记,每一篇都隔着几天半个月,而且每页只有短短三四行。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从灯具厂附属的工人学校毕业,那应该是一种三年制的学校。”
“当时他面临三种选择。去医疗学校进修,回来后到灯具厂的卫生所做值班大夫。或者进厂当中级工人。再或者是留校当老师。”
迟一婉挑了下眉,“无论是当大夫还是老师,以后的社会地位都很高吧?但……”
但电脑桌上的书籍显示,年轻的严宾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笑了笑,“那个时代可不是这回事,工人是光荣的代名词,而且稳定,国营厂会给在编工人很多保障,甚至承诺终身,覆盖一家老小。”
林棋冰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后翻了几页,“他在这个时期结婚了,而且由于工作出色,成为了车间的小组长,非常受到尊敬。”
“第二次分叉道在上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也就是严宾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国营灯具厂的效益逐年下降,欠了厂长私人很多钱。”
“就在这个节点,严宾接到了来自南方大都市的电话,是他曾经的一位同窗,邀请他南下一同承包进口灯具部件的生意,开办灯具组装小工厂,同窗包了块地,但是剩下的需要贷款和借钱,还要内外跑动关系,很大一笔。”
沐朗揉了揉额头,“参考现实中的历史,当年下海做生意的人都发家了。而且严宾老先生专业对口啊。”
林棋冰摇摇头,“在严宾的角度,那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不可考的选择,投机成分太大。而且那时他的妻子怀孕六个月,新生儿即将到来。他没去。”
“否决掉同学的提议,严宾还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拿一笔还算丰厚的清偿金,离开国营厂自谋生路。要么留在效益滑坡的国营厂中,厂领导许诺他车间主任的位子。”
毫无疑问,严宾仍然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苦笑,“这也不能怪他,铁饭碗在任何时代都是人人抢的。而且当年有一句话:天塌地塌,国营厂的饭碗都不塌。那是背景是保障啊。”
“是的。”林棋冰点点头,“他的同事拿了钱走人,转头走了他曾经的老路,托关系办到民办学校保卫科去了。而严宾留在国营厂继续勤勤恳恳工作。”
民办学校保卫科干事和国营厂车间主任,怎么听都是后者更有底气。
后面的事主播们也猜到了,不到两年时间,国营灯具厂资不抵债,最后转了两道程序,以极低的价格成了原厂长的囊中私物。
车间被封,工厂大门上了锁链,只有厂长小舅子兼司机站在厂门外,左手拿一本名册,右手拿一支圆珠笔,仿佛成了人间的阎罗王,勾到谁,谁就上生死簿。
编t制,保障,光荣,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严宾作为车间主任,太年轻,社会关系不牢固,最后只拿到很可怜的工龄结算款,还不如上一批工人自动离开时的清偿金。
“后面发生什么了?”迟一婉着急问道。
林棋冰翻到最后一部分,耸了耸肩,“等到严宾来到站台想要换乘的时候,时代的列车已经开走了。他下岗了一年多,拮据难堪,最后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五十岁的时候因伤病提前退休,拿着普普通通的养老金,和老伴儿孙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迟一婉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林棋冰微微一笑,“可是当年——他前半生擦肩而过的人,每个人都比他过得好。”
她将笔记翻到最后几页,是严宾老年时,通过网络和电话,和几十年前的旧友重新联系上,还有一些是旁侧传来的风闻消息。
毕业时选了学医和当老师的同学,一个退休时已是医院领导,另一个是桃李满天下的高级教师,社会关系深重,年年都参加感恩答谢宴,车接车送。
那个南下做生意的朋友,中年时不知发生什么事,蹲了两年监狱,但是奇怪的是,他进去前开的是旧桑塔纳,出来后换成了宝马和奔驰。去世前还在南方大都会的别墅里颐养天年。
就连曾经的同事,那个提前用清偿金买了民办学校保卫科工作的,也因为后来民办学校和市一中合并,成了体体面面的编制内人员,悠闲得不得了。
只有严宾一个,好像被留在真空的角落里,老伴去世,儿孙各自工作读书,他只能夜夜坐在五十平老房子的沙发上,对着黑暗思索自己的一辈子。
他想不明白。
“人呐,投身于宗教,往往就是因为遇到了事,怎么都想不明白。”胡九万叹了口气。
众人齐齐喑声,只剩另一个房间里,严宾老先生在束缚中挣扎的声音,他们忽然不太忍心锁着他了。
他已经被装在看不见的套子里,整整一生,没有被好好照顾。
又或者不应该指望被照顾,靠自己才是正确的道理。
“最后,他也遇到了和摸鱼大王和熊熊差不多的怪事。”林棋冰说。
沐朗问道:“我猜,和道路有关?”
林棋冰表示正确。
严宾出门的时候经常迷路,起初以为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但诡异之处就在于,他不是对地形失去印象,而是每当他走到一个路口,眼前原本平直的路,就会畸变为几条可疑的岔路。
就像道路在他脚下分裂增殖了似的。
“他识别不出哪一条才是应该走的,往往犹豫半天,选了感觉最靠谱的那一条,但走到头发现,偏移到了另一个根本不想去的地方。”林棋冰说。
比如去菜市场买菜,却走到了孙子的学校。
想坐公交车,却来到了反方向的城西公园。
严宾老先生倒是没走丢过,但是那种站在分岔路口,前后无人能帮助他的迷茫感,加深了他的失眠和焦虑。
“不过他也写过,他最经常迷路到一个地方,五次里有三次都会莫名其妙走到那。”林棋冰报出一串地址,只写了某路某号。
主播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找到MP3或手包那样的任务物品,他们怀疑,它其实不在严宾的家里,而在他经常迷路的那个地方。
将严宾老先生放了出来,同伴们已经顺着窗户往下爬,林棋冰回过头,从道具背包里拿出一支淡绿色的小蜡烛。
这是普通等级的道具【安神蜡烛】,无需点燃,只需要扯掉顶端线头,蜡烛就会自动融化,带来一些安神助眠的效果。
林棋冰默默把它放在严宾老先生的卧室门后,在这位年长的僵尸市民抓向她前,利落地翻身跳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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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你确定是这里吗?”侯志四处观望,打了个哆嗦。
十五分钟以后,一行人赶路来到城市的最南侧,手脚上的加速环热得发烫,可他们找到的是一片废墟。
不是指因水底浸泡而生锈剥蚀,而是彻彻底底的拆迁过的废墟,残垣断壁蔓延极广,某些大块墙体上,还隐约可见写着“拆”字的圆圈。
林棋冰环顾四周,在夜色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他们此刻躲在一面断墙后,沐朗的手肘碰了碰她,“信号追踪成功了!”
他转瞬皱眉,“但好像不是因为我技术出色,而是因为信号的另一端,和我们足够近,进入了周围范围内。”
也就是说,路曼在附近。
林棋冰打起十二分精神,果然,在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女人身影,穿了一条连体裤,腕上挂着一只小包,在断砖和泥土之上步态轻捷,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身后的刀青和赵德胜激动起来,被沐朗一手一个按住,林棋冰的气声传来,“不确定,再看看。”
“确定!”刀青快要摇尾巴了,“我们团长就是穿的那一身!”
人影越走越近,的确是路曼的脸,沐朗电脑捕捉到的信号也验证了其身份。
路曼停下脚步,警觉道:“谁?滚出来。”
没人回应,她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又有点激动,一支手枪出现在掌中,“林团长?刀青?”
林棋冰一行人缓缓现身,路曼眼中的惊喜慢慢扩大,她靠近了两步,又停住,盯着他们来回检查。
“团长!胡森队长呢?还有小骆呢?”刀青打听着其他同伴的消息。
路曼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刀青正要跑过去,被林棋冰一把拦住,眼神冰冷。
“别过去,她不是路曼。”
第272章
“路曼”脸上的微笑如初,林棋冰身后的主播们都是一震,赵德胜不可置信地说:“啊……怎么可能……”
“真正的路曼在哪里。”
林棋冰的大脑飞速运转,截止到路曼把刀青赵德胜留在教堂, 自己则带两名下属外出探索, 她的行为都是合理的, 最多是在那把键盘的控制之下。
但再然后,她为什么没有回到教堂?
路曼的信号就在附近,可是眼前出现的这个,是假的。
黑晶利刃指向“路曼”, 林棋冰逼近一步, 邪祟触腕从四周包围那个人影,“你到底是谁?”
只见“路曼”的笑容扭曲了几分,旋即变成另一种,不同于真路曼的精明融洽,而是非常幽婉和妩媚的笑容,带着很强烈的异国风情。
逐渐地,“路曼”的脸开始变形,她的身高被拉长, 皮肤变得更暗也更光滑, 一双雾蒙蒙的黑珍珠似的灰黑色眼睛, 颊侧垂落一缕一缕的黑色卷发,她弯起深色的嘴唇,仿佛擅用表情的名模,对林棋冰粲然一笑。
“黑珍珠……她果然没死。”林棋冰听见沐朗低声说。
血色鱼鳃队伍里的第五个人, 是黑珍珠。
怪不得在摩卡路没找到她,原来她通晓变形易容的能力,早已汇入人群。
黑珍珠站在那里, 兀自傲立,丝毫不畏惧林棋冰一行人,旁侧处传来“啪啪”两声鼓掌,血色鱼鳃缓缓出场。
“我无需为两位介绍,你们是老相识。”他笑叹。
那一女一男并肩站在一起,衣着张扬,神色疯狂,像是两个绝代艳星,林棋冰忽然感到一丝违和,但不知从何而来。
紧接着,附近出现了其余的三名静默者。林棋冰这才看清血鳃一行人的“命运物品”,是一台极具十九世纪风格的机械打字机,键钮密列,正咔哒咔哒地在一张白纸上敲出墨字,只是墨字一片模糊。
“我们团长呢?”刀青忍不住问。
血鳃挑了下眉,“喔,我亲爱的盟友的小狗,路曼女士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只是出于命运的安排……”
说到命运的时候,血鳃看了眼打字机,“她的状态不太好。”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路曼的身影出现在废墟另一侧,她被胡森和另一个互助者搀扶着,浑身染血,但站得还算直。
她的皮肤被什么东西啮咬过,留下一个又一个尖锐的血孔。
“团长!”赵德胜和刀青跑过去,林棋冰没有阻拦,只是盯着路曼的伤口,皱了皱眉。
在钢笔、键盘和打字机共同书写的命运故事中,林棋冰被后期定义为“反派”,而血鳃是“英雄”,那么路曼一队会是什么?
林棋冰有种预感,这片废墟就是剧本的终章之地,这里肯定藏着了不得的东西。
“嗖——啪!”一枚烟花弹升空,在夜幕中炸开。
巨大的白色面具俯视溺都,双眼空洞,右眼下滴落一颗红泪,嘴角诡异上翘。
在它之下的丝带条幅中,写t着“狂欢时刻”四个字,周围装点钢笔、键盘、打字机,还有被水波纹淹没的城市形影。
一栋绿光荧荧的大楼在废墟之中站起,它的轮廓有些虚幻,鬼气森森的。
一列红色塑料大字在楼体上:第一妇幼保健院。
系统声音响起:“主播们请注意,狂欢时刻已开始,请大家进入指定地图内,完成狂欢任务,即可通关。”
【狂欢任务】:作为命运故事中的角色,完成最终结局的描绘,夺取物品【作者之心】
光字消弭,林棋冰等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妇幼保健院,再睁眼时,他们已经站在虚幻的医院大厅中。路曼和血鳃那两队不见了。
“我们在三楼大厅,这里是儿科总台。”迟一婉说。
林棋冰点点头,“狂欢时刻把这里作为舞台。因为妇幼保健院主要承接市民的产育事件,也就是说,可能大多数市民都是在这出生的。”
包括摸鱼大王、熊熊和严宾,这里是一切角色的开始。
也将是主播们的故事的结束。
血鳃和路曼不知道被传送到哪个角落,林棋冰等人开始探索,钢笔唰唰写字:“他们来到了妇幼保健院,这一行还算强劲的恶徒!不知等待他们的是否是报应。”
林棋冰挑了下眉,可能是因为前几次的违逆,钢笔越来越笃定他们是反派了。
“他们在病房里听见了幼儿的哭声,一个个小小的诡影爬出来。”钢笔写道。
主播们全身一悚,正待回头,钢笔又补充一句,“前面和后面都有,他们被团团围住,逃不出生天。”
婴孩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细细嘤嘤,听得人心里发毛。他们是一个个还没有冬瓜长的影子,神情天真,但虚幻的小脸之下,是骷髅的内核。
“我们得做点什么。”林棋冰皱了下眉,“现在剧情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向血鳃。只有更精彩刺激的战斗,才能让这东西安分一些。”
众人拿出武器,迟一婉用电锯抡飞了一只小鬼,她没开发动机,那小东西被“噗”一声粘在墙上,转瞬恢复了形体。
小鬼们或跑或爬,以极快的速度朝主播们袭来,其中几个爬得快极了,像是小孩个头的超大蟑螂,顺着墙面和地面涌来。
“他们太多了!”侯志又抡飞一个,但是小鬼的数量令人头皮发麻,有几个已经抱住侯志的腿,嘴张大到脑袋都快裂开的弧度,白色牙齿尖利森然,朝他咬去。
林棋冰揪住侯志的领子,把人甩出来,正待用黑晶盾壁隔开他们,小鬼们的动作却齐齐静止,他们脸色一沉,嘴巴一扁,阵阵阴气瞬间变得强烈。
“不好,别听!”黑晶在主播们耳边形成保护罩。
几乎是同一秒,小鬼们齐声咧嘴哭起来,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声又尖又利,直击人的天灵盖。
主播们心中有烦躁感油然而生,紧接着,好像被迫和小鬼们共情了似的,绝望和崩溃涌上来,他们被强烈的不正常情绪感染,甚至也有想咧开嘴哭的冲动。
林棋冰神色镇定,细细品味小鬼带来的影响,是恐惧。
对于婴幼儿最强烈的恐惧,因为肢体短小柔弱,头脑蒙昧智商未开发,又被放到病房这个陌生场所。
从这里产生的,小孩子对这个巨大世界的不安全感,而且这种情绪被剧本无限放大。
“之前接触过的三个僵尸市民也好,还是这些小孩子也罢,都是钢笔——或者说命运书写者,所玩弄的人类情绪。”她说。
沐朗转过头,“什么意思?”
“既然这个剧本是在写故事,那么对故事创作而言,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是剥离分析角色的情绪,让故事更加好看。”
“所以无论是摸鱼大王他们,还是其他角色,甚至包括我们,都是在自身模版式的境遇里,被剧本找到最软弱最深处的戏剧内核,然后加以催化——以及摧毁。”
“这,就是这个剧本写故事的方式。”
林棋冰说得同伴们似懂非懂,周围鬼孩子们的哭声已经震碎玻璃,他们突破重围,朝另一层楼逃去。
侯志跑得飞快,“林姐,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应对?”
“对啊,那个所谓的【作者之心】,会藏在医院的什么地方?”
林棋冰其实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只有打败血鳃和路曼,作为钢笔笔下的角色,完成整个故事后,【作者之心】才于结局的末尾出现。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找东西,而是主动牵引情节,完成故事。
“去找血鳃和路曼。”她说。
从楼梯间来到下面一层,这里是拍片做ct的地方,妇幼保健院的格局有些杂乱,一股水汽飘荡上来。
迟一婉低头一看,叫道:“不好,水面浮上来了!”
窗外已经是晨光渺渺,大约是凌晨时分,溺都即将被重新淹没。他们注定要在水域中完成最后的部分。
水面上升的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差不多一小时才向上淹没一层,他们现在在三楼。林棋冰看到走廊拐角处跑过去一道影子,是互助者联盟的胡森。
她带人潜伏过去,胡森的身影已经消失,有庞然大物从转角处出现,“咔哒咔哒”地磕碰着墙壁。
“是超声显影机器!”胡九万瑟缩一下。
只见用于检查的机器都活了,从房间里移动出来,那机器的手持探头像一条尾巴,贴着墙面扫去,竟然能扫出墙内的砖石缝隙,灰色影像显现在屏幕上。
最恐怖的是,被探头扫过的墙体,簌簌开始抖落灰尘,机器在地上绊了一下,停顿片刻,屏幕中的墙壁灰影里,居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阴影。
侯志“嘶”了一声,“是增生或者肿瘤一类的东西,我陪领导做检查的时候看过!”
那原本用作检查腔体的机器,竟然在被检查物的内部植入了病灶,那些凭空出现的球瘤挤开墙砖,真想不到假若它作用于主播们,会产生什么效果。
林棋冰等人向后退避,来到一道白色大门前,里面忽然传来巨响。
“嗡——嗡——”
随即是磕碰声,有东西在里面撞击白门,沉重极了,每次撞击门框都有灰尘掉落。
林棋冰扫了眼指示牌,那里是做核磁共振的地方。
“啊!别让它出来!那种机器大极了,还有辐射性,肯定比B超机还吓人。”侯志低声嚷嚷,胡九万利落地将道具锁头扣在白门上。
但门缝一次次越开越大,道具锁头摇摇欲坠,林棋冰等人朝另一方向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疯牛一样的白色核磁机碾了出来,地砖逐块碎裂。
它翕张着中央的白色洞口,试图吞没主播,谁也不知道被它吞掉会发生什么。
林棋冰等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一层,跑过最后一段被恶瘤充斥的墙体后,他们遇见了路曼一行人。
“谁?”路曼回头,看见林棋冰等人,做了个防备的姿势,“快滚,别过来!”
林棋冰很快就知道路曼为何这么说,因为那支讨厌的钢笔唰唰书写:“他们遇到了另一支队伍,一场必须见血的决战即将打响,他们的关系是你死我活……”
它在挑拨,而且它的挑拨是无法违背的,他们得赶紧在钢笔叙述出双方的打斗场面之前,离开彼此的视线。
侯志气得想要跳起来打它,林棋冰揪住他的后领子,和迟一婉一块拽着人狂奔离开,后面隐隐传来路曼的一句话:“小心……黑……有问题……”
黑珍珠有问题?这一点林棋冰早就知道了。
他们继续向上,就在刚刚,水面已经淹到了第四层,沐朗数了数,“还剩两小时,这家妇幼保健院就会重归汪洋。”
关于厮杀的叙述戛然而止,钢笔勉力想把他们拽回去,但侯志忽然灵机一动,带着同伴们闯入了一间具有活性的手术室,里面有一具僵尸市民正在做手术,或者说被解剖。
围在操作台周围的,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鬼怪们齐齐看向主播们,他们手中的柳叶刀染着血,正在反射寒光。
钢笔转为一种更兴奋的态度:“与潜在敌人擦肩而过后,他们来到了死亡手术室,并选择加入这场剖腹产手术!”
笔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条走廊忽然从雪白变成血红,天花板墙壁和地面蠕动着,滴下腥气的血液,好像忽然变成了某种生物腔体。
而林棋冰等人的腹部,瞬时多了一条奇怪的柔韧的带子,连接着他们和猩红色墙壁。
一阵冰冷的空气钻入鼻腔,他们的神思迷茫起来,林棋冰狠狠掐自己的手,才勉强清醒过t来。
“糟了。我们变成了妇产手术的一部分。”
“哪一部分?”
“最可怕的一部分,胎儿本身。”
林棋冰等人被脐带牵着,他们每一次向前跑动,红色软壁都会冒出一只鬼手,苍白光滑的,染着血液,朝他们抓过来。
而走廊的另一端,则是一种没见过的钢铁仪器,它放大了好多倍,有着锋利的寒光。
钢笔的笔身兴奋颤抖:“这是人生选择的开始,他们会如何抉择呢?”
走廊中段的血红腔体开始向下挤迫,氧气越来越稀薄,就算林棋冰等人背上氧气瓶,也会被碾压粉碎,他们必须选择一边。
是一看就不对劲的光滑苍白的鬼手,还是无机质令人发毛的钢铁仪器?
“选这边。”林棋冰带着同伴们冲向鬼手,无可避免地被拢在掌心里。
而在红腔合拢的前一秒,她看见另一头的钢铁仪器,忽然尖锐地旋转起来,像是要搅碎什么东西似的。
迟一婉脸色苍白,“我想起来了,之前看过的科普视频里说过,有的时候打掉胎儿要用一种特殊探头,它会把胎儿先打碎,方便母体排出来……最后一块块血肉被装进医疗垃圾桶扔掉。”
所以倘若主播们选了另一边,他们就成为了故事里被堕掉的胎儿。
而现在这只苍白的手,上面覆盖一层乳胶薄膜,显然是产科大夫的手套。
他们从血红走廊中解脱出来,避开那只朝自己抓来的鬼手,从楼梯间往上跑,掠过满是小鬼的儿科楼层,直接跑上最顶层。
钢笔仍在书写:“他们逃离了被重新接生一次的命运,但是在那道门后,藏着意想不到的命运碰撞。”
它好像生怕林棋冰等人改变路线,狂写道:“最前面的女性反派推开了那扇门。”
林棋冰别无选择,鬼手、鬼童和发疯的核磁机在楼下虎视眈眈,她推开了顶层那道门。
走廊是空的,然而危机感骤然涌起,林棋冰闪身一避,躲开两名静默者的攻击。
黑晶触腕将两人牢牢束缚,昨日派对们的神色不惊反喜,血鳃不在这,那么普通静默者也只能起到一个送菜的作用了。
毫无疑问,两具黑棺合拢,静默者们被悬挂在林棋冰身后,钢笔书写道:“他们俘虏了另一支队伍的成员,命运的天平开始偏移,或者最终我们会看到反派的胜利。”
“它解说得烂极了。”侯志在心里嘟囔,并不敢让钢笔听到,但钢笔的确得意洋洋,“可惜邪不侵正,他们自以为拿住了把柄,其实已经掉入英雄们的陷阱中。”
一片黑影从空间上方覆盖下来,火花阵阵,爆炸声在被水波侵扰的楼内回响,林棋冰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黑珍珠缓缓从墙角后走出。
她抱住双臂,微微对他们躬身,“晨安,各位。”
这种语气熟悉得惊人,林棋冰眯起眼睛,黑珍珠身后只有一个静默者,血鳃不见了,但他带来的爆炸声在楼下响起,她很快反应过来血鳃的攻击对象,是路曼一行人。
“没想到是你们先上来了。”黑珍珠微笑,她撩了下长发,“我原本在这等的,是互助者的队伍。”
她话音未落,手臂一扬,衣襟内飞出无数只黑纸蝙蝠,与天花板上的蝙蝠合为一股,冲林棋冰等人攻来,“既然到了,就留下吧。血鳃不在,我来也一样。”
林棋冰还没来得及思索,就感觉楼下传来一阵无形的激荡,是【浊水】,血鳃竟然开始用【浊水】对付路曼他们了。
“还没明白过来吗。”黑珍珠的声音低滑而动听,略微沙哑,具有独特的魅力,她从蝙蝠群中飞身袭向林棋冰,“这个剧本的症结,就是养蛊啊。”
“三支队伍,哪一支能干掉剩下两支,就摘取胜利的果实。”
兽爪尖刀从层层黑蝠中挥出,直取林棋冰面门,她向后一躲,黑色触腕自然地卷住黑珍珠的脚踝,两人拉开距离。
好熟悉的攻击方式。
头脑中的断线此刻合为一体,林棋冰蓦然想起,既然黑珍珠具有易容化形的能力,那么黑珍珠本身,真的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人吗。
仿佛印证她的猜想,黑珍珠站在冲天的蝙蝠群中,面容缓缓变形,双肩拉宽,一件黑色西装大衣旋转着披在身上,对方再度抬起头时,已经变成黑先生。
黑先生阴翳的眼睛盯着她,扯了扯嘴角,带起腮边竖纹,“倒是不蠢。”
林棋冰一行人震惊地站在原地。
黑珍珠就是黑先生,那这么说来,黑先生其实根本没有传言中那么多位太太。
他的每一位太太,都是他自己变的!
怪不得,那天晚上黑珍珠和黑先生没有同时出现过,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哇,老兄。”侯志捂住自己的胃部,他想起那些照片还有之前的黑珍珠的姿态——风情绰约的模特身材大美人——不禁一阵阵反胃,“你好变态!”
黑先生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森然一笑,无需多言,黑色蝙蝠群再度冲击林棋冰等人的站位。
林棋冰自然不惧,双方都是A级,她身后还有沐朗等B+精英,这次哪怕黑先生再祭出解构之泉,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拖后腿的竟然成了钢笔。
钢笔扭动身子,唰唰写字:“他们和正义的一方开始对抗,虽然力量暂时胜过,但就连周围环境,也在帮助正义打败邪恶!”
笔迹未干,顶层墙壁颤抖起来,这一层是配药室,艳丽的药丸和粉剂汇成波涛,从药房方向奔涌而来,竟然完全忽略了黑先生,直击林棋冰一行人。
其中不仅有普通的处方药,还有平时被封锁的,麻醉和镇定之类的药剂,连带着碎裂的安瓿瓶和枕头。
而且更可怕的是,医疗垃圾桶也在这一层,里面是无数染血的棉球和注射器,还有废弃手术刀,从密封袋里挣破出来。
林棋冰看见其中有一张贴纸散落,上面写着:高危传染病患者废料处理。
黑先生阴恻恻的笑声响起,林棋冰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为什么从几小时前开始,故事叙述者就明显偏向了血鳃那一队?
一定是他们做到了某些她没做到的事。
无论是任务进度、线索收集还是鬼怪逃脱,林棋冰都自信不输血鳃,但结合黑先生所说的话,她忽然想起一点是自己没做到的。
——对其他队伍造成有效伤害,甚至减员!
血鳃他们伤害了谁?不是林棋冰一队,是假装沐朗重伤刀青赵德胜那一次吗?也不会,天平倾斜的时间要远早于此。
林棋冰骤然睁大眼睛,心中的违和感终于有了出口,一张冷沉的脸浮现于脑海。
互助者队伍中的胡森,他看上去不正常,过于沉默和怪异了,就像一个……伪装得很好的静默者。
这才是血鳃打出积分点的“有效伤害”。
“啊————”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在楼下响起,声音很熟悉。
是路曼。
第273章
用了点力气摆脱黑先生, 林棋冰等人向楼下跑去。
其实此刻解决掉黑先生更为妥当,可这人的战力虽然只是普通A级,但身法灵活, 每每林棋冰束缚住他, 他就散落为一群黑纸蝙蝠, 又重新再另一个地方凝聚成人。
尖叫声是从四楼传来的, 林棋冰飞身踢开楼道门,只见四楼已经被淹没过半。
黑晶利刃朝血鳃的方向掷出,血鳃当即闪开,黑晶深深没入墙壁,为路曼争取了一息之机。
“好多人啊。”血鳃友好地微笑。
互助者的队伍被冲得零落不堪,走廊里只有两个人是站着的,血鳃,还有他身后的胡森。
胡森已然变成静默者,亦步亦趋跟在血色鱼鳃身后, 林棋冰心中一沉。
而走廊的另一端,路曼的身形摇摇欲坠,刀青和赵德胜在她的不远处,互相搀扶着,脚下是一名静默者被撕开半边的身体,后者还睁着眼睛,在水底缓缓爬行。
林棋冰遥遥看向路曼的眼睛,现在不能让路曼被血鳃杀掉,否则剧情的天平会彻底倾斜向他。
牙齿咬合, 臼齿间的圆球被碾碎,融入唾液,化为一道甜丝丝的冷流贯入全身。
下楼的时候, 林棋冰已经把那颗【解药】放在口中。
闭了闭眼,周身的气场再度拔高,她感觉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数值面版的等级符号在抽搐,从普普通通的A变成了A+ ,而后A+数字颜色浓艳到极点,其后隐隐重合一个S的虚影。
此时此刻,林棋冰的等级被提升到A+巅峰,她的身体强度和对道具的使用效果, t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也只有这样,她才有几分碾压血鳃的机会。
双眼眼窝一黑,瞳仁中的墨色倏然扩散,中间亮起炭火红点,周围的黑晶藤蔓变得更加粗壮,焕发出深暗的光泽,骤然暴起,朝着走廊中央的血鳃突刺。
血鳃终于有了些被围攻的紧张感,飞身掠起,带出一道道艳丽火龙般的爆炸波,“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水面仍在上升,沐朗负责殿后回防黑先生,迟一婉、侯志和胡九万则麻利地将路曼一行人拽过来,朝楼梯上方带去,他们刚进入楼梯间的刹那,走廊里火光冲天而起,蒸腾着白色水雾涌涌而出,热气熏人。
“林姐!”侯志失声,只见火光中两道人影闪瞬交缠,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穿潜水服,水面要升过头顶了!”昨日派对们纷纷拿出器具,虽然被指令待在一边,但谁也不愿意在此刻离开林棋冰。
沐朗的后背忽然被打了一下,是路曼,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快,快上楼,咱们得离开这。”
迟一婉立起眉毛,想把忘恩负义四个字甩她脸上,“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路曼嫌弃地看了眼迟一婉,声音有些哑,只对沐朗说道:“你们不明白,血鳃在水里的战斗力是陆地上的几倍……留在这,只能拖你们团长的后腿。”
她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甚至你们团长也不该和他打……这里的水太多了……走啊,你们很想当人质吗……”
想起血鳃的种种传言,沐朗一咬牙,“走。”
一行人向上挪动而去,水波已经彻底淹没四楼,正朝着五楼渗透而去,再过不到两小时,这座虚幻的妇幼保健院就会被完全淹没。
林棋冰返回同伴们身边,已经是一小时十分钟后的事情,她是瞬移过来的,身上湿漉漉,带着伤。
“黑先生呢?”
“你怎么样了?”
两个疑问句同时响起,林棋冰让沐朗先回答问题,他表示上到顶楼的时候,这里就没有黑先生的影子了。
他的失踪是件祸事,谁知道下次再出现,他会变成谁的样子混进来。
“我还好。”林棋冰疲倦地叹了口气,“我和血鳃从四楼打到一楼,他……太快了。”
不知道水体给血鳃带来了什么加成,他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甚至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肋侧那两组血红色的鱼鳃状裂缝,它们小嘴般翕动着,过滤水中的氧气和能量。
这家伙是能在水底呼吸的,而且游起来像真正的鲨鱼之类的海洋猛兽。
他那种古怪的炸弹也能在水底爆炸。
在岸上,林棋冰有压制血鳃的一战之力,但在水中,他俩基本谁也奈何不了谁。
林棋冰高攻高防控制多,但瞬移冷却时间长。血鳃的暴击能力堪称恐怖,而且敏捷闪避点满。
甚至把时间线无限延长的话,最后在水中胜出的可能是血鳃,因为林棋冰到底是陆地人类。
“他做过人体改造。”路曼正在给自己灌精力药剂,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你知道棚屋区最角落的那一间吗。”
林棋冰曾经偷窥过那,此刻坦然,“我记得那里挂了一具被切割成六翼大天使的人体,就在你们和血鳃定盟的那一夜。”
“怎么哪都有你。”
“继续说。”
路曼翻了个白眼,“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血鳃有两把刀,数据实体改造和伪空间技能。”
“分别指向静默者和污染军团,以及……电视台顶楼那次的镜像投影?”林棋冰了悟。
说到这里,血鳃在顶楼的镜像投影,和十七跨越剧本而来的技能,是否本出同源呢。
林棋冰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路曼表情很复杂,有点灰败又有点轻松,对她说:“你见过血鳃的裸(、)体吗。”
“啊?”她呆滞。
其实不算见过,血鳃刚才只撕了胸肩位置的衣服,以便水波更好涌入肋侧鳃缝。
“或许血鳃在忏悔之城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更久。”路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句怪话,“我见过一次他的身体,那次是失误,我去参观他们的新实验项目,带路的女主播不懂事,我不小心走错了喷淋间。”
林棋冰很难不猜测那个带路女生是底火,但她什么也没说。
路曼抬头望向楼梯间门,水已经渐渐流入六楼,“血鳃的小腹有一个纹身,偏向腹股沟的位置,紫红色,当时我没看清。”
“但是我之后专门翻阅过剩余的历史数据库。”说到这里时,她谴责地看了林棋冰一眼,“有一个已不可考的图案和那个纹身非常相似,我并不了解其中含义。”
“那是一朵紫红色的花。”
林棋冰的眼睛默然睁大,紫红色的花形徽章她知道一种。
晚花红。
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成员?
那么一切串起来了,关于静默者看到特定数值的紫红色会产生躁动和战斗冲动的原因。
甚至于说,同样出自晚花红的树方,他驾驭的万千个秦小先生和秦小姐,也与血鳃制造的静默者同源,只不过一个的材料是人偶,另一个是真实的主播。
林棋冰和路曼的对谈被涌入的水波打断,顶层即将被淹没,她们循着走廊,来到保健院侧面的一处架空楼梯,从那里向下,能俯身看见一楼的收费大厅。
“血鳃要打上来了。”林棋冰说。
【作者之心】迟迟没有出现,代表钢笔、键盘和打字机对目前的情节并不满意,还没到能够结局的程度。
昨日派对们在六楼紧锣密鼓地布控,探测道具在这不太灵,绊线和摄像头之类的老办法成了主流,以及林棋冰的黑晶触腕,也埋藏于各个关键点位。
每个人手上都戴了软皮戒指,互相对了暗号,谨防黑先生变形混入。
“我们可以出力。”刀青主动说,“我变成狼的话,在水底速度也很快的。”
赵德胜阴着脸指出:“但你没办法长时间呼吸。”
两人的纠纷还没分晓,迟一婉的声音带着水波回声,从另一方向传来:“走廊西侧发现血鳃!”
林棋冰一攥拳头,邪祟视觉里,血色鱼鳃带着血腥的笑容,慢慢从转角处出现,他身后——窗外和医院走廊中,还跟着无数道身影。
是被他吸引来的僵尸市民、鬼童、污染手术刀大军,还有那些在水里“滋滋”放电的影像仪器。
这是剧本赋予他的红利,在溺都这种大幅水域的地图里,血鳃天然占领着主场。
“迎战。”林棋冰吩咐侯志把守另一端走廊,自己朝血鳃走去,对方站着不动,不知坏有什么阴谋。
一步,两步,三步……
不太对劲。
林棋冰骤然停住,忽然,中部楼梯间内闪过一道影子,游鱼般强劲快速,直冲胡九万迟一婉的方向,又是血鳃!
第一个出现的血鳃是假的!
果然,引诱着僵尸市民大军的血鳃脸部变形,有半边面孔变成了黑先生的样子,他看上去怪异极了,“嘿嘿嘿嘿嘿……你的运气还是不错……”
她转瞬回防迟一婉附近,可后者扬起的电锯瞬间穿透血鳃的肩膀,一滴血都没带出来,仿佛穿模了似的。
林棋冰的视线骤然落在墙边,那里的展板边框有细细的金属,正好将幽光反射到血鳃的站位。
这个也是假的!
第二个血鳃明显是投影,根本不惧迟一婉的攻击,身形向旁边一纵,可是旁边是空的,他在扑什么?
林棋冰很快意识到,这是来自于血鳃本体的动作,同一时刻,回字形走廊的边角,路曼所在的位置,一道红影如同洄游期的鲑鱼,直插刀青和赵德胜的站位间隙,一道血光闪过。
是路曼,虽然路曼没有协助昨日派对,但她挡在了刀青和赵德胜前面,半条手臂顿时耷拉在身侧。
她的胸口有一点银亮,像是被刺了把断刀。
林棋冰化为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掠过倒地的路曼,追向血鳃逃走的背影。
钢笔无情书写:“英雄得到了信徒的献祭,他拿走本应属于他的果实,即将对狗急跳墙的反派开始最后的围剿!”
而系统的态度不太一样,“各位主播请注意,检测到主播【血色鱼鳃】疑似有违规操作,将于核实后进行处罚,请大家谨慎直播,不要违规。”
水底深青,血鳃逃遁得极其快速,但他在林棋冰的眼里发着亮光——刚才,一颗黑纽扣似的邪祟碎片附着在他的裤角——她追了上去。
黑晶触须编织成的巨网,在血鳃的路线前方凝聚而出,林棋冰借这个机会抓住了他的衣领。 t
两人的战斗堪称粗鲁暴力,不知出于何种默契,高级道具成了拳脚斗殴的辅助,每一次震慑和凝滞,都只是为了方便挥出拳肘,将对方打得更加血腥。
林棋冰双手抓住血鳃的头发,飞身腾起,提膝直磕对方的鼻子,被堪堪躲过,但她将血鳃的后脑勺一把掼在铁扶手上,在水底发出“咣”地闷响,扶手瘪了一块。
血鳃的反击也毫不容情,他好像没有痛觉,或者说越痛越爽,一把扣住林棋冰的小腿,将她往浮散着污染针头的墙边抡去。
“嘭。”林棋冰一拳凿在血鳃肋侧的鱼鳃小嘴上,对方衣料下的腹肌块垒疾速收缩几下,显然伤得不轻。
“咚。”血鳃将林棋冰的脊背跺在凸起的台阶角部,一阵麻痹感袭来,她险些失去对腰椎以下的感知。
区别在于,林棋冰的表情越打越冷,而血鳃越打越脸部红润,甚至疯狗一样喘了起来,眼底浮上兴奋的艳色。
若不是怕暴露底火,她真的很想挑衅一句:听说你以前在晚花红做过?
“我快赢了。”血鳃肩膀起伏着,他连嘴都不擦,任由口角鲜血在水波中散开。
“你赢不了!”林棋冰一字一顿,将血鳃抵在窗边。
狂欢时刻的主播们原则上不能离开这栋楼,只要把血鳃推出去,一定会造成很大的麻烦,甚至让他直接出局。
钢笔终于拾起了几分志气,可能是拳拳到肉的斗殴情节取悦了它,它勉强满意地说道:
“英雄露出了怯相,而本以为的反派则英勇无比,仅剩的双方首领即将分出胜负,难道真的是邪能侵正?失落的队友正在靠近,他带来了噩耗。”
沐朗和迟一婉等人显然是来支援的,他们的神色十分凝重,林棋冰一面压制血色鱼鳃,一面心中升起疑惑,黑先生这么快就解决了?
昨日派对除了胡九万全员在场,而刀青和赵德胜也不在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棋冰想起离开前,路曼胸口发亮的银白色,呼吸一凝。
窗户玻璃碎裂,血鳃不可挽回地被林棋冰推向窗外,但在林棋冰停滞的半秒钟,血鳃手臂一挣,一股凉意穿透林棋冰的锁骨之下。
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像是告别般,对林棋冰眨眨眼。
林棋冰的心脏位置插了一把长剑,前后贯穿,血液从潜水服的裂隙滴落,她僵直在原地,如同每个受了致命伤的濒死之人一样,面容发木。
同一秒,血鳃坠向楼外,滑入深渊中,代表失去了这一场的游戏权利。
沐朗等人奔向林棋冰。
直播大厅的评论区一片死寂,缓缓才有人说话。
“啊……不是吧,冰神被一剑穿心了……”
“不要啊啊啊啊我的冰神!!”
“走好,我最喜欢的罪人主播。”
“一个时代就这样落幕了吗???”
林棋冰的手握上剑柄,微微用力,长剑被她生生拔了出来,带出一片血污,这一片死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神一如平常,不过鉴于她平时的样子就和死了差不多,现在倒也没什么分别。
没有主播能在被刺透心脏后还活下去,尤其是溺都中医疗道具效果减幅至10%。
可是偏偏,林棋冰没有心脏,她胸腔内的那个位置,是空的,只有一颗邪祟凝聚出来充数的黑球。
她的心脏在右眼里。
钢笔摇头晃脑,“反派的女性领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将有点毛病的英雄打出局,她所引领的最完整的这一队,终于获得了这场冒险的胜利。”
林棋冰手中出现了一只全密封的匣子,没有一丝缝隙,但敲击可知内部中空。
系统的声音传来:“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道具【作者之心】,剧本探索度99.99%,狂欢时刻已结束。”
“好剑。”林棋冰端详那柄长剑,寒芒花纹古朴,像是古欧洲教廷的古董。
“是好贱,贱人,贱死了!”迟一婉眼泪都吓出来了,扶住林棋冰,狂骂血色鱼鳃。
直播大厅评论区飘过的一阵阵问号,主播们看不见,林棋冰的伤处很快被邪祟触须缝补,出血止住,只是她比之前虚弱很多,随着队友们向来处游去。
林棋冰问起他们下来的原因时,众人齐齐沉默,沐朗垂眸道:“黑先生死了。”
“怎么死的。”
迟一婉接过沐朗话,“是路曼。她,她抱了黑先生一下,但是路曼现在也……不行了。”
林棋冰刚刚就有想到,血鳃的疑似违规播报从何而来。
路曼胸口的一抹银亮不是利刃,而是解构之泉!
想必是黑先生所携的解构之泉,他自己不愿冒险使用,便被血鳃要走,突袭六楼时用在了路曼身上。
大约在林棋冰追击血鳃而去后,路曼虽然不晓得解构之泉,但察觉到自己必死,或是预判此物的伤害性,出于她的性格,强行给了黑先生一个死亡的拥抱。
“她人呢。”林棋冰推开楼梯间门。
六楼已经被淹没了一半,路曼半边身子浸在水里,被刀青和赵德胜抱着,而不远处,黑先生躺在窗台之上,胸腹处一片银亮。
林棋冰先经过了黑先生,后者的内脏已经暴露在空气中,被解构之泉侵蚀得七零八落,基本快没气了,他仰面朝天,喉中“咯咯”作响,两只手在自己的胸腔和腹腔内抠弄,试图将解构之泉清理出去。
但没用,他的手指亦沾满银色,已经被解构到根部的指节,如同光秃秃的圆球。
她将【魂灵回响】交给侯志,示意他去取黑先生的血。
林棋冰走向路曼,水里漂浮着不计其数的废弃医疗包,她腹上盖着一件刀青的衣服,人还能眨眼。
这已是生命之火最后的余温。
路曼的手没有沾染解构之泉,林棋冰停在她不远处,刀青和赵德胜双眼赤红。
濒死者用眼神表达了想要单独相处的愿望。
其余人等被挥退,刀青和赵德胜是被拖走了。林棋冰站得离路曼近了些,她的手被碰了碰,是路曼在摸索。
路曼的双眼直对着天花板,“我不想死。”
“嗯。”林棋冰反握住她的手。
“我是不是……得太晚了。”
林棋冰知道,路曼指的是脱离血鳃一方这件事,投机者被真正凶恶的人背刺,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路曼的眼睛有点失焦,瞳孔放大,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有些扭曲,又像是笑,“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我知道。”林棋冰握得更用力一些,但路曼的手在变软。
“可等我死了……”路曼像个小孩子似的,嘴一扁,带出哭腔,“我的遗骸之盒还会被传送回忏悔之城……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她的挣扎变得激烈,林棋冰任由路曼牵动自己的手腕,后者忽然找到希冀似的,睁大迷蒙的眼睛,她实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视觉已经沦丧,“你能毁掉我吗?毁掉我的遗骸之盒,我不愿意它再回去了……”
路曼的声音磕磕绊绊,“那片该死的夜空里的地球,无时无刻不折磨我……去它的忏悔,去它的地球……我哪都不去,我恨这一切,我……我恨我!”
“我明白。”
一滴眼泪沁出路曼的眼角,被林棋冰淡淡拭去,她帮路曼将发丝掖回耳后,后者冷静了一点,气快接不上了,呜咽声仍然绝望,“不,你不明白。算了,我懒得再恨这恨那了……”
“我会埋葬你。”林棋冰垂下头,看向路曼失去视觉的眼睛。
“是么……”
“那是一个不属于忏悔之城的地方,很温暖,很安静,有阳光和树林。”
“听上去真是个好地方……”路曼的嘴唇勾了勾,像是想出一个坏主意似的,蠕动出气声,林棋冰得贴近耳朵才能听到,“求求你把忏悔之城毁掉吧。”
“到那天,会有一个死掉的坏女人的灵魂很高兴……如果我有灵……”
路曼的声息戛然而止。
林棋冰的表情仍然平静,她伸手合拢路曼的眼睛,没有揭开覆盖路曼的那件衣服,其下的身体已经扁成一层,下一秒,衣料凹陷下去,在触碰到某处的时候骤然消失。
她听见不远处的赵德胜发出哭声。
路曼的身体也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只雪白的遗骸之盒。
第274章
“所以,这座城市最后为什么会出现洪水?”侯志表情有些复杂。
自从【作者之心】出现,水面就不再上升了,反而有渐渐下降的趋势。
林棋冰拾起路曼的遗骸之盒,把里面t的道具物品倒出来,只留下两条红裙子和路曼常戴的手链在盒里,她这么厌恶忏悔之城,想必也不愿和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埋在一起。
其余道具打包交给赵德胜,后者双手颤抖地接过。
“因为钢笔也好,键盘和打字机也好, 属于摸鱼大王他们的故事写不下去了。”她回答。
“写不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林棋冰将MP3 、手包和【作者之心】并排放在一起,“因为摸鱼大王、熊熊还有严宾,都是正常的好人。”
“好人?”侯志有些疑惑,难不成非要是坏人才行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噢!我明白了, 就像钢笔这一路上对咱们做的事一样,咱们前期就是因为一味冒险,没有主动去伤害其他队伍, 或者伤害其他人, 才导致杀害了胡森的血鳃一队占据上风。”
主播们纷纷意识到其中怪异, 中规中矩靠自己破局的昨日派对被描述为“反派”,而出手伤害了其他人的生命洄环,则被摆到“英雄”的路线上。
林棋冰垂下眼睛,“这个剧本背后执笔的手,从一开始评定剧情合格度的标准,就不是品质或正义,而是故事的戏剧性。”
它想看到正义之士沦为邪恶, 普通人在人生的压力内核中被逼疯,最后做出反社会甚至反人性的事情,就像很多恐怖片的主角。
这才是它想要看到的戏剧性,也是它不断用绷带人、镜子和岔路来挤压催逼前三个受害者的原因。
但可惜的是,摸鱼大王他们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他们没有在【作者之心】的预设下,去拿起刀,朝向别人,而是自己孤零零地被逼疯。
“剧本愤怒极了,所以它降下一场大洪水,神罚杀死所有它认为的庸人,也就是没价值的角色,将这座城市变为溺都,来造就新的背景,引入第四波受害者。”
“也就是我们,还有互助者和生命洄环。”
迟一婉皱起眉头,“它凭什么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神?它也配吗。”
它实在和那些孤立摸鱼大王的人、 PUA熊熊的家长,还有把严宾甩在时代末尾的人,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主播们都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还好,最终是昨日派对赢了。
“这个剧本的作者就是系统吧。”侯志嗤之以鼻,“它不就一直这么对待主播吗,角斗日什么的,垃圾。”
几人说话的时候,系统声音无情响起。
“恭喜【昨日派对】团队通关剧本【溺都】,系统正在结算奖励,请稍候……”
林棋冰等人脚下的洪水开始褪去,而天光愈发明亮,这是第一次,溺都在青天白日下恢复了原貌,只是城市空荡,曾经逝去的人们再回不来了。
天亮了。
“本局主播人数:15,通关人数:14。”
“主播【林棋冰】综合排名为:1。授予个人mvp称号。初始奖励80000点券,局内表现额外加成奖励50000点券,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1310000。”
“【昨日派对】团队综合排名为:1,授予团队mvp称号。全体获得晋升积分猎夺赛决赛资格,请再接再励!”
“本局【互助者联盟】小队【右眼】死亡,击杀者为【生命洄环】小队【血色鱼鳃】,额外奖励积分10850000点,全队获得晋升积分猎夺赛决赛资格。”
“道具奖励发放中……”
林棋冰看了眼刀青和赵德胜,这两个人就此出局了,如果皮百里和钱默东没晋入决赛的话,那么整个互助者联盟都无缘黑信封了。
没有任何东西增减,林棋冰还是拿着那只全密封的金属盒子。
【作者之心】
道具等级:未知
是否专精:未知
耐久度:三次
使用效果:主播使用该道具前,需自行找到开启方法。本道具可以短暂书写当时间线的进程,或者小幅度改变任意世界线的已有进程,只在每次摇出的随即时间内生效。
*备注说明:本道具副作用强烈,尤其在将“复活某数据实体”作为改变的情况下,百分百概率会招致更恶劣的后果,请主播谨慎使用。
林棋冰挑了下眉,如果她用这个【作者之心】复活迟一韶,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复活回来的不是迟一韶,而是什么怪物?或者说复活别人的代价是使用者的生命?
可它为什么要强调“复活”这件事呢。
除林棋冰以外,其他同伴获得的道具奖励也非常惊喜。
沐朗拿到的道具和严宾有关,是个打火机形状的【分路器】,面对一条道路时,按动【分路器】,可以另外生发出一条不存在的岔路。
使用者可以分出幻影,同时走两条道路,并在岔路末端选择实际上走其中哪一条,从而规避另一条路的危险。
迟一婉的道具奖励来自熊熊的故事,是一张【空白成绩单】,她可以在空格里填写其他数据实体的名字,在接下来半小时内将其作为“榜样”,完全复刻榜样的能力、外貌甚至手持物。只不过半小时后,会陷入多种负面效果。
侯志得到的东西最有意思,和摸鱼大王有关,是那只古旧的【摸鱼随身听】。它的效果是戴上耳机播放音乐后,即可进入不被外界打扰的摸鱼状态。
摸鱼状态其实就是一种近似无敌状态,不会被选中攻击,而且能无障跨越物理阻碍,无视火烧、水淹、电击等负面状态。
但持续的时间很短,基础数值只有五分钟,按照使用者的决心和意志力加成,最高可达二十分钟。
只不过在摸鱼的时候,侯志本人也无法对外进行攻击,但是这里有个空子可钻,那就是侯志身上佩戴的自触发反击类道具,譬如定时弩弓之类的,不受【摸鱼随身听】的干扰。
胡九万抽到的道具和剧本关联不大,是一只泡泡机,在里面放入不同质料,可以吹出超大泡泡,作为个人或者建筑的防御罩,但防御强度和特性随质料变化而不同。
最坑的一点也在这,【超级泡泡机】只有裸机,不预带任何质料样品,全靠他回去后自己做实验。
如果找不到合适材料,他就只能吹普通泡泡玩了。
迟一婉拍拍他的肩,“老舅,有宋启三在呢,他绝对爱这个爱疯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林棋冰等人回到了忏悔之城。
中央广场的台阶雪白,在夜色中散发出莹莹光辉,返回时正是深夜,他们对其状态面版的时间, 23点整。
奇异的是,整个广场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周围人影幢幢,一落地就感受到肃杀之意。
发生什么事了?
林棋冰一队向外警戒,隔着奔跑的人群,看到了来接他们的李再和焦糖,李再的面色十分紧张,但不算焦灼,见到林棋冰等人松了口气。
一条提醒在视线中弹出:“主播请注意,您处于角斗时间!”
忽然,广场另一角传来一声惨叫,那些埋伏于周围的人仿佛受到感召,攻击类道具的光效不断闪烁,远处燃起浓烟,好像是什么地方开战了。
李再小跑过来,一行人护着焦糖往广场边缘走,他急促道:“团长,我是今天中午回来的,角斗时间提前了,生命洄环自天黑起就开始戒严,各处情报网显示,他们在朝主城区中部方向聚集。”
中部方向?林棋冰一愣,那不是互助者联盟的驻地吗。
“所以我推测,这是一场针对互助者联盟的围杀。”李再拉开防弹车门,一行人驶上马路,绕开前方的一场场车祸。
“而围杀的吹哨时间,就是你们的返回。公屏上能看到,您和路曼和血鳃在同一个五星剧本里。”
林棋冰眉头一皱,“这么快的速度,如果不是血鳃有在剧本内和忏悔之城联络的方法,那就只能是……”
“是在他进入复赛之前,就预先设计了这场计划。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互助者联盟存活到决赛。”
而路曼在剧本中死于他手,也只是血鳃的意外之喜罢了。
李再打着方向盘,转向一条边缘公路,从后视镜看林棋冰,“团长,路曼……没了?”
“没了。血鳃下的手。”林棋冰的手搭在腰部,胸腔隐隐传来疼痛。血鳃那把剑妙得很,好处在于没心脏的她伤得真的不算重,坏处是肺脏表面被略微划伤,而且胸背上的洞穿伤口迟迟没有愈合,只能用黑晶填补起来,这样就和没受伤一样了。
只是身体上多了道贯穿口子,总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透过车窗向回看,血鳃一队和赵德胜等残部的t传送落点和她不一样,中央广场现在被生命洄环围了,也不知赵德胜和刀青跑出去没有。
两条邪祟触腕潜入地底,朝中央广场的位置游去,可是逡巡四边一圈,也没看到刀青和赵德胜的影子,那里的静默者们正在大肆搜查,想必他俩是溜了。
她问:“咱们这段时间如何?”
“一切正常。”李再微微扬了扬下巴,“您之前敲定的防御部署很有效。”
他指了下不远处经过的公屏,昨日派对仍然是社团第五,但是距离第四生命洄环的积分差距已经微不可察,若不是血鳃击杀【右眼】路曼,赢得大额积分奖励,想必他们已经超过生命洄环了。
而个人积分榜上,林棋冰已经以A+的等级位列前五十名,刨除掉那些僵尸主播,她便算是跻身忏悔之城的前十位,与香英兰和树方为一个层次的了。
李再开车兜了个圈子,从提灯人驻地借道,远远途径了互助者联盟的驻地,那座帝政议院风格的白色八角大楼,已经在夜幕中燃成一把火炬,不知明日是否会彻底坠落。
而公屏仍然在变动,互助者联盟的社团等级在肉眼可见地滑落,已经掉到前十社团的尾巴,还有继续往下掉的趋势。
个人榜上佩有赭色银针徽章的主播名字,也在略微减少,还有一些僵住不动,林棋冰不敢预料他们的结局比死更好。
“皮百里回来了吗。”
“没,还在剧本里,但估计快了,也就今晚前半夜的事。”李再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互助者联盟完了。
回到驻地,林棋冰一踏入总部就开始处理这段时间的工作,李再已经解决一大部分,剩下更为紧要的,她必须逐一过目。
抽空给钱默东发了个消息,又让李再安排蜜斯小姐出巡,暗中寻找刀青和赵德胜的下落。她放下手机。
沐朗端着宵夜进来,今晚的菜色是红烧肉土豆球,炭烤时蔬串,还有菠萝鸡腿肉饭,他帮林棋冰倒了杯安神的果茶,“咱们要插手互助者的事吗。”
林棋冰沉吟片刻,摇摇头,互助者那群人里十个有八个拎出来都是黑方中的黑方,做过的坏事可以多扩写一本刑法。
稍微能摘干净一点的那批——谈不上善良但是深谋远虑的——都被钱默东带着叛逃了。路曼之前真是带着一帮豺狼虎豹在求存谋生。
像刀青这种被义气和情分裹挟进去的奇葩傻白甜,少之又少,就连赵德胜的手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随他们去吧。有上门来投联军的就先监禁看管起来,但我猜没多少。”
林棋冰猜对了,她的宵夜还没吃完一半,李再就进来汇报:“团长,目前存活的至少三分之一的互助者,都缴械投降,投入了血色鱼鳃的队伍。”
沐朗耸耸肩,“他们就不怕被变成静默者吗。”
“血鳃提出了很丰厚的俘虏待遇。”迟一婉推门而入,带进一身霜气,她刚从驻地边缘的情报流集站回来,忙得马不停蹄,“他承诺今晚投降的互助者可以转入生命洄环,并且在他们没有倒戈相向的前提下,不会将他们改造成静默者。”
李再嘶了一声,“谁会信?他们双方都没法信任彼此吧。”
互助者难道会相信血鳃的人性和善心?血鳃又怎么确保等皮百里或者新的领头人归来,互助者们不会马上倒戈相向,甚至成为卧底?
迟一婉坐下开始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地说:“血鳃开的道具点券待遇条件很好,利益是其一。还有其二,加入生命洄环的条件是,在放下武器投降之前,要先用它们杀死身边的一个互助者同伴。”
投名状。
矛盾在这个时候被转移了,从血鳃对互助者,变成互助者对互助者,这是在掐断败军们的回头路。
哪怕皮百里回归,路曼甚至伯劳鸟重生,都没法收拾起一个从内部被破碎掉的互助者联盟。
林棋冰心中骇然,倘若这次没了的是她,那么昨日派对也会被血鳃这样击溃吗?
不,想来是不会的,她身边的核心同伴不乏智略强力,社团内主播们大都勇义双全,所以他们才能聚集在这里。
哪怕将来有一天没了林棋冰,剩余的昨日派对也会组织起联军,继续在反抗血鳃甚至忏悔之城的路上走下去。
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污染值,刺眼极了,九开头的两位数。
“找到刀青和赵德胜的踪迹了吗。”林棋冰敛眉。
“还没有。但好消息是投降的队伍里也没有他们。”李再回答。
又过一刻钟,开始有被杀慌了的互助者苍蝇般撞到昨日派对驻地,乞求容身收留,过一会又陆续来了三个,都被缴械搜身确认并非静默者后,带到林棋冰面前。
这四个人里有三个是面熟的,曾经在与昨日派对甚至白鸽作对时高高在上的冷傲,现在已经被彻底击碎,他们弯着腰,汗出如浆,甚至不敢直视林棋冰的眼睛。
带人进来的栀子附到林棋冰耳边,“他们闯过来的时候被咱们的巡逻组看见了,有些议论,在猜老板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大会议室内自动生成隔音屏障,林棋冰看向同伴们的眼睛,“你们怎么想?”
“不如赶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这事也和咱们没关系。”胡九万说。
侯志挠了挠下巴,“其实收了也行,毕竟咱们昨日派对统领联军,代表活人和正义的一方,不给他们正式成员编制,留下做点苦役或者脏活累活,也能彰显一下咱们的风骨。”
胡九万斜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心,只是那四个愿意吗。”
栀子含笑,“外面咱们的几个小姑娘和小伙子是和互助者联盟有仇的,他们今天可高兴了,说您可能会……”
“会什么?”
“会当众处死互助者联盟的这四个余孽,用他们的血来给联军祭旗。”
互助者联盟的确是沾了不少白方主播的命,众人义愤填膺也是有道理的。
“不行!”说话的竟然是最恨互助者的迟一婉,她厌恶地看了眼屏障外的四名互助者,对林棋冰说:“这样就中了血鳃的计!”
林棋冰代表的联军,和血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具有人性的、可依靠的一支强大力量,所以昨日派对才会众心所归,给那些不愿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主播,一处栖身安心的家园。
构成这一点需要三件事,强大的力量,敢于主动碾压黑方的强势态度,还有一双干净的手。
至少明面上应该是干净的。
所以当众处死不是最好的计策,有人会觉得树立威望,但也有人会认为林棋冰和血鳃,其实没什么区别。
而且会影响到其余介于黑白之间的主播,包括钱默东一派对联军的信心。他们都很害怕被清算。
林棋冰难得面露温和,她继续问迟一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迟一婉沉默片刻,说道:“老舅和侯志的说法都有道理,咱们不如折中,把他们暂时收押起来,等到明天再扔回忏悔之城,剩下就是生死有命了。”
至于他们之后是投奔钱默东,还是等皮百里归来再行集结,就不关昨日派对的事了。
侯志面露难色,“如果咱们这不押住他们,他们一出门想起无路可活,干脆交投名状降了血鳃,那不是给生命洄环送人吗。”
栀子冷艳笑着坐下,把玩自己的一缕长发,“对啊,我还是觉得祭旗比较好,也不用大张锣鼓的,静悄悄处理掉,教育教育内部目击到的那几个孩子,没人会知道他们来过。”
在场的人脸色一白,林棋冰却知道栀子说笑的成分比较多,无奈扶住额头,“好栀子,你不是最擅长让活人封口吗。”
是了,当初下水道老鼠窝的风声就是这么捂住的,栀子的绝活就是用巫术控制他人的口舌。
事情就此敲定,林棋冰抬手解除隔音屏障,来到那四名互助者身前。
四个人低着头,为首的嘶声道:“林团长,我们以前有过节,但我知道您的品格是忏悔之城里最高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保证以后不做坏事了,求您救救我们!”
“我这留不了你们。”林棋冰说,那四个互助者的脸色一白,眼神灰暗绝望,她转而道:“但我能给你们找个不好不坏的去处。”
“好谈不上,他未必会对你们有多好。但也不太坏,总比变成血鳃的工具强一些。”
“不过在此之前呢,你们得配合接受一些安全手段。”
她缓缓俯身,“互助者联盟曾经的钱默东队长,你们应该认识吧?”
四名t互助者的眼睛骤然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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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团长,您之前和钱默东发消息,就是说这件事。”大会议室又空下来,李再叹气,“您早就预料到会有刚才的局面了。”
林棋冰用勺子搅拌凉掉的宵夜,肉有些发腥了,她合上盖子,“是啊。昨日派对本部实在不适合有互助者公开存在。”
不过钱默东那里对四名互助者来说,也不算什么福地洞天,既然老狐狸叛逃的时候没带他们,说明这四个人都是敌对派系的,没什么友善度。
连夜给那四个下咒封口,再送到钱默东那边,她也有防止四人去找皮百里的意图。
就在押送队秘密出发后的十分钟,皮百里从复赛剧本归来,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率领残兵投了血鳃。
李再挑眉,“他不是破罐破摔的人,而且他先后侍奉过的两位首领,分别死于您和血鳃之手,这其实……”
其实境地相当尴尬了,尤其是对皮百里这种自诩有些气节的坏人。
没过多久,林棋冰收到两条新情报。
一,蜜斯小姐追查到赵德胜和刀青的踪迹,他们最后消失在海螺街区边缘。
二,皮百里没有归顺血鳃,而是集结残余的一小支下属,顶着互助者联盟被待定取消的番号,不知流亡到何处去了。
第275章
皮百里是夜间回来的,一到中央广场,就察觉到四周乱象,领着身后剩余的两名同队互助者,按下隐匿类的道具,从人群边角往外钻去。
那里自然有等着他的人,不会让他轻易跑脱,于是一番纠缠血战后,两个同队下属折得只剩半根独苗,他们终于和冒死潜伏在广场附近的互助者联盟残部碰上。
互助者们已经是一篓被大棒打散的小海虾, 七零八落跳不出来了, 能挣到广场附近接皮百里的亲信,十中无一, 个个都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想必见面更是一番哭诉。
“大约有多少个?”林棋冰坐在会议室桌后,问道。
迟一婉挑了下眉,“不多, 十几二十个吧,他们突围的路上又死了几个,进了忏悔之城再搜罗搜罗, 最多三四十了。”
刚刚系统通报, 互助者联盟由于第一主理人死亡, 社团平均等级下降,已经进入待定区域。
“现在全看血色鱼鳃会怎么做。”林棋冰看了眼沐朗的电脑,各处情报数据正源源不断汇集过来,“有近半的互助者投了生命洄环,如果他将他们改旗易帜还好说,若是还保留互助者联盟的社团称号……”
那么皮百里就得很艰难地和血鳃扳手腕了。
互助者联盟的称号和驻地之争,会是一场有趣的戏码。
不过皮百里到底是互助者联盟的并席主理人,只要他还活着,血鳃就没办法丝滑地占领互助者驻地。
“不能让血鳃得逞。”林棋冰宣布道:“互助者驻地离我们太近了。”
侯志眼睛一亮:“那林姐你的意思?”
“和他们抢。”林棋冰淡声,“和血鳃和皮百里争夺互助者联盟的驻地。”
和占领无主之地不同,在社团没有被取消番号,驻地也没有遭受大规模毁坏的情况下,想要侵吞正式社团的驻地,条件非常苛刻。
第一步还是用特殊颜料圈地,第二步稍有差别,需要保证24小时内,没有任何原社团的成员能进入圈地范围,但凡有踏足,则圈地资格取消,一个月内禁止再圈。
一个月这数是猎夺赛之前通行的规矩,那时候一个月一次角斗日,现在换成了角斗时间,但监管委员会也没说改。
换句话说,圈地这种事,黑方社团一般靠杀,而林棋冰等人是白方,就只能靠围了。
沐朗知机打开互助者驻地地图,投在半空中,林棋冰从中间画了条线,割成东南和西北两半。
侯志问道:“咱们要东南那一半?”
林棋冰的眸光有些冷,“不,全都要。”
东南毗邻昨日派对和提灯人,可堪在家门口作战,不算费力。但西北那一半距离太远,远程出征未免驻地空防,只能借用联军的力量。
迟一婉倒是很高兴,眼中闪出莹莹的光,她攥紧了衣衫徽章上白鸽的那一部分,“互助者驻地东南划归咱们昨日派对,西北那一半划归联军?”
林棋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分别给联军各部发信,还未全部收回消息,李再眼神一颤,将手机拿给她,聊天框另一端是蜜斯小姐。
发来的话很简洁。
“主城区西南,翡翠街区,皮百里。”
皮百里率部跑到翡翠街区去了?他为什么不回互助者联盟驻地。
蜜斯小姐还附了张照片,偷拍角度,是翡翠街区的某一间临街公寓,灭着灯,看上去没有人,但相机夜视功能捕捉到人影轮廓。
皮百里坐在黑灯的二楼窗内深处,旁边围着其余互助者,林棋冰一一看过去,里面没有赵德胜和刀青。
这不应该,倘若赵德胜刀青跟了皮百里,而后者也已经知道路曼陨落,怎么能不仔细询问剧本中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赵德胜和刀青并没有与皮百里在一起,但这又奇了怪了,他俩是皮百里一派的死忠,心思简单,为何此刻不在场。
而且也并没来投奔昨日派对。
林棋冰心头微沉,要么这两人是出了岔子,被生命洄环追得冒不出头来,还没来得及找上皮百里。
要么,就是出事了。
个人排行榜只公开前一百名,赵、刀不在此列,她闭了闭眼睛,又请蜜斯小姐再探消息,转头又扑到联军圈地的事情上。
“他们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林棋冰说的是皮百里,“主城区西南是中立区,再往西一点,就是之前生命洄环和秦宫同时觊觎的那个神秘之地。”
黑发的秦小先生曾在那抢回那些机械废件,想到这里, Ive的照片已经送达,树方还欠着林棋冰一个人情,是时候上门去要债了。
林棋冰又检查一遍昨日派对的筑防情况,北边血鳃似乎对她们失了兴趣,这一晚上只顾着狗撵兔子似的,在忏悔之城里追逐互助者联盟,他一定还有后招。
路曼死前的话还在耳边,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人,林棋冰站起身,独自前往宋启三的实验室。
老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宋启三了,他被徐先生占了窝,只能屈居于旁边另一间新开辟的实验室,林棋冰虽然监控他的对外通讯,但不曾彻底掐断,想必这位互助者的早期孤儿,也已知晓联盟破灭的事。
新实验室的门紧闭着,门边放着冷掉的盒饭,没人来取食的样子。
林棋冰推开老实验室的门,徐怒正坐在一把加大号的扶手椅中间,捧着本思想哲学类的大部头解闷,抬头看她,“林团长回来了。”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像死人,林棋冰坐在对面,开门见山,“夜安,徐先生,我听说血色鱼鳃曾经是晚花红的人?”
徐怒的表情僵硬而迟钝,但其惊讶不像作假,他摇摇头,“不太可能吧。”
“我听说,他的下腹处有一枚紫红色的花形刺青。”林棋冰淡然。
徐怒的手颤了一下,连书签都没夹就合上那本大部头,放在膝盖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那的确是晚花红成员的标志。”
他缓缓拉开袖子,苍白的胳臂内侧,有一枚紫红色的纹身花,乒乓球大小,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暗淡,但又因静默者皮肤死白,倒添回几分鲜亮诡艳。
晚花红早已消失在历史中,成员大多陨灭,徐怒没想到会从林棋冰口中听到纹身的事,幽幽道:“纹身在下腹位置的……一般是我们作为优伶的主播同伴,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
林棋冰当然记得晚花红曾经是以什么勾当控制忏悔之城的,她眼皮一跳,没想到吐槽成真的。
血鳃那家伙竟然真的……
“不过。”徐怒的话锋一转,“我当年在晚花红很混得开,可以说每个成员我都认识,并没有血色鱼鳃这个人。”
血鳃在忏悔之城中崭露头角,是晚花红覆灭后很久的事情,那时连互助者联盟都在伯劳鸟的执掌下霸道很长时间了,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时代。
晚花红主播不计其数,和他们深入交往过外客也数以万计,就算那一批人渐渐被剧本、污染和角斗涤洗干净。说不准就是有人记住了晚花红纹身这件事,暗中流传,又可能血鳃这疯子觉得有意思,照样给自己来了一个呢。
这很t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林棋冰还是觉得不对,转而好奇,“晚花红主播那么多,说不准就有您不认识的,新人或者外围成员之类。”
“不可能。”徐怒断然否定,“我当时负责的是人员调配管理,成员增减都会经一遍我手,直至晚花红存在的最后一天,都是这样的,不过除了……”
林棋冰想起来了,晚花红覆灭的原因,就是被优伶控制到精神崩溃的一名高级主播,发动道具自爆,与那害人的优伶和他认为的罪恶源头——晚花红首领一道被炸死了。
李再当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上述三个人都是男的。
她问:“除了什么?”
徐怒迷茫地看向林棋冰,“除了晚花红的首领兼建立者。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包括我。”
如果晚花红里真的有徐怒没见过的人,那就是神秘的首领了。
林棋冰和徐怒对视,一种恐怖的猜想在两人心中慢慢形成,他俩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血色鱼鳃在忏悔之城里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得多。
他当初没有被自爆的高级主播炸死,而是远遁一角,作为血色鱼鳃重新出场了。
对呀,怎么会呢?
血鳃最擅长的把戏,不就是爆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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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凌晨时分。
林棋冰站在互助者联盟驻地深处,一间停业店铺的门后,冷冷注视外面。
皮百里没有率众返回的原因很明显,是互助者驻地逃出生天的幸存者,给他带去了消息。
之所以说是幸存者,是因为互助者驻地内,已经变成了血肉和畸变怪兽的地狱。
一坨卡车大小的、表面粉色滑腻、下部延展出无数条肉质触腕的怪物,正在街道上蠕行。它的速度极快,在街面拖形成长长的血迹。
怪物表面凸起一个个滑溜的大脓包,鼓张收缩不断,每一个都好像一张模糊的人脸,它在消化它们,最早的人脸已经失去轮廓,变成平滑的圆形凸起,但最新一张还能看出五官,是一个痛苦嘶嚎的表情,大嘴洞张,目眦欲裂。
林棋冰见过那个人,是曾经皮百里身边的一个互助者。
粉色球形章鱼怪物的中间,有一道长长的铁叉勒住,深入皮下,渗出丝丝污血,叉柄握在它身后的一名静默者手中,他驱使它朝另一方向游去。
而街道远处,在互助者联盟的楼房脚下,还蠕行着各种各样的怪物,有四肢伸长如面条一样的人形,还有整个变作一张人脸凳子的畸形物。
污染的尘埃在空气中聚集,形成一阵阵小风旋,又如野马般散去。
血鳃的污染大军被派来了,他之前用浊水打造的奴仆,进入了互助者联盟的驻地,消灭此地包括互助者在内的一切生灵。
那些怪物都曾经是主播。
林棋冰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钴蓝光芒一闪,再度出现在昨日派对总部。
“联军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李再扬头说道。
看过林棋冰带回的录像和照片后,大会议室内齐齐寂静,林棋冰沉声:“给联军的使者们传信。”
众人脸色惊骇,贸然集结攻打那些污染怪物与自杀无异,林棋冰又说:“告诉他们,立刻在自己的领地外筑防,准备清除污染的药物道具,快。”
等到血鳃彻底扫清互助者联盟驻地,那里就会变成他培育怪物的大器皿,到时候污染无论往哪个方向爆发,昨日派对、提灯人、钱默东、蓝莲花还有秦宫,都不能善终。
迟一婉嘶了一声,“他做出这种事,监管者委员会就不管吗。”
看来是没管,主播们沉默两秒,还是林棋冰道:“他们目前处于清扫阶段,还没有下一步行动,我们还剩下一些时间。”
但是不多了。
血色鱼鳃为了扫平猎夺赛决赛,拿到黑信封,绝对会在这段时间朝对手们下手。
当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在一场竞赛中获胜时,这疯子毫无疑问会选择,把所有人都干掉,只他一个人去考试,他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昨夜负责押送四名互助者的胡九万已经归来,带来了钱默东的礼物,是一条项链,末端是一颗含着金属球的水晶。
林棋冰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正在研究黑先生的遗骸之盒,里面放有许多高级道具,命运石,以及那种黑纸蝙蝠。
但唯独不见解构之泉。
只是不知解构之泉是被藏匿在忏悔之城的某个角落,还是已经落于血鳃之手。
“【魂灵回响】怎么样了。”林棋冰问侯志。
侯志干脆地把那支小手枪拿出来,“最后一颗子弹已经沾了黑先生的血,为了存样,我还多取了一些。”他又变出一支小试管。
召唤黑先生的话,就能问出解构之泉的下落,但林棋冰一时拿不定主意,总感觉还不是时机,黑先生还有更大的用处。
正当思索间,李再眼睛一亮,“有赵德胜和刀青的消息了!”
半小时前,蜜斯小姐的线人看到赵德胜和刀青出现在互助者联盟的驻地北侧边缘,两人身上都带伤,畏畏缩缩的,闪过一处街角就消失了。
想来是他俩藏了一宿,天亮时分冒了个头,想去找皮百里,却又联系不上,只能往驻地方向摸索。
那个时候林棋冰也在互助者联盟驻地,只不过是另一头,她叹了口气。
赵德胜刀青联系不上皮百里也是正常的,不少互助者被血色鱼鳃收编,联盟内部的联络方式必然被一并抄了,皮百里肯定不会再用。
“看清楚往什么方向去了吗?”往南是进入联盟驻地,那可不妙。往东是昨日派对,却也不像,半小时怎么也到这来了。若是往北,更不可能,那里是生命洄环。
只能是朝西边去了。
“是向西走的,好像在躲什么人。”李再肯定道。
西边?那里依次是监管委员会、忏悔之塔、蓝莲花驻地还有秦宫。赵德胜和刀青会去哪呢。
“我记得互助者联盟在秦宫是有私人包房的。”李再说。
就是伯劳鸟的那一间,后来被路曼继承,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他俩也算误打误撞,往皮百里的藏身的大方向去了,林棋冰缓缓松了口气,沐朗移来电脑,显示出主城区西部的街景画面。众人眼神一颤。
画面时间就是此时此刻,主城区西部竟然乱了起来,静默者的军队头一次横行在中立区,列队森严,脚步声齐踏,朝某个方向快速行进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翡翠街区,也不是秦宫,林棋冰心下稍定,只见画面中鲑鱼旗帜飘扬,那些静默者的姿态更像是耀武扬威,而非有确切的目标。
如果赵德胜刀青也在那一片,岂不是撞上了。
但在忏悔之城里找两个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又思及互助者联盟驻地的乱象,林棋冰胸中怦怦,直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她知道该去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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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的一楼卫生间,依然宽敞雅致如博物馆。
这里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战乱唯一透进来的表现,只有大堂内没有客人,唯有黑发人偶冲她微笑。
“有人在等您。”他说,目送林棋冰走入电梯。
直登顶楼后,林棋冰第三次来到这个诡艳迷离的空间,树方还坐在那把躺椅上,手持一颗人偶头颅,正持笔轻描细画,那支毛笔每落下一次,就勾勒出很立体的眉眼,连发丝眉毛都是绒绒的,恍若真人。
他手中出现一对黑晶般的宝石眼珠,从内部嵌出头壳,点了睛的人偶脑袋被他移向林棋冰,笑道:“怎么样?”
树方手中的,赫然是路曼的头,或者说百分百仿制路曼容貌的人偶头壳。
“我见到Ive了。”其实是Ive来见她的,不过区别不大。
树方敛眉,表情没什么变化,伸手请林棋冰站到他对面,因为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您想让我如何兑现承诺?”
他当时提出的条件是,三个问题的答案,或者以整个街区的产权或传奇道具,来补偿他答不出的问题。
“我想找两个人。”林棋冰直接道,“刀青,赵德胜,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没头没脑,像是为难人,但数遍整个忏悔之城,也只有树方才能让人觉得能够回答。
他不负林棋冰所望,对着林棋冰看不见的空气中——那里可能存在隐形屏幕之类的东西,过了半分钟,并没有拿出产权地契或者什么道具,而是缓缓开口:“这是两个问t题。”
什么意思?是指一次只能问一个人,还是说刀青和赵德胜现在不在一起?
“你还是换个问题吧。”树方微笑道:“这两个很快会浮出水面,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林棋冰喉咙一窒,通讯器忽然闪烁,她按下,耳机中传来李再焦急的声音,“团长,我们找到赵德胜了!”
树方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另外半张流淌着诡艳的光,似在微笑。
“赵德胜的状态很不好,您快来看看吧!他在猫头鹰街区第三大道。”
“那刀青呢?”林棋冰缓缓问道。
李再默了一下,“……他是一个人,我们没见到刀青!”
钴蓝珠子的光芒如呼吸般闪烁,树方的笑意中带了丝怜悯,友好地说:“去吧,林团长,三个问题仍然有效。”
林棋冰瞬移到忏悔之城的中部偏东,由于能量不足,剩下的路程她只能靠自己。
这里有胡九万藏车的一个点位,她用总钥匙打开车门,一脚油门驶出去,一路狂飙,最终弃车于猫头鹰街区外,在驻地系统上传坐标,自有外部线人会来处理掉这辆车。
李再等人正在一处商场建筑里,林棋冰很快找到他们,李再的衬衫微乱,显然刚赶到不久,旁边站着昨日派对的巡逻队员,他们围着一个人。
躺在地上的人。
赵德胜几乎被凝血染透了,他的皮肤比静默者更苍白,谁都不敢去想他失去了体内多少血液。
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蛇骨形状的创口和擦痕,宛如被一条骷髅蛇绞过一遍似的。
林棋冰认出来了,那是血色鱼鳃的蛇骨钢鞭留下的。
“林,林团长……”赵德胜迟钝地睁开眼睛,神色昏聩,似乎痛楚已经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