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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他们被路曼发现了。

沐朗的小插曲随风而散,林棋冰等人对视一眼,他们此刻并不畏惧互助者的队伍,且不说林棋冰和路曼一样是A级,而林棋冰自己也知道,路曼不是完完全全的对立面。

所以, 她很自然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 看向路曼和她身后的几张熟面孔,“好巧。”

对面显然没想到出来的是林棋冰,随后沐朗等人也跟着现身,双方都有些熟稔地尴尬起来,因为半截说不好是不是仇怨的交情,还是刀青率先热络地笑了声, “嘿,是你们啊!”

不知道是否被键盘抽空了思维的缘故,他的t笑有点傻。

“……冤家路窄。”路曼没给林棋冰什么好脸色,她惯常地昂起脖子,但当林棋冰提出暂时一起行动时,她哼了两声,却没拒绝。

刀青几乎混进了昨日派对的队伍中,赵德胜怎么都拉不住他,他钻在迟一婉和胡九万中间,瞧着那自动飞行的钢笔,啧啧道:

“这是你们的那个道具吧?我们也有,看来大家都差不多!”

他又为了找到新的共同点而高兴起来,探头探脑地,想要知道林棋冰一队的钢笔写了什么,也想把自己队的键盘敲出的字告诉他们。

“我看不到你们纸上的字,应该是有字的吧?”刀青动了动鼻子,“我闻到血味了。我们的键盘也差不多,有一行一行的光字被敲在空气里,你们也看不到。”他比划着。

林棋冰好像忽然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慢下脚步,“哦?你闻的没错,那键盘所吞噬的代价是什么?”

“是思维!”刀青高兴地抢答,下一秒被赵德胜一巴掌糊在颈后,他的表情垮了下去。

路曼过来隔开林棋冰,小声警告,用手肘狠狠戳她的肋骨,“不准套话。”

他们继续在新闻中心内前进,水面已经淹没了大半个城市,但这里的楼层尚有余裕,足有七八层露在水面上。

林棋冰当着互助者们的面,重新割开手腕上的伤口,滴血饲喂给那支钢笔,它“唰唰”书写着:

“他们在电视台兼新闻中心遇到了另一队人,不知是敌是友,这里看上去暂且安全了,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有更为可怕的东西潜伏在这……”

路曼盯了一眼她新伤叠旧伤的手腕,撇了下嘴,“真恶心,不过,你们那边正在写什么?”

林棋冰不回答,只抛过去一个眼神,示意等价交换。

路曼叹了口气,正待指使那个陌生互助者——此刻刀青俨然已经是昨日派对的预备队,赵德胜接替了键盘,而胡森一直冷冰冰地投来严酷目光,他是唯一一个对昨日派对们恶意十足的人——将键盘的新一段叙述抄录下来,并与林棋冰等人正准备手动誊写的纸条交换,可就在这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两边都还没开始抄录,楼板忽地震颤起来,那是一种巨大而可怖的颤动,甚至有墙皮簌簌剥落下来,厄运的预感卡在每个人的嗓子眼里。

“停。”林棋冰按住了双方,“不要转述钢笔和键盘的叙述。”

就在双方抄录员停下动作的时候,这种灾难的异变消失了,而钢笔正在空中飞速记录:

“他们企图和另一队人互通有无,以窥破命运的纸面,但这会招致极其严酷的惩罚,在前方走廊的转角处,有蓄势待发的……”

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墙角之后,有一堆类似头发又类似触手的东西,正在那探出头来,摇摇摆摆,犹如随着水流舞动的藻荇,随时准备扑盖向主播们。

把自己的“命运”告诉另一队同样身负“命运”的人,是不允许的。

就在林棋冰叫停了转写后,钢笔笔尖顿了顿,继续补全了句子:“有蓄势待发的不明物体,他们走过去后,发现那是……”

一行人已经走过去了,刀青叫了一声:“呀,是个衣架子!”

钢笔落下:“发现那是个服装道具的架子。”

果然,墙角后面竖放着一支高高的架子,上面挂着新闻主持人常穿的西装,还有大波浪或者齐肩发之类的发套,刚才支出墙角的就是它们。

但倘若林棋冰没有叫停,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路曼等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地走过去,她一挥手,陌生互助者自动上前翻了翻那些假发,“就是普通物件。”

林棋冰其实很想知道路曼那边的键盘写了什么,是如何提及他们这一队人的,为何剧本不让他们互相串通呢?

“往楼上去吧,水面越来越高了。”迟一婉提议道,她站在离互助者们最远的地方,率先朝楼梯走去。

——在这种被水泡得差不多的建筑里,没有人想坐电梯,那很可能变成吊着绳子的铁皮悬棺。

两支队伍保持了一种互相可见但彼此不融入的距离,除了刀青这个异类分子,轻捷快速地朝楼上走去。

他们经过了一个很大的新闻演播厅,由于隔音墙板,这里显得专业而庄严,林棋冰忽然说了一句,“我感觉有……”

有东西在跟着他们。

但这话不能真的说出来,否则虚惊一场也会变成真的。林棋冰和路曼一齐回过头,身后的楼梯空空荡荡,但总有一种些微的水声,不断滴答在看不见的地方。

“继续走。”路曼作出了决定。

“皮百里去另一个剧本了吗?”林棋冰在路曼身边问道。

“少问你不该问的。”路曼低声回敬,旋即看了眼背后,刀青已经差不多和所有昨日派对都搭了遍话,唯独除了沐朗,“哼,小叛徒。”

两队人马在新闻演播室搜寻起来,找到了最后的几篇新闻稿子,但都没什么价值,不是播报本市农产品展销会开幕,就是写某某新区的绿化工作在督导下完工。

“不应该啊。”刀青的声音依然活跃,“如果这曾经发生过大洪水,那按照故事的尿性,肯定是之前有人做了什么大坏事,总之会有一段恩怨情仇,邪恶研究或者被掩埋的冤案什么的吧……”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毫无证据,林棋冰感觉目前为止的剧本世界几乎是空白的,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忽然降临了一场普普通通的洪水,然后把所有人都淹死了似的。

钢笔的书写仍在继续,“他们来到了新闻演播室,这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就在这时,幕布后面忽然传来了诡异的响动。”

林棋冰同时听见了一阵“滴答滴答”的响声,来自背景幕板后面,那里像是一处可折叠的舞台,幕布后面是一个昏暗的空间,里面积了一滩水。

水,在这个世界可谈不上好东西。

“楼上漏水了,吊顶的布都膨出来了。”赵德胜仰头看去,天花板位置坠出了一个弧形,半透明,淡淡的灰白黄的色泽,一股水腥气扑鼻而来。

那个陌生互助者甚至大着胆子,踮脚用话筒架戳了戳那里,“是软的。”他说。

“这里有纸哎,散落着的,看开页应该是个笔记本。”

在幕布后空间的角落,一把折叠椅附近,有几张被水阴洇湿的横线纸,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已经被泡得晕染开来,看不清了。

笔记本,看起来像是个线索!

林棋冰等人抬起头,只见膨出的灰白色吊顶旁,格栅板的角落,隐隐露出封皮的一角,以及被泡皱的白页,那里真的有个本子。

谁会把本子藏在吊顶里面呢?虽然这个幕布后的空间看上去旧旧的,吊顶格栅也翘了边缝,但何必塞个本子进去?除非有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就在沐朗和赵德胜搭梯子往上爬的时候,林棋冰捡起折叠椅旁边的其他杂物,有一个掉漆的彩色水壶,里面能看见茶叶梗的残骸,还有一副有线耳机,挂在侧幕条支出的钉子上,甚至她还发现了一只发了霉的眼罩。

“有员工照例在这摸鱼。”侯志瞬间发出他的判断,“有茶,有音乐,还有折叠椅,藏在这里岂不是摸鱼的最佳位置?比蹲坑舒服多了。”

另一边,沐朗和赵德胜已经将日记本拽了下来,随之掉落的还有一股污水,赵德胜带着本子爬下,被侯志笑眯眯勾肩搭背过来,不许他独吞那个本子,而站在原位的沐朗,还在向吊顶格板之内探头。

“这块布不是吊顶的衬布吧?”沐朗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它是从更上一层延伸下来的,咱们看见的只是一角。”

他伸出胳膊戳了一下,然后“哎呦”一声,“它有好大面积,堆在里面,这手感……这手感……”

沐朗“噌”地跳下来,不断用纸巾擦着手掌,对林棋冰叫道:“这手感不是布,滑溜溜的,还有点韧!”

“别吓唬人,就是帆布或者油布被水泡久了,长真菌了吧。”赵德胜不太相信。

还未等二人的争论停止,那膨出的灰白色“幕布”,忽然叠起了层层波浪,它拥挤着开始蠕动,就像放大千百倍的毛毛虫的腹足。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下一秒,一绺湿漉漉脏兮兮的头发——巨大的长头发,足有接近两米长,还只是发尾部分——就从吊顶的缝隙中掉了出来,悬挂在半空悠荡。

旋t即,一只可怖的黑白颠倒的大眼球,出现在了吊顶后面,它颤抖着转动,凝视过来,锁定了主播们的身影。

那只眼球有排球那么大。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那灰白色的膨出物根本不是衬布,而是鬼怪的皮肤。有一只巨大的鬼在他们上方。

“快跑!”

林棋冰等人转身就冲回演播室,身后传来吊顶碎裂的声音,一只巨大苍白的手从那破了出来,指甲斑驳腐烂,散发着强烈的水腥味,朝他们抓来。

钢笔飞在一行人身后,沙沙书写,和键盘的敲击声相映成趣,它写道:

“他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多么恐怖的东西,它渴望着生灵,渴望着献祭,逃往走廊真的是正确出路吗?”

林棋冰不知道钢笔会在前方设置什么障碍,但等着他们的一定不是好事,身后的巨大鬼怪已经彻底发现了主播,腐烂的灰白色肢体不断从头顶砸落,一道一道宛如天降石柱,将地板压得裂如蛛网。

黑晶盾壁不断在身后竖起,又被超级化的鬼怪手脚碾碎,林棋冰被迟一婉打了一下,这才收敛了一些,换成更为灵活的黑晶触须,不断将同伴们向前拉拽。

“突然,队伍中的一个勇敢者,决定转身反击,为同伴们的逃脱争取时间。”钢笔的锋芒骤然一转。

林棋冰等人顿时感到无形的禁制牵拉内脏,仿佛催促他们做出决定。

现在必须有个人转身反击,独自面对鬼怪。否则会招致更大的灾难。

“他们疯了吗?”互助者们奔跑在另一侧,赵德胜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但下一秒,键盘不知敲出了什么文字,互助者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迟一婉推了林棋冰一把,自己停步转身,手提电锯回头,一步步走向了那巨大的灰白鬼怪。侯志伸手想拦她,却慢了一步,他张了张嘴,捂住自己的胃部。

钢笔仍在进行血腥的创作,它的称赞十分冰冷,“是的,就是她,真正勇敢的女士,她的光辉照耀着所有人。”

而互助者那边,路曼几人面色铁青地互看了一眼,她的视线移向林棋冰,又移向迟一婉,最后,他们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一婉和巨大鬼怪的决斗已经开始,她薄弱的地方在于体型和力量,但起码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电锯对鬼怪柔软的皮肤来说,有十足的杀伤力。

“嗡嗡嗡嗡嗡——”锯片疯狂旋转起来,将鬼怪身上的水滴,以及些许灰白色的碎肉扬得到处都是。

侯志和胡九万想上去帮忙,被林棋冰拽住,因为钢笔此刻写道:“在英勇的女士和她的同伴们之间,忽然降下了巨大的壁障,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抓住她给他们争取的机会。”

笔触的最后一个末点还未落下,林棋冰一群人和迟一婉之间,骤然落下了一大堆碎石和楼板残块,将他们的视线阻隔开来,上一层的地板塌陷了。

“它让我们继续向前。”林棋冰眉头一沉,“那我们就继续向前。”

“可是,大碗怎么办啊?”侯志的眼神有些发飘,他在发疯似的搜寻自己的道具背包,期望着能找出一种铲平障碍的道具。

林棋冰没有多言,因为那个巨大鬼怪的已经从楼板破洞处,彻底探出半个身子,它伸向了迟一婉的位置。

毫无疑问,这个孤胆迟一婉勇救同伴的桥段,是钢笔给故事线设计的小高潮,他们必须遵行。

但迟一婉的个人结局是尚未被敲定的,虽然大概率会以层层flag的牺牲告终,可钢笔不是还没写出来吗?

就像之前那个墙角后面的衣架子,在钢笔叙述到它之前,谁也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东西。

假如……能用另一个更精彩更跌宕的高潮,取代迟一婉牺牲的情节点呢?

如果钢笔真的是这个剧本的创作者,那么同时排布两个地位相等的高潮,是不是互相冲突?它会修改另一个强度更低的,前提是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

那就创造一个更完美的高潮!

林棋冰带着同伴们向前跑去,他们的“离去”已经被写在纸面,必须象征性遵守,但是来到楼梯处时,她趁着钢笔还没有写下“他们上了楼梯”这样的句子,骤然转身,抬起了手中的发射枪。

一条连着钩爪的攀岩绳登时飞出,牢牢挂在上层楼板的破洞边缘,这一变故甚至让废墟另一侧的电锯爆响都停顿了半秒。

“哎?林姐!”侯志话还没出口,林棋冰就抓住这个钢笔没来得及阻止她的空档,疾疾朝楼板破洞处飞身而去。

这可比隔着一层楼的人鬼大战刺激多了,林棋冰直接到了巨大鬼怪的身边,并且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抄起黑刃,狠狠刺入了鬼怪的皮肤。

“啊啊啊啊——”暴怒的锐鸣声响起,鬼怪收回了探下去的上半身,那张可怖的浮肿的巨脸,缓缓对准了林棋冰。

这场景就像堂吉诃德勇斗风车的时候,忽然另一个人从天而降,使劲踢了风车的屁股。

被鬼怪的目光慑住,林棋冰才感觉到一股凝水般的阴冷感,从脚底爬遍全身。

“这个时候,异变忽然发生,本来已经逃脱的一个疯狂的成员,竟然来到了鬼怪身边,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吸引了鬼怪的全部仇恨!疯子!”

沐朗在另一边叫道:“冰淇淋!它变了,变了!”

林棋冰心中一松,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沐朗等人赶快营救迟一婉,自己则和鬼怪对峙起来。

对方的体型太大了,一层楼的高度勉强够它匍匐趴下,它的后脑勺挤压着顶灯,而下巴支在地板上方不到二十厘米,那张下巴快烂光了的黑色巨口冲着她,正“哧哧”冒出水腥气。

要打,而且要打得精彩,才能完成这段情节,不被钢笔写出更血腥和残酷的“高潮片段”。

林棋冰感觉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一个小角色,正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抗争着。

巨大鬼怪明显也是水鬼中的一员,但它皮肤浮肿更明显,体表溃烂发僵,显然经过巨人观的转变,它朝林棋冰冲了过来。

黑晶盾壁在对方面前薄脆如糖片,林棋冰也没指望那东西能挡住它,除非她付出污染值爆表的代价,才能让黑晶厚到坚不可摧。

她在这层楼间灵敏地跳跃起来,但一力降十会,鬼怪凭借巨大的身形和可怖的力量,很快就将空间严丝合缝地堵死,层层灰白色皮肤如同浪涛的褶皱,在楼板间传递,林棋冰则像一个掉入灰色丝绸堆的小小兵人,被围了起来。

弱点,得找到这个鬼怪的弱点才行。

又是几道黑晶柱子被压碎,林棋冰将自己吊在走廊和楼梯的连接,几乎是擦着腥腻的黑发丝的涌浪,从壁角挤了过去,她离开的地方下一秒就盖上了一只双人床那么大的灰白手掌。

这和打蚊子有什么区别。

林棋冰仔细观察着巨大鬼怪,对方毫无疑问是被淹死的,但为什么会潜藏在演播室幕布后的小空间上面呢?

头发像披挂着的黑色海藻,眼睛像两颗被泡发的大蚕蛹,脸部看不出原貌,嘴唇和鼻子烂得豁了边,耳朵也是一样……

等等,耳朵?

鬼怪的耳朵软软地挂在脑侧,像是被泡软的海绵垫,而在难以分辨轮廓的耳道外缘,有一道依稀可见的沟壑,皮肉略微豁开。

那不像是水浸状态下的自然腐烂,更像是生前留下的某种损伤。

林棋冰的眼睛瞬间睁大,在那个摸鱼空间的侧幕条边,支出的钉子上,他们不是解下了一副有线耳机吗?

莫非耳机的主人就是眼前的巨大鬼怪?

一个场景骤然浮现在林棋冰心头,洪水来临时,幕布后面摸鱼休息的员工,正在听音乐。

听到外面的混乱,那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耳机都忘了摘掉,不防被侧幕条的钉子剐了一下,不仅耳朵豁出了一道伤口,耳机也被挂在了钉子上。

所以,巨大鬼怪会停留在幕布后面的吊顶上,躲藏是它生前的习惯行为。

它就是那个爱摸鱼的员工!

林棋冰福至心灵,几次闪身跑到了楼梯的转角处,忽然转过身,对巨大鬼怪说了一句话:

“喂,醒醒,你领导来检查了。”

她在口袋里握紧了钴蓝色珠子,面无表情地盯视对方的反应,果然,巨大鬼怪的动作蓦地一僵。

她甚至在一张腐烂的面孔上看到了惊慌失措。

但还不够,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林棋冰正准备用黑晶触须和沐朗传个消息,谁知t楼下忽然传来了沐朗、迟一婉等人的齐声朗诵,他们说道:“领导下午好,领导视察辛苦了,我们带您去演播室看看!”

巨大鬼怪的面皮一缩,竟直直缩入层叠的灰白皮肤中,它变成了一个团起来的腐烂大肉球,居然朝走廊另一端滚走了,经过楼板破洞时,还跳起来弹了一下。

而它逃离的原地,一滩水中,躺着一只湿漉漉的老式MP3 。

第262章

林棋冰将MP3捡了回去,擦干净水渍,按键竟然还能开机,于是带回去给同伴们看。

这里暂且安静下来, 日记本、MP3、有线耳机和水壶被放在一堆, 侯志拿起那只彩色水壶, 左看右看, “那个摸鱼的员工应该年纪不大,但是性格古板,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说这话的依据是, 那彩色水壶是卡通款式, 但是非常陈旧,好像用了十几年似的, 很可能是主人从学生时代就保有的物品。

“那为什么不是老一辈人呢?拿了儿孙不要的水壶来用。”沐朗笑着问道。

侯志志得意满地晃了晃MP3,“老一辈人不听动漫歌曲,也不会工作大摸鱼。”

那一小方块绿底黑字的屏幕上, 播放列表最下面是几首动漫主题曲或角色歌,因为这几首的名字里的都嵌了书名号,以及一个表明剧场版或XX季的尾缀。

“它……不,是他,是个长发的男人。”林棋冰回忆着鬼怪身体的样子。

如此, 鬼怪的画像很明晰了,一个二三十岁的长发男性,在电视台或者新闻中心工作,性格可能孤僻, 听二次元音乐,还在使用自己学生时期的水壶,热爱躲在幕布后摸鱼, 还有写笔记或日记的习惯。

侯志还在玩那个MP3,MP3也陈旧不堪,全身都是划痕和磨损,像是二手市场扫来的东西。

“盖子里面有出厂年份,比这两首二次元歌的存入时间早了二十年,不过他什么要用MP3听歌?”

侯志向上翻着歌单,并且拍开沐朗的手。不知怎么的,沐朗一碰到这只古早电子产品,后者就屏幕抽搐,或者干脆自动关机。

沐朗抱着胳膊,环顾四周,“这是新闻演播室,有很多专业收音和摄影设备,可能怕手机造成电磁干扰吧,毕竟老式MP3的结构要简单很多。”

“而且他的歌单只有最早的几首是二次元。”侯志用拇指拨动翻页滑轮,“再往上……这都什么玩意?”

MP3的内存空间不大,基本都被音频占满,从《发现外星人》到《精神卫生科普讲坛》,还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十个主要特征》,和《相对论与世界的维度》。

仿佛一个科教爱好者的私人库存,迟一婉啧了一声,“一起听这些东西的不是怪咖年轻人,就是开始纠结生命哲学和健忘症的中老年人,要么是失眠症患者,要靠这个入睡。”

“也有可能是同时对外星人、痴呆症、精神疾病和高级物理感兴趣的人。”沐朗老实道,旋即被迟一婉驳回去:

“听听这像话吗?还不如说是因为患了痴呆或者精神病,所以开始思考世界本源,怀疑自己的病是外星人的阴谋。”

“电视台这种高精尖单位,很难有痴呆的员工吧。”胡九万小声嘟囔。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只看概率不看单位。”

正当几人小声争辩之际,林棋冰已经将笔记翻过整本,可惜的是,几乎整本都是钢笔写的,由于潮湿和浸水,字迹被融化成了一片,只剩下难以分辨的支离碎语。

林棋冰标注好其中的几页,其中有一页是用铅笔写的,可能那天摸鱼大王——迟一婉给巨大鬼怪起的绰号——没带钢笔,还有几页分别残留着可辨认的孤句。

“这一篇写了摸鱼大王上班一天的日常,从坐地铁到买菜回家,他感觉自己得了脑病,因为周围人的面孔总是产生惊人的变化。”林棋冰翻开最完整的铅笔的那篇,给其他人看。

这片日记处于摸鱼大王日记的中间部分,他说在地铁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上车时很拥挤,旁边站的是一个体味很重的中年眼镜胖子,让他感觉难受,只能听MP3里的声音转移注意力。

但是地铁走过两站后,他从MP3中回神,竟然发现身边的臭烘烘的胖男人,变成了用绷带包着脖子的怪女人,那个女人并不是像做了小手术或者闹风湿那样包一小块,而是从下巴到锁骨以下,全都用长绷带一圈圈缠起来。

怪女人穿的是一字肩领口的裙子,层层绷带打着横圈,一直延伸到领口以内,她好像长了一种苍白的布料构成的皮肤。

“可能是皮肤病吧?”迟一婉说道:“或者做了医美手术。”

林棋冰摇摇头,“不,奇怪的是,那个怪女人身上也散发着和消失的胖男人一样的,臭烘烘的味道。”

而更奇怪的是,原本拥挤的地铁车厢,不知何时空旷起来,连座椅都空出不少,乘客一下子变得稀稀拉拉的。

摸鱼大王详细叙述了一点,从他工作的电视台乘地铁到家需要四十分钟,后半程会经过一个客流量很大的大商圈,按照常理,乘客会越来越多,从沙丁鱼罐头变成压缩沙丁鱼罐头。

但偏偏,他发觉到绷带女人的时候,周围乘客竟然蒸发似的消失掉了。

“可能那天别的站附近有活动,也可能是单纯的小概率事件。”迟一婉耸了耸肩。

林棋冰指向下一行,“还有更小概率的事件,摸鱼大王发现了不对劲的事情,空旷下来的竟然只有他和绷带女人所在的车厢,而左右两侧的车厢仍然是人群满挤,好像大家都刻意孤立这里似的。”

迟一婉更笃定了,“那就是这个车厢里原本有一群认识的人,参加展子或者是一个班级的学生,到站就一窝蜂地下去了呗,恰好留出一片空地。”

摸鱼大王的这篇日记写了很长,那股臭烘烘的味道一直萦绕着他,连做梦都能梦到,而据他所说,这只是生活中许多怪异的其中一种。

“这么说,他怀疑自己有痴呆症或者精神病,是有迹可循的。”

“那怎么又上升到外星人或者相对论的层面了?”

“因为他发现痴呆或精神病,解释不了自己遇到的问题。”林棋冰说道。

日记又向后翻了几页,一些字词和残句已经被林棋冰标注好。

“绷带女人……楼下……第五次……第十一次……用过的绷带在垃圾桶……跟踪……检查结果很健康……白医生不肯给我开药……”

“外星人……迫害……高维度生物……发臭的气味信息……结束这一切……继续斗争……”

这些模糊的字眼能拼凑出一个故事,地铁事件之后,摸鱼大王或许被绷带女人缠上了,经常发现她在跟踪他,甚至跟到了住宅小区,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换下的绷带。

但是医学检查证明,摸鱼大王没有罹患任何疾病,所以他将注意力转向了宇宙科学,或者伪科学。

“一个妄想症患者的心路历程。”迟一婉总结道。

可是真的是妄想症吗?最有力的事实已经摆在众人眼前,这个城市后来被洪水淹没了。包括摸鱼大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死掉。

“或许他只是一个预先窥见厄运的早知者。但是没能理解,更别提阻止这一切了。”沐朗说道。

“可是厄运和绷带女人有什么关系?摸鱼大王总不能真的被鬼跟上了吧。”迟一婉问。

林棋冰站起身,“这就要靠后面的调查了。”

一行人朝楼梯口走去,踏过地上浅薄的积水,但不知为什么,水洼蒸发的速度极其快,林棋冰等人还没走过十米,走廊中的积水竟然干了。

胡九万顺便向窗外望了一眼,面色发亮,“嚯,外面的死水退潮了!”

林棋冰不太相信,跟着低头看去,那淹没了百米高楼的深水,居然已经一退到底,露出了干燥的地面,柏油马路只残余着些许湿迹,仿佛只是昨夜下过一场雨。

“不对,空气怎么突然这么干了?”侯志捂住鼻子,他有鼻炎,对空气湿度非常敏感,“不正常啊。”

迟一婉拍了侯志一下,冲远方瞪大了眼睛,低低惊呼道:“哎,你们看!那边斑马线上有人哎,还有车!”

本来一片汪洋的溺都,不仅没了水,还有路人在过马路,车流停在红绿灯之外,不时发出鸣笛声,城市的喧嚣拔地而起,一派诡异的井然t有序。

侯志吸了下鼻子,在全身兜里找纸巾,说:“要不是还顶着数值面版,我以为咱们回地球了呢。”

“这是鬼怪的梦境。”林棋冰捏紧了手中的笔记本。

走廊另一边走来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很瘦,裹在一身半旧西装里,显得很严整,却又有点土气。

最惹人注目的是,年轻男人梳着一条低马尾,黑色长发颇具古风,但和电视台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怪异。

“是摸鱼大王。”林棋冰听见沐朗在她耳边轻轻说。

摸鱼大王正跟在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后面,确切地说,他正在挨训,虽然看不见五官,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不看你那个半成品,我看你是疯魔了!”领导压着怒火,但摸鱼大王依然不肯放弃。

果然,系统的声音在他们耳边迟迟响起——

“各位主播请注意,你们已进入鬼怪的梦境,请合理扮演角色,努力达到脱出条件,存活至梦境时间线结束。”

正当林棋冰等人思索角色和脱出条件是什么的时候,那个领导对他们一挥手,“哎,你们几个,开什么小差呢!”

好,现在知道角色了,显而易见是电视台的打工人。

一行人小跑过去,站到摸鱼大王旁边,那领导转过空白的脸,用食指对着他们画了个圈,命令道:

“你们,去找谭红,和他搭一班子,把他写的那版稿子拍出来剪出来,然后拿给我看。现在就去!”

说完,领导还对摸鱼大王示威式的挥挥手,“小子,你不是说你出外采拍到鬼了吗。那你就拿着这个,去跟台领导告我冤枉你!看咱俩谁滚蛋。”

林棋冰一行人并不知道谭红是谁,但跟在摸鱼大王身后,他们来到了化妆间,看来谭红是电视台主持人。

他们看着摸鱼大王吞吞吐吐地和一个穿小西装的高发髻干练女人说话,说排了某某演播室,林棋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也上去帮腔,迫于领导的胁令,谭红有点为难地答应和摸鱼大王录一次。

演播室竟然就是之前那个,摸鱼大王和主播们在外等了一会,待里面的一帮工作人员出来,才填好占用时刻表。

林棋冰等人来过这里一次,对器械分布有个大概了解,还是迟一婉用唇语给大家解了围——她学过一段时间专业编导,播音也学过,对这地方算是熟门熟路。

终于将大家都摆在需要人的地方,谭红坐到了演播室的话筒后,迟一婉拨动台子上的某个按钮,一处对准播音位的灯变了颜色,谭红收到信号,放下了温习过的稿子,对着镜头上点位微笑开口。

这篇稿子显然是摸鱼大王写的,是一篇关于本地特色商品的报导,地点在食品加工厂,竟然就是林棋冰等人去过的德旺。

谭红的播音非常专业,声音大气节奏圆融,林棋冰按照迟一婉的指挥,按动控制切换屏幕的键钮,将新闻画面从谭红切成了食品厂外景。

与此同时,在一旁的摸鱼大王激动起来,他静静地喘着气,双手不知放在哪,好像想掐住自己的喉咙。

“就是那,就是那,你们看见了吗?”摸鱼大王蹿到了林棋冰等人身边,用口型说道,这个动静引起了谭红的注意,她面色稍稍有异,但很快收拾好表情。

摸鱼大王指的是外采镜头中,讲话的厂长背后,偶尔有工人从背后走过,身穿工装和防尘帽,口罩后是一张张空白的脸。

其中一个人很快吸引了林棋冰的注意,那人也穿着一身工装,但脖子和脸皮的颜色不一样,脖子更苍白,有层层布料的粗糙感。

是那个脖子上缠绷带的怪女人!

绷带女人在镜头后一闪而过,林棋冰手指抽了一下。随后,在不同采访位置,那个绷带女人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工装或裙装,甚至是清洁工的衣服,混在路过的人堆里,总能闪过镜头边角。

发毛的感觉从背后掠过,这也太诡异了,林棋冰视线一斜,不远处的摸鱼大王已经开始自抱自怜。

“我明白摸鱼大王这么歇斯底里的原因了,他的生活已经完完全全被那个绷带女人入侵,走到哪都是她,甚至不仅是路人……”林棋冰在沐朗耳边说。

至此,实证摆在眼前,摸鱼大王日记里的词句都有了明确指向。

摸鱼大王可能回家看电视,发现女主角脖子缠着绷带。可能去便利店买东西,付好钱抬头看见店员就是绷带女人。甚至去坐出租车去医院,司机还是绷带女人。

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感。

忽然,不远处摸鱼大王的喘息声变大了,这在演播室里很怪异也很明显。

林棋冰看过去,发现他一动不动死盯着前方,也就是演播台的方向,她顺着看过去,下一秒,全身僵住。

谭红仍然端坐台后,仪态典雅,播音流畅自然,但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谭红的脖子被长绷带一圈圈绕住,直至没入衣领。

由于短时间内看过太多绷带造型,林棋冰险些犯了视觉陌生病,以为谭红的脖子变成了工用螺纹金属管,或者马陆的脊背,上面顶了一颗标致的人头。

“3、2、1……”系统的声音响起。

怎么忽然开始倒计时了?还没等主播们反应,系统继续说道:“梦境任务已开启,各位主播请查收。”

林棋冰打开信箱面版,果不其然,多了一封短信。

【梦境任务】:主播应携带目标进行逃亡,为期30分钟,你们必须躲避四处出现的污染,防止污染扩散到目标上,目标感染则视为任务失败。

*备注:期间目标会不定时随机切换形态,请做好心理准备。

林棋冰一行人倒是看懂了,还未做出动作,演播台后的谭红就冲了出来,脖子上缠绕的绷带如虫体节一样蠕动,她直奔呆在原地的摸鱼大王。

“快跑啊!”

“跑啊小伙子!”

“哎他不知道躲。”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摸鱼大王身体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中,原地变成了一只等身抱枕,上面印着一个西装成男身体,但头部披着又黑又亮的长发,甩来荡去,简直像给追星周边做了植发。

“噫,好变态。”迟一婉皱眉头。

“哕,好恶心。”侯志捂住胸口。

沐朗已经抓起抱枕,鹿一样冲过他俩面前,“还等什么,快跑啊!”

林棋冰一行人奔跑起来,身后追着变成绷带人的谭红,他们在白昼的电视台大楼中穿梭,掠过那些工作人员,带起一阵阵惊呼和怒叫声。

他们夹着个等身抱枕冲刺跑,看上去就像携带邪门谷子舞到对家小展,最后被全体追杀的神经病。

梦境时间线的电视台是正常的,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沐朗正要往里冲,就被林棋冰提着后领拽住,“走楼梯。”

他一个字都没多问,径直转向楼梯间,这里比载满人的电梯空旷许多,沐朗高兴地说:“幸好摸鱼大王变了个抱枕而不是别的,轻飘飘的,好带又好拎!”

“就是辣眼睛……”侯志在队尾锁住了楼梯间门,将谭红挡在外面,金属门被砸响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系统的声音响起:“第一轮形态变换已开始,替换次数储备( 0/0 )。”

沐朗还没高兴多久,身形就骤然朝一边坠去,摸鱼大王的等身抱枕瞬间改了样子,变成了同样一人长,但具有三维实体的塑像。

换句话说,它变成了起码有一百几十斤的重工等身手办。

沐朗险些从楼梯滚下去,这下他们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摸鱼大王了。

侯志本来要上去帮忙,却被迟一婉换了下去,后者使了个眼色,“等替换到冰或者老舅的时候,你再搭着一起。”

她提得倒是轻松,可能是拎电锯拎出了经验,一行人在楼梯间健步如飞,越过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林棋冰忽然说:“要来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林棋冰就纵身往迟一婉和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中间隔去,那路人走得好好的,脖子上忽然冒出了一卷绷带,陀螺似的围上了他的脖子。

这就是梦境任务中的“污染”了,绷带人的特性本身就是污染,不仅污染了谭红,现在还扩散到随机路人身上。

那绷带路人朝主播们追过来,已经有第二个人被感染了,估计剩下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走这里!”胡九万熟门熟路地打开某层t楼梯间门,出去后,发现这竟然是他们在梦境外被追杀过的地方。

金属门被“嘭”一声关上,又被胡九万带的锁头扣紧,幸运的是,这条走廊暂时没有人,也就没有突然冒出个绷带人的威胁性。

他们已经在任务里耽搁了近十分钟,摸鱼大王的鬼怪真身不在这个时间线,这里只有一具难以搬动的塑料人体,林棋冰很快作出决定,“咱们离开电视台大楼。”

望着熟悉的走廊,侯志不禁说,“路曼他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棋冰听着侯志吐槽刀青他们没义气,丢下他们说跑就跑,她本想说一句互助者队的选择,也可能也是被键盘操控的,但是看了眼沐朗的侧影,她到底还是没说话。

“不管怎么样,都能确定,这场洪水和本市居民之前遇到的某些不正常有关,无论是他们自身精神上的,还是外界确实存在的。”沐朗抬着手办,喘了口气,“就比如眼前的绷带污染。”

至于摸鱼大王之外的人有没有遇到不正常,还需要他们搜集其他线索。尤其是,梦境时间线给了他们探索溺都的地理条件。

林棋冰一行人向楼下走去,她打头阵,沐朗三人在中间,侯志殿后,倒也避开了不少人,顺利地来到了电视台楼下。

“我的天……”迟一婉轻轻抽气。

在电视台一楼大厅里,稀稀疏疏站着十来个人,同时朝他们看过来。

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缠满了绷带。

第263章

梦境任务还有二十分钟。

他们不仅不能让绷带人碰到摸鱼大王, 自身也不能被绷带人们碰到。

而且,还要达到某个未知的条件。这时间限制既是解脱也是挑战。

“出了门往北跑。”林棋冰小声说道。

摸鱼大王被沐朗和迟一婉搬着,胡九万在侧预备扶助,林棋冰和侯志一前一后, “跑!”

黑晶盾壁拔地而起,将蜂拥过来的绷带人挡向两侧,主播们越过打卡机,发了疯地向外跑去,一下台阶,林棋冰的小黄车就被横放在人行道上。

按理说, 大多数梦境中是不准使用载具类道具的,但是偏偏林棋冰的小黄车具有“驶入幻境”的特性, 算是钻了空子。

摸鱼大王的等身手办被放在小黄车上,黑色登山绳捆了三圈,他们推着小黄车向前冲刺。

可能是上班时分, 街道上的人不多,可周围渐渐有车子停下了,驾驶位车窗后露出横纹细条, 是绷带人。

林棋冰从几条路径中选了最刁钻的那条,她听见沐朗冲着远方叫道:“看那里!”

在街道末端的地平线以外, 有一个橙红色的气球高高升起,它的尾线被连接在某个很远的位置,整体鲜艳而突兀,上面还有字:目的地。

“靠,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侯志骂了句。

不管怎么说,那里很可能就是完成任务的目的地,一行人如同推着板车的菜贩子,埋头朝那边跑去。

他们绕进了电视台大楼附近的一条巷子,这里人少僻静,林棋冰一行人加速向前跑去,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3、2、1……”

“第二轮目标形态切换已开始,请做好准备。”

小黄车座椅发出被绷紧的“噼啪”声,摸鱼大王的等身手办竟然开始膨胀了,它缓缓失去原有的形状,好像一只吹了气的气球。

不,它就是变成了一个气球。一个巨大的,人形的,足有三米高的胖气球。沐朗险些被挤到墙上。

“好像商场开业搞的那种廉价玩偶人。”迟一婉点评道。

“快把它解下来,摸鱼大王要勒炸了!”侯志低声咆哮。

主播们七手八脚地松开正在勒进气球深处的攀岩绳,下一秒,它就直直向上飞去,轻飘飘的速度快极了,还是胡九万眼疾手快,在摸鱼大王的气球脚上打了个拖车结,这才把它拉住。

可是这条巷子太窄了,气球版摸鱼大王就像专门变出来和他们作对似的,在窄墙之间根本塞不下,可任由它飘在上面,那简直是亮眼的活靶子。

林棋冰等人几乎像是偷东西的土拨鼠,东躲西藏地从巷子换到小路,绕过一片公园树林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橙红色目的地气球的所在位置。

是遥远处的一个高层小区,排布密集,典型的鸽子楼,外墙设计和材料都很低廉,橙红气球就是在其中一栋楼里升出来的。

第三轮形态切换,随着林棋冰一行人离开市区而开始,摸鱼大王变成了一辆面包车,车外贴满他的大头和全身贴纸,密密麻麻,侯志评价为:“远看小广告,近看神经病。”

有了辆车,虽然是手动挡,但对胡九万而言不在话下,他们有了载具也可加快速度,只是摸鱼大王变成面包车的体型,这让躲避四周绷带人的触碰变得很难。

林棋冰只能驾驶小黄车跟在面包车旁边,负责外围巡航,沐朗坐在她身后。

不断有绷带人从斜里奔跑过来,甚至街边广告牌中的模特都围上了绷带,还有公交车站牌的年画福娃,脖子上竟也添了横横白白的几笔。

整个城市都被绷带人污染了。

好在胡九万的车技神乎其神,比林棋冰驾驶小黄车也不遑多让,变速箱被他拉得嗡嗡响,车子忽快忽慢如同鬼魅,灵活轻捷得就像一只街面上的舞鞋。

“老舅,你当主播之前,是赛车教练还是玩特技车表演的?”侯志不禁问道。

胡九万脖子一缩眼睛一立,又回了半圈方向盘,啐道:“你老舅我是货车司机!下岗之前,我们厂的原料全是我领的那班人运输。自主就业以后,我在南北公路线跑了小二十年呢。还带会了地雷那小子……”

他一顺口就把地雷说出来了,侯志他们知道,地雷是胡九万的外甥,在他们正式认识胡九万之前,地雷就死在剧本里了,这事一直是胡九万的心病。

林棋冰的小黄车突然从前方降速,与面包车并行,胡九万摇下车窗,林棋冰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前面有火车预警,在降杆了,快!”

在面包车前方四百米,一条铁路横亘过市区和市郊的中间地带,指示灯恍惚闪烁,拦车长杆正在缓缓降下。

胡九万的操作之下,面包车前只有一辆车行驶,左右两旁的车道前方都是空的,但他们正在被后面拥过来的车流包围,毫无疑问,那些车子的目标是他们,每一面风挡玻璃后都坐着颈缠绷带的驾驶员,眼神发阴。

那些绷带人只需要打开车窗,伸手摸一把面包车,主播一行人就全完了。

“变道,趁火车还没到,冲卡闯过去!”林棋冰一边倒退向后让空间,一边催促道。

胡九万好像犯了什么心理障碍,他嘴唇微微发白,目光坚定了几回之后,骤然转动方向盘,面包车一扭身子,从林棋冰让出的隔路线上碾了过去。

而在几百米外,火车已经疾驰而来,它的速度比主播们想的更快,像一头发疯的钢铁巨兽,势要碾平阻挡它的一切。

“啊啊啊啊——”

胡九万在方向盘后大叫起来,死死踩下油门,面包车撞断了升降栏杆,碾过铁道,火车的轰鸣和铁轨震动的声音从面包车窗灌入,车内几人都扭曲地眯起眼睛。

面包车的尾巴擦着火车头,竟冲了过去,只是车身被带歪了些许,胡九万一行人在车内惊魂未定,望着车后如游龙般贯彻的火车车厢,迟一婉忽然叫道:“冰和沐朗还没过来!”

火车簌簌疾行,长不见尾,仿佛没有尽头,而骑着小黄车的林棋冰和沐朗被隔在了另一边,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正当主播们焦灼之际,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火车那边跃起,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白色连帽衫的,两人如同滑过火车顶部的鹰隼,在黑色触腕的支撑下,翻身跳了过来。

下一秒,胡九万感觉面包车顶落了重物,顶壁被敲了敲,传来林棋冰的声音:“快开。那列火车里的乘客全都是绷带人。”

火车竟真的肉眼可见地减了速,胡九万连忙踩下油门,还没开出这条街,就看见身后已经乌泱泱一群人,从火车的车窗和底部钻出,蝗虫群般朝他们移动过来。

他们离橙红色气球越来越近了,而变成绷带人的人,或者说东西也越来t越多,就连街边的垃圾桶和路灯都缠上了绷带,成为不可触碰的污染物体。

“看路,绕过那条斑马线。”林棋冰突然从车窗侧面倒挂下来,吓了胡九万一跳,他连忙打方向盘。

柏油马路上,白颜料涂成的斑马线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质料的变化,它变成一条条粘在路面上的绷带,连同街角的人行道形状,隐隐拼成一个颈缠绷带的半人像。

几乎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林棋冰一行人才驾驶着摸鱼大王面包车,进入那鸽子楼小区内,来到了橙红气球所在的楼下。

这应该是工作日的白天,小区内的闲散住户很少,只有两三个人影从远处晃过,骤然转身,朝林棋冰等人接近过来。

“3、2、1……”

“第四轮变形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或许是体恤主播们难以扛着面包车上楼,摸鱼大王的形态开始坍塌,大家赶紧从车里跳出去,只见它原地扭动变形,最终竟然放大了百十倍,顶端上升至天空,底座扩展为巨大的方块。

摸鱼大王变成了一座金属电线塔,由格架子构成,足足十来层楼高,只比橙红色气球的位置低一些。

“这可怎么搬?”侯志仰望天空,“不过我们已经离气球很近了,只要从楼里面上去,抓住气球,再……不,不能进楼,谁也不知道楼里有多少绷带人。”

迟一婉催促道:“快别磨蹭了,铁路火车下来的绷带人们快追过来了!”

远处的地平线已经涂抹了一层阴云,是整个城市绷带人,都在朝他们的所在位置靠拢。

那有什么办法,能在不进入楼房的前提下,又能摘取到那悬于二十层的橙红色气球呢?

林棋冰冷声说道:“顺着摸鱼大王塔爬上去!”

于是他们开始攀爬这座彩色的电塔,它的主色调由黑白灰构成,能隐隐看出衣服的配色,只末端露出皮肤的粉白。

摸鱼大王被切分为无数格栅,七巧板似的展开大大的空隙,风从里面吹过,没人关心他原本作为人的样子,而他只能站在这里,好好当一座无趣的动弹不得的塔。

林棋冰挑了下眉,从第一轮变到现在,摸鱼大王的工具属性越来越强,而属于人的色彩越来越弱,而这座除了绷紧电线外,什么都做不了的塔,就是生命被器物化的极限了。

沐朗走了一圈,对着附近几栋楼的楼道门挨个踢了一脚,确认它们被锁住后,胡九万又补了锁头在上面,两人对林棋冰一点头。

她向上爬去,身边是侯志和胡九万,而迟一婉和沐朗留在了下面,负责保卫这座摸鱼大王塔,阻挡那些即将到来的绷带人。

林棋冰攀爬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分钟周身就融入了天空,她像一头矫健灵活的豹子,三两下就把胡九万侯志甩在了下面。

“小心。”林棋冰说,在摸鱼大王塔的几米之外,也是十几层的楼道窗户内,有绷带人正悍不畏死地往外爬,离她最近的绷带人一条腿已经跨入高空,而还有更多绷带人在后面预备。

绷带人们看上去像堆积过河的蚂蚁,他们不在乎会有多少被淹死,但只要连人成桥,将肢体的末端伸到摸鱼大王塔上,就算集体的胜利。

“打他们!”林棋冰下令,胡九万灵活地用攀岩绳把自己拴在塔栅上,他操起一根长竹竿,噼里啪啦打向那些冒出来的绷带人,将他们击落,然而地面并没有绽放出血花,底下传来迟一婉的呼叫声:“天呐,他们看上去就像橡皮泥!”

绷带人们坠地,因躯体形变而挣裂层层绷带的却不是血肉和骨骼,而是橡皮泥般具有颗粒的胶质。

他们在地上以饼状摊了一会,随即黏性解除,缓缓鼓起为人形,又被迟一婉的电锯挨个拍扁,她望了眼不远处的绷带人大军,还是选择将他们拦腰斩断,铲到远离摸鱼大王塔的地方去。

“做好准备,大部队要来了。”沐朗站在另一个方向说。

在两人之上,林棋冰三人即将登顶,摸鱼大王塔的最高处,比气球还要低一层多楼的高度。

黑色触腕在林棋冰周身隐隐迸发,但最终被按了回去,梦境里很多道具都是禁用的,邪祟也受到了类似的限制,调度起来异常艰难,十分钟前翻越火车就已经是极限了。

还有一次。林棋冰在心中默默说道,剩余的力量还够用一次邪祟。

“搭人梯吧,林姐!”侯志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模糊,他蹲下来,让更瘦小一些的胡九万踩上自己的肩膀,胡九万撑着那条竹竿,双腿颤颤巍巍。

这已经和恐高症无关了,毕竟他们现在处于近百米的高空,唯一的凭依是系在塔上的黑绳,这值得理解,也不是所有人都敢玩蹦极。

林棋冰先后踩过侯志和胡九万,在中老年人的肩上蹲稳,慢慢站直双腿,她的平衡能力好得吓人,现在伸手与橙红色气球的距离,只有一米多点了。

“小沐他们被围攻了。”侯志的声音也像被压扁了似的,到处忍着劲,他简直是在生扛,“咱们得快一点。”

绷带人们如出巢的蚂蚁,千军万马似的朝摸鱼大王塔奔涌而来,挤满了地面,迟一婉的电锯声转得歇斯底里,随着风声呼啸,瞬间在人群中转出了一片扇形的空地。

沐朗开始想念起阐鸢的□□来,他的蛇鳞绞索都快挥舞冒火星子了,还是难以护住迟一婉的背后,不断有新的绷带人朝摸鱼大王塔冲过来。

两三个速度极快的绷带人来到沐朗身前,他猝不及防地回身,蛇鳞绞索挥退了两个,还剩一个伸手直抓沐朗的面门,他下意识伸出胳膊去挡。

不行,被绷带人碰到会任务失败的。

小臂上已经传来被抓握的触感,沐朗眼睛骤然睁大,一条长长的绷带打着圈,绕上他的脖颈,他感觉四肢沉沉发麻,低头看去,皮肤竟然碎解成了橡皮泥质地。

要变异了吗……

正当心中惊骇之际,沐朗的眼前忽然模糊,他自己看不见,但眼瞳瞬间变成了晶柱太阳花,兔子嘴巴裂到耳根,显得怪异至极。

绷带霎时被点燃了,但烧它的不是火焰,而是散发光晕的细小数字,全然由0011构成的二进制构成,中间带有混乱变化的曲直线段。

可惜直播传输的画面精度不够,倘若足够,便会发现这甚至不是绷带被燃烧,而是数据在不断坍塌,它们自我崩解,好像招惹了某种病毒似的。

沐朗身上的绷带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带眼前的绷带人,它默认对沐朗完成了污染程序,转身朝迟一婉奔去,却被身后卷来的蛇鳞绞索勒断了头颅。

他抬头望向林棋冰,明黄色的影子在天空中熠熠生辉,耀眼极了,让眼睛想要流泪。可就在这时,摸鱼大王塔旁边的楼房,忽然弯了下腰。

那栋高层楼房活了,不知何时,它的上半部分的涂料变得沟沟壑壑,显现出绷带的纹样,而楼房两侧碎砖崩裂,强行分出两条混凝土和残窗做的长方手臂,朝摸鱼大王塔抓握而来。

楼也变成了绷带人。

“小心!”迟一婉尖叫道,周围不止一座楼房在动,它们纷纷活过来了。

沐朗一动不动地仰望着林棋冰,在天空的光辉中,只见她捋了捋身上的最后一条绳索,踩中胡九万的肩膀,纵身一跃,彻底脱离了摸鱼大王塔!

短暂的飞跃过后,林棋冰伸手攥住了那橙红色的气球尾巴,沐朗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蛇鳞绞索在身边的破风声,他的动作灵敏强劲,但他的目光一丝都移不开。

那场景,就像是金色的神谕者不惜殒身一跃,飞翔,然后摘取天空中的太阳。

可惜紧接着是坠落,穿明黄色冲锋衣的林棋冰失去重心,带着红气球栽了下去。

她被吊挂在摸鱼大王塔旁边,顺着惯性一纵,恰好躲开了绷带大楼捞过来的石手。

橙红色气球下方,悬着一个细小的反光的东西。

是一根针。

林棋冰福至心灵,知道怎么结束这个任务了。

梦境任务倒计时还剩最后五分钟,她将红气球对准天空,另一手捏住银针,刺向了红气球。

“嘭————”剧烈的响声在这座城市中回荡,仿佛林棋冰刺破的不是气球,而是梦境本身。

一切东西都静止下来,风息止,日光不再偏移角度,绷带楼房归于原位。

就t连摸鱼大王塔下或堆积或直立的绷带人们,也瞬间化为一滩散沙,沙砾如浪潮褪去,跳跃着消失在绿化带和下水道里。这里瞬间空旷下来。

“你已完成梦境任务。”

“你已完成梦境任务。”

“你已完成梦境任务。”

巨大的发光字句在天空中闪烁,那残破的红气球缓缓升空,汇入了看不清的天光中。

林棋冰三人被空气送回地面,摸鱼大王塔缓缓坍塌,最终凝固成一个人形,他原地坐下,脸埋在长发里,仿佛根本看不见主播们,

只见摸鱼大王慌忙摸遍自己全身,搜出虚幻的耳机和MP3,竟然就这样听歌摸起鱼来。

“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侯志理解地说道:“他一直就是太紧张了。”

“各位主播请注意,鬼怪的梦境已经结束,即将脱出梦境,请做好准备。梦境奖励将在脱出后结算。”系统的声音响起。

林棋冰等人眼前的场景一闪,又回到了电视台大楼走廊,空气寂静苍白,硕大的坑洞横亘在不远处。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死水汪洋。

那个方向有好多被淹到顶的蘑菇盖,不知哪个才是摸鱼大王家的小区楼顶。

迟一婉观察四周后,问道:“系统不是说梦境有奖励吗,奖励呢?”

的确,他们身上没有多出任何东西,老MP3和耳机还在那,日记本也是老样子。

时间却不给林棋冰一行人质疑的机会,因为钢笔开始敲打每个人的头,索要更多血墨。

沐朗包上手指头,将蓝瓣军刀还给林棋冰,他的脸色谈不上愉悦,目光总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的前襟上,像是那里还有一条绷带似的。

“他们从可怕的梦境中苏醒,却堪不破灾难背后的真相。”钢笔唰唰写动,“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捕杀还是重逢?”

楼下的水面越来越高了,摸鱼大王的巨大鬼怪身躯也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那样。

“我现在有点相信,他真的被绷带人缠上了。不过为什么?”迟一婉走在林棋冰身边,“而且溺都中发生类似事件的,肯定不止摸鱼大王一个人。咱们且有的找呢。”

林棋冰点点头,或许就是很多人都发生了怪事,于是怨念之类的东西,才汇聚成真正的洪水袭来,将这座城市淹没成了溺都。

“那边有人。”她拦住迟一婉,一行人并入凹陷处阴影。

走廊尽头,楼梯转角处,忽然探出一张狗狗祟祟的脸,刀青扒在墙后,神情关切,目光旋即落于失望,回头不知跟谁说了句:

“他们不在这了,哎,那现在上哪去救人啊?”

第264章

只见刀青探头探脑了一会,终于缩了回去,不知和身后人嘀咕些什么。

林棋冰咳了一声,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立马又伸出来, 见到她, 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一口白牙, “你们没事?那真是太好了!”

他身后的人也缓缓现身,正是赵德胜,赵德胜的脸色谈不上好看,见到林棋冰一行人,点了下头,旋即对刀青咬着牙说:“没事,没事,我说了他们不会有事,你够了吧?”

刀青跟在林棋冰身边絮絮叨叨, 昨日派对们这才知道,他俩在几分钟前,和路曼等大部队走散了。

确切地说,是互助者的队伍刚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忽然现身的水鬼冲散了。刀青和赵德胜走了半天,找不到人,他便拽着赵德胜回到这里,看看林棋冰等人怎么样了。

“水鬼?”侯志笑眯眯地斜了一眼沐朗,跨出一步, 硬插在林棋冰和刀青中间,刀青恍然不觉般友好道:“是的呢,就是那种灰白色长爪子的家伙, 有好几个。”

他们只能暂且一同行动,林棋冰并没有和互助者分享情报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带上了他俩。

也不知道路曼会作何感想,但看赵德胜的表情,刀青差不多把忘本两个字写脸上了。

此刻确认林棋冰一行人平安无事,刀青这家伙又转而担忧起路曼胡森他们。

林棋冰被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烦得不行,拿出了探测仪器,对准大楼扫描了一遍。

虽然由于浓重的水汽影响,她难以侦测到鬼怪,但主播们的数据实体还是容易发觉的。没过两分钟,一小撮光点就浮现在屏幕上。

“顶楼有人,三个。应该就是路曼他们。不过还有几个死角探测不到。”林棋冰说。

这下赵德胜才松了口气,他不像刀青那样自来熟,自觉地跟在队伍最后面,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但是看到一个猛子扎进敌军的刀青,赵德胜脸上的疲惫感又浓重了几分。

林棋冰等人向楼上走去,经过了刀青所指的遇到鬼怪的地方,那里残留着滩滩水迹,散发着腥气。

侯志勾着刀青的肩膀,把他往后面带,沐朗却没走过他特意让出来的空子,而是与刀青并行,侧头问道:“你考虑过换个社团吗?”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赵德胜的脸一黑,刀青也没料到沐朗会和他说话,一时没有回答。

沐朗仍然浅淡地微笑着,长睫毛垂盖住琥珀色眼睛,温声重复了一遍:“你考虑过离开互助者联盟,到我们社团来吗?”

“哎,朗哥……你这……”侯志本想说当面挖墙脚不好,更何况执掌刀青“狗链”的赵德胜还在呢,但细细一品,沐朗这话又好像带着软刺,将什么东西血淋淋地撕开在了刀青面前。

不管刀青这小狼人如何活泼,如何愿意与林棋冰亲近,他的互助者身份就是最大的障碍,也是潜在的可怕矛盾。

林棋冰与钱默东甚至与路曼有过合作是一回事,但她是否愿意和披着互助者衣服的人发展些深度关系,则是另一回事。

这不是笑容和亲热能掩盖的问题。

林棋冰挑了下眉,全然默许了沐朗如此敲打刀青,甚至也侧头看过去,仿佛期待刀青的回答。

“哎哎,我说,你们是白方吗,能不能不欺负小崽子?”首先开口的竟然是赵德胜,“干嘛啊,当面撬墙角。”

沐朗的微笑明浓了几分,仿佛在对刀青说:别骗自己了,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刀青对于互助者的问题是很坚定的,他向后看了眼赵德胜,又转头看了眼林棋冰,干脆眼睛一闭,无赖道:

“互助者又怎么样?我没害过人,我没沾过白方主播的人命。我和你们是可以做朋友的。”

沐朗的眼神也从刀青移到赵德胜身上,他现在有一种轻描淡写的傲慢,意思很明显。

你刀青没害过人,那他呢?他不是你无法割舍的老大哥吗。

“行了你!”赵德胜往前一蹿,把刀青扯到自己后面,狠狠瞪了眼沐朗,他也不赞同刀青追在林棋冰后面不值钱地跑,但更看不下去刀青被人怼。

空气一阵尴尬,林棋冰终于开口,对着刀青二人,“如果你们有意来昨日派对,我倒是可以行个方便。路曼那边我去说。”

她愿意提供社团方面的庇护,只是曾经结下的因果,真到那一天,还需要他们自己清偿就是了。

“不用,不用。”赵德胜皮笑肉不笑,“我们在互助者联盟挺好的,人得知恩图报。”

他们互助者好像都是这样一意孤行的,之前邀请过路曼,也拉拢过刀青,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绝。

林棋冰也不作强求,转瞬间,他们已经接近了顶层,可这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之前检测到的主播的痕迹,全然消失了。

“团长她人呢?”刀青的声音有些发蔫,四处嗅闻起来,他拽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那东西解了扣,短项链似的挂在领子里。

“小心!”赵德胜将刀青往后一扯,扑面而来的是一道锋利的气浪。

林棋冰等人本以为时水鬼作祟,但又发现那气浪很熟悉,带着火药硝烟的味道,还有酸涩的果香,她顿时反应过来,没想到这次剧本走了“大运”。

“嗨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刀般劈出,高大宽瘦,正是血色鱼鳃。

他周身缭绕着炸弹的火花,穿了套暗红色的西装,扬起一个大面积暴露眼白和牙龈的笑容,整个人像条揭下来的血痂一样,疯狂极了。

几枚炸弹被礼节性地投向林棋冰,爆炸在黑晶盾壁之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剧本不仅匹配到了互助者,还匹配到了生命洄环。

沐朗斜了一眼血鳃的t红西装,轻声冷笑,“他开什么屏,要去主持春晚吗。”

“啊哦,林团长林主播林小姐,你收养了互助者联盟的狗啊。”血鳃射来恶意的视线,在林棋冰沐朗和刀青之间打转,“之前那条已经玩腻了吗。”

林棋冰的表情依然冷凝,不为他的挑衅所动。下一秒,她扑身朝另一个方向翻滚而去,恰好躲过了空气中突然浮现的两枚炸弹,那里的水汽被炸干了,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黑色凹坑。

这是怎么回事?主播们心头大骇。

炸弹是突兀出现在林棋冰面前的,根本没有飞行轨迹,就好像是凭空产生的那样。

“是那里。”沐朗低声说道,他指向顶层角落里的一面镜子,巴掌大小,恰好能将光线反射到刚刚林棋冰的位置,“那镜子有问题。”

而在他们周围,阴影和边角的视觉盲区,可能还隐藏着更多镜子。

另一个疑问浮上林棋冰心头,路曼他们去哪了?

血鳃一出手就是杀招,他以一对敌在场的七个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炸弹仿佛一出漂亮的马戏,全凭依他的心意,四处亮起火花,他们只有奔逃的份。

林棋冰又滚过几米,将血鳃的注意力牵引在自己身上,又有两枚炸弹悄然浮现在她背后,但她全然不躲,沐朗和刀青同时朝她冲过来。

空间的另一角,一根邪祟触须拔地而起,抽碎了那里的一枚小镜子,果然,林棋冰身后的炸弹刚刚要爆炸,就无声息地消失了。

血鳃的这种攻击方式,毫无疑问凭依的是镜子,他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方法,凡是镜子反光照过的地方,都是他的领域。

迟一婉有样学样,也击碎了一枚镜子,但转身就被另一枚镜子反射过来的炸弹炸了一下,好在她被人及时扯开,只是火光炸黑了一角,并未受到严重伤害。

她转头,发现扯开她的人竟然是赵德胜,两者的表情都算不上愉快,互相一点头,分别跑向了其他位置。

刀青伸手扣上了项圈,那黑色皮质的圈环瞬间支出朝外的尖钉,他的人脸急速变形,化为了一颗狼头。

人身狼头的刀青速度快了数倍,他手脚并用在空间中奔跑,身后扫出的狼尾不断抽打着那些镜子。

而侯志在他身后跟着补刀,将被抽歪的镜子一个接一个踩碎,他俩竟然还颇为默契。

“哈哈哈哈哈哈……”血鳃歇斯底里的笑声在空间中回荡,环顾林棋冰等人,“你们……有敲锣的有打鼓的,这里像极了我的马戏班!”

所有人都在跟着血鳃的节奏战斗,他甚至用几枚炸弹烧出一个大火圈,逼迫半人半狼的刀青从中跃了过去,这显然取悦了血鳃。

“笑个屁。”林棋冰盯住那道暗红色的影子,她的触腕已经遍及众人脚下,可没有炸弹蔓延的速度快,他们很快被逼入了一处角落,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引信燃烧声。

沐朗抓着刀青的项圈,将人拖了过来,后者的狼耳朵被燎出一片焦黑,随即沐朗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刀青甩给了赵德胜。

胡九万还在忙着给钢笔供血,他直接将食指放进嘴里吮干,焦急道:“咱们得找条路出去!”

可主播们已然被逼入死角,顶层应该是电视台大楼的排练厅,地板空旷,旁边还有舞蹈扶杆,墙上的大镜子已经被迟一婉的电锯击碎了。

他们此时蹲在一道白墙前面,血鳃仍然嚣张地站在场地中间,沐朗收回蛇鳞绞索,低声道:“他身上有古怪,我刚靠近过去,可根本抽不到他。”

林棋冰的眼睛骤然睁大,虚体!

血色鱼鳃身边为什么没有其他生命洄环?顶层门窗完好,他是怎么到这来的?

不容她想完,血鳃已经厌倦了和他们做这场游戏,看不到尽头的炸弹一一在空气中浮现,仿佛不祥的蝗群,朝林棋冰等人投掷而来。

在同伴们的惊慌中,林棋冰霎时转身,摸向墙角的一个位置,那里看上去平而白,但她的手摸上去时,却抓住了一个看不见的凸起。

与此同时,沐朗已经挡在众人——主要是她面前,扛住了第一波炸弹的爆炸,他受了伤,脸上兔子嘴巴若隐若现,眼睛也隐隐浮现出晶体太阳花的形状。

雨点般击向他的爆炸体,竟然从轮廓处剥落了一道道光圈,仿佛被侵蚀,如果用显微镜看,就能看出是炸弹的外缘被崩解成了无数个0011数字。

作用于主播们的冲击波被削弱了,他们只感觉一阵大风吹过,可是沐朗的阻挡也只有几秒钟,很快,数据崩解的速度就赶不上炸弹的涌潮,火光再次袭来。

林棋冰已经拉开了那扇看不见的门,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直觉认为这样是对的。

“进去!”她踢了赵德胜一脚,对方略微胖硕的身躯滚进了墙里面,这一幕就如穿模般不可思议。

紧接着是迟一婉和胡九万,这两人也看出了点门道,抓起身边发愣的侯志和刀青,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侯志半弓着腰还磕了脑袋,“哎呦!”

“这是哪?不管了,林姐你和小沐也快进来。”侯志使劲把刀青的狼脑袋往身后按,阻止他往外挣冲。

林棋冰揪住沐朗的衣领,往自己身后一带,黑晶盾壁霎时竖起,遮挡了又一轮炸弹雨。

她感觉沐朗的脑袋在肩上动了动,毛绒绒的有些发痒。林棋冰将人往旁边推去,自己竟然在遮天蔽日的炸弹中缓缓站了起来,直面血鳃。

准确地说,是直面血鳃身后的顶层玻璃窗。

“林姐!”

“团长!”

惊呼声低低响起。

林棋冰在火光中抬起手,黑晶瞬间凝结为一把弓箭,箭矢有一米多长,粗如二指,仿佛攻城弩机所用的重箭。

她缓缓拉开了那张黑晶长弓,弓箭对准血鳃身后的玻璃,瞬间发射。她本身不会射箭,动作完全仿自记忆中的伯劳鸟,身后的赵德胜和刀青瞪大了眼睛。

黑色重箭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刺透层层火光,擦过血色鱼鳃的肩头,而后击碎窗玻璃,径直朝楼外的天光射去。

……射偏了?众人面面相觑。

但下一秒,对岸某座楼房的窗户应声而碎,窗后的一面镜子也被击溃成无数粉末。

血鳃的身影闪了闪,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上百枚即将爆炸在林棋冰身边的炸弹。

林棋冰猜对了,血鳃的真身并没有来到这里,他和那些小镜子反射出来的炸弹一样,是一道投影。

而他的投影来自另一栋建筑中,对准这里的镜子,那是一切的源头和开始。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是那个不知名的互助者。

随即而来的是路曼的脚步声,林棋冰等人缓缓从那莫名的墙后空间爬出,站起身时,路曼已经带着胡森和那个互助者来到他们面前。

“你们在这……打了一仗?”路曼微微皱眉,看向混在人堆里的赵德胜和刀青。

她不知道血鳃来过这?

林棋冰拂了下衣襟上的黑灰,如果路曼迟迟才来,那她曾经在这检测到的三个数据实体,是谁?

“我们刚从另一边上来,从未来过这个地方。”路曼对林棋冰的问题不太满意。

林棋冰走到场地中央,环顾四周,可除去已经离开的血鳃,这里的的确确只有昨日派对和互助者两伙人。

“你们刚从哪里出来的?”路曼听赵德胜汇报了刚刚的战况,来到那奇异的看不见的墙门后,里面是个半人高的空间,她抱住胳膊,“倒是好运气,这种地方也能撞进去。可能是剧本的bug吧。”

众人都死里逃生地放松下来,林棋冰心中却知道,那扇门不是她误打误撞摸到的。

她好像……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就知道那扇门的存在。

好奇怪。积分猎夺赛的剧本都是从未投入使用的新剧本,她不可能听过什么风闻,譬如某地图的某位置有暗门之类的话。况且这在忏悔之城中是不允许的。

林棋冰的眼神凝了凝,那个念头更像是突兀地生长在她心中,宛如来到一个曾经到过的地方,被唤醒了某些直觉。

但这没必要和路曼解释。

“血色鱼鳃?”路曼的脸白了白,看向赵德胜所指的外面的那栋大楼,不仅苦笑,“咱们还真是好运气。”

不过这番表情更像是演给林棋冰t看的,她能从路曼眼中窥见一闪而过的振奋,血色鱼鳃实力越强大,就越能证明路曼所选的骑墙之势是正确的。

路曼就是这样明明白白的一个人,倘若旁观到林棋冰和鬼怪只能活一个,她会救林棋冰。倘若某天来了危机,卖掉林棋冰才能活下去,她就会不遗余力地出卖林棋冰。

她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自己更好地生存下去,无关爱恨和情仇。

电视台大楼已经被探索得七七八八,他们应该朝溺都的其他位置行进了,换句话说,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主播们被留在那稍作休整,林棋冰和路曼则来到另一面墙后。

林棋冰冷眼看过去,“接下来一起走吧。”

“怎么,你害怕血色鱼鳃?”路曼嗤笑一声,“叫上我们帮你壮胆啊。”

就好像路曼自己不害怕一样,林棋冰倒是不置可否,她发现自己最近总在重复同一句话,“不是帮我,而是帮你们。”

路曼拧起眉头,刚刚只有赵德胜和刀青还好,若是叫血色鱼鳃看见,路曼本人也和昨日派对一起行动,那么恐怕复赛过后,互助者和生命洄环本就彼此猜忌的联盟,将会直接打破,她算是直接投了联军了。

“不行,不行。说了多少次,你别痴心妄想了。”路曼一挥手,给自己理了理鬓发,“我能带他们在这活到通关,不必倚仗什么人,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林棋冰仍然坚持,“那你把刀青和赵德胜给我。”

路曼好像听到了笑话,“给你?且不说我放人不放,你问问他们自己愿意吗?”

“你去说,他们就愿意。”林棋冰不为所动,“这是为了他们好。”

听听这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口吻,路曼都快被气笑了,回给林棋冰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身边就一定安全吗?看不起谁呢,说起来,这里最容易被血鳃干掉的,反而是你们吧。”

“……”

还没等她说完,路曼就已经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

“怎么样?”沐朗来到林棋冰身边,她轻轻叹了口气,沐朗抓住她的手,手指摩挲过掌纹,“她不肯答应。”

加入昨日派对或者联军,对路曼而言是个从未考虑过的选项,按照她的性格,绝对会认为哪怕跟着血鳃杀人放火,也比和白方主播一起束手束脚来得安全。

林棋冰忽然感到些微的后悔,或许在晏府的剧本里,伯劳鸟陨落的那次,她不该给路曼留那么多机会,“她会把他们,把自己全都带进沟里的。”

“人各有命吧。”沐朗只能这样说,“我们安全就好。”

两队人就此分别,刀青依依不舍地回头,被赵德胜塞回了互助者的队伍中,他们消失在楼梯口。

既然已经和血鳃打过照面,林棋冰也再不吝于使用白鸽载具,迟一婉从破碎的窗内起身,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一行五人附带一支钢笔,全都坐在巨大的白鸽背上,掌舵的是迟一婉,其他人外围警戒,她拉下摇杆,白鸽载具向前开了半米,旋即一头栽向下方,滑翔了近十米后,平稳地飞行起来,只是轨迹有些发沉。

“因为水汽干扰,我们最好短途飞行,不要一下子到太远的地方去。”迟一婉说道。

“朝那个方向吧。”沐朗指了栋建筑,低头把玩膝盖上的打印纸,钢笔仍在唰唰书写。

“经过和第三队人马的战斗,他们终于离开了电视台大楼,离开了和第二队的纠缠。水面越来越高了。”

血红色的笔迹说得没错,随着天光渐软,时间应该来到了下午,溺都的汪洋已经淹没了大部分楼房,只有少数高楼的顶部还裸露在外面。

水腥味离白鸽载具越来越近,迟一婉向上拉升了几米,但这就是极限了。林棋冰凑到沐朗旁边,后者嘟囔了一句,“血鳃对那个小狼人有兴趣,这不是个好事。”

能说这句,沐朗已经是仁至义尽,林棋冰揉了把他的脸,驱散了沐朗别扭的表情,“我知道。”

钢笔的书写仍在继续,“他们在自以为安全地飞行,殊不知,下方已经潜伏了重大的危机。”

“看哪。”胡九万从胸腔中挤出一声,他趴在白鸽边缘,眼皮都在颤抖。

在白鸽载具投于水面的阴影之下,有一团巨大的模糊的暗影,正在跟随他们前行,如同鳄鱼或水怪之类的捕猎者。

而林棋冰等人与目的地建筑之间,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下一秒,钢笔的笔锋一收,竟然写道:“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决定……跳下去。”

第265章

“什么?跳,跳下去?”侯志的表情扭曲了,“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钢笔的命令他们如果违逆,那接下来就会自动进入厄运剧情点, 保不齐会发生比跳下去更可怕的事情。

“可……可水下有东西。看上去很大, 很恐怖。”胡九万小声说。

正当众人焦灼之际,林棋冰捏了捏眉心,缓声说:“大碗,把白鸽载具的飞行高度降低十米。”

降低十米,那几乎就贴在死水上方了,和那未知的阴影只有一道水面之隔,迟一婉不明白林棋冰为什么提出这样危险的指令,但她照做了。

白鸽载具快速下降, 在接触到水面的上一秒才稳住轨迹,他们几乎是贴水飞行。

林棋冰将一支采样试管丢给侯志,侯志手抖了一下,麻利地捞起了几滴死水,他不断擦着自己的手。

“水质有古怪,带有微弱的鬼怪气息,不知道是本身如此,还是下面那个黑影的影响。”林棋冰收回探测仪器,读数分析,思忖道:“具体的分子信息检验需要十分钟,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钢笔已经扭动着身体,显现出一种不耐烦的催促,血墨被甩得到处都是。

林棋冰又看了眼仪器屏幕,“大略指标还算正常,预备好潜水道具,下。”

昨日派对的同伴们各自拿出潜水服和呼吸器,很快穿戴完整,林棋冰打了个手势,众人虽然瑟缩,但还是不掉链子地“扑通扑通”滑入水中。

白鸽载具被迟一婉收起,在水面上方带起一片白影,沁凉的浸泡感渗入皮肤,通讯器在这里用不了,林棋冰等人甫一沉入水中,就感觉被重力拉扯着向下。

“溺都的水浮力有点弱。”她看见沐朗在面镜后做口型,主播们勉力踩着水,最糟糕的要数侯志,他不会游泳,踩水动作也不标准,只能靠胡九万在一边支撑着,才能稳住身形。

他们朝水底缓缓坠去,林棋冰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之前在水下跟踪他们的那个黑影,现在已经不见了。

水下的光线比天上更暗,一切都雾蒙蒙的,染上一层水体独有的阴暗灰蓝色调,时不时有脏污的絮状物漂过身边。

钢笔仍在他们旁边悬浮,它似乎给那些打印纸赋予了防水功能,血墨湿漉漉印注在纸上,并未被水晕散,“他们来到了这个怪异的水底世界,并且朝西偏南35°探索。”

林棋冰看了眼潜水服自带的指南针,西偏南35°的方向一片空茫,只有一栋不知名楼房的下部浸泡在那里,表面显现为灰色,窗户是一个个珊瑚礁窟窿般的黑洞。

她带头朝那个地方游去,耳畔不断划过奇怪的声音,像是水波的挤压,或者气泡的咕哝,脚蹼拨动间,他们用了足足十多分钟才游到那里。

“好黑啊。”迟一婉用口型说道。

林棋冰打手势让众人等在这,自己稍稍靠近溺楼,黑晶触须探出,延伸入那空寂的窗洞内,邪祟视觉很快传回来。

由于是在水下,楼内看上去比干燥时阴森许多,总是有奇怪的动静,水波荡漾,但一时间看不到鬼怪等可疑目标,这里或许是安全的。

他们缓缓游了进去,保持一种在水底借力跃动的姿态,侯志一个不小心身子下坠,踩在了地面上,或者说,这里已经没有地面,最底部是一片片阴影,像淤泥却又不是。

“啊,好冷,我的脚踝被冻住了!”侯志的惊叫声大到隔着潜水服也能听见。

迟一婉和胡九万将他拔起来,底下淤泥般的黑影缓缓蠕动,就像有生命似的。没人想去探究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林棋冰一行人游进溺楼,这个场地比她想的更大,之前看到的楼梯只是巨大建筑的一角,林棋冰看见墙上的五环还有巨幅照片才意识到,这是一处封闭的体育馆,她看见羽毛球网挂在一道墙t后面。

空旷意味着不安,林棋冰等人不敢打开手电,以免光源引来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羽毛球场地,乒乓球场地,那边是篮球馆……”迟一婉用唇语读着墙上的地形图,那块塑料板几乎被泡烂了。

一行人继续深入,忽然,林棋冰感觉迟一婉整个人抖了一下,后者旋即转身,面镜后的脸色不太好看,“有尸体。”

尸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林棋冰向内游了两米,氧气瓶和门框轻轻撞击,在那篮球馆的场内,底部的无边黑影中,隐隐浮现出交错纵横的轮廓,她心中带起一丝不安,潜身向下探去。

摸到了一条硬直的长物体,末端和网球差不多粗,她将它提起来,才发现那是一条布满苔藓的大腿骨。

人类的大腿骨。

而整个篮球馆的地面上,淤淤黑影中,无穷无尽全是人类的骨殖。

林棋冰的眼皮跳了一下,这足有上百具尸骸了吧。怪不得他们一直没看到溺都市民的尸体,原来都沉在水下了。

“哎,它们动了。”胡九万使劲打手势,众人脚底的散落的人骨开始颤抖,而侯志也对他挥着手,因为一具骷髅架子,正悄无声息从胡九万背后站起,那双白骨森森的手抓向了他……

胡九万被黑晶触腕卷住,后面的骷髅抓了个空,几乎像是一个讯号,所有本以为是死物的亡者骨殖,都在同一时刻站了起来,上百颗骷髅头对准主播们,他们被包围了。

这里已经不是篮球馆,而是一处亡灵遍布的水底坟场。

“跑!”林棋冰拽着侯志向外游去,可是水下的阻力大得吓人,他们的速度被严重拖慢,那些骷髅人就像忠实的追随者,一个接一个朝他们飞扑过来。

白骨下巴开开合合,亡者的颅腔内传来听不懂的声响,骷髅头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它们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无数条触腕从林棋冰背后伸展而出,卷住同伴们,宛如一只巨大的黑晶多肢体兽类,或者那种有很多手臂的神话形象。

黑晶螺旋桨在尾部高速转动,他们如舰艇般射了出去,带着一大批狂热粉丝般的亡者骷髅。

林棋冰没有贸然离开体育馆,谁知道外面会不会有整座城市的死者尸体,她带着同伴们在场地内打转。可体育馆就是这点不好,每种场地都很空旷,他们几乎避无可避。

大脑飞速旋转,林棋冰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标识。更衣室。

更衣室总算是正常的房间了吧,而且按照之前看到的布局图,更衣室前面连着篮球馆,后面和游泳馆相接,再后面就是另一道大门,算是可攻可守。

她差不多是把自己和同伴们扔进了更衣室区域,这里的墙壁封闭而曲折,而且令人惊喜的是,非常僻静,他们蹿了进去,选中一个离出口通道最近的分区,隐匿下来。

外面呼啦啦的声音掠过,是林棋冰的一条触手,正搅动着水波,将骷髅们朝另一个乒乓球馆的方向引去。

“它们没什么智慧。”侯志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比划着,“只是单纯地追逐声音和水波流动。”

他说对了,因为隔壁分区又站起一个骷髅架子,它马上被林棋冰的触须引走了,一蹦一跳的。

那小骷髅架子身量不高,从男性更衣室爬出来的,最多就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考虑到当代小孩的身高蹿得越来越猛,再年幼两岁也不是没可能。

“造孽啊。”胡九万咂了咂嘴。

林棋冰反刍最近搜集到的信息,有两点,第一,溺都的市民的确全都死了,而且尸骨有存,就集中在水底。

第二,尸骨就是尸骨,因为某种邪性力量而可以动作。而他们的灵魂——至少其中一部分的灵魂,可能变成了恶灵,就是之前见识过的灰白水鬼,还有巨大的摸鱼大王。

“你说,会不会其他市民也发生了和摸鱼大王差不多的事。”沐朗问。

潜水服配备的通讯器在这不好用,声音极其微弱,而且被水波扰动得“咕噜咕噜”的,只有在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勉强听得到一点点。

“既然钢笔指引我们到这里来,说明体育馆内很可能有东西。”林棋冰回答。毋庸置疑的是,这里会有线索,以及比线索更多的危险。

她还记得摸鱼大王的笔记本,最后一篇的时间看不清了,但是倒数第三篇是3月1X日,算是框定了洪水到来的大略日期。

迟一婉朝他们这边靠了靠,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外面的小骷髅架子已经走远了,更衣室彻底清空下来。

“哎,我发现那个小骷髅架子的腕骨上有个手表。”侯志也凑过来,点着自己的手腕,“那种泡沫材质的带logo的,一般是少年体育队或者训练班发给队员的。”

“那又怎么了?”胡九万用眼神表达了不明白。

侯志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体育队训练是有时间规划的呀,要是咱们能找到他们那队,或者其他训练人员的时间表,比赛日程之类的,最后一个打卡日期不就是洪水日吗。”

迟一婉戳了戳侯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侯志不太好意思地揉了下手,低头笑,“我小时候也跟过少年宫体育队的。”

林棋冰知道,侯志中考那年父母离婚了,之后就一路普普通通考文化课,读大学,毕业,失业,当灰色销售,最后走到现在。估计小时候被家人送到体育队训练,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周围安静下来,他们决定去体育馆里面搜寻一番,按照侯志和迟一婉的指引,一行人来到了一间与前厅相连的办公室,也是体育馆存放文书档案的地方。

“嚯,好多奖杯啊。”沐朗从一个高高的柜子边走过,里面一尊尊金属或者水晶奖杯奖牌,已经覆满铜锈。

林棋冰来到桌子边上,侯志已经拿起了一只硬质本夹子,可能由于塑料封装袋的保护,里面的纸张字迹仍然可辨。

“三月十八日,篮球赛,还有少年体操队占馆训练。”这是几份日程表共同的最后时间。大约也是洪水到来的时刻。

“好,那身份信息呢?”林棋冰贴在迟一婉身边问道。

“没有。”侯志摇摇头,“这种体育馆不负责存档案,除非是工作人员的人事档案,但找到也意义不大。”

林棋冰等人知道了洪水降临的日期,这是一个收获,但还未高兴起来,办公室窗外的水波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倘若这里不是淡水,她几乎要疑心那东西是条鲸鱼,它比一辆八个轮子的大货车还要大。

他们瞬间矮下身,抓住桌沿和柜子,让自己悬浮在较低的高度,沐朗投来一个眼神,“那个阴影,它追上来了。”

“从更衣室那边的大门离开。”林棋冰打了个手势。

钢笔在水中仍然书写着,“他们遭遇了不可思议的敌人,而不知不觉中,生命的迹象已经被命运之手掐住,接下来必然发生一场战斗。”

林棋冰等人不敢推开窗户,悄无声息朝通道方向游去,还未转过墙角,林棋冰忽然反悔了之前的主意,将同伴们拦下来,胡九万打了个疑问的手势。

她轻轻摇头,指向了另一个位置,那里是更衣室的另一侧,走廊隐蔽处,有一扇不太大的窗户,上次经过时林棋冰注意到窗户没锁。

不能走通道。这是她刚想明白的事。

如果洪水是突然降临的,面对如此浩劫,体育馆中聚集的人们会如何选择?

第一反应就是逃生,而下意识会让人们冲向逃生通道,也就是体育馆的正门和侧门。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最终没能活下来。

恐怕通道尽头堆积的尸骸,比篮球馆中的还要多。

林棋冰察觉到了来自剧本,或者说来自钢笔的些微恶意,它只预警有危险降临,用紧张情绪催促他们离开,但它驱动的方向是另一个死局。

主播们花费了更长时间,从那扇小窗一个接一个挤出去,来到了体育馆前街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它的确是一栋宽广庞大的建筑。

他们在一道道体育用品店的匾额间游弋,借助昏暗处隐藏身形,远远经过了那扇被放弃的正门。

那扇门很高很大,开了一道缝,在水波扰动中显得模糊。

但林棋冰看清了,门缝中密密麻麻交错着的,是无数双探出门外的白骨之手,指骨指向体育馆外,渴求的不仅是自由,还有生命。

现在还多了对主播们的生命的渴求。

不知多少黑洞洞的骷髅眼眶冲着外面,她心头一紧,确认同伴们处于它们的视觉盲区,面无表情地游t了过去。

“你们记不记得……地势……东高西低……”沐朗的声音很微弱,由于运动和距离,断断续续从通讯器中传过来。

林棋冰一下就听懂了,溺都的地势东高西低,意味着东部像座高山,而西部像个大坑。按照重力和水流惯性,更多的尸骸会向西部坠落,聚集。

溺都西部会是个大规模的万人坑。

现在的体育馆大约坐落在中部,林棋冰等人挑了个好地方蹲住,她抬头看向上方,溺都的水下部分在生长,换句话说,水面越来越高了,已经吞没了大部分的楼顶。

如今再回到水上,也无干岸可站,他们注定要在水下探索一阵子。

所以去哪呢?林棋冰环顾四周,电视台大楼已经被远远抛在东边,越过体育馆再往西,她看见了两条熟悉的街道,是之前摸鱼大王面包车驶过的路段。

摸鱼大王家就在西侧,那个未探索过的方向或许有更多线索,但万人坑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首先要避开公众聚集的场所,鉴于摸鱼大王死在电视台,说明那个三月十八日应该是周中,白天。

所以最危险的是写字楼和学校,其次是地势较低的工厂,商场之类的地方反而是第二危险层级。

“为什么工作上学日,体育馆还有少年训练队在?”林棋冰靠近侯志。

侯志的声音模模糊糊,“涉及专业途径的训练的话,不能只放在周末节假日啊,那不成兴趣班了。小孩该请学校假就得请假,都这样。尤其是临近春季赛事的时候,会集训的。”

林棋冰点点头,他们现在最大的线索就是摸鱼大王,如果想查清其他市民的生活中,是否碰见过绷带人之类的诡异,最好的排查方向是学校,其次是住宅。

在校学生一般会喜欢写日记,而且学校是天然的社交场所,哪怕再孤僻的孩子,遇到点怪事也容易和同学说,消息会自然流散开来。最终以日记或鬼怪的形式保存。

不过学校太危险了,林棋冰排除了这个方向,选中了最近的一处多层小区。

小区的外装潢比较高级,不是鸽子楼,有一种闲适的精品感。

或许住在里面的人没那么996 ,有时间记录自己的生活,具有摄影之类的兴趣爱好,他们的孩子也有钱有闲来做做手账。

林棋冰默默叹了口气,如果这里没被淹没的话,能打开谁家的或者网吧的电脑就好了,本地论坛和小绿书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怪谈风闻。

“去那个小区看看吧。”林棋冰起身开始游泳,氧气瓶的剩余量还很充足,除去水压带来的不适感,他们还能在水底活动很长时间,前提是不遇到鬼怪。

迟一婉严令禁止林棋冰再大量使用邪祟,游过这一段用了二十多分钟,那个诡异的巨大黑影再次不见了。

他们到达小区中间时,远处的最高楼的楼顶也在水下露出真容,看来整座城市都被淹透了。

头顶遥远的水面折射着昏黄的光,微微泛着蓝,这个剧本世界看来有白天黑夜,要到黄昏了。而水面的上涨可能和时间流逝有关。

“一共有十一栋楼。”林棋冰点了下数,其他同伴悬浮的位置有些远,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率先游向了最边缘的那一栋,准备从这里开始。到了楼门口才发现有意外之喜。

旁边的物业中心和售楼处并排而列,上面贴着告示,打印出来的海报有日期。

这片高档小区的落成入住时间是六月中旬,应该是去年,也就是说,这里的入住率不会太高。

沐朗跑了趟物业中心,从里面带出一只文件夹,塑料封套里的住户档案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记录了每栋楼每个门牌号的入住情况。

多层小区是花园式建筑,一共七层,是奢侈的一梯一户,林棋冰看向文件夹,“101没有住户,我们直接去201。”

在水下还有另一个好处,主播们不必爬楼梯,直接从外部浮升至二楼窗边,推了推, 201的窗户锁着,但室内装潢和生活痕迹显示出,这里有人常住。

“喀嚓。”玻璃碎裂的声音被水稀释,他们避开尖锐,朝室内游去,这一户住宅的面积大得吓人。

林棋冰一进来就知道中头彩了,室内装修简洁但高端,有温馨的装饰品,茶几上还摆了个可爱的小熊,这家是有孩子的。

他们游过了四室二厅,在一间书房里找到了一只笔记本,但打开才发现是主人的工作记录,某某大学的教学日志,并没有和生活相关的东西。

“嗡——”

“嗡——”

一阵扰动声从另一个角落传来,林棋冰等人心神一震,悄然游过去,却发现不是水鬼,而是一只方块状的黑色物体,它有生命似的自动飞行着,不断撞击着窗棂。

林棋冰过去才看清,是一台看上去就很贵的相机,它的尼龙带子被挂在窗外了。

“什么情况?”侯志跟过来。

林棋冰用探测仪器扫了一下那台相机,那东西周围具有数据活性,这很奇怪,她对这个剧本中遇到赋灵的物件有些发怵,它们往往不怀好意,钢笔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样子它是跑出去了,刚回家,不过它出去干嘛?”沐朗饶有兴致地说。

林棋冰踩到了一个硬物,是放在沙发上的,翻开才知道是本相册,按照专业程度可以称为影集。

影集内容是溺都的城市街景,拍摄者很具有专业天赋,天桥街道和树影飞鸟,每一张都能做电脑桌面。

沐朗大着胆子将相机解下来,它竟然还能开机,不,它本身就处于开机状态。

相机内存储着一些照片,同样是溺都,但令人背后发毛的是,它们是被水淹没的溺都,完完全全的水底鬼城。

“西边真的是万人坑啊……”侯志打了个哆嗦,林棋冰其实没太听清这句,但侯志的动作意思很明白。

相机屏幕停留在一张照片上,是溺都西部的街景,一处公园,园内称得上尸横遍野,可怖的人骨堆叠交错,构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土地。

这是一只会自主活动,而且同样爱好拍摄的相机。

“叮——”

林棋冰耳边忽然响起了冷漠女声,“骑手您好,正在为您自动派单,请稍候……”

“您的订单目的地是:溺都西侧公园,万尸坑底,请尽快开始配送!”

第266章

这一单的奖励很奇怪, 叫做【永久多功能发动机组】,而惩罚则更加诡异,叫【彻底解体】。

时限是六小时, 出人意料地宽裕。

林棋冰原地沉默的两分钟,沐朗已经将相机里内容翻了一遍,见她神色莫名,凑过来问:“又是派单?这次目的地是哪。”

“西侧公园。”林棋冰将相机调回那张尸骸丛丛的阴暗照片,“万人坑底。”

沐朗的表情一下子沉下来,他想要说什么,林棋冰摇摇头, “时间还早,到时候去看一眼,应该问题不大。”

一丝苦笑浮现在沐朗脸上,他说:“好吧,你总是对自己这么狠。”

找到这只会自动飞行拍照的相机,众人围在一起,又将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这相机着实与众不同。

虽然溺都水底已经不复往日城市的活气, 但仍然能看出, 它拍摄照片的角度和取景, 堪称专业。

一幕幕阴森或者残酷的照片,那些尸骨和废墟,被它拍得宛如恐怖电影大片,或者游戏的大制作CG 。城市建筑能勾起人的平常之心,但覆了一层水波的阴森,还有隐没在各个角落的尸骸,日常中的恐怖才是最为吓人的。

“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很棒的摄影师, 而它继承了这一点,包括技术和爱好两方面。”迟一婉评价道。

他们在相机里找到了更多线索,譬如溺都水底的尸骸大略分布如何。

林棋冰之前预料得很对,学校是尸骸堆积的重灾区,一具具未长成的白骨,在操场和教室的玻璃窗内,让主播们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水面之上的光线越来越暗,水底溺都彻底昏沉下来,主播们不得不打开手电照明,但小心地不让光直射到窗外,侯志更是悄悄拉上了窗帘,“快要入夜了啊。”

“你们看这里。”林棋冰将照片拨到最后一张,也是相机最新拍摄的作品,“这个位置……像不像咱们在城西边经过的一处教堂?”

那照片的主体是一栋白色建筑,不太高,三层的样子,尖顶上有一尊十字架,下面的标牌刻着“福音”之类的词语。

胡九万对地形最敏感,他一拍大腿,“我记得,是运送摸鱼t大王的时候,咱们从那绕过道……大概是他家往东一公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