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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很帅的,人像一把战损的尖刀,少言寡语,但脑子非常聪明,我喜欢这种类型。”

栀子就是那时和阐鸢在一起的,一只不愿舔舐伤口的困兽,一个冷眼默许它存在的放养者,□□先于灵魂发生关系,在那个情景下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要理解,我像忏悔之城的每个人一样孤独,所以我想留下他,一起经营垃圾酒吧,以后一起过本,等没有以后了就死在一起,总有个家的感觉。”

栀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泪意很快消散于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答应了,但他答应的一瞬间,我就知道绝无可能。”

林棋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里燃着火,那是一种会烧掉一切的光,只是暂时被掩埋在灰烬下。我明白了,他有朝一日会连同自己一起烧掉,但我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栀子燃起一支香烟。

和栀子过上日子后,阐鸢逐渐恢复了外出,他会通过棚屋区的井盖回到地上,过段时间再回来,但他从来不去主城区,像是遵守某一条禁令,但不是监管委员会驱逐他的那一条,而是他自己心里的。

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但突然有一天,阐鸢回来之后,对栀子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是什么意思?”林棋冰问,她预感到谈话已进行至关键节点。

栀子笑了笑,“他说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人,那人有一个伟大的计划,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是指作恶的互助者联盟吗?”

“是指整个忏悔之城。”栀子回忆时,悚然地搓了搓手臂,“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隐含了一种可怕的意思——忏悔之城的所有纷争和痛苦,都会被这个计划消除掉。而他,决定去追随那个人。”

“我留不住他。”

阐鸢就此离开了,栀子预感到他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又过了两个月,这种预感竟然落空,但随之升起的并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痛楚。

“我不知道那两个月他见了谁,经历了什么,但他最后一次——在你们聚集前的最后一次——出现在下水道时,就已经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了。像是被谁用长针扎了脑子似的。”

栀子的话语中涌动着哀伤和恨意,两种情绪都指向阐鸢,她啐了一口:

“简直就是一块垃圾,整个人精神错乱掉,不,已经很难称之为人了,他一直在疯笑和傻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摸回来的,可能记得路罢。”

毫无疑问,阐鸢去见的那个人很可能是血色鱼鳃,而他被对方的计划迷惑,主动作为实验品,参与了初期静默者的改造,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改造失败了。

“然后呢?”林棋冰问道。

“我不知道。”栀子摇摇头,想把这段回忆甩出去,“我气极了,赶他走,但他赖着不走,可当我认命决定养着他的时候,他自己跑了,再也没回来。”

阐鸢手中是有血莓凝胶的,如果他想回下水道,从任何一个下水井盖都可以,但他没有。

他宁可沉溺于痛楚,假装自己被拦在主城区界门外,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要么是他不愿意见栀子,要么是他把栀子遗忘了,对栀子而言无论哪种,都是极其残酷的可能。

更何况栀子曾见过阐鸢正常的样子,林棋冰心中有些酸涩,怪不得栀子口中的阐鸢变成“姓阐的”,他对她来说只剩下半个人。

栀子最开始爱上的那个阐鸢,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么说来,姓阐的就是被血色鱼鳃骗了,所以才被改装成了半个静默者?”栀子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过了一会才叹道:“算了,还活着就好。”

当时的细节,除非阐鸢清醒过来,否则只有血色鱼鳃本人才能回答了。

不过有什么办法能把阐鸢治好呢?

林棋冰给栀子倒了一杯水,发消息给李再对了下时间,果然有收获。

底火从互助者联盟叛逃到魔医的时间点,几乎和鸢尾覆灭重合,也就是说,底火很可能参与过改装阐鸢的项目,甚至知道塑造静默者的基本方法。

还得从钱默东和血色鱼鳃两方面入手。

林棋冰和栀子对坐了一会,阐鸢就探头探脑溜了进来,栀子打了他一下,又拉住他的手,噗哧一声笑了。

然而直到角斗时间结束,入夜之后,林棋冰都没能联系上钱默东,更无从和底火沟通。

钱默东不在他的临时驻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林棋冰等了两个小时,却依然一无所获。

夜幕之上,地球的光影遥远闪烁着,林棋冰抬头望去,却找不到自己来时的地方在哪,国别和洲陆都被揉碎在光和暗云中。

董珊和宁静静两方发来消息,提灯人的大部分幸存者们决定退出猎夺赛,而继续以个人名义参赛的只有董珊、宁静静、龙年和毛羊四个人。

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清晨,忏悔之城恢复了宁静,按照系统的要求,晋级初赛的主播们聚集在了中央广场上。

林棋冰站在沐朗和迟一婉旁边,放眼望去,却没在泱泱的人头中看到十七,她想起树方的委托,如果钱默东那条路走不通,或许她能从秦宫获得血色鱼鳃的情报。

“各位主播请注意,积分猎夺赛初赛即将开幕,倒计时现在开始。”

“5、4、3、2、1……”

几十个光圈浮现于参赛者们脚下,初赛的剧本难度是四星、四星半和五星三个等级,比起之前,广场上的人已经算作稀疏,两轮预赛筛掉了大半参赛主播。

角斗时间已经过去,人群中却哗然起来,有两名静默者冲向了广场另一角的龙年,后者戴着戒指,硬扛了这一次触摸,然而直到十分钟过去,静默者被董珊一脚踹走,侵蚀都没有发生。

林棋冰松了口气,看来她不在忏悔之城的这段日子里,昨日派对驻地是相对安全的。

不过剧本中就不一定了,但昨日派对的参赛者已经被预警过静默者的事情,提灯人亦是如此,蓝莲花也被林棋冰通知过,还有忏悔之城中一些闲散的白方主播,昨夜都通过李再等人的渠道发了提醒信。

就算是黑方,路曼如今也有所警戒,她肯定不会任由互助者们被侵蚀。

转瞬间,光晕覆盖了整个中央广场,周围主播的议论声越来越遥远,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了上来。

林棋冰心中只剩一个好奇的念头,在剧本中,那钴蓝珠子还能帮助她瞬移吗?

“回见。”

“过段再见。”

“都小心啊。”

迟一婉和侯志等人彼此嘱咐着,他们人太多了,很难匹配到同一个剧本中。

再次站稳时,林棋冰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居民楼里,楼道的灰尘和油漆气味灌入鼻腔,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身边的同伴果然减去了一半,只剩下沐朗、栀子、阐鸢和李再,侯志等人则被分配到了另一个剧本。

“好久没来过这种正常的住宅楼了。”栀子呼出一口气。

然而越是正常的地图,就越可能潜藏有危险,尤其是在猎夺赛中,四星打底的剧本,怎么可能让人轻易过关?最可怕的就是正常中隐藏的不正常。

“只有我们五个吗?”沐朗看向楼上和楼下,数层交叠的混凝土楼板,还有曲折的锈红色铁扶手,这里和每一栋有年头的居民楼都差不多。

对啊,剧本匹配到的其他主播呢?难道只有林棋冰这一方吗?

这次的开场比之前来得都快,居民楼内外传来了沉重的钟声,直击众人胸腔。

“咚咚咚咚——”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t327)

【等级】:B+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解锁但仍然无法查看)、平稳的加速小黄车(可驶入幻境)、失落的心声礼物盒、未曾交换的戒指、阴阳纸鸢……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熟悉的开场词被一阵风吹散,林棋冰等人精神一肃,系统的语调在楼道中带有回声,诡异非常。

【剧本信息】

名称:恐惧之家

类型:多人探秘本

时长:局内三天

难度:四星半

通关条件:辨明真伪,在地图内寻找正确的出路,查清剧本真相,并存活至时间线结束。

林棋冰不禁皱了皱眉头,似乎剧本难度越高,通关条件就越模糊,那些文字本来就代表一种线索,但现在连既定方向都不给了,全凭他们自己去撞南墙。

仿佛为了反驳林棋冰的想法,系统再次开口——

“现在介绍剧本信息。”

“恐惧之家不止是一个家庭,而是一种时空。这里充斥着错误和威胁,任何不正确的选择都会带来危险。”

“在家庭中,人人都需要做出好的表现,以适应家庭的期待,请各位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要引起家的排斥。”

“这里没有既定的规则,时间会变化一切,请随时约束自身,静静忍耐痛苦。再次注意,不要笃信这里的任何信息,所有事实都可能是幻象,甚至是诈骗。”

“最后的告诫:请期待被爱,虽然爱是一种谬误。”

林棋冰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些话一时难以理解,但令人背后发寒。

还未及他们仔细思索,系统的声音就继续响起,公布其他细则。

“剧本和主播已经对接完毕,现在各个团队选择本轮队内的【右眼】,请务必在保护本方【右眼】的同时,尽力击杀敌方【右眼】,敌方【右眼】死亡,将为本团队带来大额积分。”

林棋冰一行人面面相觑,【右眼】很好选,无疑还是林棋冰自己,他们提交选择之后,周围的环境蓦地冷了下来。

但选【右眼】的环节告诉着一行五人,这个剧本里不止有他们,还存在着其他主播队伍。

楼上楼下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或声音。

这不像是另一队或几队人藏在什么地方了,而是林棋冰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对方,剧本将他们隔绝起来,以挤压出更好的恐惧效果。

“现在去哪啊?总感觉贸然离开这个楼层有些危险。”栀子环顾四周,这一层楼有四扇门,都是锁着的。

他们目前在六楼,楼道窗户外的天色是灰白,应该是下午时分。

“看看身上多没多东西。”林棋冰说道。

众人将口袋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倒是林棋冰颈间一凉,她从衣领中扯出一条细绳,上面挂了枚钥匙,这不是她的东西。

毛骨悚然的是,这枚金属钥匙上,几个半厘米的凹槽坑横排着,是一道深深的牙印。

人的牙印。

第217章

钥匙的尺寸与入户防盗门匹配, 林棋冰看了眼从右到左,601到604四扇黑色铁门,先试了601, 没想到601的房门一旋就开了。

这里应该就是任务地点。

“进去吧。”

林棋冰一行五人进了最右侧的601, 这屋子不大不小, 就是套内面积不过百的小三居。

一进屋就是一张“阖家平安”的枣红色地垫,阐鸢蹭了蹭鞋底,刚要踏进去,却被林棋冰一把拉住, “等等。”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阐鸢的鞋底即将踩上地板时,空气仿佛暗了一下,不存在的细弦微微震动,像是一种预警。

“换拖鞋。”林棋冰说道。

身边的沐朗当即打开鞋柜,拿出三双塑料拖鞋, 又翻到两双一次性无纺布酒店拖鞋,他撕开包装,“五双拖鞋都是均码, 家用是淡蓝色, 一次性是白色, 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性别指征。”

几人低头换鞋,果然,空气中缓缓浮现一行光字。

家庭守则1:家庭成员应维持清洁的生活环境。

直播大厅的评论区热闹起来:

“我去,这要是不换鞋, 是不是就直接折在这了?”

“这也太阴了吧?连点提示都没有!”

“啊啊啊啊冰神到底是怎么发现要换鞋的……”

“正常人回家都换鞋吧?只不过这是剧本,换成我搁在这危机环境里,我可能也顾不上想这个。”

林棋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户住宅对主播们的考验已经开始了,其主要标准就是所谓的家庭守则。

她想了想,忽然理解了其中的意味。

在一个家里,家庭守则往往是无形的、不成文的规定,不会专门写出来贴在墙上,甚至很多时候无法度量,更没有准确边界。

但倘若你违反它——哪怕事先没人教导过你,也会招来可怕的后果。

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林棋冰一行人走入客厅,客厅面积不大,一个四四方方的电视摆在玻璃几上,下面有抽屉。电视和沙发之间仅有容两人并排通过的间距。

这里的一切就如所有普通家庭的平均值,干净但软旧,既可以是所探访的每一个朋友的家,放到平民家庭题材的电视剧里也不违和。

他们没有贸然去探索其他房间,刚在客厅中站了两秒,倏地,李再低呼了一声:“天花板上是什么?”

客厅吸顶灯旁边的墙皮上,约莫半平米内,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画堆叠在一起,撇捺互相刺入,让人辨不出字迹,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堆黑字从天花板缓缓飘落,下雪一般,这些字的笔画有些松散,好像字形随时会破碎掉,它们停滞在半空中,组成了上歪下斜的句子。

【你需要了解的事】:重启。

欢迎来到恐惧之家。家庭应该是正常而和谐的地方,务必坚信这一点。

当发现任何不正常或不和谐的时候,请立即停止动作,表示歉意,并重启本次行为。

只有改过自新的成员,才是被家庭欢迎的成员。

这是什么意思?

林棋冰一行人有些疑惑。到目前为止,这个“家”里已经出现了两条互相平行的规定,前一条是卫生守则,很好遵守,只要尽量不弄脏不弄乱就行。

那重启呢?比起保持卫生这样的禁令方针——也就是告诉人别做什么,重启更像是行动指导,即告诉人需要做什么。

“我想,这个空间里应该充斥着许多未知守则,就像讲卫生一样。而它在这之外又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也就是重启。当我们违反了守则,或者遇到其他麻烦的时候,就可以选择这么做。”林棋冰推测道。

沐朗眨了眨眼睛,“有道理,不过怎么做才算重启呢?”

在他的思维中,重启就是重新运行电脑系统,那么剧本中的重启呢?倒着走路?把喝掉的水吐出来?

然而剧本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那些字符笔画很快破碎掉,又重组成一句新的话——

【支线a】:融入。

家庭成员应该融入家庭,第一步就是熟悉家中环境,请尽快开始。限时5分钟。

林棋冰挑了挑眉,这是逼着他们开始探索吗?

倒计时闪烁在视野上方,几人当即动身,算上卫生间和厨房,这里一共有五个房间,他们刚好有五个人,时间紧迫,每人各去探索一间。

林棋冰去了次卧,一推开门,空气里就涌来一股布料和洗衣液的香气,一张一米五的床靠墙放着,上面堆有几只软枕头,床尾的书桌摆着练习册,还放了两袋豆奶粉,很温馨的样子。

看起来卧室的主人是个学生呢。

抓紧时间走进去,经过一只里面码得密密麻麻的书柜,书脊名称不仅有课本,还有各种社科类的图书,从家庭关系指导到新时代教育理念。

真不知道是这孩子的兴趣爱好过于广泛,还是家长把自己看的书收纳进了孩子的房间。

林棋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她甚至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叠着一件素色羽绒服和毛衣牛仔裤,夏装被塞在另一个防尘箱里。

从尺码和裤子款式看,次卧主人是个女生。

她走过枕边摆的旧袋鼠玩偶,又翻了下抽屉,除去一本封面印着糖果女孩的早年同学录外,没有任何游戏机、追星制品、小说漫画之类的消遣娱乐的玩意。

垃圾桶里连薯片辣条的袋子都没有,只有用剩的钢笔墨囊,还有折叠得很整齐的废草稿纸,考试体方块字略微带些连笔t,写的是高中课文。

一幅对方的画像瞬间建立在林棋冰脑海中——普通工薪家庭的高中女生,家教严格,学习成绩可能不错,典型的乖乖女生活方式。

很大概率是那种一举一动都很正常,长辈眼里的好孩子模板,同学眼里安全但无趣的形象。

不过这种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很有趣,毕竟披着机器外衣的人也还是人。

林棋冰将房间看完一遍,倒计时还剩一分钟,她正打算收尾出去,却在房间门口顿住了脚步。

门后……还没看过呢。

林棋冰忽然发现,雪白的房门贴着白墙,门扇顶端露出一点黑色的影子,圆弧形,让人产生诡异的联想,比如黑色发顶。

像是个藏在门后的人形。

如果真的是个人,那该有将近两米高,但门缝后空间狭窄,只有不到十厘米宽,会是个黑色的扁平鬼影吗?

客厅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连沐朗等人在其他房间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整个住宅好像只剩下林棋冰自己。

林棋冰一手按住蓝瓣军刀,另一手用残刃刀柄拨开门缝,“吱呀”一声摩擦过后,门被惯性牵引着旋转,缓缓合上了。

门后露出的,是一个黑色的人形,没有描绘出衣着和五官,但通过发丝的轮廓,能看出是个女人的影子,扁扁的,用美纹胶带贴在墙面上。

是纸剪出来的。林棋冰松了口气,用刀尖轻轻插入黑纸人形后侧,偏头望去,贴墙的一面露出数字和格纹,像是超大幅的胶封纸,揭开后下面是一层黏胶的那种,只是没有被揭开。

这东西好像是个不成功的手工作品,林棋冰仔细观摩着,换个角度看去,黑纸人形的正面并不均匀和光滑,因为不是工厂喷涂的颜料。

其间隐隐可见凌乱笔触,像是亲手所涂,人形颈侧部位的纸头发丝还有剪刀的痕迹,但连边缘毛刺都被染黑了。

林棋冰明白了,这黑纸人形的本来面貌并不如此,而是被房间主人一笔笔涂成了全黑,抹去本来面目。

它立在门后,仿佛能吸收掉光线,变成一个怪异的人形黑洞,彰显着某种极力被掩盖,但反而无法擦除掉的存在感。

就像是报纸电视上的受害人照片,出于隐私或社会影响的考虑,被涂黑了全脸。

反而怪异加倍了呢。因为谁也不知道黑色之下的那张脸,是哭是笑,有没有死死盯视对面的人。

比未知更高一层的是存在却不可知,引人往最恐怖的可能性去猜想。

林棋冰心中微动,这房间主人的心理状态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好,相反,深藏着一种平静死水下的惊骇。

搭上门把手,倒计时还剩三十秒,林棋冰应该回到客厅了,她拉开合上的房间门,重新掩去了那黑纸人形。

客厅重新映入眼帘,沙发和另一面墙壁的距离还是那么近,然而这户住宅已经不再温暖。

林棋冰迈过门槛,余光中却有什么东西,引起了潜意识的违和感。

她转头望去。

——沙发还是那个沙发,上面有三个方形靠垫,对面的玻璃几上也摆着四四方方的东西。

没有电视了,电视变成了一个方形靠垫,米黄色竖纹绒磨得泛白,恰好放在电视的位置。

摆得还很正,就好像一家人会坐在沙发上,把观看靠垫当成晚间节目似的。

不正常,不和谐。

“家应该是正常而和谐的地方,务必坚信这一点……”那些文字提醒蹦入林棋冰的大脑,“如果发现不正常或不和谐,请立即道歉,然后重启本次行为……”

林棋冰眼皮一跳,在她进屋关了个门的工夫,也可能是更早,比如进入次卧的某一时刻,客厅的样子就悄然改变了。

这客厅不属于符合规则的那个“家”。

她应该立即重启自己的行为。

重启……什么呢?林棋冰是推门后才发现不和谐的,那么,再开一次门吗?

“对不起。”她说。

林棋冰倒退回次卧,快速关上房间门,那黑纸女人就立在她身侧,占了余光的很大一块,几乎贴在她胳膊旁边。

再次握上扶手,压下去,房门在林棋冰面前重新打开,压遮住黑纸女人的半边身体,可由于视觉误差,黑色的另外半边好像要从门后溢出来,缓缓依偎向林棋冰似的。

她努力忽略这种不适感,客厅中的场景一成不变,沙发还是那个沙发,她谨慎地侧身看了一眼,电视变回去了。

“呼……”

茶几、地板、吸顶灯、鞋柜……一切都符合林棋冰的记忆,这次应该没出问题。

林棋冰明白了,除了他们自己要遵守守则,不能在“家”中制造不正常不和谐外,这个家还会在暗处改变,自动生成不正常不和谐的东西,需要警惕。

但哪怕不是他们弄出来的,主播们作为“家庭成员”,也必须承担不和谐的代价。因为维持和谐是每个成员的责任。

要么及时发现、道歉、重启,要么因无知无觉而负罪,最终接受家庭的惩罚。

会有惩罚这一点是林棋冰推测的,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必须承担无限责任,但似乎不供给相应权利的场所。

林棋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倒计时已经结束,但沐朗栀子等人却没有露面,他们去哪了?

主卧客房、厨房、卫生间都是空荡荡的,半个影子都没有,林棋冰感觉牙齿间弥漫开一股苦意。

难道她没能回到正常的家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一行字出现在林棋冰眼前。

【支线b】:生活。

家庭成员应当在家中过一种正常有序的生活。请按此标准独自在家生活一整天,并遵守家庭的规则,做一个合格的家庭成员。

林棋冰了然,看来沐朗等人也进入了这条支线,现在的情况更危险了,他们彼此触碰不到,只能自己试探“家”里的未知规则。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躺平。

如果躺着什么都不做,也就什么错误都不会犯了,但这念头很快被林棋冰否决。

且不说这剧本中处处危机的“家”,就是现实世界中的家,很多也不允许成员终日躺成一条咸鱼,无所事事对家庭而言,显然是罪恶和不正常的。

所以,林棋冰必须找点事情做,而且得是正事。

她想了想,还是回到那间次卧里,从书架抽出一本叫做《社会家庭分析》的书,坐到沙发上,翻开阅读起来。

触摸到前言页的那一秒,林棋冰面前出现了一行新的字迹——

家庭守则2:成员应该做符合家庭期望的事。

猜对了。林棋冰捏着纸叹了口气。

想必在一条又一条支线任务中,她必须善用重启这个技能,来摸清那些条条框框的守则。

这本书的内容非常古早,而且枯燥,林棋冰看了两页就看不进去了,但她的目光依然行行扫过,书页被放在膝头逐页翻动,在空间中形成了一种稳定的频率。

时间大约过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林棋冰终于放下书,揉了揉太阳xue,想必短暂的休息是被容许的。

客厅窗外的天色已经从灰白变成灰黄,代表日过西沉,周围很快暗了下去,林棋冰难得感到平静,以及寂寥。这是在忏悔之城和剧本中从未有过的。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家庭成员是人,人需要吃饭睡觉。

林棋冰这样想着,起身来到厨房,冰箱里的东西乏善可陈,只有一根蔫掉的葱,三枚不知放了多久的鸡蛋,还有一包方便面。

应该做晚饭了吧。

她的手从方便面移向葱和鸡蛋,想了想,还是吃正常的饭菜比较安全,谁知道这个“家”会不会认为方便面是不健康的食物呢。

所幸厨房里的锅碗都算干净,林棋冰按下电饭煲,又在米饭快蒸熟的时候,拿出那根蔫掉的葱,一层层剥去干纸一样的外皮。

忽地,她手一抖,葱皮里竟然有一只死去的瓢虫,桔壳翅都散开了,斑点黯淡,一股苦异气味散开来。

好恶心。

林棋冰将发黄的葱洗了两遍,却洗不掉内心的抵触感,要不只吃鸡蛋吧。

鸡蛋被敲在碗里,蛋黄已经散了,虽然没有明显的臭气,但这些鸡蛋绝对不新鲜。

她整个人都麻木了,忍不住去想冰箱里的那袋方便面,安全干净的红色包装,密封的,里面散发着油炸小麦制品和工业调料块的香气……不行,太危险了。

锅烧热,倒入已经有些异味的油,接着是葱花,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林棋冰面无表情地站在锅边,将那碗鸡蛋液倾了进去,瞬间绽开朵朵蓬松的金黄色的花。

一盘大葱炒鸡蛋被端出来,如果不是瓢虫和散蛋黄的画面挥之不去t,这会是一道蛮不错的家常菜。

林棋冰盛出一碗饭,米被洗了五六次,蒸出来还是一股陈米的味道,一嚼就粉碎,咽下去颗颗粒粒地割喉咙,她又夹了一筷子炒鸡蛋。

吃掉第一口的瞬间,眼前字幕再度浮现——

家庭守则3:成员应该吃健康正常的食物。

家庭守则4:成员应该爱惜粮食和蔬菜,如果出现轻微变质,请遵照守则4处理,因为粮食和蔬菜永远不会不健康,浪费粮食就是损伤福气。

林棋冰有些懂了,这个“家”中的某些守则,显然出自于部分上一辈人的习惯,比如迷信工业食品有害论,比如舍不得扔不新鲜的东西。

而次卧女生的心理状态变化,可能和这一系列规矩有所关系。

勉强吃完晚餐,林棋冰自动站起来刷碗,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客厅,思考该如何度过这个晚上。

好像……有些太平静了?

之前的剧本无时无刻不在鬼怪的高压下,而这个四星半剧本,竟然只是让她主控自己,在一栋房子里玩那种“模拟人生”游戏吗?

林棋冰的眼神扫过电视遥控器,预感到就算打开电视,也只配看一会新闻节目,她敏锐地移开了视线。

那再看一会这本《社会家庭分析》?

脑子一麻,林棋冰决定还是看新闻比较好,其实她更愿意坐在这发呆,但发呆显然是不正常的。

按下遥控器,电视屏幕一闪,直接闪出新闻主播的假发套和西装,画面切换到了某某现场,连线的记者身穿冲锋衣,下面滚过时事消息……

这一切就像回到了地球。

林棋冰本以为看晚间新闻会感到温暖,但它带来的是更大的寂寥感,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新闻也不是新的,剧本怎么可能让主播看到地球的最新情况,右上角跳动的日期是千禧年之后,零零年代,色调旧而淡,播音腔有些时代感。

这条新闻讲的是外国某地的化工厂大规模爆炸,经过调查,记者说空气污染有可能通过季风扩散,甚至越过海洋……

林棋冰没看过什至没听说过这条旧新闻,但她忽然有种被困在时间里的错觉。

她看了一会,本想关掉电视,然而遥控器的按键细小又极密,竟误触了音量键,电视发出的嗡嗡声陡然变大,有些刺耳。

画面切回了新闻直播间,女主持人的假发端庄,涂画了淡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另一种语言。

不是地球上的某种外语,而是完完全全听不懂的,不符合人类发音规律的声音,仍算是句子,但更接近一句录音的倒放形态,间杂着电流快进的噪声。

林棋冰的手指抖了一下,刚要按下关机键,新闻节目的画面再次变化了。

主持人的玫粉西装外套开始变色,一层层随着屏幕抽搐褪去艳丽,宛如阳光下久晒的老挂历,最终定格为接近淡粉的苍白。

她搭在桌上的两条胳膊开始扭曲,海带一样在屏幕两侧扭动,这种扭动是不连贯的,每卡出一帧,就切成另一个重度骨折般的动作。

那带笑的淡红嘴唇也在变形,像素点黏连,一时间拖拽出非人的形状,声音越来越沙哑,就像用痒痒挠快速划过暖气片的动静……

一道道皱纹爬上主持人嘴唇周围,状如核桃壳,皱纹很快覆盖了整张脸,她在短短的呼吸间老了几十岁,黑色齐肩假发套下面,灰白头发从各种地方钻出来,和老年斑碰撞在一起。

“祝看新闻的各位观众……阖家幸福……健康美满……”

主持人佝偻着肩膀,用极为苍老的声音说道,瘪瘪的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画面角落的报时已经定格。

2006年农历一月初一0时0分。

新闻画面骤然消失,过年的烟花升空爆炸,在夜幕中渲染开一片片艳彩的光晕,鞭炮声阵阵。

“过年好!”

“过年好!”

声声祝福歇斯底里地响起来,是一种令人发寒的思念,也是令人欢欣的伤感。

“过——年——好——”

烟花闪光还在扩散,艳光噼啪,隐隐组成了一只白面具的形状。

不正常,不正常,全都不正常。

林棋冰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她终于控制了身体,按下遥控器。

电视变黑,早已过去的新年消失了。

第218章

林棋冰盯着黑漆漆的电视,但心中的危机感还没解除。

重启。

重启的意思不是终止,而是再来一遍。

她手心微微汗湿,再度按下遥控器开机键, 电视屏幕闪过白光, 节目画面重新跃然而出。

淡红嘴唇的女主持人, 外国新闻, 现场连线的记者……

这次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脸的扭曲,也没有忽然变暗的场景,红红绿绿的光映在林棋冰脸上,新闻声在客厅中回荡,仿佛全世界只剩这一处空间,万籁俱寂……

当林棋冰看到新年倒计时,烟花爆响,一幅幅合家欢场景掠过,喜气几乎从电视机溢出,化为一股怪丽的色彩,升腾萦绕在冷寂的吸顶灯旁。

“噗。”她按下红键, 电视熄灭, 一切归于沉寂。

这是一次成功的重启,心中的不安感放松下来,但孤寂挥之不去。

曾经的地球在欢庆,未来的地球也将欢庆,但此时此刻,林棋冰独自待在剧本世界中,如同迷航的太空探索者,陪伴她的只有孤独。

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 林棋冰需要找点事做,她再度翻开那本《社会家庭分析》,上次看到了23页。

她接着往下看,内容的枯燥多多少少缓解了压抑感,而且有助于培养困意,客厅中只剩纸张摩擦的声音。

又翻过两页,林棋冰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但第26页出现的内容,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字行排版依然密密麻麻,但内容却是重复的,第26页和第23页一模一样,旁边的第27页也是如此。

最可怕的是,只有内容悄无声息地重复了,页码却是正常顺延的。

又是一个陷阱。

如果林棋冰没记住之前的内容,只是浮皮潦草地粗览的话,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不正常”的。甚至可能还以为,这种书都是如此车轱辘话来回说的。

重启,重启。

林棋冰翻回第23页,定了定神,又状若无事般向后翻去,这次的黑字像被梳子理过一遍,终于出现了正常的26和27页的内容。

她读完27页的最后一个字,这才缓缓将书合上。

睡觉吧。

她最好睡得不早不晚,万一家庭守则要求成员在适宜的时间睡觉呢?

林棋冰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又仔细擦干了卫生间地面的水滴,这是家庭守则1的内容,成员应维持家庭环境的清洁。

洗手台镜子映出她的影子,鼻子眼睛眉毛都在正确的位置,镜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非常好。

回到最熟悉的次卧,林棋冰用两秒思考,在这个家里睡觉是否需要关门。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第一,关门就表示她要直面黑纸女人睡觉。

第二,那些家庭守则似乎很专断,贸然关房门可能代表一种违逆,甚至是排斥。

林棋冰掀开被子躺下去,果然,眼前再次出现了新的守则。

家庭守则6 :成员不应长时间关闭房间门,我们共享一个空间,不需要太多隐私,隐私就是隐瞒和自私。

她瞪眼看了一会天花板,想象不到次卧的主人女生过着一种怎样的日子。

灯已被熄灭,林棋冰躺在黑暗中,脚下方向是房间木门,那黑纸女人的头顶在门后若隐若现,衣柜和楼板偶尔发出擦撞声,像是木石材料的形变响动,也像是有人在那边敲打。

一夜无梦。

林棋冰被手机震动闹钟叫醒时,次卧内已经是清晨,天色大约在六点,她没敢睡太久,这是不必预知家庭守则就能得出的答案。

家庭守则7 :成员应当早起,过多的睡眠会导致生活紊乱,以及人生堕落。

她看了两眼天花板上的字幕,深叹出一口起床气,大脑迟钝地开始转动。

正准备撑身爬起来,还未动作,林棋冰忽然发现视野中有个地方不对劲。

门后的黑色女人发顶不见了。

木门在光线中很明亮,可后面只剩下空白的墙壁,那个被涂黑的纸板人形呢?

林棋冰的手指一颤,她发现枕边的旧袋鼠娃娃不知何时,被塞在了门板后面,只t露出一截圆锥形的绒尾巴。

平躺在床上不敢转头,余光缓缓移向枕侧,空的。她试探着翻了个身,就像在睡梦中切换动作,从睁开一道缝的眼皮向外看去,一抹黑影猝不及防地袭入视线。

那个黑纸女人横了过来,平贴在她的床侧,与床上的林棋冰形成直角,前者的一只黑纸手搭在床边,似乎马上要探入被子里。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在林棋冰的睡梦当中吗?

重启,重启,重启。

这该怎么重启?重新醒来一遍?

那只黑手陡然动了,阴冷感愈来愈近,林棋冰压抑住逃跑的欲望,快速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昏沉,数了三秒。

再次睁开眼睛,袋鼠毛绒娃娃回到了枕边,那个黑纸女人仍站在门后,一切恢复正常。

太好了,连睁眼闭眼都是需要判断的事情了。

林棋冰被不断崩坏的家弄得有些疲惫,几乎到了每走一步都要先侦查环境的地步。

接着又是一系列的重启。

水龙头流出液体状的手指;

卫生间瓷砖的接缝变成箭头,齐齐指向林棋冰;

墙上挂画的眼睛会随着林棋冰转动;

炊具从木柄铁锅变成了铁柄木锅,柄和锅都是黑色。

反复尝试了七八次,林棋冰才按流程洗漱吃饭完毕,地面落了一层灰,她只能拿起扫帚清洁。

沐朗和栀子等人还没有出现,想来在经历和林棋冰一样的事情。

收拾完一切,林棋冰读书打发了一上午,天色很快变得和昨天大家分开时差不多。

【支线b-生活】要求独自生活一整天,一整天即将过去,她和同伴们会如期重聚吗?

林棋冰在沙发上坐得脖子发酸,忽然,入户方向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笃笃笃。”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敲门声有些陌生,直觉告诉林棋冰,外面的很可能不是沐朗或其他同伴,而是未知的存在。

“笃笃笃。”这次声音更大了。

林棋冰走向门猫眼,还未贴上去看,敲门者就不耐地喊了句:“开门,快递!”

真的是快递吗?

家庭守则会怎么规定呢?

这好像分为三种情况,如果是成员自己的快递,贸然接入,可能会有被批评乱买东西的风险。

如果是家庭控制者的快递,闭门不接则绝对是没有求生欲的表现。

还有第三种,那就是敲门的不是快递员,而是其他什么家伙假扮的,反正导向一种危险的结局,但选择开门的成员依然会被指责:“都是你缺少安全意识!”

这还是在幸存下来的情况下。

外面的敲门声愈发不耐烦,林棋冰在猫眼中看到了一片身穿工作服的胸膛,看不到脸,那人应该极其高大,如果是物理力量型鬼怪的话,此时开门,她很难再关门重启。

“放在外面门口吧。”林棋冰隔着门板说道。

“要亲手签收,不签收就退回了!”外面的“人”态度凶恶极了。

林棋冰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快递员不是活人,而是剧本设定的必经的鬼怪。

直播大厅评论区喧哗了起来:

“不要开门啊啊啊啊,一看就好可怕!”

“真的吓死了,刚才我家门也被敲响了,格老子的跨维度星际快递,我呸!差评拿好不谢!”

“不开门怎么办,总不能僵着吧?”

“你永远可以相信冰神的底牌,别的主播开门是找死,冰神开门是送死。”

“送死是把死送给别人的意思吗哈哈哈哈哈哈!”

林棋冰一手缓缓插入口袋,另一手按下门锁,防盗门被开了一道缝。

五根紫瘀斑驳的青白色手指搭上门边,根根肿如腐烂腊肠,外面的果然不是活人!

一股巨力从门板外传来,那“快递员”想把门彻底拉开,林棋冰的眼光扫过门框顶端,只能看见壮宽的肩膀,那东西真的太高了,力气大得像一辆卡车。

饶林棋冰是B+级别的主播,也难以和这样的力量型鬼怪角力,她攥了攥掌中的蓝瓣军刀,刀尖刺入鬼怪的手指,对方毫无痛楚感,一阵恶臭自滴落的尸液中升起。

在直播大厅观众震惊的目光中,林棋冰竟然不再抵抗,重重一把推开了防盗门,快递员鬼怪倏地失去平衡,巨大身体向后一栽,但很快站稳。

他长得实在丑陋极了,像一座浑身腐臭气的肉山,一对浑浊的眼珠相距极远,几乎嵌在两侧太阳xue上,盯着林棋冰。

中间是蝙蝠一样的鼻子,黄浊的黏液从鼻孔中流出,其中混杂着蛆虫的尸体,和疑似脑颅组织的碎片。

“嗬……嗬嗬……”

快递员鬼怪冷笑了一声,脏运动鞋踏过地面,混凝土楼板蛛网般裂出断纹,他炮弹似的朝入户门冲来。

回应他的,是门内骤然打出的一只巨大黑拳头。

黑拳头由黑晶藤蔓缠扭而成,大如磨盘,重重砸在快递员鬼怪身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后者的身体强度出乎意料,受到足以拆墙破壁的撞击,竟只是趔趄了一下,连摔都没摔,就又继续朝林棋冰扑来,宛如攻城战锤。

林棋冰的眼窝已经变成全黑,一束黑色触须飞出,直直卷住鬼怪肋侧夹着的快递箱,携着它飞回她身边。

鬼怪“嗷”地一声扑将过来,拳头和触须都缩回门内,在对方扒上门板的前一秒,林棋冰重重关上了防盗门。

她站在门内,任凭门外“咚咚”砸门,鬼怪的吼叫声都沙哑变调了。林棋冰面无表情,举着刀拆快递。

门是要开的,鬼怪是不能放进来的,一看就很重要的快递是要拿到手的。

“我天。”

“鬼怪:我这么大一快递呢?”

“冰神真是绝了啊啊啊啊啊!”

“有点想替这鬼怪报警了。”

林棋冰利落地拆开纸箱,里面只有一样东西,是一支手电筒,沉甸甸地滚动着。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关键道具【手电筒】,剧情解锁度13%,请再接再励!”

林棋冰按了两次开关,发现这就是一支普通的手电筒,可能还没到使用它的时候,随便收入道具背包。

快递员鬼怪仍在砸门,震得家中玻璃嗡嗡响,林棋冰这才想起来,重启的程序还没结束。

需要再进行一次“开门”的动作,才能将属于“不正常不和谐”的快递员刷新掉。

她按下门把手,快速将入户门开合了一遍,果然,砸门声消失了,猫眼外面空空荡荡。

外面的天光已经重回灰白,和林棋冰一行人刚进入剧本时别无二致,下一秒,一行新的字幕浮现于林棋冰眼前。

【支线c】:起始。

亲爱的成员,你已成功熟悉和融入了这个家庭,请开始你快乐温暖的生活吧!

紧接着,入户门自动开了一道缝,像是示意林棋冰走出去。

她注意着周围的场景,没有任何诡异变化,在踏出门槛外的一刹那,防盗门在身后合拢。

楼道景象骤然切换,变成了林棋冰刚刚离开的客厅玄关,她从家中出去,却又走入了家。

只不过电视旁边多了两道影子,一个是沐朗,另一个是栀子,两人好像也才刚见面,正对峙着,不安的视线又因林棋冰的出现而投过来。

“我不是虚构出来的不正常因素。”林棋冰淡淡道。

沐朗感觉肩头埋着的邪祟触须跳了一下,他松下气,终于露出了微笑,栀子也缓缓放松起来。

没过几秒钟,阐鸢和李再的身影先后瞬现于门口,前者略挂了点彩,后者的眼镜有些歪斜,显然经过一番恶战。

“总算回来了。”李再苦笑道:“很难想象我们昨天经历了什么。”

其他人的体验和林棋冰差不多,都被不断崩坏的家庭场景驯化成惊弓之鸟,就连看见同伴,都以为是剧本的陷阱了。

五支一模一样的手电筒被放在茶几上,沐朗等人也经历了一遍送快递的事情,那快递员鬼怪似乎是支线b的最后一关考验,只有打败他,才能拿到道具进入下一轮。

“我的牙膏变成了两端都是出嘴,没有扁尾巴。”

“昨晚,枕头里有一双手捏我的后脑勺。”

“我发现餐桌变成了五支腿。”

“今天照镜子才发现,我的眼睛和嘴巴换了位置,我就说一醒来感觉自己变矮了,又赶紧跑回去重睡了一遍。”

沐朗摸着自己t的脸,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五人又互相挨近了一些。他们终于有机会交流昨天各自探索的房间。

由于进入的空间越多,就越容易撞上“不正常”,所以独处的24小时,林棋冰等人都没去探索其他人分工的地方。

“这户住宅是三室一厅一卫,三个房间分别是主卧、次卧和书房,书房还兼有客房的功能,里面有一张可以变成床的折叠沙发。”李再总结道,他昨晚住的就是书房。

林棋冰接着说:“次卧的主人是个女性,桌面有高中练习册,此人没什么娱乐项目,不知是没这方面爱好还是不被允许。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房门后面贴了一个纸片女人,全用笔涂成了黑色。”

“主卧是双人床,两个枕头一张双人被,衣柜里女装男装都有,应该是两口子,也就是次卧女生的家长,但不确定是妈妈爸爸还是再上一辈,因为服装风格挺老的。”栀子说道。

昨天沐朗住的也是次卧,但他负责探索的区域是厨房,“你们做饭的时候应该看见了,这家人的厨房非常干净,到了有洁癖强迫症的地步,但物件很旧,碗碟边缘有缺口,筷子和抹布也像是用过很多年没换的。”

阐鸢的分享就没那么好懂了,只见他一捋长发,先画了个横竖两个弧,又用手指点了几下,然后两只手作耳朵状,竖立在脑袋上面,向上延伸了一段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李再困惑地问。

“他说马桶后面有蟑螂,很多只。”栀子挑了挑眉。

林棋冰等人齐齐竖起大拇指,紧接着,沐朗提出了一个问题,“等等,厨房被打扫得很干净,说明这家人的卫生要求非常高,那卫生间里怎么会有很多很多蟑螂呢?”

这点反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来到卫生间,阐鸢指向马桶后面。

马桶有些年头了,水箱和墙壁瓷砖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属于卫生死角,虽然打扫不到但也不露丑的那一类地方,一般没人会关注那里。

林棋冰点亮手机手电筒,几人趴在墙上往里看,还要提防这忽然蹿出一只蟑螂来。然而,被照亮的景象震惊了他们的双眼。

马桶水箱的背后全是蟑螂,但它们没有乱窜,而是被横七竖八地贴在水箱壁上,有几只的触须还在摇动。

这不到一厘米宽的狭窄空间,变成了蟑螂的处刑架。林棋冰看向那些加起来有一百多条腿的小普罗米修斯们,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黏贴蟑螂的胶带有些眼熟,清新的格纹网络,和次卧门后贴黑纸女人的是同一种美纹胶带。

是次卧女生干的。

“我的天啊……”李再长长叹了口气,“那小姑娘不会是被家里压抑到心理变态了吧?”

“一想到我上厕所时背后就是它们,真是好……好恶心。”栀子的眼皮抽搐着。

蟑螂也就算了,还是一堆受苦受难的蟑螂,丑陋的生灵处于痛苦中,给人的不适感简直翻了倍。

林棋冰等人离开了卫生间,这里除去隐藏的蟑螂处刑架之外,和其他地方差不多,陈旧而整洁,能看出使用者过度爱惜物用,而且规矩严明。

坐回到客厅中,林棋冰这才缓缓开口道:“除了心理问题,次卧女生还对这个家怀有一种恨意,偷偷虐杀蟑螂,并且将它们贴到家长看不到的地方,像是报复反抗行为。”

至此,次卧女生的画像已经明晰。

一个受到过度规训,不被允许有爱好和隐私,以至于扭曲和崩溃的人。

当她面对刻板到几近荒芜的家庭场景,根本不能抑制内心涌动的主体欲望。然而精神空间无法在生活空间拓展,被压抑回身体之中,甚至连思维和情绪都不能向外流露。

如果次卧女生天性敏感,这个家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滚烫的熔炼厂。

“她可能不是没有爱好,而是高压时间太长了,就算有一天醒悟过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了,更何谈挣脱。”栀子说了两句很玄乎的话。

李再点头同意,“说到底,目前为止的线索证明了,这个家的故事主角是次卧女生,和她有关的不正常之处最多。”

“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查一遍次卧女生的其他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户口本,或者学校文件之类的东西。”林棋冰说道。

天色渐渐灰暗,钟表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半,大约是冬季的缘故,太阳落得很早。

既然林棋冰等人被指认为家庭成员,他们理应继续维持之前的“家庭生活”。

于是沐朗去做饭,阐鸢负责打下手,林棋冰、栀子和李再又盯准家里的箱柜,进行新一轮的翻找。

“这里有个保险箱。”栀子的上半身探在主卧衣柜里。

从一堆陈旧朴素的衣服深处,她拖出了一只略微掉漆的铁箱子,上面的转轮有些生锈了。

“需要密码吧?”李再试着扭了两下,没开。

屋里却少有能存放密码的地方,一般人为了防止忘记密码,都会存在手机里,或者写一张纸条,放在别人想不到的隐秘之处,最好是没人愿意动的地方。

“我知道了。”林棋冰站起身。

她回到次卧中,确认周遭场景无误后,开始翻找书柜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

一本本飞快翻过去,果然,在一本旧得封面快掉下来的《人生教育指导书》里,掉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一串数字:02378

保险箱转轮连续传出五次“咔嗒”声后,锁扣一缩,那小铁门被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

系统的声音在林棋冰等人耳畔回响。

“主播请注意,你已进入鬼怪的梦境!”

第219章

林棋冰听见系统声音的瞬间,眼前忽然一黑,就好像那保险箱内的黑暗扩散到了外面,将他们几人一同攫了进去。

然而她周身只有黑暗, 看不见其他同伴, 也没有浮现新的场景。

这和之前的所有鬼怪梦境都不相同。

“栀子?李再?”

没人回应她的发问。不, 林棋冰恍然惊觉, 她只是在心里问了一句,并没有发出声音。声带好像不存在了。

她试着张了张嘴,却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巴和舌头,再向前走两步,却似乎……似乎没有对双腿的知觉了。

难道她像一个陷入昏迷的病人一样,被困在自己的大脑里了吗?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因为林棋冰成功地举起了手,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右手,于是屈肘摸向自己的脸, 脸也是存在的,只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嘴巴, 就像是……

像是之前鬼怪梦境中那些空脸鬼怪那样。

这次失去面容的变成了她自己。

林棋冰的手抖了一下,她顺着脖子往下摸去,发现自己只有上半身而无双腿,腰部和髋骨之间,只剩下一个椭圆形的横截面,很光滑,没有流血或露出脊椎,完完全全的光滑细腻的触感,属于皮肤。

她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自己事实上是俯倒在地上的,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半截躯干,以及一只右手臂——左臂也不见了。

“主播请注意,你已进入鬼怪的梦境,您扮演的角色为【小然】。请自行探索一种方式,逃出这个空间,限时15分钟。”

林棋冰一愣,小然是剧本某个角色的名字吗?

随即而来的是第二个疑惑,她现在连腿都没有,就像个发育畸形的胚胎,要怎么才能逃出这个空间?她连这空间的样子都看不见,因为没有眼睛。

然而系统却不再回应了,林棋冰被扔在了这里,脑海中闪烁起一个倒计时,从十五分钟跳到了十四分五十九秒。

她必须开始动作,只是全身都如一条浸透腐败牛奶的毛巾,懒怠怠的,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残缺,我不想动,逃不出去的……”林棋冰脑中响起这句话,她很快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嗓音,但腔调很怪异。

是梦境中的精神干扰,它在催眠林棋冰。

“只剩一条手臂了呢,再冒险行动的话,可能连手臂都没了,睡一会吧,睡吧。”

那声音再次开口,带着些许回声,就像是应和这句话一样,林棋冰骤然感到肩胛和t大臂的连接处一松,就像螺丝和螺母滑开了一半,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这仅剩的一条右臂也要脱落了吗?

“放弃吧……已经是这样的你……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吧……”梦境继续蛊惑。

“滚!”

林棋冰咬了咬不存在的牙,在脑中怒骂一声,驱散了那不属于自己的念头,那声音回以懒懒的冷笑。

她的全身力气都灌注于仅存的右臂,挥动着它,就像抡起一支冰镐,用手掌抓地的方式向前爬去,或者说蠕动更为正确。

看不见方向,但林棋冰不管这些,她无论向哪都是前方。

右臂的关节生锈一般,酸痛被传导到各处,林棋冰依靠前臂和地面的摩擦爬了一段,很快,她摸到了一个长梯形的柔韧物体,只有大半截手掌那么长,末端有两个小洞,触感很奇怪。

放在手里转了两圈,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只鼻子。

会是【小然】自己的鼻子吗?

林棋冰小心地将鼻子放在脸上,那东西自动吸附住,下一秒,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呼吸,就好像突然才需要氧气一样,憋得慌。

趴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林棋冰精神一振,如果能捡到鼻子的话,那么失去的眼睛、嘴巴、手脚还有其他部分也散落在各处,都还能捡到喽?

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腿,她需要看到当下的环境,也需要尽快跑出去。

想着这些,她更加快速地向前蠕动,空气一阵阵涌入鼻腔,带来很复杂的味道,她用力嗅了嗅。

“好可怜哦,像狗一样呢,闻到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能站起来跑吗?”那个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

林棋冰努力屏蔽掉它,虽然没有视觉,但嗅觉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分辨环境,她仔细感受着。

首先钻入鼻粘膜的是一股铁锈的味道,像血和水的混合物,而且是氧化多时的那种,闻起来很腥。

然后是陈旧布料的气味,就是那种用老式洗衣粉洗得蛮干净,又在潮湿的老木头柜子里放久了的感觉,每一根棉纤维都在被浸透后,散发出闷闷的味道。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全都空荡荡的,林棋冰甚至无法从掌下触感来分辨出她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因为到处都是积水,冰冷的,随着爬动舔舐她的残躯。

既可能是水管断裂的室内,也可能是落雨之后的室外。

林棋冰继续向前爬去,抵抗着头脑中尖利的嘲笑声,又过了两分钟,她摸到了一只耳朵和另一只手臂,都是左侧。

给自己装上左耳和左手,梦境世界的声音终于对她开放,这周围很静,只有隐约的滴水声,离林棋冰有一段距离。

她还是无法分辨滴水声来自什么东西,不过双臂俱全之后,林棋冰向前爬动的速度明显变快了。

时间还剩十一分钟。

在十分三十秒的时候,林棋冰感觉自己经过了一处冰凉的凸起,约有整颗榴莲那么大,但很光滑,像一块巨大的鹅卵石或者荷包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里面空空的。

“唉,真是个笨蛋。”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响起。

林棋冰还在浅浅的积水中扑腾,她摸到另一片柔软的东西,是右耳,它很快也被装回脑侧。

“你已经听见了,难道还不够吗?看见又有什么用,看不见听不见才是一种幸福。”她听见“自己”说道,语气有些悲哀。

一声惨烈的尖叫炸响在右耳边,似哭似笑,林棋冰的脑袋麻了半侧,一时分不清是声音来自脑内还是外界。

发生什么事了?

九分四十七秒,林棋冰在积水中摸到了右腿,将它装上之后,她虽然不能站起来,但是爬行速度快了很多。

她很快找齐了两边眉毛,紧接着是嘴巴,能发出声音倒是其次,林棋冰忍不住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积水,先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舌尖触了一下。

是水,不是血。

但那水并不干净,洇着一股墙灰和钢筋的味道,让人隐隐作呕。

“说真的,你要散架了,你以为把这些垃圾捡回来,就能重新拼成个人吗?”脑海中的声音愈发急促,“你装在身上的不过是一堆死肉,你也是死肉,尸体!”

这话仿佛是某种诅咒,林棋冰感到关节各处都松散下来,两条手臂摇摇欲坠,就连脑袋都有些抬不起来,她仿佛一个卡扣松脱的玩偶,只消谁来踢一脚,就会立刻散成一地零碎。

倒计时还剩六分钟。

林棋冰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找到了另一条腿,她终于能站起来,从地上爬的半个人,变成了有手有脚的盲人,这是个进步,虽然这手脚口鼻随时都有掉落的风险。

必须加速了,林棋冰开始奔跑,她抛却了跌倒的风险,邪祟触须在这一刻失灵了,因为她躯体内跳动着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小然】的心脏。

时间还剩三分钟。

林棋冰漫无目的地奔跑,忽然,脚尖踢到了一个轻飘飘的球体,随即在更远处传来落水声,她四肢着地向前爬去,终于,在冷冰冰的积水中摸索到了一颗光滑的小球,只是分不出是左眼还是右眼。

试着将眼球放在脸上,平坦的脸皮忽地下凹,自动拓出了一只眼眶,这是左眼。

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她还在601的家中,到处都飘散着白雾,幽森阴寒,让人看不清家具和门窗。

这里应该是主卧,因为东南角露出了那猪肝色的通天衣柜一角,只是衣柜附近的床头柜和床不见了。

林棋冰向前走去,步子撩起浅浅的水花,不知道601地板上为何积了这么多水,她想去卫生间或厨房看一眼,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现在只剩下右侧眼球没找到了。

有了视力,林棋冰的搜索效率变得很高,她回到鬼怪梦境中的客厅,发现很多家具都不见了,而门槛变得很高,足足超过她的膝盖高度,像一道矮墙似的。

“你还心存幻想吗?真可怜。”那个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真可怜!你有了眼睛,但还是个瞎子!”

客厅空旷得厉害,沙发和电视玻璃几都没了,只有一片水平,中央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形洲岛,泡在积水里,白雾荡漾在水面上,林棋冰的可见范围只有身前不到半米。

而抬起头时,天花板更是看不见,头顶的白雾浓得视线无法穿透,挥手都无法驱散。

随着视力恢复,之前走过的路线和方向跃然于脑海,林棋冰察觉到,她是在“家”中各个角落捡到双腿和五官的,换句话说,她扮演的【小然】,身体是散装的。

林棋冰找到右侧眼球时,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分三十秒,右眼的在客厅和次卧的交界处,被挡在新生成的极高的门槛旁边。

重获右侧视力的瞬间,盲区打开,林棋冰忽然发现右手边多了个影子。

确切地说,是右手边的水下,雾气和积水下面,有一个柔软的影子在随波飘荡,像是淤泥或者水藻,但轮廓比它们更加完整,是深色的,宽而长。

那影子一闪而过,转瞬间被雾气遮盖了,林棋冰下意识感觉那是个人形,很可能就是次卧门后那个黑纸女人。但是这次,黑纸女人手腕上好像拖了个长长的东西。

林棋冰眨了眨眼,她应该走了,拼凑齐一个全乎人之后,下一步就是逃离梦境,但应该往哪逃呢?

她下意识看向玄关,白雾后一片朦胧,防盗门竟然好像不见了,她走过去,发现那里也多了一个高高的门槛,没有门,门外也不是楼道楼梯,而是另一个客厅,同样飘满白雾。

另一个客厅的尽头是另一个玄关,玄关外面还有客厅,无限的601之家被层层复制交叠,就像互相映射的万华镜。

逃不出去了呀。

这个家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阈限的封闭水箱,用白雾加湿,地上的生态水是造景的一部分,林棋冰是其中豢养的唯一一条破碎的鱼。

防盗门不是梦境的出口。林棋冰转身返回,地板被水浸泡成了另一种质地,有些沙沙的软软的感觉,像是能蹭出泥来。

林棋冰在焦灼中快速思考,既然积水中能找到丢失的肢体,它蕴含着梦境中的一切线索,那里是否也能找到逃生出口?

于是她低下头,划开水面上的雾气,却在低头的一瞬间被吓了一跳,那水下的黑纸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对方那张全黑的脸朝林棋冰探过来,举着双手,像是要递给她那个很长的东西。

那东西很可能和梦境出口有t关。

林棋冰伸手去接,在触及水面的前一秒,空间里蓦然响起了一种恐怖的巨大声响,说不清是人声还是物件的声音,像是墙壁和天空在咆哮。

水下的黑纸女人被惊了一下,缩回手,带着那长长的物件游向了远处。

林棋冰追了上去,一路跟进卫生间,洗手台和马桶不见了,镜子倒还在原位,闪烁着一种灰亮的不祥的光芒。

仿佛受到某种吸引,林棋冰慢慢走过去,黑纸女人在她脚下游弋。

站到镜子前的一瞬间,林棋冰呼吸一窒,镜子里不是她本人,也不是预料中梦境所赋予的【小然】的脸。

——是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形,女性,看不清五官面貌,与次卧女生贴在门后的黑纸一模一样。

水中那个黑纸女人没有在游弋,她就是林棋冰自己的倒影。

“扑通”一声出水的响动,水中的黑影违逆了本体的动作,在水中展开了双臂,好像要拥抱林棋冰的双脚。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脚下一虚,好像地面蓦地消失了,林棋冰直直向下坠去。

小腿、膝盖、腰髋和胸肩依次穿过水面,周围的雾气骤然变淡,林棋冰终于看清周围的场景。

没有变高的门槛,马桶和洗手台也没有消失,事实上,梦境中的家完全倒过来了。

从一开始,林棋冰就站在天花板而非地板上,她脚下是被渗水泡软的墙灰,屋子与屋子之间的矮墙,其实是与天花板相连的门楣。

林棋冰原地坠落,她穿过了那条长东西绕出的圆圈,那是一条绳索。

就当疾速坠落到脖颈与积水平齐时,重力骤然恢复,整个梦境空间都倒转过来,林棋冰的身体先是拍在天花板上,下一面又朝反方向坠去。

天花板的那层积水顷刻落向地面,仿佛一场仅限六平面积的热带雨。

套在她周身的呼啦圈般的绳圈在半秒内收紧,牢牢锁在林棋冰脖子上,绳子被绷直,她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听见颈椎和舌骨传来“嘎巴”一声断响。

这是最后的声音。

恢复了正常的卫生间内,一根绳索挂在悬挂热水器的铁钩上,纤维被拉伸出咝咝声。

这具身体吊死在半空中,林棋冰不再发出任何响动,镜子中的她低着头,黑色身躯微微摇晃着,脚尖垂落水滴,一颗一颗砸在卫生间地面上。

“嘀嗒,嘀嗒,嘀嗒。”

生命倒计时还在闪烁暗光,定格于僵死的0:00。

地上积了薄薄一滩水,到处都湿淋淋的,人伴随羊水破裂而生,此时又湿漉漉地死去,像是真的回了家。

“恭喜主播【林棋冰】逃出鬼怪的梦境,剧情解锁度17%,请再接再励!”

#

林棋冰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主卧衣柜前,对着那只老旧的保险箱。

“咳咳,咳咳咳……”旁边的李再剧烈咳嗽起来,其余几人也捂着脖子,像是都被吊死过一遍。

“啊,长发哥你没事吧!”沐朗低低的惊呼声传来,众人随之看向阐鸢,栀子扑上去扒开阐鸢的长发,他少了一只耳朵,左脑侧只剩一个黑秃秃的小洞。

阐鸢的耳朵应该是丢在鬼怪梦境里了,他没能把它找回来。

“还活着,问题不大。”栀子揉了揉阐鸢的头发,更像在对自己说。

李再跟着安慰了句,“在剧本中受到的鬼怪伤害,大部分结算后都能恢复。不过在这之前,他得保持一段时间洞听的状态了。”

插曲过后,林棋冰等人交流了一遍梦境信息,其他人的遭遇和她差不多,不过包括沐朗在内的三个男性,都在梦境不仅变成黑色,而且变成了女人。

“说明这个家的故事,里面至少有一个是重要的女性角色,也就是小然,而且她最后结局是吊死的。”沐朗说道。

李再则不太认同,“我倒觉得像是分尸,否则小然的肢体和器官,为什么会分散在家里不同的角落呢?”

栀子挑了挑眉,“那就,吊死后再被分尸?”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他们接下来遇到了第二个问题,小然是什么人?

“我有两种猜测,小然要么是这个家的成员,要么是被某成员谋杀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兼而有之。也不一定是谋杀,自杀也说得通,但李再说的没错,死后被分尸的概率是很大的。”栀子说道。

沐朗点点头,“目前最明显的线索是,次卧女生贴在门后的那个黑纸人形,指代的就是小然。”

被涂黑的等身纸人,像是一种发泄和恨意,制作者肯定对小然怀有极阴暗的负面情绪。

这与次卧女生在马桶后面粘蟑螂的行为逻辑不谋而合。

一时间众人心中划过各种可能性,如果次卧女生是个被束缚于教条的乖乖女,那小然会不会是霸凌她的人?或者她所嫉妒的人?

直播大厅评论区也议论纷纷。

“我去,青春校园犯罪电影啊,建议在科教法治频道播出。”

“不是哥们,这说不通啊,如果小然真的被次卧那女生吊死然后分尸了,尸体藏在哪啊?”

“对啊,而且分尸对普通小女生来说,也有点难吧?”

正当主播们心头疑惑难解时,林棋冰忽然探头,道:“小然……有没有可能就是次卧的主人?我只是说可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同伴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行人再次回到次卧。

“次卧女生的练习册我看了,新的,上面没有名字。”林棋冰说道。

他们又细细地搜了一遍,然而就和林棋冰之前一样,只有书桌上的练习册能证明主人的学生身份,除此之外,这里连个书包都没有,只有一只帆布袋挂在衣柜里。

“哎,你们看这。”栀子从床下抽屉掏出那本很旧的同学录,“这上面会不会提到次卧女生和小然?”

李再扶了下眼镜,“次卧女生本人应该不会吧?毕竟也没谁会把自己有兴致写一页同学录。小然倒是有可能,但不大,不能指望她们从小到大都是同学。”

“不看看怎么知道。”栀子坚持道:“而且别人给填同学录的话,一般都会有寄语,比如写给谁谁谁,祝谁谁鹏程似锦之类的话,说不准就能知道次卧女生的名字。一看你就没怎么写过。”她哼了一声。

“写过但不多,早忘光了。”李再倒很诚实。

林棋冰等人凑在一起,翻开了那本同学录,一股染色纸张的工业香味淡淡逸出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本同学录完全是空白的,一页都没写过,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交替的纸页中,没有写半个字。

“越来越古怪了。”栀子有些愣怔,“难道她没有玩得好的同学吗?就算一个都没有,那买同学录做什么呢?”

“不,应该是有一个的。”林棋冰指出。

“啊?在哪?”栀子问。

林棋冰翻开其中的一页,这本同学录的每一页纸都是按照彩虹色排列的,但这个地方除外。

翻开的一页是黄色,后一页是蓝色,中间少了一页绿,难道是制造厂漏装了?

“团长你的意思是……丢失的这一页同学录,填写人很可能是小然?”

第220章

林棋冰等人放下同学录,离开次卧时,客厅的场景又变了一次。

吸顶灯变成了一个扁平的眼球,滴溜溜随着他们转动,她熟练地关上门,再打开时,终于恢复正常。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林棋冰说。

他们回到主卧衣柜边,保险柜里面仍是黑洞洞的,沐朗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很薄的纸。

起先以为是那张失落的同学录,但纸是白色的, 折了两道, 展开后发现是一张成绩单。

成绩单上有各个科目的表格,每个表格下都用红墨水笔签了分数,可无论是那些分数,还是学生姓名,都覆了一层磨砂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应该是次卧女生的成绩单吧?”

“从长度来看,主科目分数基本都是三位数,副科目都是两位数,只有最后这一栏不知道是什么的科目,是个位数。”李再浏览了一遍,说道:“感觉她成绩还不错啊,就算稍微有点偏科,但也过得去了。”

栀子点点头,指向显示排名的那一栏, “排名也是个位数,说明是前十名嘛。”

众人的目光落在成绩单角落,那个方块是教师评价,只用红艳艳的钢笔画了个圈,里面写了两个字:家访。

“啊?”沐朗有些不敢相信,“都考前十了还家访?”

仿佛呼应沐朗的话,主播们周身的气压瞬间一低,温度骤降,一行光字浮现于他t们眼前。

【支线d】:家访。

由于外界发生的事波及家庭内部,家庭成员即将迎来一次家访,请在家访过程中,恪守家庭守则,反思问题,表现出令人满意的习惯和家风,不要给家里丢脸。

林棋冰心底有些发冷,事实上,所有人对家访这种活动都很紧张。

“我小时候最怕老师来家访。”栀子说道:“每次考砸了被家访,都会被家长训上好几天。”

李再耸了耸肩,“我原来是不怕的,我读书的时候很少被家访,就算有个一二次,也是我妈我爸在邻居面前挣面子的好机会。”

显然,李再以前的考试成绩要比栀子好很多。

但他话锋一转,“但是经过这个家里的事,我是真怕了,做好了不算好,做错了就是个死,简直动辄得咎嘛。”

林棋冰等人的视野角落再次出现倒计时,十分钟,备注是家访到来的时间。

既然给了准备时间,那么肯定需要他们做些事情,每个人都有被窥视的感觉。

“等等。”林棋冰感觉视野中有东西变化了,“这周围怎么变脏了?”

好像一阵风吹过,三居室的各个角落倏然出现了不和谐的东西,不仅有逻辑上的不正常。

譬如电视机忽然换了方向,变成屏幕朝墙;

卫生间水龙头自动开启,哗哗喷出锈红色的脏水,溅了一墙一地;

废纸团和橘子皮被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黏糊糊的脏东西被手印抹在衣柜上……

“糟了!如果来家访的老师看到这样的家庭环境,那么……”那么他们都死定了。

沐朗的话还没说完,林棋冰等人已经动了起来,他们就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捣乱鬼作斗争,抄起扫把和抹布扑向各处脏乱。

客厅沙发、卧室床和厨房储物柜下面,同时汩汩地流出暗色血液,主播们的清扫完全没有作用,每扫干净一处,就会有更肮脏和血腥的污渍浮现出来。

“快看啊。”栀子低叫一声,举起一块抹布,上面沾满了污血和脓黄色液体,“我什么都没干,只是用这抹布擦了下镜子上的灰,它就从干干净净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棋冰冷眼扫视周围,毫无疑问,那些血污腌臜全都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源源不断仿佛无止无休,就算有一百个人在这同时打扫,也是没用的。

问题出在哪呢?

倒计时还剩五分钟,家中的环境愈发糟糕,一道道血印被涂抹在墙壁上,能看出五指的形状,还有一些是喷溅上去的,还有污泥和脓液,一股腥厉的恶臭扑鼻而来。

就像是……有人在这个空间里乱砸乱扔一样,只不过砸和扔的是血液,以及看不见的尸块。

这很接近一种情绪化的发泄行为。

那么情绪的来源是什么呢?林棋冰逐寸梳理回忆,这个变故是从【支线d-家访】开始的。

而家访任务则源于保险柜内的成绩单。

会不会是成绩单及其引发的家访,刺激到了家中的某个存在,以至于ta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必要将这里搞成一片血腥地狱,才肯罢休。

林棋冰放下拖把,回到主卧衣柜旁边,凌乱的血手印中间,那埋在旧衣服里的保险柜还开着门,成绩单放在里面,一片模模糊糊的血红分数,盖章般的家访二字清晰无比。

她关上柜门,金属合页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成绩单被关回了黑暗中。

“哎,墙和地板好像不再变脏了!”客厅传来沐朗高兴的声音。

“快擦快擦,时间来不及了!”李再微微喘气。

林棋冰原地盯了那保险柜两秒,心中浮起一丝怪异,一般保险柜都用来储藏珍贵的、怕被偷窃的物品,但这一个显然是例外。

这只保险柜里锁着的,是主人不愿面对的东西,是讨厌、憎恨甚至是恐惧的象征,那张成绩单。

因为刚刚主播们让它重见天日了,所以那个未知存在直接崩溃掉。

紧接着到来的是另一个问题,之前将成绩单锁入保险柜的,和刚刚因成绩单而暴走的,分别是谁?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二者都分别有两种可能性——因孩子被家访而歇斯底里的家长,或者那个倒霉的孩子本人。后者很可能是次卧女生。

“还有两分钟!拼了啊啊啊啊!”沐朗拽着凳子在客厅奔跑,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剧本走上的末路,不是被鬼怪追杀,而是死都做不完的家务活。

之前给林棋冰打扫办公室,明明是个很愉快的事情!

呜呜,他决定讨厌家务三十秒。

还没等他再爬上凳子,就感觉手腕一松,水桶和抹布被人轻轻提走。

沐朗回过头去,发现栀子和李再也被夺走了清洁工具,那些毛刷簸箕被一根根黑色触腕带走了。

林棋冰站在客厅中央,像一棵黑珊瑚树的躯干,无数长触须从她身上探出,宛如许多灵活的长手臂,同时用各种工具,将变回正常的血污打扫干净。

多线程工作效率就是高。

“老板,你要是开个家政公司,肯定能年底上市。”栀子笑道。

林棋冰淡淡掀了下眼皮,屋子里的黑红一层层褪去,邪祟在她的脑海中尖叫。

“你把我当成什么?全自动家务机器人吗?”

“而且不要用这种清洁剂啊!”有一根卷着海绵的邪祟触须颤抖着,“它的成分会磨损我的表面!让我的触觉变差,失去光泽!还容易出现细小的裂纹!”

“这家人用的是什么垃圾产品!?连个生产序列号都没有。”

虽然它骂得很难听,但打扫的动作一点都没停。

林棋冰不为所动,操纵着那块海绵,揩去冰箱上的最后一枚血手印,倒计时还剩十秒时,整个三居室在邪祟虚弱的谩骂声中恢复了干净。

所有触须被瞬间收回,清洁工具各归各位,倒计时光标消失,敲门声忽然响起于玄关方向。

“叩叩叩。”

未及林棋冰等人走过去开门,敲门声转换成门铃,可这户人家的门铃似乎没电了,程式化音乐变了调,鬼里鬼气,更像是一种刺耳的濒死哀嚎。

五人齐齐打了个寒战,为了防止敲门者再按一次,栀子飞奔过去,开门的瞬间,她在门口僵了两秒钟。

门扉开启,楼道的冷风灌入客厅,外面阴森森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但极违和的存在感告诉主播们,那里不是空的。

来家访的是一位看不见的老师。

“老师,您请进。”栀子刹那间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微笑,伸手向内引导。

家庭守则7 :成员应对客人保持礼貌,包括但不限于举止得体、环境整洁以及其他维持家庭尊严的方面,严禁有丢家庭面子的情形出现,否则后果自负。

字幕再度出现,林棋冰知道自己猜对了。

李再弯腰将一双拖鞋摆在门口,可还未摆正,周围的空气就冷了下来,他鬓角冷汗微渗,面不改色地单膝跪了下去。

膝盖触及地板的瞬间,气氛才重回缓和,李再将拖鞋口对准地垫,那两只拖鞋自移动起来,越过半跪的李再进了客厅,应该是被“人”穿上了。

家庭守则8:对长辈、客人和尊上者,理应保持绝对谦卑,谦卑是家风的证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印证了林棋冰的猜测,他们正处于一场荒谬但严苛的角色扮演中。

五个主播共同扮演次卧女生的角色,来服侍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家访。

拖鞋停在沙发边上,看不见的老师终于落座,沐朗给阐鸢使了个眼色,后者倒来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沙发正座一直是空的,不存在的家庭主人陪伴着看不见的家访老师,众人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但根本不敢放松神经。

“主播请注意,【支线d-家访】正式开始。请确认头顶的理智值和暴露度进度条。”

林棋冰等人视野一花,默认隐藏的状态面版自动弹出,但之前熟悉的暴露度、幸运值和污染值三个指标中,只出现了最前者,五个人的暴露度都是7% 。

此外,暴露度的横条之下,竟又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指标,名字叫理智值,五个人都是100% 。

林棋冰点击后附的问号标识,展开了一段说明——

在接下来的家访任务中,家庭成员要时刻保持暴露度和理智值的正常。

暴露度代表成员所吸引的家长和老师的注意力程度,也就是成员的存在感,请理解,存在感不是越高越好。

数值变高意味着接受更强烈的审视t ,更容易引起多种负面效果,以至于减低理智值。

理智值则代表成员自身的剩余耐受度,理智值越高则状态约好,理智值降低至30%以下,成员须承担巨大debuff 。但凡一人理智值清零,则代表成员集体任务失败。

“支线d将以牌局形式开启,请成员们按次序抽牌。”系统的声音漠然响起。

倏地,一副发光的不规则纸牌出现在半空中,它开始自动切牌洗牌,最终除牌堆外,另分出了五小二大统共七份,五叠小纸牌分别飞向林棋冰五人,剩下两叠大纸牌则悬停空中。

一叠停在了沙发上半人高的位置,应该代表家访老师。

另一叠飞到天花板下面,背对主播们展成扇形。毫无疑问,它代表家庭主人,或者家庭本身。

“牌局规则:当成员一方有人先出完手牌,且团队内已抽到大王牌【云霄】时,则判定成员方胜利。”

“当家庭一方设法致使成员方有人理智值清零,且家庭方历史出牌中包含小王牌【摇篮】时,则判定家庭方胜利。”

“当成员一方有人出完手牌,但未抽到大王牌【云霄】;或家庭一方致使成员方有人理智值清零,但历史出牌中不包含小王牌【摇篮】时,则进入三输结局,但赋予代表外来者的家访老师以【局外人】荣誉称号。”

主播们互相看了一眼,显然牌局分为三方,分别是五人构成的“家庭成员”小牌团队,代表家庭的天花板大牌,和代表外界的沙发老师大牌。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场游戏中,第三方老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赢的,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而真正的胜负之分,事实上产生于内部,也就是成员和家庭本身的对抗。

林棋冰也跟着展开手中的纸牌,一共有五张,分别是印有红嘴唇的【辩驳】,印有黑嘴唇的【谎言】,图案是个流泪眼睛的【哭泣】,画了颗碎心的【恳求】,还有一张灰暗无彩色的【沉默】。

“牌局开始,请灯光点亮的一方率先出牌。”

一束聚光灯打亮了沙发,半秒后,看不见的老师将一张大纸牌放在茶几,正面向上。

牌面是一栋房屋和一条路,路上积雪被踩出一行脚印,这张牌的名字叫【寻访】。

茶几上方出现了一幅从各个角度都能看到的全息画面,像老式动画,一个面目模糊的小人儿挎着公文包,敲门进了家中,画面定格。

林棋冰等人头顶的暴露度瞬间从7%变成10%,理智值悄然从100%下降为99%。这应该代表一种焦虑的情绪。

追光顺时针移动,很快来到李再身上,他看了一会自己的五张小牌,抽出的是一张侧影鞠躬的【礼貌】。

紧接着是栀子,她的出牌将和李再共同组成一种行动,思索再三后,她出了一张黄球笑脸的【微笑】。

下一个出牌的是阐鸢,他对着五张小牌看了半天,在剧本升起警告倒计时后,才抖着手指,撂下了一张画有两只缠扭的手的【紧张】。

原以为是无功无过,但阐鸢自身的暴露度和理智值又涨消了一些,情况不太妙。

看来家庭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的样子。

茶几上的画面开始动了,一个同样模糊的矮一些的小人儿从客厅走出,对老师点头示意,露出一个怯怯的微笑。

追光平移到天花板上,顺时针第四的位置是家庭本身,那一扇大纸牌晃了晃,缓缓扔下一张,压住了李再和栀子的出牌。

图案是一副整齐的牙齿咬住一把刀,刀刃平放,但刃口向内刀尖向旁侧,有一个很微妙的名字,叫做【自忍】。

如果图案中的尖刀动一动,或者牙齿因为说话而切错,刀刃会割伤咬刀人自己的口腔,刀尖则会刺向旁边坐着的人。

茶几上的画面再次移动,另一个稍高一些的小人儿出场,走到代表小孩的矮人旁边,与进门的老师寒暄起来。像一场压抑的默剧。

家长小人把老师让到沙发上,小孩则踽踽跟在后面,站到旁边去,正如主播们目前的站位。

主播们的暴露度和理智值再次变化,分别变成了13%和95%。

林棋冰的手指动了动,看来他们所扮演的“小孩”开始紧张了,而这一场面之中,ta也的确吸引了来自家庭和外界的审视。

下一个是林棋冰,她刚要动,却发现追光还停留在天花板上,两行字幕接连浮现:

家庭一方选择连续出牌,即将进入交互回合,正在选择出牌对象……

选择完毕,下家请准备……

天花板大纸牌里又掷出一张,牌面粗暴而简单,一只张开五指的手掌,名为【质询】。

茶几画面中的高小人儿抬起胳膊,一巴掌呼在矮小人儿背后,嘴巴快速动了两下。

主播们几乎能脑补出声音,无非是质问矮小人儿在学校做了什么坏事,或者为什么不给老师端水倒茶云云。

追光“铮”地一声,从林棋冰头顶泼洒而下。

林棋冰看了看自己的五张手牌,辩驳、谎言、哭泣、恳求、沉默……

她的选择很有限,挑哪一张呢?

辩驳无异于找打,谎言更是一样,哭泣似乎有些太过了,那么恳求和沉默……?

在倒计时亮起的瞬间,林棋冰抽出了那张灰色的【沉默】,放在牌池中。

沉默肯定会引起一些怒火,但比哭泣强,因为【恳求】是林棋冰心中很有效的底牌,她不能在前期就消耗掉它。

天花板上的大纸牌们愤怒地一颤,下一张牌像萝卜一样被扭扯着拔出来,即将摔在茶几上。

林棋冰眼前出现了一行字:情况变化了,你是否选择结束本回合?

是——提前结束并承担数值增减。

否——对家将继续发牌,直到下一次情况变化,或某一方获得彻底胜利。

林棋冰显然是落入下风的,但所要付出的代价不大。

也就是说,不结束本回合有小概率能挣回数值亏损,但大概率会输得更惨烈。

林棋冰默了默,选择了是。她头顶的暴露度瞬间变成21%,理智值则骤降为79%。

系统判定本回合家庭方小胜,由家庭方继续出牌。

有一张大牌从天花板飘落,上面印着和【质询】差不多的词,叫做【请教】,但图案完全是另一种情绪,是一个毛绒绒的粉色的问号,非常温和。

茶几画面中,矮小人儿对高小人儿的质询一言不发,只低着头沉默,高小人儿狠狠瞪了ta两眼,转头看向老师,笑容满面地开合嘴巴,大约是委婉地问矮小人儿的表现。

系统字幕浮现:家庭方选择直接对第三方发牌。

夹在天花板和沙发之间的林棋冰沐朗两人,头顶齐齐出现了一个禁言标识,表示被轮空,没有出牌机会。

沙发上看不见的老师似乎换了个姿势,因为扇状纸牌的角度变了一下。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老师将一张大纸牌缓缓放在桌面上,图案是一张写满字的纸,如同法令或者公文,名为【阐述】。

茶几画面中,老师小人儿开始掰着手指对高小人儿说话,能猜出来,是在历数矮小人儿的种种言行和表现,不知说的是好还是坏。

但鉴于次卧女生的单调刻板,林棋冰倾向于认为多半是夸奖,或者是先扬后抑。

就比如肯定一番这孩子如何听话如何不惹事云云,最后用但是二字转折,稍稍表达尚存的不足之处。

因为只要是人,就没有挑不出的缺点,哪怕是朵花,别人也能说可惜不如草绿,是草的时候就又说不如花红了。

果然,随着【阐述】牌被发出,主播们的暴露度都上蹿了一截,代表受到了更密集的审视。而理智值也稍有下降,这是一种应激反应。

天花板上的那把大纸牌颤抖起来,仿佛激涌着一些情绪,亟待喷薄。

吸顶灯忽明忽暗地开始闪烁,不知映照了谁的内心世界。

林棋冰和沐朗交换了一个眼神,预感到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