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然而饶是天花板上的大纸牌气到发狂, 这一轮也结束于沙发老师的【阐述】,是对家庭方【请教】的回复,一来一回双方不分胜负。
“是否选择插话?”一行字幕出现在林棋冰面前, “您可通过手牌中的【辩驳】或【哭泣】来引起注意。”
“插话的好处在于可以多开始一个主动回合, 坏处在于极大概率t会增加暴露度, 以及引发其他后果, 请仔细斟酌。”
林棋冰默了两秒,其他人脸上也是思索的表情,相信他们也在面临同样的选择。
“不。”林棋冰在头脑中否决。
没有人在这个回合拖延,包括天花板和沙发双方。林棋冰注意到,天花板那边悬浮着一个淡绿色的光环,旁边有个方格图标,展开说明,发现是天花板出的第一张手牌生效了。
【自忍】:此方处于极度忍耐状态,但怒火没有被消化,而是储藏在亟待喷发的罐子里,将比即时爆发伤害性更大,请务必小心。
“请家庭成员和其他两方抽取新一轮的手牌。”系统声音响起。
茶几上大小两个牌堆亮起, 主播们按顺序各抽一张新的, 阐鸢抽完轮到林棋冰时, 她触摸到纸牌的瞬间,指尖黑色触须快速地扫了一下牌面。
牌面很光滑,没有任何纹路或凹凸,但邪祟是有黑暗视觉的, 一张灰暗噪点组成的图像浮现于林棋冰的脑海。
与此同时,她将它掀起一看,两处图案合二为一。
这是一张【癫狂】 ,牌面图案是一张掀翻的桌子,水杯蛋糕碎涂一地,狼藉之上,还有一张唾骂不休的嘴。
林棋冰挑了挑眉,理解了两个新事实。
第一,出老千是行得通的,邪祟触须可以探知牌堆里的牌面,从而寻找那张大王牌【云霄】。
第二,抽到的这张【癫狂】是个灭绝性武器,很难出,但凡出了这张牌,必定激怒天花板甚至沙发,将它们拉入战斗回合,几乎就是掀桌子了。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这张【癫狂】。
视线在同伴之间逡巡一圈,追光再次亮起在沙发上方。
沙发上不存在的老师抽出一张大纸牌,压在了刚刚的【阐述】上,算是对上一轮的补充。
那是一张名为【案牍】的牌。
茶几画面中,老师小人儿说完一番话,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陪坐在对面的高小人儿气得全身发抖,冷冷一眼瞥向矮小人儿,矮小人儿也怕得抖了起来。
许是见气氛紧张,老师小人儿按照家访程序,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成绩单,几乎就是衣柜保险箱里那张的缩小版。
成绩单上的名次还不错,但怪就怪在有一栏“与上次考试对比”,下箭头后面跟了个6,代表下降了六名。
林棋冰有些讶异,或许这老师只是在走既定谈话程序,或许是想安抚一下对方情绪但经验不足,反正这张成绩单被放在高矮两小人儿面前的瞬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主播们的数值再次变化,林棋冰目前的暴露度是30%,理智值则是71%。
再次轮到李再出牌。
李再的眼镜腿被冷汗微微打湿,按照常规,现在应该做对【阐述】和【案牍】的回应,在天花板眼里,也就是家庭成员解释自己被指控的“罪行”。
怎样才会令人满意呢?
沉默良久后,李再在倒计时亮起时,抽出一张牌放在茶几上,牌面是一支小小的麦克风,后面飘着一颗架着眼镜的脑袋,牌名叫【陈情】。
林棋冰心中一松,不愧是李再,这张牌出得真是漂亮。
紧接着是栀子,栀子出的是一张叫【可怜】的牌,牌面是个可怜巴巴的玩偶熊,但是嘴巴的缝线被拆掉了一半。
厉害。林棋冰暗暗赞叹,李再输出了事实观点,而栀子则负责情绪调控。
虽然基本不可能降住对方,但这已经是把伤害减到最低的办法了。
阐鸢第三个出牌,他这次出的还是灰暗的【沉默】,因为事情都让前两个同伴做了,他这么出倒也不算坏。林棋冰想到,阐鸢到底抽中了几张【沉默】?
茶几画面再次动了,面对双方审视的目光,矮小人儿开始有条不紊地说话,解释和分析的态度十分诚挚,而且冷静。
除此之外,矮小人儿脸上出现了和玩偶熊一模一样的的可怜神情,让人看了不禁心头一软。
最后,矮小人儿说完了所有的话,低下头一言不发,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就算是林棋冰也要称赞,没有比这更好的应对办法了,几乎是一个弱势者能做到的全部。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事情的走向,往往和弱势者做得好不好无关,只取决于强势者的心情。
追光来到天花板上,那里悬浮的【自忍】光环暗淡了一些,一副大纸牌摇摇晃晃,最终掷出一张,扔在三个主播的小纸牌上,将它们牢牢压住。
那是一张绘有手指的卡牌,一根伸直向前的食指,尖利地指向画外的方向,像是无声的指责。
这张牌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板上钉钉】。
茶几画面一动,高小人儿一手叉腰,另一手的食指几乎戳在矮小人儿脸上,前者的嘴巴剧烈变形,激烈地指责着矮小人儿,林棋冰甚至从口型分辨出了三个字,“别狡辩”。
否定,又一次的否定,从言辞到内心。
主播们的数值再一次变化,林棋冰的暴露度变成了39%,理智值变成了62%。
她心中隐隐不安,感觉暴露度和理智值的劣化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的状态都被这两个数值影响到。
再来上两轮,很快就会前者爆表后者清零,他们全都会输得一败涂地。
要赶快找个方法破局。
林棋冰在心中飞速计算,按照常规,他们每人每轮只有出一张牌的机会,但每轮结束,也必须从牌堆中抽一张牌,手牌总量是不增不减的。
如果想达成某一人出完手牌,并且她方持有牌堆中那张大王牌【云霄】的胜利条件……
先不说后者,前者的话,她必须每轮出不止一张牌,也就是和家庭方或者教师方进入对战回合,才能做到连续出牌。
林棋冰心中有了计划,追光很快来到她头顶,那张红色嘴唇的【辩驳】被放在茶几上,牌头对准天花板方向。
客厅中气氛一肃,同伴们微微惊讶地看向林棋冰。这是他们出的第一张带有对抗意味的牌。
林棋冰看见自己的暴露度肉眼可见地暴蹿了一截,来到了48% 。
“对方正在审视你,请选择是否进入对战回合?”系统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林棋冰在心中说道。
天花板上的大纸牌在追光中扭了扭,旁边的【自忍】光环如碎碟般裂成几块,消失在空气中。
由于林棋冰的不顺从,家庭方果然忍不下去了。
一张大纸牌被狠狠掷下来,绘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地上,露出压住的一双兔耳朵,名为【打压】。
林棋冰眯了下眼睛,回以画了颗碎心的【恳求】。
天花板不为所动,下一张牌几乎将牌池砸出浪来,是一张熊熊火焰的【怒火】。
林棋冰感觉头顶一凉,想必暴露度和理智值已经恶化到一定程度,她扫了一眼。
非常好,虽然付出了代价,但终于开始连续出牌了。
想了两秒钟,林棋冰出的本轮第三张牌是【哭泣】,牌面的流泪眼睛绝望地上抬。
天花板的大纸牌们似乎被刺了一下,它们抖了抖,终于有一张缓缓跳出来,坚决而不轻不重地放在茶几上。
这张牌的牌面很普通,是一柄金色的小锤子和一张桌面,名字却令人心惊,叫做【裁决】。
林棋冰感觉自己天灵盖一震,某种阴冷而残酷的东西爬了上去,她心中浮起躁郁的情绪,终于对理智值降低有了更清晰的体验。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行字:情况更剧烈地变化了!你是否选择结束本回合?
是——提前结束并承担数值增减。
否——对家将继续发牌,直到下一次情况变化,或某一方彻底获得胜利。
林棋冰此时的暴露度是72% ,理智值是48% ,手中还剩一张【谎言】和一张【癫狂】。
数值还能勉强支撑一二轮对战回合,但那张大王牌【云霄】还没被抽到。
“结束。”林棋冰在心中说道。
系统判定本轮家庭方胜利——这本就是必然的,由沐朗继续出牌。
沐朗看了林棋冰一眼,似是明白她的想法,缓缓放下一张【道歉】,牌面是一颗被锁链缠住的桃心。
第二轮到此结束,除了消耗最惨淡的林棋冰,其他主播的数值也不容乐观。
茶几画面接着开始演绎,面对老师小人儿拿出的成绩单,矮小人儿的陈情、可怜和沉默都无济于事。
在高小人儿的指责中,矮小人儿的t“罪行”被板上钉钉,ta忍不住开始辩驳。
随之而来的是,高小人儿被更加激怒, ta的肢体动作愈发激烈,跳着脚,几乎要将矮小人儿拍进地里。
矮小人儿见辩驳无效,又害怕情势无法挽回,于是低头恳求,希望用情而不是理来说服对方。
然而样子过于窝囊,或者给人一种道德绑架的感觉,换来的反而是高小人儿的熊熊怒火。
最终,矮小人儿捂着脸哭泣起来,高小人儿也不再跳脚,后者变得冷静而残酷,开始围着矮小人儿踱步,对ta拉拉扯扯,一本本书和一样样东西被扔在地上,像是要将它们连同矮小人一道丢出门去。
这显然不是第一次裁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矮小人儿无声的哭泣好像回荡在客厅中,林棋冰等人沉默了半晌,栀子同情地看了一眼次卧方向。
“请家庭成员和其他两方抽取新一轮的手牌。”系统无情宣布。
抽牌按照顺时针,沙发老师和李再三人抽完后,紧接着是天花板。
轮到林棋冰时,她的动作故意放慢了些许,细不可查的邪祟触须快速探出,将牌堆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一张张牌面在邪祟视觉中闪过。
沉默、辩驳、沉默、道歉、昏倒……
林棋冰心中一动,在中下方找到了那张【云霄】,一张雪白美丽的牌,烂漫的纯白色块堆叠着,是一朵朵明亮的白云。
要抽吗……等等。
家庭成员方的胜利条件,是一人出完手牌以结束本局,并且结束时本方须有人持有【云霄】。
后两句逻辑互相矛盾,手牌清零即代表无法持有【云霄】,所以清零的和持有【云霄】的必须是两个人。
现在五名主播中,林棋冰的手牌数量最少,所以这张【云霄】应该让别人抽到。
林棋冰看了一眼沐朗,她手指轻颤,邪祟触须在【云霄】上留了个标记,自己则转向另一张牌。
抽中的叫做【虚假】,牌面是一只巨大的灰狼影子,但前方角落有一只用手圈出嘴筒子的小兔,原来狼是假的,是兔伪装的投影。
收起【虚假】之后,轮到沐朗抽牌,他在摸到牌堆时手颤了一下,因为右侧肩膀中的邪祟残留物在跳动。
牌堆里有一张沾着熟悉的气息。
沐朗抽出那张牌,展到面前时忽地愣了下,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来。
林棋冰心下有了底,目光扫向阐鸢时,却发现对方在冲自己使眼色,眼神一触即回。
阐鸢好像抽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三轮立即开始。
首先出牌的还是看不见的老师,许是之前发生过剧烈的冲突,ta决定改变这种现状。沙发上空的大纸牌缓缓飞出一张,放置在茶几上。
牌面是一只抚在肩膀上的手,这张牌的名字叫做【调和】。
茶几画面随之一动,老师小人儿的表情变得温和,拉着高小人儿和矮小人儿坐到一起,出言安慰另两个人。
主播们的暴露度和理智值没再变化,
灯光的色泽明亮了些许,矛盾似乎变得缓和。真是这样吗?
接着是李再出牌。
李再出了一张【沉默】,他的脸色很为难,似乎手中没有其他合适的好出了,气氛又稍冷了些,【沉默】的确不是一张令人满意的牌。
好在栀子紧接着补一张【知礼】,算是把氛围拉了回来。
而轮到阐鸢的时候,他的手在牌扇上方游移两次,犹豫着不知道出哪一张。
林棋冰敏锐地捕捉到,阐鸢的犹疑来自兴奋而非为难,他不是无牌可出,而是在想要不要出一张惊人的好牌。
他到底抽到什么了?
他在暗示什么?
“呜……”阐鸢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哝,最终,他将一张不好不坏的【微笑】放在茶几上。
——画面中的矮小人儿对老师小人儿的安抚感到高兴, ta沉默着端走空茶杯,又给其他两人换了新茶水,站在原地,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然而就是这个微笑坏了事情。
接下来出牌的是代表家庭的天花板,不知【微笑】这张牌挑动了ta的哪一根神经,天花板骤然狂怒起来。
一张大纸牌打着旋,飞刀一样射过来,牌角嵌入茶几表面。
这张牌又是【怒火】,牌面上的熊熊火焰几乎映红了几人的眼底,这次林棋冰等人的数值骤然恶化,而阐鸢的恶化幅度比任何人都大。
“家庭方向成员方发起对战回合,请做好准备。”
追光再次回到了阐鸢的头顶。
林棋冰轻轻咬紧牙关,原有的计划被打乱了,就差一步。她已经做好主动挑衅天花板的准备,只要能扛住数值下降,当她的手牌清零时,沐朗抽到的【云霄】就能结束这局游戏。
可现在,天花板仿佛察觉到这一点,竟先一步对阐鸢发起了对战。
阐鸢手中还剩四张牌,他又出了最右的一张,是个【沉默】。
这张牌显然没什么效果,天花板很快甩下一张【指责】,阐鸢回之以【哭泣】,天花板又用【冷暴力】反制。
【冷暴力】这张牌的图案非常可怕,是一个幽蓝色的畸形的人,全身皮肉都堆积在一起,遮住了眼睛鼻子嘴和耳朵,就像一个怪异的坐在你对面的人,寒气森森扑面,不能忽视,但完全无法沟通。
阐鸢手中只剩两张牌了,林棋冰能看出来,其中一张是他一直为之激动的那一张。
他手的颤抖已经肉眼可见,但在林棋冰担忧的注视中,阐鸢抽取了另一张牌,是张【决裂】。
茶几画面上,矮小人儿和高小人儿的斗争持续几个来回,最终以高小人儿的闭口不言,以及矮小人儿的抱臂转身结尾。
阐鸢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他的眼神里写着疯狂,或许因为他平时就不正常,所以这一点不太明显。阐鸢的理智值肯定跌到谷底了。
他还有一张牌。
如果阐鸢能扛住天花板的下一轮攻击,出完手中的牌,林棋冰的计划照样能够实现。
这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一张小纸牌亮了起来,是那张兔扮狼影的【虚假】。
一行提示淡淡显出:可使用本牌,判定牌池最上方的那张小纸牌为假,然后代替出牌者进入对战轮次。
林棋冰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和阐鸢的理智值此刻差不多,只是她手里有两张牌,阐鸢只有一张,遭受同等攻击的情况下,还是阐鸢更容易扛过去。调换是不划算的。
天花板的攻势却缓和下来,只给了一张不咸不淡的【质询】,算是身上一群虱子里无足轻重的一只。
阐鸢的脸色再度变白,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乱转了两秒,才泛着红定在面前,满脸都是黏糊糊的汗水,长发被浸得像个拖把似的。
很艰难,但是他扛住了。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后者的眼神略带惊喜,李再和栀子也看出了门道,振奋情绪在暗中流淌。
阐鸢的手抖到捏不住牌,他费了好大劲才将最后一张牌扔在茶几上,一片寂然。
林棋冰险些怀疑自己眼花了。
阐鸢出的,是一张名为“云霄”的牌。
比林棋冰窥探过的那张【云霄】多了一对引号。
牌面图案是白的,平整非常,因光影切割而略带斑块,几乎就是云层的样子。
【云霄】不是被沐朗抽走了吗?而且林棋冰在牌堆窥探到【云霄】,也是这轮阐鸢抽完牌之后的事了。
林棋冰看向沐朗,后者的眼神讶异极了,两人眼神交汇,林棋冰接收到了他传达的意思。
【云霄】的确在沐朗手里,那么阐鸢所出的“云霄”是什么东西?
阐鸢呆在了原地,他对规则不十分明白,没懂为什么明明拿到了规定的大王牌,手中也清空了库存,却不宣布他们这一方胜利。
只有一个原因,条件没有达成,但不仅是阐鸢个人解读的疏漏,更大的可能是“云霄”和【云霄】根本就是两张牌。
前者是后者的赝品版本,隐藏着极大的恶意,只是不知为何如此设计。
林棋冰更仔细地看过去,“云霄”和【云霄】都是纯白色,只是“云霄”的白更偏灰,有一种粗糙而非不规则的质感,很眼熟,好像最近才在哪见过……
牌局并没有结束,追光早已再次照在天花板上,轮到家庭方出牌了。林棋冰骤然睁大眼睛。
天花板下的大纸牌自动跳起一张,正当快要落下时,茶几另一边忽t然传来林棋冰的声音,冷且锐利:“我判定这张牌是虚假的!”
空气安静下来,众人齐齐一惊。
只见一张绘有兔扮狼影的【虚假】被压在那张“云霄”上,下面的“云霄”缓缓褪色,化为虚无消失在空气中。
直播大厅评论区被震住了。
“……好帅!”
“冰神竟然一下就看出来了!”
“不是,我没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张假的云霄?”
“前面的傻吗,有双引号,那根本不是云霄,更像是一种比喻。”
林棋冰感觉周身压力骤然翻倍,原锚定阐鸢的低气压攫住了自己,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现在对战轮次转移,请做好准备!”
天花板的大纸牌轻扇了两下,似乎很不满林棋冰的行为,但ta没有放弃原本的出牌选择,刚刚自动跳起的那一张轻飘落下。
这是天花板出牌最文雅的一次,但却好像给了所有人一个耳光。
牌面是一只摇篮,里面躺着一个被襁褓裹住的婴儿。
婴儿安静地睡着,眼眶已经变成枯骨。
小王牌,【摇篮】。
第222章
摇篮这张牌静静躺在茶几上。
林棋冰等人看了两眼,它的牌面静谧极了,但这种静谧像是掐住了众人的脖子。
牌面中的婴儿变成了枯骨,ta永远留在摇篮中, 腐烂而不是长大, 永远地乖巧下去。
林去冰不禁想到, 这张小王牌是家庭方的胜利条件之一, 另一部分条件是在场成员有人数值清零。
【摇篮】牌似乎暗示了一个属于家庭胜利的结局,成员回归于婴儿,沉睡在威严的摇篮中, 虽然ta已经干枯如木乃伊。
在场主播的脸色都苍白极了, 他们担忧地看向林棋冰,作为接替阐鸢进入对战回合的人, 林棋冰的暴露度和理智值增减最多。
但她别无选择,因为阐鸢被假的“云霄”骗了,他的手牌已经耗尽, 然而成员方的胜利条件没有达成。
他们险些就跌入了双输结局。如果天花板再将【摇篮】掷下,那么就是家庭方的胜利。
总之不会是成员方赢。
林棋冰感觉一股刺痛从脑内袭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催逼着她,让她想要尖叫、舞蹈和奔跑。
眼前的牌池渐渐模糊,化为镶着绿边的灰色光影淡去,林棋冰眨了眨眼,回忆里那一张“云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色的,略微粗糙, 一望无际……
她心中猛然一惊,“云霄”……“云霄”……
什么东西能比作云霄呢?
林棋冰侧过头,卫生间门在不远处成了一道黑洞, 能看见天花板的一角。! ! !
林棋冰忽然想起了那鬼怪的梦境的结尾,小然被吊死在挂热水器的钩子上,绳圈上的索段很短,她的头顶几乎就在天花板下面……
天花板,天花板,天花板。
白色的是天花板。
吊死的天花板是冲不出去的“云霄”!
林棋冰感觉自己胸口起伏了两下,巨大的惊骇让她的头脑飞速运转。
这些大王牌、小王牌和假牌似乎暗中蕴含了不同的结局。
——小王牌【摇篮】代表家庭的胜利,成员永远留在摇篮中;
大王牌【云霄】则代表成员的胜利,那一朵朵自由明亮的白云,意味着成员冲破家庭束缚,飞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那么假牌“云霄”呢?
它含有的恶意不亚于【摇篮】,看上去很像云霄,但事实上是一面冰冷的吊死的天花板,指向自我结束生命的可怕事实。
这是一种绝望至极的自由。
结合之前鬼怪梦境中的经历,林棋冰不禁猜测,在原本的故事中,更可能出现了【摇篮】或者“云霄”的结局。
想清楚这一点,林棋冰定了定神,汗水刺激着眼角神经,她手里还剩两张牌,【谎言】和【癫狂】。
哪一张牌更适合应对【摇篮】呢? 【摇篮】是最虚假的沉溺,也是最温暖的枷锁。
林棋冰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好,她必须将天花板可能的攻击力降到最低,也就是说,她得选择一张更能镇住对方,而非激怒对方的牌。
两秒后,林棋冰缓缓抽出那张【癫狂】,放在牌池中。
茶几上的画面再次动了,矮小人儿和高小人儿经过了一系列斗争,老师小人儿已经成了局外的旁观者。
最终,高小人儿走到玄关,重重锁上了家里的门, ta对着矮小人儿指指点点,像是宣判对方的命运。
而就在这时,矮小人儿全身一震, ta几乎蹿跳到吸顶灯下,整个人像一团发狂的橡皮泥,或者蠕虫之类的东西。
ta歇斯底里地在客厅里狂奔起来,踩过沙发和茶几,扔掉所有东西,将自己的头发和脚趾撕下来扔在墙壁上。
林棋冰等人也安静极了,紧张地注视着画面。
这癫狂的一幕本以为会激怒高小人儿,但没想到,高小人儿看到这无能狂怒的一幕,却高兴地哈哈大笑,拍着巴掌满意极了。
思考两秒后,林棋冰明白了,没有一个饲养者,会讨厌宠物得知再也无法逃出家门后,在家里可可爱爱地抓狂个二三分钟。
【谎言】代表还有反抗的余地,而【癫狂】则是彻底袒露了最后的肚皮,是最狼狈的认输。
饶是如此,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
林棋冰委顿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数值,暴露度已经是97% ,而理智值下降到了19% ,情况非常不妙。
还有至少一轮,她必须坚持下去。
追光再次来到天花板上,那簇大纸牌傲慢地晃了晃,随意扔出一张,飘飘忽忽地落在茶几,牌名是【安抚】,牌面是一只非常温柔的大手。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林棋冰在心中说道。
然而大手却是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势,牢牢扣在下面一张脸上的,将眼鼻口耳压在掌下,呼吸、声音和视力予取予夺。
林棋冰感觉背后一麻,仿佛全身□□地处于某种视线下,暴露度率先缓缓上升。
97%、98%、99%、100%……
随着暴露度触顶,理智值也随之开始下降,下降得仿佛腰开得太大的沙漏,数值三三两两向下跳水,很快从19%变成9% ,然后是6% , 4% , 2%……
林棋冰光是站在原地就用了很大力气,她抑制不住想要狂奔跑跳的冲动,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策略是对的,但是她要顶不住了。
终于理智值缓缓停在了1%。
好险。
她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力量,由肩膀牵引手肘,手肘牵引手腕,将最后一张牌扔在桌上。
【谎言】。
茶几上的画面再次变化,只见高小人儿还没得意多久,发狂的矮小人儿就安静下来,后者背过双手,转向高小人儿,似乎是说了两句好听的话,高小人儿抱着手臂满意起来,甚至还搂过矮小人儿亲了口额头。
骗过去了。
高小人儿真的以为矮小人儿彻底屈服了,不会再长出翅膀或者过于硬的骨头,完全变成了ta 的孝顺宝贝。
林棋冰眼前的字模模糊糊:情况似乎开始好转了!你是否选择结束本回合?
是——提前结束并承担数值增减。
否——对家将继续发牌,直到下一次情况变化,或某一方彻底获得胜利。
林棋冰几乎瘫在地上,对这诱惑无动于衷,她在心中说道:“结束。”
对战回合结束,进入短暂的结算环节,每个人头上都浮现出手牌数量,林棋冰顶着的0极其引人注目。
直播大厅评论区哗然——
“我去我去我去!!”
“冰神也太生猛了啊啊啊啊!”
“好险啊!但竟然成功了!”
“冰神冲,冰神冲完小沐冲!”
出牌次序顺延到沐朗,沐朗担忧地看了林棋冰一眼,缓缓抽出一张牌,放在茶几上,以作展示。
“大王牌,我们赢了。”
那是一张【云霄】,真正的令人欢欣的万里层云,给人无限的希望和幸福。
客厅内安静如死,所有人都感受到,天花板方向传来一种暴怒的情绪,好像有无形的飓风席卷了这个空间。
茶几上的画面作出了最终变化,矮小人儿手中浮现出一把钥匙,ta推开高小人儿,在对方的追逐中,径直打开了家中的大门,飞速朝外面奔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叮……叮……”
一声铃响,所有人的手牌都被收缴,大大小小的纸牌从不同方向汇聚在一起,紧接着隐入空气,牌局结束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有人清空手牌,且成员方持有大王牌【云霄t】,家庭成员一方获得最终胜利。”
空间中好像响起了一声不甘的尖叫,但无济于事了,林棋冰敏锐地感觉到,沙发和天花板上的存在消失了,这个恐惧之家再次归于安宁。
“成功了……”栀子全身一软,几乎歪倒在阐鸢身上,李再也抹了把冷汗。
只差一招,他们就会全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像……就像次卧的那个女生一样。
毫无疑问的是,这牌局重演了原本故事里次卧女生的抉择,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她被抑郁情绪所操控着,只能走向三个结局。
要么最终留在这无希望的摇篮中,变得枯槁和麻木。要么冲破枷锁飞向云霄。
如果两种都无法达成,那么她迎来的,只有冰冷的天花板。
“我忽然有一个问题。”沐朗给林棋冰端了杯水,“吊死在卫生间的不是小然吗?为什么小然的结局会掺和在次卧女生的家庭斗争里?”
栀子长叹出一口气,“难道小然和次卧女生是一个人?最终选择了自缢?”
“有这种可能。”李再沉声道:“但破碎的肢体又怎么解释呢?这家人的控制欲很强,可也不至于把自杀的女儿分尸掉吧。”
“也可能是小然的死亡,给了次卧女生某种启示,所以自缢也成了一种存在感很高的结局。”栀子说道。
林棋冰等人没讨论出个所以然,稍作休整后,系统很快发布了第五项支线任务。
【支线e】:出门。
家庭成员理应为家庭效力,请走出家门,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瓶酱油和一瓶醋,时限为下一次天亮。
一张不属于任何国度和地区的旧钞票,缓缓出现在茶几上。
主播们面面相觑,出门任务可以理解,但窗外的天光尚在下午,距离下一次天亮至少还有十几个小时。
什么酱油和醋需要买这样久?
林棋冰一行人站起身,他们身上是有钥匙的,其上的牙印仍然清晰,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剧本【亡者外卖】。
“我们会不会有迷路的风险?”那一次从菜市场到公寓的路径可是时时扭曲的。
李再走到窗前看了一眼,之前窗外的景象非常模糊,而朦胧感已因支线e的解锁而被拭去,显露出很普通的住宅小区的景象。
“不会吧。”李再钢笔唰唰,在笔记纸上画了个草图,“这小区结构挺简单的,那边转弯处有个指示牌,小区门口的位置很清楚。”
林棋冰心下稍安,但还有一点始终没浮出水面的问题,那就是同剧本的其他阵营的主播在哪?
“老板你的意思是,现在执行出门任务的,很可能不止我们这一队,还有别人?”栀子抱着水杯喝了一口。
如果其他队伍的主播进入的是另外的家庭空间,那么彼此会相遇的唯一时刻,大约就是出门采购了。
“做好这个准备吧。”林棋冰回答道。
虽然时间宽裕,但主播们不敢耽搁,当即出了门。
楼道里仍是一股灰尘的味道,不算亮也不算暗,林棋冰一行人顺着楼梯下行,谨记着扶手转弯的方向,楼梯台阶的级数,以及警惕周围可能的异常。
“我怎么感觉越走越暗了呢?”沐朗走在林棋冰身边,“这小区的楼间距挺大的,低层采光不应该这么差啊。”
林棋冰也感到不对劲了,现在的剧本时间是下午三点,可他们刚下到二楼半,楼道的光线就昏暗到了一定程度,主播们的轮廓几乎融化在暗光中。
“继续走。”她说,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外卖app自动记录着路线。
这次剧本的自动派单还没出现,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林棋冰诚心希望别是在危机关头,但app以往的恶劣作风告诉她,没门。
推开单元门,一股冷风吹在所有人脸上,主播们迷了眼睛。
再看清眼前场景时,林棋冰等人齐齐一惊,住宅楼外的天空竟从灰白色变成了深紫黑色,地平线处闪耀着赤橙的眩光,这片妖异的夜幕是周围唯一光源,因为小区里所有的路灯都是熄灭状态。
他们可以算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怪不得支线e给了主播们十几小时的任务时间。
“时间线错乱了。”林棋冰判断道:“不知道空间会不会混淆,快回去。”
首先要判断的是,骤然而来的艳夜算不算一种“不正常”,虽然小区空间不算家庭范畴,但林棋冰认为值得重启一下试试。
万一就变正常了呢。
可单元门自动合拢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太迟了,他们只能向前。
小区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婆娑的绿化树影之外,就是一道道绞刑架般细长的路灯杆子,一时间除了风声呼啸,就只有林棋冰等人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李再,你画的图还能看清吗?”栀子问道,她手里拽着阐鸢,后者正像只好奇的动物一样,在路沿上跳来跳去。
李再借着微光展开草图,将方向箭头和前路对了对,“可以,两边能对应上。”
林棋冰等人向前走去,夜空仍在错乱,偶尔有月亮和星星快速划过,好像一忽而间过去了很多个夜晚。
他们穿过了一条两边种满绿化树的水泥路,两侧楼影幢幢,偶尔还有停在那里的汽车,沉默着,像潜藏在黑暗中的野兽。
“这附近没有人啊,也没有其他主播。”栀子眺望了一下,她的一只手套摘了下来,随时准备启动符文。
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主播们的脚步声回响着,但不知何时,从“唰啦唰啦”的干燥声响,变成了“啪嗒啪嗒”的湿润声音,就好像所有人都浸透了露水似的。
“不对。”沐朗突然跳起来,“你们看,有东西从背后流过来了!”
林棋冰等人蓦地听到了一种“汩汩”流淌声。
他们脚下积了薄薄一层液体,就仿佛重新踏入了那个鬼怪的梦境,但显而易见的是,淌过来的不是水,而是另一种深色的河流。
“是血!”栀子最先反应过来。
那液体是锈褐色,深处是浓黑,浅处透出污红,像是沉积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血液,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味道,令人作呕。
林棋冰压抑住胃里翻涌的不适感,深深呼了口气,那些血水从他们身后的方向流过来,汇聚成了一条暗红的河流,流淌在这条水泥路上,很快覆盖了浅色的路面,而且液面越积越高。
“这血河里好像有东西。”李再摸了摸下巴。
他说的没错,血河里漂浮着一些杂乱的物体,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诡异非常。
栀子的反应速度很快,她从道具背包取出一支小捞网,对准其中一个浪头捞了过去。
杆子被拿近了些,林棋冰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的瞬间,几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根细细的手指头,从指根部位截断的,血污不断从皮肤断面滴落,渐渐露出了手指原本的颜色。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根断指呢?”栀子将捞网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李再转过头去,对这个画面难以接受。
半秒后,栀子抬起头,“闻不出死了多久,那些脏血的味道太冲了,但就皮肤状态而言,没有烂得很厉害。”
说完,她还点了点手指根部的断面,“断面皮肤是向内收缩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棋冰等人齐齐摇了摇头,栀子嫣然一笑,解释道:“意味着这根手指被砍下来的时候,手指的主人还活着。”
悚然的气氛在众人中间蔓延开来,林棋冰一行人不禁心底发冷,血河中既已捞出一根手指,那么其他漂浮其中的东西,也就不言而喻了。
没人喜欢这个必然的推论,但他们不得不接受。
栀子的打捞工作还在继续,她拉着阐鸢的手,半个身子都倾在血河上方,重复几次动作后,又捞起了新的“渔获”。
一颗连着视觉神经的眼球。
一团缠结在一起的长发。
一截嵌有骨头的矮圆柱形的腿。
一根连着窄片皮肉的肋骨。
林棋冰站在那一小堆人体组织旁边,眼神有些凝重,毫无疑问,这条涌来的血河中,飘荡着一个或几个被肢解零碎的人。
又来了。
又是相同的分尸,相同的绝望的情绪怨念。
她下意识去寻找这条血河的源头,转过身,却循着深色液流看到了一栋熟悉的楼房。
主播们离开时还专门记忆过,那是恐惧之家t所在的住宅楼。
目光上移,只见六楼的一扇窗户仍在淌出血液,血水从那方框框里向下,润湿了外墙墙面,裹挟着那些残肢和器官,朝主播们追逐而来。
那扇窗户就像一只泣血的眼眶,它凝视着他们。
“我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很强烈。”沐朗说着,移步将自己藏在绿化树后面,蹲身隔绝了窗户的凝视,但他的脸色仍然不好,“现在还有,不止是窗户……”
话音未落,林棋冰看向栀子捞起来的那一堆血肉,其中的那颗眼球正滴溜溜旋转着,不断扫向沐朗。
“血河里的眼睛也能看到咱们。”林棋冰说道:“快走。”她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
仿佛为了应和林棋冰的话,被变作河床的水泥路忽地一震,血水河沸腾般滚动起来,而且浪头越拱越高,其中的残肢血肉被聚合在一起,很快站起了一个硕大的近似人形。
那些尸块没有按照人体顺序排列,而是被随便捏合在一起,像一团肉糜组成的大海星,眼珠在肢体末端旋转着,盯准了主播们的站位。
“跑!”林棋冰转身就蹿。
那个血肉怪物开始追逐他们,它手脚并用,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飞行,速度快极了,宛如恐惧之家派来的追兵。
被它抓住的后果显而易见,那就是主播们变成五具苍白静默的尸体,然后由血河和尸块裹挟着,永远回到那个家中。
林棋冰恍然意识到,虽然上一轮的牌局已经结束,但事实上,主播们始终置身于更大的牌局中。
恐惧之家想将它的成员留下,并且同化,它始终渴望着那个【摇篮】的结局。
没有人能离开那里。
林棋冰一行人几乎将鞋都跑丢了,所幸还记得小区门口的方向,他们埋头冲刺,身后的血肉怪物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是血肉和地砖石在摩擦。
“冰淇淋,它太快了,得想个办法隔开视线!”沐朗低声叫道。
这个时候最好是用道具【天国十诫】,但它在遥远的迟一婉手里,李再的钢笔飞镖已经半数投出,然而怪物不惧伤痛,破碎的皮肉蠕动着,竟将钢笔吞了下去,它因为痛苦而颤抖着,飞洒出若干滴脏血。
下一秒,怪物的速度骤然变快了。
“不能用正面攻击。”林棋冰按下栀子即将自戳符文的手,“痛苦是它的养料!”
说完,她手中出现了一枚银色指环,那是琴和韦连【未曾交换的戒指】。
在同伴和观众们惊骇的目光中,林棋冰骤然刹住脚步,转身面向那团血肉怪物,她举高了戒指:
“请和我结婚吧!”
声音落下,血肉怪物的动作骤然停止了。
第223章
女生的声音清越而稳重, 那枚戒指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周围一片寂静。
那血肉怪物好像被她的声音吓到了,一动不动,林棋冰向前走去,她重复了一遍:“请和我结婚吧。”
内脏和血肉堆叠的怪物开始震颤, 道具生效了, 现在作为数据实体的临时配伴侣,林棋冰有权利向对方提出任何不碍于对方生命的要求。
“我要你向后退,回到你来的地方去, 也就是恐惧之家。”林棋冰说道。
她的要求即刻生效, 那血肉怪物不甘地抽搐了两下,发出了一种尖锐而微弱的吼叫, 转过身,裸露在外的肉块和血管在地面上涂抹出长长的红色污渍,竟真的朝恐惧之家的方向退去了。
“快走, 我们只有一分钟时间。”林棋冰说。
一分钟后,她的身体将因负面效果而陷入僵直。
李再手持探测仪器在前面开路,阐鸢和沐朗架着林棋冰,栀子负责垫后。他们在夜色中奔跑起来,逃往与血肉怪物背道而驰的方向。
“前面可以转弯。”李再说道。他们很快就能冲出这条水泥路了。
几十秒的时间很快过去, 林棋冰的身体骤然陷入僵直,四肢动弹不得,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每一根神经。
“还能说话吗?”沐朗问道。
林棋冰转了转眼珠,她现在连摇头都做不到,不过还好,这种状态最多只会持续几分钟。
沐朗努力调整着姿势,想让林棋冰在被搬运的过程中更舒服一些,栀子从后面赶了上来,大声道:“快别磨蹭了,那个怪物回头追上来了!”
说完这艳丽的巫婆猛然回头,单膝跪地,刀尖戳中自己的手,用符文设了一条禁忌,稍稍绊住了血肉怪物追上来的脚步。
“那边有一片树丛。”李再说道,“小声点,咱们钻进去。”
“为什么?难道这样就能躲过怪物吗?”栀子看了一眼前路,从水泥路到小区广场,只有一个街口,是必经之路。
就算他们躲到街口附近,也难以在怪物的眼皮子下面溜过去,还不如直接闷头冲刺,好歹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然而李再却没时间过多解释,林棋冰又在僵直状态,搬着她着实影响速度,同伴们只得听从李再的指令。
一行人在李再的带领下向前转弯,那片绿化树丛面积很大,而且灌木长得非常高。
林棋冰被横着搬运,仿佛某种建筑材料,树枝和叶子劈头盖脸地朝她打来。
“头!头!”沐朗揽着林棋冰的腰,用气声叫道:“别撞到她的头!”
李再拽着林棋冰的肩膀衣服,将她向上提了提,用手挡开几根尖锐的枝杈,林棋冰被安放在一团泥土上方,草根和泥腥味钻入鼻子,四周安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栀子撞了下李再的胳膊。
“嘘。”李再神神秘秘地,向外指了指,“前面有动静,可能是其他什么怪物。”
一行人透过繁密的灌木向外望去,只见小区广场中央,影影绰绰地蠕动着几道影子,它们构成了模糊的色块,仿佛一种不祥的预示。
难道这小区里,不止一个血肉怪物吗?
栀子将指甲掐在手上的一个眼睛形状的符文上,另一只手划圈扣在眼前,她很快看清了远处的场景,呼吸骤然一窒。
“血色鱼鳃!”她回头,用口型说道。
林棋冰的僵直正在缓解,用手肘撑起身体,麻痹渐渐褪去,惊骇的感觉笼罩了每一个人。
原来这个剧本中果然不止有他们一队主播,而更令人紧张的是,他们匹配到的竞争对手,竟然是生命洄环团队。
只是不知道血色鱼鳃一行人进入的,是不是和林棋冰等人一样的恐惧之家。
“我看见他们了。”沐朗的声音搔动着林棋冰的头顶,她听见他咽了口唾沫,“不止有血色鱼鳃,还有底火、柳叶,以及另两个不认识的主播,应该也是生命洄环的一员。”
夜色中,血色鱼鳃一行人也在奔逃,不过他们的姿态比林棋冰一队要恣肆很多。
为首的那个身穿黑蛇皮夹克,肩宽腰细腿长的身影就是血色鱼鳃,他腰间的蛇骨链条在黑暗中显得很白。
血鳃奔跑的样子堪称癫狂,他并不跑直线,而是像猿猴一样上蹿下跳,似乎在故意吸引身后追逐者的敌意。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和林棋冰等人后面相同的血肉怪物,隐隐发出黏滑的摩擦声。
而血鳃当真疯狂至极,林棋冰在他的动作中,竟品出了一丝游戏的意味。
不过这就苦了底火和柳叶一行随众,他们并没有血鳃那样的矫健灵活,只能勉强跟着他。
不过好在血鳃的路线非常刁钻,每每血肉怪物扑向底火等人时,都会被恰好闪开,或者被亮起的道具阻隔一两秒,总是棋差一着。
“哎呀。”栀子轻声抱怨,“再追快点呀。”
到了看血鳃被追逐的时候,他们又忍不住嫌弃怪物的速度太慢了,全然忘记刚刚自己被追得如何狼狈。
一行人蹲在树丛里一动不敢动,但幸运的是,后方追上的来的、属于林棋冰这一单元的血肉怪物,还没来得及探查他们的气息,就被远处的血鳃们吸引了注意力,它直直越过树丛,奔向了动乱的位置。
林棋冰动了动脖子,重新拿回了四肢的掌控权,她吐出一口气,舌根麻木着开口道:“糟了。”
“什么糟了?”
“现在有两只血肉怪物在追赶血鳃团队了。”林棋冰回答,她看见栀子疑惑的眼神,叹气道:“血鳃他们肯定会反应过来的。”
反应过来什么?栀子想了半秒,忽地面色一沉。
血鳃肯定会反应过来,这个剧本世界不止有他t自己存在,还有林棋冰这另一伙主播。
到时候,昨日派对一行人要遭受的压力,就远不止来自剧本和怪物本身,还要承担血鳃他们的恶意偷袭。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再安慰道。
栀子的头脑很灵活,很快转到另一件事上,“哎不对,血鳃是不是也在做支线e任务?也要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酱油和醋?”
她的话提醒了众人。
林棋冰可不相信剧本会非常好心,给各方主播准备出一排满载油盐酱醋的货架,大家先来后到,轮流购买。
万一酱油和醋是限量供应呢?万一只有一份怎么办?
“咱们得加速了。”林棋冰拍了拍身边的同伴,站起身,将【未曾交换的戒指】收回道具背包,它还有两次使用机会。
一行人钻出树丛,整个小区的路面恐怕都被血河淹没了,各种碎肉器官漂浮在其中,艳丽的夜空中飘满了血腥的臭气,恍若地狱本身。
李再摘下衣服上的小树枝,谨慎点头,“还是不能大意,可能剧本里除了咱们和血鳃,还有别人也说不定。”
林棋冰五人踏上广场,循着血鳃等人之前的路线,但没有直追他们,而是稍稍偏离在旁侧,以免血鳃或怪物中有人忽然回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区随着血鳃等人的露面喧闹起来,宁静被打破,时不时传出血鳃兴奋的呼啸声。
林棋冰心中不免骇然,血鳃已经疯到一定程度了,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享受而非恐惧剧本和鬼怪的人。
“这路线不对啊。”李再手中的草纸被攥出了几道褶皱,他轻轻皱眉,“你们看,从恐惧之家向外望去,去往小区门口的路线,应该是先向东再向南,呈一个巨大的L形。”
而血鳃和两个怪物的路线则来回折成了“ Z”字形,现在竟又朝远离小区门口的北方奔跑,这显然有什么问题。
林棋冰打开手机,外卖app地图记录了他们走过的路线,一个刺眼的“ L”连接着代表林棋冰的小蓝箭头,以及被抛在身后的恐惧之家。
只是那“ L”形的折线并非静止,而是不断抽搐着,好像一条被钉住两端的蚯蚓。
这种情况林棋冰曾见过一次,就是在第一个【亡者外卖】剧本,从菜市场到公寓的路上。
不过情况还是有所不同,那一次的路线是无时无刻不在扭曲变换,而这次的路线则保持了大体形状……
不,不对。
林棋冰终于看明白了,这段“L”形的路线本身没有变化,在运动的不是路径本身,而是路径两旁的建筑色块。
它们的变换迁移,反过来挤压了路径,而非路径自身的变化。
也就是说,这个剧本世界本身是既定的,但也是运动的。
“糟了。”林棋冰说道:“咱们应该走的路线和血鳃其实不是一条。”
李再有些疑惑,“团长,我没听懂。”
林棋冰止住了同伴们的脚步,回答道:“这个小区不是咱们看上去的样子,它是运动和叠加的,意思就是,这里的方向和位置没有秩序逻辑。”
“那应该怎么办呢?”栀子问道。
“小区里的方位没有秩序,是完全的混沌,但我们的路线不是。”林棋冰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能依托的,只有脚下的这条路。换句话说,不管周围的环境怎么变化,我们所应该走的那条路都不会变,只有走在路上,才能到达最终目的地。”
而糟糕的是,刚才为了摆脱血肉怪物,林棋冰一行人稍稍偏离了原有路线。
沐朗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回头一瞧,再转过来时声音有些发薄,“你们看,咱们刚刚出发的那个恐惧之家所在的楼……不见了。”
一行人骤然回身,沐朗说的没错,那栋熟悉的单元楼已经看不见了,而他们之前走的是直线,只略转了一道弯。
可视野中,那层层楼影都非常陌生,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又仿佛在主播们看不见的时候,那片熟悉的楼区从地基里长出了钢铁混凝土的双腿,悄然挪到了另一个看不见的位置。
“现在怎么办?”栀子问道。
林棋冰思忖片刻,既然恐惧之家的小区是错序的,那么他们只能在混沌中寻找既定的锚点。
虽然已经失去了出发地这个锚点,但小区里还有一个位置是被支线确认过的,那就是要去采买酱油和醋的超市。
“找小区门口。”林棋冰宣布道:“只有完成了采买任务,才能再通过一条真实存在的路,回到恐惧之家。”
沐朗赞同她的意见,但还是心存疑虑,“我有一点没想明白,有一种可能性是,血鳃和咱们的路线其实不是一条,要去的超市也不是一个,我的意思是他们和我们之间的世界是叠加重合的,类似于平行空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咱们在剧本最开始,根本没见过他们。”
“但是现在,平行空间好像被打破了,就算咱们摸到了其中一个超市,可万一那是本属于血鳃那一队的锚点,撞上了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对林棋冰来说不是问题,她已经向前走去,声音从前方传过来,“那就抢。”
剧本无疑是鼓励主播们互相残杀的,抢任务物品,抢小区门口超市这个锚点,对双方来说都是顺手的事。
她的坚定感染了同伴们,沐朗等人跟上林棋冰,血鳃一行人的影子还在前方忽隐忽现。
“这里有点熟悉。”李再攥着草纸地图,比划着前面的一杆路灯,“这上面有个鸟巢,我在恐惧之家遥望过,这杆路灯应该是L形路线的转折点。”
但现在,这杆路灯被平移到了转折点之后的一个位置,林棋冰看了眼外卖app的方向显示,还没走两步,就又看见路灯下面有一丛眼熟的深绿色。
“天啊。”栀子骇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刚刚躲过的那片绿化带吗?它又在这出现了。”
灌木边缘还带有林棋冰等人破入时的残枝豁口,这小区中的方位果然错乱,早已越过去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一行人的前路上。
鬼打墙一样的障碍。
林棋冰等人继续向前走,他们又经过了路灯两次,绿化带三次,如果不是外卖app显示的路线是一直向前的,她几乎要怀疑他们一直在原地转圈了。
“继续向前。”林棋冰没有停止,她看向这条仿佛没有方向也不存在尽头的道路。
血鳃等人跑得很快,或许是因为他们很强,又或许是因为追杀他们的怪物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林棋冰一行人必须全力奔跑,才能勉强抓住那微渺的声影。
栀子捂住了肚子,她本就不是体能方面的强者,此刻有些岔气,“我的加速符文都快划烂了……走太久了……这个小区里有古怪,迈步都比平时费力。”
阐鸢将人带到背上,沐朗和李再也微微有些气喘,他们看向林棋冰。
还是不对,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
林棋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个空间里没有方向也没有位置,那么距离的概念还存在吗?
距离是一个位置和另一个位置的连线,可现在没有位置。
这就是他们一直追不上血色鱼鳃的原因。
一个不存在的点,怎么可能赶上另一个不存在的点呢?位置不存在,距离不存在,甚至速度都不存在。
“不能再跟着他们了,走另一条路。”林棋冰终于发现了答案。
她打开外卖app,点击自助下单模式,先搜索了小区门口超市的关键字,果然一无所获。
现在只能搜索人。
林棋冰又输入了血色鱼鳃四个字,补充了他的外貌、服装等关键词,加上“生命洄环首领”,“原魔医首领”等形容的字眼。
按下搜索键,加载了两秒钟,一个提示框跳入林棋冰的视野中,是一个巨大的断链图标。
您的目标无法搜索。
下面有另个按钮,一个是返回,另一个是重试。
就在林棋冰准备按下重试时,一股怪异的感觉击中了她的内心,脑内无端响起app的冷漠女声:
“不建议继续搜索,该行为会引起不必要的危险,正在为骑手自动跳转原页面,返回中……”
手机屏幕骤然凝结,林棋冰的点击完全失效,跳过几秒钟倒计时后,搜索血鳃的界面消失了。
血色鱼鳃……为什么无法搜索呢?
林棋冰回忆起两件事,一件是血鳃绑架李松塔的时候,曾经篡改过其住所的监控和门卫机器人数据,
另一件是血鳃制造的静默者,完全违反了忏悔之城的既t有规律,然而他就是能越过监管委员会,建立这支违规的私兵。
放弃了搜索血色鱼鳃,林棋冰转而输入了柳叶的名字,后者比血鳃更好定义一些,关键词分别是姓名、职业、外貌和所属社团。
过了两秒钟, app显示搜索成功,代表柳叶的小骷髅旗插在了地图的另一端。
“坐标已连接,请骑手做好准备,行程即将开始。”冷漠女声在脑内响起。
“前方十米处右转。”
林棋冰看向那个位置,十米处的右手边是……一栋老旧的多层楼房,前后连接着黑色铁栅栏,将盆栽、凉椅和住户自己搭的晾衣绳围在里面,栅栏院门是锁住的。
app的指挥偏离了正常道路,但林棋冰不得不选择相信。
“往那边走。”她说道,并且留了个心眼,用邪祟触须将所有同伴连接在一起。
爬过栅栏墙并不费力,但这些金属栏杆有一种古怪的温热感,让人非常不适。
林棋冰掌中被蹭了道道融化巧克力般的锈迹,闻上去一股血味,旁边的沐朗等人被邪祟触须绕住腰,也是同样不舒服的表情。
他们穿过院子,冒险性地走向一户人家的房门,准备从住宅另一面的窗户钻出去。
“镐头,兔大爷,您再动一动啊。”
沐朗将钢牙兔镐头捧在手里,已经不能算捧了,这毛家伙长得比脸盆还大两圈,实心的一团大肉球,沐朗龇牙咧嘴地将它托到门锁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嗜好啃东西的镐头,对这小区里的墙楼门板都嫌弃极了,毛鼻子抽了两下,闻到血气就不愿意再动口。
沐朗哄了它半天,一行人终于推开豁出个小洞的门扇,一进去就呆住了。
这户人家在一楼而非六楼,楼体设计也完全不同,可眼前的玻璃几电视、黄色竖绒沙发垫,还有灰扑扑的吸顶灯告诉他们,这里就是恐惧之家的翻版。
“别进去。”林棋冰拽住了同伴们。
“为——”李再刚想问为什么,就蓦然一惊。
林棋冰在门槛外蹲身,将手机往室内伸了伸,所有人都看见了,在手机进门的瞬间,地图显示的坐标——本来都在L形的尾巴处了——骤然跳回到了L形的头部。
“这小区里的每一户住宅都是恐惧之家。”林棋冰收回手机,坐标显示又恢复了正常,“一旦进去,我们不仅要遵守家庭守则,还相当于被传送回了原点。”
如果只是打酱油之路被重置还好说,但万一要从支线a重头开始做起,他们的支线e任务时间是完全不够的。
“看来血鳃和可能存在的其他主播,之前都和咱们做的是同一个任务。”沐朗分析道。
如此,他们只能从楼体外部走了。几人准备转头出去,林棋冰却拿出了恐惧之家的那把钥匙,朝另一扇紧闭的住宅门走过去。
钥匙被轻而易举地插入旋转,“咔嗒”一声过后,另一扇门也开了,里面同样是恐惧之家。
“这是为什么?”栀子反应过来,他们无意间的路线偏差,竟然解开了这个小区的某种谜团,但她仍不理解,“我记得咱们进恐惧之家前,那栋楼六楼的四扇门都试过一遍,只有恐惧之家的门能打开。”
“难不成是当时进门后,外面其他住宅才出现了这种变化?”李再思索道。
林棋冰看了眼手上的钥匙,牙印在暗光中显得冰冷,她说道:“是也不是,这的确是独属于恐惧之家的钥匙。”
“那为什么能打开其他住宅的门,而且其他住宅也变成了恐惧之家?我敢说小区里都是这样了,是被恐惧之家同化了吗?”沐朗抱着镐头取暖。
“因为小区也好,别的住宅也好,自从我们最开始进了那道门以后,直到现在……”林棋冰的声音很平淡。
“就从未离开过恐惧之家。”
第224章
林棋冰一行人最终从楼体外面翻了过去。
攀岩绳拴在每个人腰间,向上攀登的过程中,夜风呼啸着从他们耳边吹过。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林棋冰看了眼旁边,“再拖延下去会有危险。”
主播们都是久经剧本的老手,所有人心头都有不好的预感盘桓着。
这条路线既然能走,就代表着剧本允许如此行动,但猛然勘破每一间屋子都是恐惧之家的事实,让他们不禁心头发寒。这是在死神的脊背上攀登。
大家都清楚,恐惧之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果然,还未爬到顶层,林棋冰就感觉一行湿湿的液体从旁边墙体流了下去,深色的,散发着腥臭味。
这一栋楼的窗户也开始泣血了, 而且不仅是六楼,一扇又一扇的窗户下缘淌出血液,层层交汇在一起, 很快,这栋楼就变成了一张血泪斑斑的哭脸。
主播们避过污血的蔓延,互相拽扯着爬到楼顶,顺着外装饰墙和阁楼缝隙绕了过去。
下去比上来要省事得多, 林棋冰看好方向后, 邪祟在夜色掩护下组成了一道长长的黑色螺旋滑梯,这消耗了不少精力。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滑了下去,正好在这一片楼区的边缘落地,周围的楼房已经都进入泣血状态,宛如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巨人,好像随时都会扑将过来。
“快走。”
林棋冰率先行动,在楼区里穿梭并没有预料的那样安全, 事实上,之前的血河和血肉怪物是原来那个恐惧之家追杀他们的结果,而现在,他们周边生成了无数个恐惧之家。
一行人沿着路线速速前进,冷漠女声在林棋冰耳边回响:
“前方二百米右转,即将到达目的地,请骑手做好准备。”
她瞄了眼底火的坐标位置,还在原来没动,看来血鳃一行人要么被困在了某处,要么已经到所谓的小区门口超市了,这两种答案都不太让人高兴。
“还剩三分钟路程,很快就到了,注意隐蔽。”林棋冰说道。
五人的气息身形被隐匿到极致,越过两栋黑黢黢的楼房后,李再拿着图纸,高兴地说道:“好像就是那里!”
在错乱建筑的缝隙间,隐隐露出了一处很符合小区大门定义的地点,林棋冰看见了拦车杆和保安亭一角。
那边静悄悄的,没有血鳃等人的踪影,林棋冰没有贸然接近,而是手掌撑在地面上,邪祟触须以极快的速度钻到地表之下,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林棋冰感受着不断传来的邪祟视觉,但信号有些断续,因为地表上血河的干扰,让本属阴冷的邪祟感到滑腻恼人,换句话说,邪祟不愿意了。
“你老实一点。”她在心中淡淡警告。
“我也不想啊!”邪祟尖细地反驳道:“可我忍不住!你知道的,我的知觉很敏感,这些烦人的血水缠绕着太多……太多怨念!”
林棋冰挑了下眉,不接受这种借口,“你是邪祟,你不应该排斥怨念。”
谁知邪祟又怂又不服,“这不一样!这不是正常的怨念,这是很混乱很奇怪的情绪,或者已经谈不上是情绪了,完全就是一些疯狂的呓语,好像被撕成了八瓣的灵魂,就是有毒食品……”
饶舌了一番后,邪祟终于乖乖听令,将所有信息传导回来,林棋冰很快在邪祟视觉中看到了小区门口。
那景象很奇怪,小区大门之外是一条长长的横马路,但马路对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台,像是某初学者失败的建模作品。
而平台之上的遥远处,既没有城市或麦田,也没有连绵的山影,根本就是空荡荡的,仿佛是一个人造的怪异世界。
唯有艳丽而深暗的夜空,诡光扭转,像一片焚尽了的内心。
“看见了吗?”沐朗问道。
林棋冰一时懒于讲话,直接抓住他的手指,将看到的画面传输给沐朗,或者说他肩膀内的邪祟触须。
“哎哟……我看见了……”沐朗发出低吟声,他是第一次领略邪祟视觉,看不见色彩但能识别出它们,信息被直接灌入大脑,这种感觉很诡异。
门口超市的样子平平无奇,有一张和所有超市类似的门脸,约三米宽,玻璃上贴着“烟”和“冷饮”的字样。
超市里,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影子,其中一个的侧影是血鳃的轮廓,他们看上去刚刚进入,还没来得及买任务物品。
“正是时候,该我们上场了。”林棋冰抬起眼睛。
经过李再的计算,除了一个等级不低于伯劳鸟和路曼的血鳃,他们队的其余人综合实力在B级左右,并不如林棋冰团队。
再加t上一个或许能与血鳃有一拼之力的林棋冰,双方的胜算率没有那么悬殊。
林棋冰一行人悄然靠了过去,走出小区大门的瞬间,一种怪异的感觉包裹了她的内心,面对那无垠的白色人造平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抛弃了似的。
可再次接近超市门口时,里面竟已经空了,林棋冰侧身偏头望进去,不大的店面里半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小的收银台,被货架挤在店门口内。
没有血鳃,没有底火,没有柳叶。
难道是小区将他们自动导入了另一个专属便利店?
这个梦幻的念头很快被打消,林棋冰用残刃挑开店门,示意同伴们在隐蔽处稍候,她另一手捏紧蓝瓣军刀刀柄,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旧的新年的味道。
瓜子花生,芝麻酥糖,还有一包包丰盛的零食礼包,可惜包装的艳红色已经褪成灰红,设计和字体都显得很过时,年画卡通小人徒劳地瞪着眼睛,它的微笑显得疲惫。
角落堆着一塑料箱砂糖橘叶片枯萎,橘皮倒还鲜润,林棋冰拾起一颗,手感硬干而轻飘,已成一个果肉干涸的空壳。
林棋冰环顾四周,货架商品也都是多年前流行的,生产和保质日期围绕着2006这个年份,清口含片上的代言女孩梳着燕尾般的长斜刘海,在发暗的钨丝灯光下失了颜色。
忽然,超市深处的一抹灯光吸引了林棋冰的注意。
是类似休息室或卫生间的一扇小红门,半开了一道缝,里面透出暖橙色的灯光。
林棋冰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小超市中非常刺耳,她向内看去,那是一间只有四平米的小房间,放了一把旧椅子,暖色灯光从上倾泻下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血鳃那一伙人去哪了呢?
就在这时,林棋冰忽然感到背后有动静,转过头去,却看见收银台上的零钱盒自动震了起来,里面的硬币哗哗作响,像是在报警似的。
紧接着,那两排挤挤拥拥的货架也跟着震动起来,灯泡在天花板上摇晃。
一道声音传入林棋冰的耳朵:“好想逛一个大一点的超市啊……”
整个店面都失去了重心,墙壁朝一侧倾倒而去,林棋冰在邪祟触须的支撑下坚持了半分钟,却像纸箱里的老鼠一样,被重力掷向了那个小红门房间内……
再次站稳时,周围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
她处于两排前后都没有尽头的货架之间,头顶高处是灰色装饰板,脚下是洁白的地面,两旁是接连不断的商品,被摆得整整齐齐,而且它们完全是相同的——某款印有黄色笑脸的塑封充气包装,里面应该装的是薯片之类的零食。
林棋冰缓步向前走去,发觉自己处于一个近乎于无限的巨大白色超市内,穿过货架之间的隔断,这里有数不清的货架和黄色笑脸包装袋,连绵无尽,看不到四面墙壁。
像一个关于大超市的梦境。
她攥紧了蓝瓣军刀的刀柄,要现在瞬移回店门外吗?
手机外卖app显示,林棋冰所处于的已经是另一张地图, 3D模式下,代表她的小蓝箭头,和之前标记的小区超市门外的坐标之间,竖起了一道扭曲的历史路线,连接着恐惧之家小区和这个无限超市两张平行地图。
林棋冰原地转了个圈,当她停在某个限定角度时,某一个方向的景色忽然变化了。
原本是无限货架的看不见的尽头,倏地出现了一面墙,墙上嵌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蓝紫粉相间的天空,朦胧而梦幻,虚假到像是千禧年前后电脑合成的图片。
是……黄昏时分啊。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购买酱油和醋是有时间限制的,截止到下一次天亮,恐怕那玻璃窗外的天色就暗示着时间的变化。
林棋冰再次转身试了一下,那扇窗却消失了,货架尽头再度变成无限延伸的小点。
几次过后,她找到了其中规律,当面向货架连续右转大约277°的时候,才会在那个方向看到那扇窗户,它会随着下一次动作而消失。
刚想着离开这里,把这件事告诉沐朗等人,货架的另一侧却隐约闪过了一道影子,林棋冰一惊,她追了上去。
每一列无限货架的隔断节点约有十米距离,当林棋冰绕过去时,另一边已经空空荡荡,但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交谈。
“这里的商品全都一模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酱油和醋啊……”是个女声。
回答她的男声也很耳熟,“加快速度吧,我总感觉有人进来了。”
“找不到的话光是快有什么用?”那个女声是底火,“老大也不知道去哪了。”
“少打听那么多,赶紧干活吧,否则你想和另外两个人搭伙?”林棋冰听出来了,男声竟然是柳叶,他透出一种警告的意味,底火不再说话了。
血鳃一行人果然也进到这个无限超市空间了。
林棋冰准备出去通知同伴们,还没尝试瞬移,就听见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有一个没听过的男声叫嚷道:“有人闯进来了!有人闯进来了!”
叫嚷的估计是血鳃麾下的另两个主播之一,林棋冰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谁知全然不是这回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划过不远处,底火和柳叶也追了上去,林棋冰黄雀在后。
被追捕的人是阐鸢,只见他奔跑起来像一头疯掉的鹿,左奔右突地将生命洄环队甩在身后,可惜底火他们人数众多,虽然沾不上身,但也包抄着紧紧咬在阐鸢后面。
沐朗呢?栀子和李再呢?
阐鸢进来这里必有原因,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林棋冰正要跟上去,肩膀却被拍了下,一回头,对上气喘着微笑的沐朗。
“你们怎么在这?”
“你想不到我们遇到了谁。”沐朗顺了口气,他身后又冒出几个脑袋,分别是栀子阐鸢和李再,沐朗的右手还攥着那台幻象的摄影机。
林棋冰又看了眼“阐鸢”的幻影离去的方向,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谁?”
“钱默东!”沐朗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个剧本里不止我们和血鳃,还有第三方主播!”
林棋冰微微有些惊讶,有第三队人马不稀奇,但同时匹配到血鳃和钱默东也太巧了,“他逼你们进来的?”
栀子回答道:“不算,是追他们的那个血肉怪物,我们就干脆都跑进来了……”
她啐了一口,“那只老狐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落点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直接消失了,幸亏有小沐的那个摄影机。”
林棋冰把在无限超市空间里的发现说了一遍,那扇触发出现的窗外,蓝紫粉色的天空已经渐渐暗沉,变成了和小区类似的黑紫艳夜,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到处都是黄笑脸包装,根本没有酱油和醋啊,连个带瓶的都看不到。”栀子不太喜欢这种极度刻板的大超市。
林棋冰等人一路找过去,这个空间里没有方向可言,他们找得眼酸脑麻,不禁有些犯恶心。
再这么走下去,恐怕会被活活累死。
“哎。”沐朗停住脚步,“你们说,这些黄色笑脸包装里是什么?”
说着,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拦,他就拿起一袋拆开,空气和包装的摩擦声响起。
“是什么?”李再问道。
“空的。”沐朗将袋子倾过去,里面空空如也,连个食物残渣都没有,只有银灰色的内包装反着光。
林棋冰等人不禁想到,这些袋子可能是超市中唯一的线索了,于是各自拿起一包,拆起封来。
前四袋都是空的,轮到阐鸢的时候,包装袋被轻“嘭”一声扯开,里面飘出了一枚黄色小球体,上面印着包装同款的黄笑脸,它在徐徐上升。
“这是什么?”林棋冰伸手去捉,却直接穿了过去,那小球竟是个虚幻的存在。
只见它越升越高,而且体积缓缓膨大,从骰子大小变成了巴掌大小,最后竟和卡车轮胎差不多尺寸,醒目的黄色升上天花板,林棋冰心中一沉,如果距离不够远的话,血鳃他们一定能看见。
卡车轮胎大小的黄色笑脸开始缓缓变形,侧边喷出了一只黄色的气球箭头,指往另一个方向。
林棋冰恍然大悟,它指示的应该是酱油和醋这两样任务物品的方向。
“快走!”
一行人奔跑起来,同时开始动作的还有其他两队人马,如果任务物品只有一份,谁都不想失掉先机。
“这些包装袋里有线索!”沐朗高兴地说道。
跑出一段,林棋冰回头望去,那个黄色t气球已经消失掉了,时间大概只过了两分钟。
他们一边跑一边拆袋,大多数都是空的,只有两个里面有内容物,一个装的是同样的黄色笑脸球,另一个则是个古怪的红色东西,一枚血红色方块,上面涂了个黑色的哭脸。
这是什么东西?
林棋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那红方块和黄笑脸球一样,是个虚体,它不可挽回地升入空中,并在天花板下面炸裂开来,爆发出一阵红色的烟雾。
“嘭——”
下一秒,林棋冰等人的头顶分别被五道红光笼罩住,上接天花板,在无限超市内异常醒目。
“糟了。”林棋冰一怔,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逃窜而去,没过半分钟,身后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追了上来,她量度着应该是生命洄环一方。
疾疾绕过一道货架,林棋冰想着,存在已经暴露,就更不能让对方追上他们,万一打起来,渔翁得利的只会是钱默东那家伙。
他们在货架之间疯狂穿行,林棋冰随手又拆开一袋,里面又是一枚黄色笑脸,升起的气球箭头指向他们身后,和之前那个已消失的箭头是相反的。
黄色笑脸出现的同时,林棋冰等人头顶的红光消失了,不知是时限到了,还是被新的道具效果替代。
“咱们好像跑过了!”又换了个隐蔽的位置,李再骤然刹停,回头望去,“酱油和醋应该就在两个箭头之间的位置。”
林棋冰估算了一下,他们刚才大约跑过了二十列货架,任务物品就隐藏在这无尽的二十列之间。
想要搞清楚更确切的位置,只能继续拆包。
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呀,是我们昨日派对的好朋友——”
血鳃的话音截止于一阵爆响,远远炸开了烟花,像是他在无差别投掷炸弹,以确定林棋冰等人的位置。
那些粉红色的小圆球如喷泉散落,滚到货架的四面八方,火焰很快朝林棋冰等人蔓延过来。
“怎么办?”沐朗问道。
林棋冰冷冷看了血鳃一眼,继续拆包只会暴露行踪,她冷声道:“分头行动。小心他队伍里的其他人。”
沐朗带队去继续拆包,林棋冰本人则迎上了血鳃,那疯子还在无差别攻击,他自己的下属都躲得老远。
见同伴们已经撤到另一边,林棋冰忽然从货架后面走出来,对上血鳃疯狂的目光。
“哈——喽——”血鳃夸张地鞠了个躬。
还没等林棋冰说话,血鳃俯视着她,忽地扯起嘴角,眼睛睁得大而骇人,“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啊!”
林棋冰不记得他们何时正式碰过面,之前预赛在中央广场也只是擦肩而过。
“黄山他们在你那过得好吗?”血鳃微笑着,一步步朝林棋冰走过来,从腰间抽出一把钢铁蛇骨般的长武器,似剑似鞭。
显然,他对于杀死林棋冰的兴趣,远大于完成剧本任务本身。
林棋冰面无表情,黑色触腕在前方瞬间凝结成盾,“铛”地一声格住了血鳃猝不及防的突袭,黑晶盾面被斩出浅浅的白痕。
血鳃的身影霎时消失在视野中,林棋冰侧头看去,只见到一道模糊的残影,转瞬间来到她背后,她只来得及在后方支起黑晶盾壳,就险些被拍飞出去,喉口一甜。
这是一道力大难匹的重击,林棋冰艰难转身,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记钢鞭,伴随着火花炸裂的噼啪声,她向后仰去,整个人弯折成了反C字形,钢鞭紧贴着鼻尖扫过,炸弹倒映在她的眼瞳中。
血色鱼鳃的实力比林棋冰想的还要可怕,他胸腔中流淌出歇斯底里的笑声,手腕一转,那笔直的蛇骨钢鞭骤然变得柔软,朝林棋冰的脖颈卷绕而来。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血色鱼鳃挑了下断纹的眉毛,表情有些失望,“那就……到此为止吧!”
远处的货架另一边,沐朗等人正急匆匆地撕扯着包装袋,一个又一个或红或黄的标识徐徐升空,他们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知道林棋冰已经和血鳃交上了手。
那种等级的对战没人能够插手,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加快速度,找到任务物品,就能结束无限超市里的一切。
“再快一些,有人要过来了。再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沐朗催促道,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李再却没有说话。
沐朗转头看过去,只见李再面色苍白而凝重,步步后退。
他让出来的空间里,货架另一端,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
是血色鱼鳃的另外两名下属,他们整个人都散发着死气,眼神极冷。
那是两名被改造过的静默者。
第225章
沐朗等人原本是不畏惧那两个静默者的, 对方只不过是两个B级。
他们刚欲拿出道具战斗,可下一秒,眼前变化的景象让众人齐齐愣住了。
两个静默者背后,竟又走出了二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人,将沐朗一行人团团围住,如同一支克隆人大军。
“这……这是怎么回事?”栀子皱起眉毛,她将手上的符文对准其中一个人,空气中无形的丝线切过去,却没有任何反应,对方连皮都没破一点。
攻击无效。
李再手中的探测仪器滴滴作响, 他的面色凝重极了,说道:“应该是某种道具造成的效果, 这些人中除了两个本体之外,都是道具营造的幻影……”
还未等他们说完,静默者们就扑了上来, 沐朗一行人且战且退,大部分攻击都落空了,因为幻影们没有实体。
虽然反过来想, 没有实体的幻影对他们也无法有效攻击, 但他们不敢赌。
因为对方是静默者。
沐朗转了转手指上套的软皮戒指, 防护还没有生效,说明目前扑上来并触摸到他的人中,还没有真正的静默者,“再哥, 仪器能分析出幻影和真人静默者的区别吗?”
“可以。”李再的语气却不轻松,“但是每分析一个都需要三分钟,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他们四个人都戴了防护戒指, 这让心中的不安减轻了一些,沐朗缓缓吸了口气,说道:
“我和栀子各守一边,再哥一边做后备,一边和阐鸢继续拆袋。”
货架之间的空隙易守难攻,单人只要豁得出去,是可以堵住来者攻势的。
而林棋冰那边的血战还在继续,她的境遇只会比沐朗等人更加艰险,他们必须完成拆袋的任务,不能拖她的后腿。
“知道了!”李再点头同意。
沐朗和栀子将中间的两人保护起来,拆袋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此刻他们也不再畏惧拆出负面效果。
在层层逼近又层层退去的幻影中,沐朗这个小团体缓缓向后移动着,黄色包装袋被扔了一地。
“没有……还是没有……这个也不是……”
沐朗撞上了不知第几个冲向他的人影,这些缠住他们的怪家伙都是幻影,他不禁怀疑,会不会其中根本就没有真人?
真正的静默者不会是去偷袭冰淇淋了吧?
但下一秒,他的担忧很快被解除,因为在又一个人影摸到沐朗的时候,他手指上的软皮戒环,忽然热了一下。
防护被启动了。
沐朗又喜又忧,头也不回地冲后面叫了一声:“来了一个!”
他手中的蛇鳞绞索挥舞如风,每次抽出,都能精准地扫开来者的攻势。
想了想,沐朗拿出两颗砂纸包似的小丸子,直直掷向那个企图再次隐入幻影的静默者,对方身上炸开了一阵粉红色的烟雾,衣服被染了一大片艳霞。
成了!
这粉烟弹是胡九万贡献的装备,来自他的疑似老相好羊毛卷女士。沐朗在心里狠狠亲了他俩一口。
“还有一个没影子,小心!”沐朗说道,很快听栀子答了声“好”。
拆袋的声音还在继续,李再几乎是流水线作业,胳膊一扫就连抓住一沓包装袋,钢笔飞镖翻飞划过,漏袋中掉出两三个黄色小球或红色方块,还有一些其他的怪异效果。
“好像做噩梦啊。”沐朗还有心情笑了句,“就像那种憋尿但找不到厕所,考试但找不到中性笔的噩梦,咱们这是做了个买不到东西就会死,但超市里偏偏就没这样东西的噩梦……”
李再的心态没有他那么轻松,又划开一只袋子,这次却没有任何效果球飘出来,也不是空的,而是有一张卡片掉落在他的鞋面上。
“恭喜主播【李再】获得阶段道具【超市通行卡】,剧情解锁度51%,请再接再励!”他听见系统这t样播报。
【超市通行卡】的文字说明很简单,就是当主播到截止时间之前都没能买到酱油和醋的时候,可以使用这张卡脱出超市。
这张卡能帮主播摆脱生命危险,但支线e的任务仍判定为失败,也就是说,能活着离开这个节点,但基本无缘于通关整个剧本了。
保命,但代价是止步于积分猎夺赛初赛。
李再将卡片收入道具背包,周围静默者的耳朵太多了,他现在没法和同伴们说这些。
“我这边也来了!”栀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的运气没有沐朗那么好,来没来得及用上胡九万的粉烟弹,那静默者就闪身蹿入了人堆里,找不到了,但好在栀子用符文标记了对方。
虽然只有栀子一人可见,但也足够应对了。
沐朗等人从一个货架移动到另一个货架,将那些黄箭头圈出的区域扫了一遍。
就在又一次越过断点时,沐朗不禁看了眼横向通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柳叶和底火在哪里?
那两个人一直没露面,肯定是埋伏起来了,只是他们埋伏的对象是沐朗的拆袋小组,还是……林棋冰呢?
浓浓的担忧浮现在沐朗脸上。
#
林棋冰和血鳃的战斗仍在继续。
双方实力的差距并不容易抹平,林棋冰已经开动了以往战斗中的最大力量,却还是只能勉强招架。
而血色鱼鳃的姿态比她要轻松得多,虽然也被无处不在的邪祟触须逼出了大动作,但那张笑脸还惹人厌地挂着,仿佛对林棋冰只是戏耍而已。
林棋冰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了误差,血色鱼鳃的实力不是和伯劳鸟持平,而是明显高于伯劳鸟。
甚至,在对方的身上,她还品味出了沉淀过的老辣和诡异,那种老辣胜过徐先生而直逼香英兰,而诡异的气质让她想起了树方。
血色鱼鳃简直是她交手过的最强的敌人。
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之前甘愿埋名于小社团魔医,屈居下水道一隅,最近才开始逐鹿整个忏悔之城呢?
只是为了静默者的实验吗?林棋冰不太相信,就算没有静默者的力量,血色鱼鳃自身也能单挑大半个忏悔之城,一人就能屠杀一个社团,没必要蛰伏这么久啊……
林棋冰嗅到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随即,她又支起一面盾牌,顺着遭受重击的力道,如蛇般向旁侧滑行而去,那蛇骨钢鞭直直砸碎了她耳边的地面,碎末飞溅到林棋冰的脸上,在额头擦出痛辣的血痕。
一边遁逃和回击,林棋冰一边想着,血色鱼鳃会不会和路曼一样,是吃了某种药丸道具,骗过系统才陡然升级的?
这个念头也旋即被打消,因为血色鱼鳃的气息和路曼完全不同。
后者虽然能用出来的力量很强大,但林棋冰能察觉到气息的虚浮,但血色鱼鳃却是实打实的。
怪物。她少有地想起了一个词,这两个字之前通常是别人用在她身上的。
“你还要逃多久?”血鳃嬉笑着追上了林棋冰,他那张笑脸几乎是从暴风中平移出来,“逃跑有用吗?”
蛇骨钢鞭骤然延长,拦在林棋冰面前,与黑晶钻头相击出刺耳的声响,“你的努力和奋斗,有用吗?”
一道炸弹的火花爆裂在林棋冰脚下,拔除了她的重心,“你想做的事,以及你这个人本身,有用吗?”
一句句难以理解的嘲讽在林棋冰耳边响起,仿佛在指控林棋冰在静默者事件中的小动作,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最终,血鳃一个飞跳落在林棋冰的前路上,他缓缓站直,抬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
林棋冰停住脚步,听见他说:“其实,你有别的选择。”
她挑了下眉,这句话和她与路曼说过的异曲同工,只是她的角色换了个位置。
血鳃一甩那支蛇骨钢鞭,它就又像长尾似的挂在了他腰后,他说道:“加入我们吧。”
“我们?”林棋冰面色冷淡,给出了第一句回应。
“我们。”血鳃笑了下,但双眼仍然冰冷,好像看往某个遥远的方向,“用令人愉悦的方式,来引导忏悔之城走上它应有的结局。”
他没给林棋冰反击或插话的机会,“我们其实可以做同路人,我们本来就是一种人。”
林棋冰隐约理解了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十分荒谬,但血色鱼鳃的声音拥有一种谜团般的诱惑力,她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结局?”
她在争取时间,和血色鱼鳃斡旋的时间越长,沐朗等人拆到任务物品的概率就越高。
“我想要忏悔之城这个鬼地方彻底毁灭。”血色鱼鳃癫狂地笑了两声,他睁大眼睛看向林棋冰,瞳孔不自觉地扩散,“你难道不觉得,这地方就不应该存在吗?”
林棋冰略微有些惊奇,她以为血色鱼鳃会是很喜欢忏悔之城的那一类人。
“你想回地球。”林棋冰说道,换来血色鱼鳃更加喜悦的目光,但那喜悦几乎浸透了恶汁,她不认为血色鱼鳃的回归对地球来说是件好事情。
血鳃理了理头发,他的手指间旋转着几枚炸弹,危险非常,“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在此为奴呢?被控制,被监管,被像猴子一样放在舞台上供人欣赏……”
林棋冰对此不置可否,忏悔之城的种种邪恶对大多数主播而言,尤其是其中少部分的无辜者来说,都太过于残酷了,这也是她不喜欢这里的原因。
但真正罪大恶极的那一波人,她并不认为这种惩罚过于残酷。
更何况,血鳃本人不就是“忏悔之城的种种邪恶”的构成因素之一吗?
血鳃仿佛一个喝醉了的清醒者,他吃吃发笑,稍稍拉近了与林棋冰的距离,“我们需要一个自由幸福的乐园,这里不是……我们应该回到地球,把那里改造成真正的天堂……”
林棋冰相信,血鳃对天堂的定义和她的不太一样。
“我经常觉得直播系统对主播的虐待过于残酷。”林棋冰缓缓后撤半步,邪祟触须缠上手腕,凝成一柄枪矛般的长刺,“但一想到你这样的人,我就又觉得它其实偶尔还不错。”
说完,她一脚蹬地,飞身向后撤去。这句话显然激怒了血色鱼鳃,一连串的炸弹响声过后,林棋冰却消失在了烟雾和火光中。
邪祟触腕在无限超市中长成了茁壮的森林,林棋冰被托举在高处,血色鱼鳃在货架间接连踏步,也飞身蹿到了顶端。
他的面孔已经出离愤怒,那两条被切割出鱼鳃纹路的眉毛不断抽动着,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笑意冰冷,“那你就……去死吧!”
“一猜就是这个样子。”他的语意有些潮湿,“看来只有让你变成和徐怒一样,你才会听话。”
说完,血色鱼鳃裹挟着烟雾和火花向前冲,钢鞭如龙般朝林棋冰盘旋而来。
就在这时,隔着十来道货架之外,忽然传出了沐朗的声音,“冰淇淋,我们找到了!”
#
一直没出现的底火和柳叶,他们的原计划是从背后偷袭林棋冰,但由于某些原因,这二人被绊在了货架的另一个方向。
“哎,你等等!”柳叶跟上底火的脚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与在提灯人驻地行动中被“林棋冰”打晕的事有关,但真正的伤口源于事后血色鱼鳃的愤怒发泄。
“干什么?”底火停住脚步,冷冷看向柳叶。
柳叶一直觉得和这位同僚的交流非常困难,但无奈血鳃很看重这小丫头,他整了整表情,端出个微笑来:“咱们应该从另一边走,方向错了。”
“方向?”底火好像听见一个笑话,“这里哪还有方向?”
她说的没错,血色鱼鳃和林棋冰战局在几分钟内已经换了五六个地方,底火和柳叶两人想要接近,也实在为难他们的实力。
“可你也不能越走越远啊。”柳叶忍住拍大腿的冲动,“要是打不了姓林的,就去找找她那些同伴,刀架在脖子上不信拿捏不了她!”
“你?”底火指向柳叶,又调转方向指自己,“还是我啊?”
她的讥诮仿佛刺痛了柳叶,但后者无法反驳,他俩绑一块也就是个喽啰,别说林棋冰,就连那个疯子阐鸢都不一定敌得过,更别提其他昨日派对精英了。
“那该怎么办……等等。”柳叶刚想追问,就看见货架另一端闪过一道影子。
双方的老大都在天上,阐鸢等大部队也被那两个静默者老哥缠住,出现在这的会是谁?
柳叶不仅不是傻子,而且头脑在浅薄层面相当精t明,他很快意识到,这个超市里还存在第三方。
他没看见底火的脸色凝重了半秒,随即恢复正常。
“有人在这。”柳叶抽出一柄银亮的手术刀,示意底火拿出巫毒娃娃,绕后朝那个方向摸过去。
果然有两个影子蹲在货架处,一个在忙于拆袋,另一个抬头望风,在看到柳叶的瞬间愣住了,刚想发出警报,就被柳叶掷出的手术刀擦过咽喉。
柳叶飞一样蹿过去,将另一柄银刀刺向那两人,一支麻醉剂出现在他手中,可还未动作,他就感觉有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太阳xue 。
钱默东持着一把手枪,从旁侧死角处缓步而出,柳叶被迫僵硬地退避。
前者的衣着仍然闲散,普通的polo衫和西裤,很清瘦笔挺,让他看上去像个闲暇时打高尔夫的富家老头。
但那深暗眼窝发出的锐气,以及随意的持枪姿态,则透露出此人巨大的危险性。
忏悔之城的道具中鲜有枪械,这一把也大概率不是真正能击发子弹的铁玩意,但没人会怀疑它能否杀人。
“是,是你……”柳叶艰涩地说道。
他刚想打手势让底火支援,就见底火被另外一张生面孔挟持着,和他凑了一堆,只是底火的表情依然冷淡,仿佛对生命威胁毫无触动。
“安静一些。”钱默东的语气很柔滑,“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的声音。”
柳叶没有任何办法,他不是静默者,和血鳃没有时时刻刻的精神感官链接,更何况他们根本打不过钱默东,这个以阴暗著称的叛逃者。
钱默东既已背叛互助者联盟,那么前日血鳃和路曼的结盟也无法约束他,等待柳叶二人的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甚至,他俩的死活对血鳃而言也无意义,哪怕死了,在变成遗骸之盒前,也是能被改造成静默者的。
忽地,柳叶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偷偷瞥了眼底火,底火不也是从互助者联盟叛逃出来的吗?或许同为叛逃者,钱默东会放他们一马也说不定?
只是底火那张冷脸实在令人咬牙,死到临头还绷着表情,一副“随你所便”的死人面孔对着钱默东。柳叶气得牙痒痒。
然而钱默东却没表现出生气,他将抵着柳叶的那把枪交给一名下属,自己则缓步来到底火面前,抬手捡起被打落在她脚边的巫毒娃娃。
那巫毒娃娃是用麻线缠的,两颗眼珠是鲜红色,有一种盯着人的诡异感,钱默东却诡异地淡笑了下,露出个逗号形的酒窝,拍去娃娃上的灰尘,竟然略带玩味,“小女孩喜欢玩娃娃,应该的。”
小女孩?空气安静了两秒。
柳叶感觉脑内搅出了一团浆糊,他心说,不是,大哥你变态吧?
这是什么性别刻板印象?不,已经不是刻板印象的事了。底火这种往人膝盖里钉钉子的人是……小女孩?
而且这种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柳叶打了个哆嗦,难不成……难不成……?
钱默东的眼神扫过柳叶,和底火对上半秒,双方都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选一个吧。”钱默东重新站到柳叶面前。
“什么……”
钱默东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支麻醉注射剂,还有一把银色手术刀,都是柳叶的东西。
“要么睡一觉,要么彻底睡一觉。”他扯了扯腮边的细纹。
“不,别……”柳叶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那麻醉剂针头越来越近,随即皮肤一凉,钱默东微笑,“嘘。”
柳叶双眼一翻,失去了意识,他被自己携带的杀器放倒了。
麻醉注射剂还剩小半管,钱默东又来到底火身边,她的双臂仍被叛逃互助者们锁着,冷冷抬眼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