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白鸽载具上气氛一度僵持。
林棋冰冷冷瞧着孙互助者,对方的脸上并无太多恶意,但双眼含着寒光,如同对林棋冰下手是一件吃饭喝水般容易的事情。
最先动作起来的是栀子,她刻满符文的手甫一弹动,孙互助者抵着李再的锥子又紧了两分,锥眼浅浅,渗出一点血迹来,他咬牙道:“再动一下试试!”
紧接着,孙互助者低头说道:“一直开,不许停!”
十七和方乐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张宝笑着劝和了一句,“哎,干嘛啊老兄?这刚一起拼杀出来,都是生死队友,不至于……”
林棋冰抓在白鸽载具尾部,暗暗用力,手环烫得吓人,无数根黑色细丝从鸟腹下爬过,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要我再给你数一次倒计时吗?你妈的, 快跳!”孙互助者冷笑道。
他向旁边挪了半步,阻隔了林棋冰和栀子之间的视线,断绝了她们暗箱传讯的可能。
李再仍静坐着,眉头轻皱,全部精神力量都用于操控白鸽载具了,他分不出神来应对眼前的情况。
刀青低垂的狼首忽然抬了起来,一只兽爪搭在孙互助者肩上,似是劝告,狼喉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吼声,孙互助者不为所动。
赵互助者也站了起来,现在其他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他拍开了刀青,暴躁地说:
“老孙,你干嘛呢?疯了吧?我们自己人还在天上呢,能不能等落地了再说别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五十米高空,相当于十多层楼的高度,这么高摔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在三星半剧本里直接等于灭亡。
“来个人把她踢下去,这样谁都不用落地,大家都好。”孙互助者目光阴森,暗暗鼓动着其他人,包括十七等人。
他对赵互助者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说道:“就你机灵,天天遛个狼狗崽子,哼,别忘了任务。上面要是知道咱们放过了……呵呵……”
互助者小队的任务除了争夺剧本mvp ,显然还有另一项不成文的目标,那就是击杀有碍于互助者的其他社团成员。这两种任务往往是合二为一的。
昨日派对社团,尤其是林棋冰,显然已经成了互助者联盟的首要绞杀目标。
可天堂岛剧本刚开了个头,主线还没露出眉目,就这样急不可耐地下手,也未免有失考虑。
过河拆桥是不假,可好歹也得等过了河再拆,谁知孙互助者自作主张,半程未过就先掀了摊子。
猎杀其他主播,抢夺胜利果实,一般是剧本后半段的保留项目。赵互助者这是告诉孙互助者,他开锣开早了!
“上面?就你知道舔上面,我和老钱都是傻子?”赵互助者性情急躁,直接吵了起来,
“你现在干这事有什么用?好,你摔死她吧,她的小朋友们肯定不跟咱一组了,那个玩石头玩蜘蛛和画符的现在看你什么眼神?最后咱们单打独斗,就能活着从剧本里出来吗?”
林棋冰趴在鸽子尾巴上,黑色触须已经全然包裹了鸽子底部,它们摇来晃去,正如她的犹豫的思绪。
在这种内讧吵嘴中,暴起反抗是不是显得不太礼貌了?要不再看一会吧。
孙互助者一向将赵互助者视为头脑简单的莽夫,他被这莽夫刺得气笑了,反呛道:
“你以为姓林的这么好杀?机会难道能主动钻你怀里吗?如果被上面知道,咱们和昨日派对同一个剧本,却毫无建树,让他们整队站着离开,后果t你想过没有?”
赵互助者打了个寒战,反过来梗着脖子不说话了,刀青见孙互助者又一脚踹向林棋冰,狼目含煞,竟直接扑了过去,尖牙直冲孙互助者的面门。
“你别跟着起哄,老实点。”赵互助者骂道,他手中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锁链,另一端连着刀青狼颈上的项圈,扯动间,刀青被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正当林棋冰的黑色触须即将爆发,而白鸽载具上的其他人也有所动作时,钱互助者忽然出声了。
他一掌打掉孙互助者的锥子,对方未及说话,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耳光,恼怒却不敢骂回去。
“抱歉,是我们失礼了。”钱互助者微微低头,他没有贸然去扶林棋冰,而是侧身挡过孙互助者,放栀子和阐鸢过去将人拉起来。
林棋冰等人看他的眼光并不友善,钱互助者恍如无知无觉,他面向大家,继续说道:
“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我们也没办法,做得不好回去可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说实话,预赛匹配之前我们还想过,千万别撞上你们。谁想真这么有缘。”
“是挺有缘,都上脚动刀子了。”栀子讥笑一声。
“我们也不是杀人狂,只是混生活讨口饭吃罢了,说穿了,联盟里派下来的活儿,我们有时候也就做个态度,能蒙混就蒙混。只要头头们不追责,私底下怎么来都行。”他竟不卑不亢受了这句。
众人一时都无话说,钱互助者的面色无奈,“老孙刚才太心急了,也是被顶上逼的。他脑子犯浑,我替他道歉了,不求大家原谅我们,只希望暂时不要影响后续合作。”
“我保证会把他看好,让他和林主播保持距离,你们就当他是个神经病,多有得罪了。”
林棋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钱互助者是只老狐狸,他的话是假也真,演出来情真意切,她没有相信他的理由,也没有立时撕破脸的理由。
彼此利用罢了,互助者能利用他们,他们后续也用得上互助者小队。相信十七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遗憾地收起了黑色触须。
林棋冰站起身,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冷漠地越过他们,走到李再身后,栀子扒开头发,手上巫术符文亮起,检查了一番李再头上的伤口,冲林棋冰点了点头。
孙互助者那把锥子锋利无匹,但还好没有淬毒,李再受的只是皮肉伤。
林棋冰手中有沐朗配的医药箱,里面是一些普通的创可贴和棉球之类的东西,她轻轻给李再消了个毒。
又盘旋十分钟后,在夜幕遮掩下,白鸽悄然降落在了一处建筑楼顶,也是整座小镇最高的地方。
位于天堂岛镇最东侧的钟楼。
这钟楼是一座古建筑,被重新整修过,他们从楼顶钻进内部,看见了木支架结构支撑的螺旋长梯,以及中间深不见底的黑洞。
栀子走在最前面,李再由于精神力量消耗太大,被阐鸢架着走在中间,林棋冰相对断后。其后是张宝和十七,方乐冷哼一声,径直截在了互助者小队之前,臂弯里的宝石蜘蛛威慑性地舞动虫腿。
互助者小队吊在最后,钱互助者依言押着孙互助者跟在末尾,以示没有威胁。他让和另外两个团队比较融洽的刀青领队,中间还隔着赵互助者。
“这里好黑啊。”张宝试图缓和气氛,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塔内回荡。
“汪呜……”刀青含糊地回应了句。
一行人盘环向下,这里虽然逼仄,但没有鬼笑脸出现,巨型剪刀也没追来,这让主播们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你们说,天-17号那个强迫症房主,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茉莉花? ta是男的还是女的?”张乐打开了话匣子。
十七温和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是车库外面被阐鸢先生烧起来的时候,也是一股茉莉花的味道,很奇怪,庭院里明明没有栽花。”
“是鬼笑脸的味道。”林棋冰忽然说了句。
“什么?鬼笑脸还有味道?”张宝奇道。
林棋冰拿出两根细长柱体,已经微微变形,竟是鬼笑脸的手指,之前破门时被她削掉的。
手指质地非常硬,僵直得仿佛死了二十四小时,切面很光滑,既没有皮肉分层,也没有骨茬和血迹。
“这东西好奇怪,不像人肉,倒像是肥皂,或者蜡块一类的东西。”十七接过去查看,她凑近鼻子嗅了嗅,果然一股沉郁的茉莉花香气。
“就是蜡,蜡做的手指。”林棋冰用黑刃削了一下,蜡屑簌簌落下。
赵互助者沉不住气了,越过刀青的肩膀探头,粗声粗气道:
“难道那些鬼笑脸,全都是会动的蜡像?老天,怪不得它们看上去像人,又根本不是人呢!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样的变态才会把蜡像塑成那个鬼样子?还往里掺茉莉花香油?”
答案似乎是且只能是天-17房主, ta是他们唯一所知酷爱茉莉花的角色,而在天-17主卧床底,钱、孙两名互助者曾发现了蜡屑。
“可没有证据表明蜡像就是ta做的,只能证明鬼笑脸进过天-17,并且藏在床底下,说不定那个房主已经被它们杀了呢。”赵互助者喋喋不休。
方乐回头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鬼笑脸杀完天-17房主,又顺便用房子里的茉莉花香皂洗了个手,甚至搓了个澡?”
“也不是没可能吧……”张宝小声附和,被瞪了回去。
“那茶壶里的血又怎么解释呢?哪个正常人会喝血,还是热的血。”方乐思索道。
张宝一拍大腿,“就是那个房主的血!咱们进屋之前,ta刚刚被鬼笑脸杀掉,血倒进茶壶里,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我们撞上了。这也解释了林主播在红房间里看到鬼笑脸的原因!”
他已经自行编导了一出完美的杀人经过,鬼笑脸蜡像闯入了天-17别墅,先是躲在房主床底,伺机杀死房主后,正准备享用人血,却被主播们中途打断,只好藏进红房间,准备下一次杀人。
“只是它没想到我们的实力如此强悍,打不过只好求援,找来更多的鬼笑脸来围堵我们!”张宝满意地画上了句号。
林棋冰适时提醒道:“那八音盒呢?三楼不是发现了一只奇怪的八音盒,盒子一响天就黑了。正常人怎么会保存这样奇怪的八音盒。”
“那也没法证明天黑就和八音盒有关。”张宝运用逻辑反驳,他正了正不存在的领结和眼镜。
“说不准只是赶巧呢?除非现在再扭一次八音盒,如果下一秒天亮了,林主播你的推理才作数。”
白色八音盒就保存在林棋冰那,他们在下楼路上陷入了一场小小的纷争,张宝和赵互助者坚持要试试八音盒,万一黑天结束岂不爽快?
而方乐和栀子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请他们离队自己换个地方作死,不要连累其他人。
钱互助者夹紧尾巴不吭声,十七也没说话,只是恬静地微笑着。主播们走过大半楼梯,离地面愈来愈近。
忽然,在队伍最前方频频哂笑的栀子没了声音,两秒后,她说了句话,“你们看,那个绿色的是书包吗?”
林棋冰等人看过去,只见楼梯和一楼的连接转弯处,赫然靠放着一只绿色的帆布背包,尺寸正是小学生书包的大小,鼓鼓囊囊的。
几人加快脚步走过去,李再的体力已经恢复不少,他在林棋冰身边蹲下,拉起背包内的姓名卡,严肃道:“一年三班,徐小铭的书包。”
徐小铭失踪的书包为什么会在这呢?
书包前层放的是暑假作业,还有文具盒之类的杂物,林棋冰打开了另一层书包拉链,这层更宽,里面塞满了各种衣服裤子,每一件都卷成了小坨,整整齐齐码在书包内。
“嗬,真沉。”赵互助者拎了下书包,“这不得压得不长个了。”
林棋冰打开一条灯芯绒的裤子,张宝指着中间,比划了一下,“看着像小男孩穿的裤子呢。”
最后,他们在书包底层翻到了一卷贴身衣物,终于确定了,徐小铭是个一年级男生。
“这孩子背包离开的时候是夏天,暑假哎,暑假作业还在里面呢。他带这么厚的灯芯绒裤子干嘛?”
刀青已经解开了项圈,黑皮带搭在脖后,露出了喉结,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要么他打算在外面游荡到秋冬,要么他想去一个很冷的地方。但没去成。”林棋冰头也不抬地说道。
“关键在于,徐小铭为什么没去成t 。他的书包还留在了这个钟楼里面。”李再理智道。
“七月三十一号,理发店记录的那个时间,或许就是那一天,天堂岛镇发生了什么事情,打断了徐小铭的原定计划。”林棋冰很快有了推测。
钟楼塔的楼梯只到一层,一楼正中央是一块镜面般的黑色平滑石,站在上面仰头,能直直看到塔尖顶部。
这里没有徐小铭的其他痕迹,连脚印都找不到了。李再拿出一支紫光手电,慢步走了一圈,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黑天肃肃,镇上的风吹到塔底,顺着门洞灌进来。林棋冰一行人不敢再耽搁,收起徐小铭的书包后,就匆匆向外走去了。
小镇仍然笼罩在黑暗中,只有渺渺的路灯,发出的光足以照明,却令人全无安全感。林棋冰走到最近的住宅前,说了句,“四十五。”
既然四十五号住宅在这,那么五十六号也不会远了。想不到他们意外迫降的地方,竟就在目的地旁边。
“嘘……这边来……”
林棋冰放慢脚步,领队的变成了十七,十七带队来到一道墙角后,探出头。
两道摇晃的影子走过了几百米外,路灯光一晃,竟是两张鬼笑脸,它俩朝主播们旁边的街道站了一会,过了约有半分钟,才摇摇晃晃走开了。
众人松了口气,贴着墙根往前走,十七无声地数着门牌号:“ 53 、 55 、 57……”
他们意识到,56号住宅,就在街道对面了。
林棋冰一行人过了街,迅速藏进长椅和行道树的阴影下,朝56号住宅方向看去,那却不是民居,而是改造出来的一楼门市店铺。
匾额上印着几个字:天堂照相馆。
主播们蹭了过去,钱互助者拿出56号钥匙,刚插进锁孔,忽地回过头,眼神锐利如刀,巡视一圈又归为迷茫,低声道:“你们感没感觉,有东西在跟着咱们……”
林棋冰的背后有些发毛,她也感觉附近不太对劲,像是潜藏着什么东西似的。可是李再拿出探测器扫了两秒,屏幕上一片黑暗。
“起码八百米内,没有移动的鬼怪。”李再说道。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赶快进入唯一的藏身之地。推开照相馆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冷意,这里竟比天-17冷多了,连街道上都比照相馆暖和一些。
方乐回身掩上门,十七照例拿出椰壳碗,撒了一把萤石碎块,石头无声息滚落各处,冒出绿莹莹的幽光来,但也不曾冒烟。
“有鬼怪的气息,但没检测到鬼怪实体。小心防范。”十七说道。
照相馆一楼进门是个柜台,另一侧是几把等待用的椅子,上面放着毛线坐垫,像是手工针织的。旁边茶几上厚厚一摞影集,供客人挑选样片之用。
林棋冰环顾四周,墙上和展列柜里满是大小照片,大约是照相馆宣传用的。有的是靓丽女子的单人照,穿着露背礼服,发髻染成棕红色;有的是全家福,还有婴儿的百天照片,圆乎乎的非常可爱。
点亮的小风灯放在柜台上,他们无一例外地被镀上了一层黄,像来自回忆。
“这相机不错啊。不全是数码的,还有胶卷相机呢。那这家肯定配备暗房了?”方乐赞了一句。
刀青问道:“胶片有什么好的?代表这家照相馆科技不先进啊。”
“你不懂,胶卷相机拍出来的质感不一样,数码很难彻底替代。而且这是一种情怀。”方乐回答。
照相馆一楼除了接待区,后面就是简易摄影棚了,两张幕布扯开,一边绿底一边蓝底,中间放了个圆凳子,衣架挂了几件西装衬衫,女款男款都有,看上去价格低廉。应该用来给客人拍简单照片。
摄影棚隔着一道木墙,是两张桌子,其中一张上堆了满满的牛皮纸袋,还有空的相册本子,大约是未被客人们取走的成片。
另一张桌子则放了两台电脑,一薄一厚,厚的那个还是灰白色老式大脑袋电脑。李再看了两眼上面的便利贴,说道:“修片和存图用的。”
“一楼没有任何化妆品和化妆工具,服装假发道具也没有,连镜子都找不到,根本拍不出来展示照片里的效果嘛。”
方乐拿起一把梳子和一只喷壶,还有几枚黑线发卡,这就是整个一楼的全部梳妆用品了。
“去二楼找找。暗房应该也在那。”林棋冰说道。
一行人又上了二楼,果然,二楼才是拍摄复杂照片的地方。他们一上来就差点撞到大衣架,一排排裙子和服装被罩在透明袋子里,堆满了楼梯口。
挤过去之后,是两只梳妆台,上面化妆品摆得乱七八糟,灯火昏暗,林棋冰走过大幅梳妆镜,下意识避过身,镜子里自己的光影让她不太舒服。
总感觉不对劲,好像在被某种目光注视着。
“嘿嘿嘿嘿嘿嘿……”阐鸢拿起一串塑料假花,盘在自己头顶,他看上去像极了披发的普罗米修斯。
他又跑过去,在栀子耳边插了一朵玫瑰。栀子打了他一下,也不摘下来,默默任他闹。
二楼还是挂了很多照片,而且是带相框的大幅照片,每一张都将近一人高,婚纱照占一半,还有很多单人艺术照,颇有油画风格。
“这里面就是暗房了吧?”方乐走向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道小门,很神秘。
林棋冰越过摄影器材和一幅幅幕布背景看过去,她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互助者小队没有异动,自从进了照相馆,他们就老实得不行,在一堆服装里认真寻找线索。
李再坐在地上看样片,十七和张宝则研究起了道具库,放下贵妃裙和大朵簪花,又掀开了能藏人的布制大贝壳,里面空空如也……
好安静……
昏黄的灯光洒在大家身上,把每一张脸都照得很暗,和在一楼时不一样了。
就好像那盏风灯是唯一的光源。
就连四面墙的所有大幅照片都是如此,背景沉暗,脸孔泛黄……
等等。林棋冰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从街道上看的时候,照相馆二楼是有窗户的,还能看见里面的陈设一角。
可现在……窗户呢?
本应嵌着玻璃窗的那面墙上,原位置上没有窗户,两幅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像大照片,正冲着主播们凝固微笑。
不,它们现在看着不再正常了……
第142章
就在这个时候,其他主播也反应过来了,张宝从人造大贝壳里抬起头,茫然道:
“这二楼……怎么好像没有窗户呢?等等,那些照片是不是在动?”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可照片上的人还待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表情。
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了所有主播的心头。
林棋冰紧盯着最近的那扇窗户,或者说那张照片,里面的新娘坐在公主凳上,新郎直立身后,两人笑容和蔼地看向画面外,看向林棋冰的眼睛。
她蓦地感觉到,新娘的睫毛似乎颤了颤——她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很快睁开复原。
未来得及发出警告,系统的声音已经萦绕在所有人耳边——
“主播请注意,您已触发场景任务,请按照要求完成目标。”
“任务要求:在倒计时五分钟内,找到真正代表窗户的照片,并将它们取下来。剩余机会次数( 1/1 )!”
下一秒, 所有主播的视野上方, 都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五分钟倒计时, 它变成了4:59,并且继续减少。
林棋冰不免有些讶异,窗户的位置大家都能判断出来,无非是那面墙上,那幅婚纱照合影,以及旁边那幅小男孩抱着鸽子的艺术照片。
二楼窗户不就在那两张照片后面吗?
她心知任务没有这么简单,正要看过去,可就在这时,二楼摄影室里发生了新的变化。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衣架、三脚架和摄影幕布都自主移动起来,它们移形换位,像无轨火车般在主播们周围绕圈,最终停止在远非之前的位置上。
主播们为了避免被这些物品撞到,只能连连后退,转身躲避之间,一时间都离开了原地,朝向了不同的方位。
林棋冰心头警铃大作,她努力让视线固定在窗户的那面墙上,却忽然被一辆开来的滚轮衣架撞了后腰,再回过头时,空间里的场景已经来了个大变样。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四周墙壁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也都各自扩张或收缩,经过几轮形状和色彩的修改,变成了和原来不同的大小。
石膏边框的变成了塑料,椭圆欧式风格的变成了四方t海报式样,表面镀了一层晶状面的变成了磨砂质地。
其中就包括她盯准的那两张婚纱照和儿童照。
“它们在欺骗我们的视觉!”林棋冰听见十七的喊声。
林棋冰稳住脚步,原地转了一圈,试图找回原来的那对新人和男孩,她惊讶地发现,所有大小相框中的照片,无论是时尚女郎还是篮球青年,竟都消失了。
照片全部变成了那对新婚佳偶,或者那个抱着鸽子的男孩。
新娘新郎和男孩从四面八方看向主播们,用无数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林棋冰再也想不起到底哪两张,才是原本充当了窗户的照片。
“我们得从这里找到唯二正确的吗?”赵互助者有些抓狂地问道:“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还在流逝,他们现在还有四分三十秒。
林棋冰扬声提醒道:“我们要找的是一张婚纱照,和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婚纱照里新娘坐在椅子上,新郎站着;另一个是小男孩抱着鸽子,穿的大概是……蓝色卡通T恤。”
“是这张吗?”张宝随手指向他旁边的那一幅婚纱照,他说道:“这张很大,我记得原来的那张照片尺寸也差不多。”
“不要只看尺寸,它们都变形了!”林棋冰摇头,她走了过去,“嘶”地一声险些咬住了舌尖。
张宝说的那幅婚纱照的确是一女一男,一坐一立,新娘笑眼弯弯地看向画面外,新郎的确也站着,露出了板正的领结西装。
可是……
可是新郎根本没有脸,他的身子是正对镜头,脖子上连的却是黑色的后脑勺!
林棋冰骇然看了张宝一眼,张宝吓得跳了两步,那东西实在晦气极了,他道了歉,赶紧别过身子,去空间另一边搜寻了。
主播们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问着“是这个吗”、“是那个吗”,可是他们找到的照片全都不一样,互相之间也有细微的差别。
有的新娘正对画面而笑,却闭了其中一只眼睛。有的新郎礼服和身体都正常无异,可上翘的嘴角却变成了下扣的。
有的小男孩抱的鸽子长了三只眼睛,有的小男孩却在画面中掐断了鸽子的脖颈。
林棋冰从一串串错误答案中走过,这些倒不是大问题,主播们根据常识就能分辨,真正困难的是一些难以言明的细节。
新娘到底戴没戴头纱?头纱是披头款还是发髻款?新郎的领结是红色还是黑色?小男孩的蓝色T恤后面连着帽子吗?上面的卡通人物面部向左还是向右?
林棋冰将脑海中的记忆翻搅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了新郎领结的颜色,可新娘头纱的款式却怎么都想不出了。
主播们群策群力,最终将范围缩小到了六张照片。四张婚纱照,根据新娘的头纱和姿态略有区别。
还有两张小男孩鸽子照片,第一张T恤上的卡通人物向左,第二张向右。
搭配选择有八种,但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机会也只有一次。
直播大厅里,评论区和主播一样吵吵嚷嚷——
“我记得那只卡通大象是朝右边的,新郎的手应该搭在新娘肩膀上,新娘头纱是别在脑后的。”
“头纱别在脑后没错,可新郎的手不是垂在身体旁边的吗?”
“你们这都是什么记性啊?新郎的手就搭在新娘肩膀上,但新娘的头纱不是别在脑后的,而是披在头顶,用那种隐形小夹子固定的!”
正当主播们踌躇之际,方乐忽然来了主意,她刚刚是从暗房里蹿出来的,这时举手说道:
“我刚才看见暗房里泡着胶片,婚纱照和小男孩的照片本身很新,但成色却透出一种旧时光的感觉,很像是用胶卷相机新拍的。”
“而且我进来的时候注意过,这些样照大多都是数码相机照的,老式照片很少。底片都存在暗房里,可能还不止一张,我去试试!”
说着,她长腿一迈,匆匆跑回了暗房,林棋冰跟上去两步,看见红色暗光的房间里,方乐用夹子将几张胶片重新按在银盐药水中,伸脚带上了门。
“还有两分零四秒,你找到了吗?”张宝大声问道。
“在显影了!稍等一下。”方乐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赵互助者粗着嗓子,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还有一分四十九秒,有眉目吗?”
“来了来了来了!”方乐从暗房破门而出,手里捏着几张小小的胶片,她将它们对准了风灯,兴奋道:
“这里有一张小男孩的,无袖蓝色T恤衫,后面没帽子,卡通大象的眼睛朝左边!”
林棋冰等人确认了正确的照片,可是婚纱照还是没有定论。
“婚纱照呢?这里面有婚纱照吗?”栀子问道。
方乐摇了摇头,遗憾道:“没有,婚纱照不在这组胶片里面。”
选择从八种缩小到了四种,主播们有些振奋,却无法全然高兴起来。
倒计时还剩一分钟整,方乐刚才占了个冲洗半截照片的便宜,现在再想找其他底片从头浸泡,显影时间已经不够了。
现在,他们能依靠的唯有记忆,或者说命运。
林棋冰站在四张婚纱照前,一动不动,目光几乎陷入了照片另一端。
四位新娘的娇容如出一辙,四位新郎的站姿端正挺拔,他们傲然置身于画面中,冷漠微笑着,等待悬在头顶的利剑落下,裁决主播们的命运。
真是一场怪异残酷的找不同游戏。
“要不赌一把吧?”栀子咬了咬牙。
栀子焦虑的时候无意识摩挲着脖颈,她用手指缠绕着一缕卷发,手指被发丝勒得泛青。
林棋冰注意到这一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新娘的耳边也有两捋碎卷发,对称平齐,略带烫发药水的僵硬感,但将新娘的脸型衬托得很美丽。
她将目光重新放回照片上。
第一位新娘的碎发被头纱遮住了一边,第二位新娘的碎发和新郎搭在肩膀上的袖子融为一体,第三位新娘的碎发被头纱和袖子同时遮掩……
只有第四位新娘,她的碎卷发如林棋冰记忆中那样对称,像两根黑弹簧,俏皮地落在耳垂下方!于浅色背景中无比醒目。
她就是正确答案!
倒计时已经来到最后二十秒,小男孩鸽子照片已经被方乐抱在手中。
林棋冰上前一步,在其他主播的惊呼声中,竟直取第四幅相片,那是一只巴掌大的石膏小相框,描着金银粉末,她将它摘了下来。
“叮——”
“恭喜在场主播完成场景任务【真正的照片】,奖励线索道具【火柴】一盒。照相馆地点已彻底开放,剧情解锁度20%,请再接再励!”
倒计时停留在三秒,旋即消失,系统提示音响起,林棋冰一行人全都松了口气。
“喀嚓,喀嚓……”
林棋冰手中的相框一寸寸碎裂,蛛网般的裂痕后,她看见那位新娘又冲她眨了眨眼,半秒后化成了无数碎片,消失在空气中。
破碎声接二连三响起,幻境被打破,所有照片和布景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玻璃窗已然复原,重新嵌在了那一侧墙壁上,那张婚纱照和男孩照片消失了。
可玻璃之后,竟透出新娘新郎和男孩的影子来,就好像他们凭空站在了窗户后面。
林棋冰仔细瞧了两眼,那三个照中人面目温和地对着她,再过三秒,轮廓缓缓淡去,好像是某种提示。
他们消隐之前的最后一刹那,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嘴角越来越上扬,直直弯到耳廓下面,扭曲得诡异,竟然和鬼笑脸如出一辙了。
“哎呀,吓死人了。”张宝拍了拍胸口,盯着已经空黑一片的窗扇。
林棋冰在二楼看了一圈,却再没找到原本的两只相框,它们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又是婚纱照,又是一对年轻佳偶,还有个小孩子。”李再思索道:
“这个配置和徐小铭以及他的父母很相似啊,只不过徐小铭是一家三口,大相框里的新娘新郎和蓝衣男孩却不一定是一家子。”
的确不能是一家人,主播们搜查的一刻钟,方乐又钻进暗房洗了几条底片,这次婚纱新人的相片也显影了。
胶卷末端夹着日期纸条,婚纱照和男孩照片的拍摄时间都在天堂岛事件七月三十一号之前,前后隔了不到半年,小夫妻俩是没空生出这么大个儿子的。
为什么总是一女一男和一个小孩的组合呢?
林棋冰盘算着已有的线索,深感目前出现过的角色,除开云老妇人外,都满含着家庭意味。
“那对新人以及男孩,应该和徐小铭家t一样,都是镇上的居民。否则也不会到这拍相片了。”十七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不管是新人男孩也好,徐小铭一家三口也罢,他们到底属于天堂岛镇留守的那一半居民,还是因为事件而搬迁离开的那一半?”刀青挠着后脑勺。
主播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若干年前的天堂岛小镇到底出了什么事,导致一半的居民逃走,而另一半又为什么留下来呢?
钱互助者想了想,说道:“徐小铭的书包是在钟楼下面找到的,里面有他的衣物,而且他父亲的脑袋还闪现在冰箱里。说明起码这对父子没能离开吧?”
“可能那年天堂岛镇真的出了怪事,走的人再也不敢回来,而留下的人……以及可能事后返回的人,都被什么东西杀死在了镇子里。比如失踪的徐小铭,和他的断颈爸爸。”
这话让张宝打了个寒战,他接话道:“事后返回的人……可剧情介绍里说过,最近有一名小报记者不是来过这里吗?他就活着回去了,虽然已经变成了疯子。”
是了,那名精神失常的小报记者还不断重复一句话:他们在发芽!
林棋冰等人暂时将徐小铭一家当成了留守的那一半居民,他们决定在下次天亮的时候,动身探寻剩下两把钥匙的屋子,以及找找小报记者的线索。
“会不会是一种传染病啊?”栀子兴致盎然,“如果不按字面理解发芽两个字的话,它听上去更像皮肤病,或者寄生虫,人体组织增生什么的……”
严重的疾病的确能吓疯一个人,何况其中扯上了超自然事件。而疫病也是小镇人被迁移走的合理解释。
林棋冰思考几秒钟后,缓缓摇了摇头,“我感觉不是这个方向。咱们也逛遍半个小镇了,没见到任何医疗防护有关的器具,连个口罩都找不到。”
“如果这里真的发生过传染病,怎么可能连防护器具都没有呢?留下的那一半人也该做点保护措施才对。”
她抬起头,看向其他同伴,道:“而且你们想没想过一个问题,那些蜡像鬼笑脸是哪里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鬼笑脸可能是小镇居民?甚至就是留下的那一半?”李再反应过来了。
刀青凑了上来,站到了林棋冰和李再中间,说道:“蜡像里会不会藏着小镇居民的尸体啊?我看过那种恐怖电影,人的尸体被封在蜡像里,白天迎接游客,晚上蜡像就会动了……”
林棋冰拿出之前的蜡像手指,掰断了一根,里面泛着白沫子的全是蜡块,别说尸体组织了,连片指甲都没有。
刀青不说话了,赵互助者“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看过恐怖电视剧呢,里面的杀人狂用尸体种花,后院排一排人形花圃,那个也叫发芽!”
赵互助者的戏言倒被林棋冰听进去了,如果抛开蜡像鬼笑脸不谈,尸体上生长的植物和菌类,倒比活人传染病的可能性更大。
就在这时,二楼的另一个角落传来了敲东西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光线本就昏暗,突如其来的闷响惊了众人一跳,还以为是哪里冒出了鬼怪。
主播们手持武器摸了过去,却见是阐鸢盘坐在柜子下面,正对墙根,手中敲砸着一条长方块,竟是个带电插排,被磕碰得发出金属破碎声。
“哥们,你别摸电门啊!”刀青冲了上去,赵互助者抓他没抓到。
阐鸢被刀青和林棋冰制住,栀子拎着他的耳朵,夺下了那条插排,她看了眼,说道:“都来瞧瞧,这个插线板上有块电池。”
主播们聚了过来,发现那是一块相机电池,扣在充电器槽内,本来以为是平常的电池。
方乐拿过去研究了两下,皱起眉头,对其他人说道:“这电池是新款,一般用于相当专业的照相设备。和大多数几年前十几年前的数码相机都不适配了。怎么会放在这充电呢?”
林棋冰一行人找遍了照相馆内的所有相机,果然没有一台能适配这枚电池,它属于一台陌生的新款相机,并不在照相馆里。
众人对视一眼,脸色严肃起来。
方乐说得头头是道,“序列号的生产时间表明,这块电池是在天堂岛镇事件之后质检的,它要么是小镇留守居民的财物,要么是……”
“是那名疯掉的小报记者带进来的。”林棋冰对上方乐的目光。
李再的眼神亮了起来,“那人既然是记者,他跑到废弃小镇里,肯定想搞个大新闻,也肯定拍了照片。”
“而且记者之所以精神失常,是因为他在搜集素材途中,遇到了无法承受的怪事,那些怪事很可能被拍下来了,就保存在记者的相机里。”
小报记者故事的一角浮出了水面,他进入天堂岛镇后,一定拍摄了很多照片,以至于相机电量无法续航,只能中途来到照相馆,将其中一枚电池放在这充电。
而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因为他变成了重症精神病患者。
“相机很大概率还在小镇里,我们得找找。”李再总结道。
“可我有一点不明白,八个月前记者潜入时,天堂岛镇已经变成无人鬼镇好几年了,他是怎么进到照相馆里充电的呢?咱们进来还是靠的钥匙呢。”方乐指出了疑点。
“可能他会溜门撬锁。”林棋冰淡淡地说道:“还有可能……他来的时候,有人给他开了这家照相馆的门。”
又会是什么人呢?可能是云老妇人,又可能不是。
主播们讨论到这,将照相馆二楼的线索拢了拢,又洗出几张照片收在背包里,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十二点,鬼笑脸一直没摸上门来。
他们正打算熄了风灯休息过夜,就在这时,楼梯外忽然传来了“嘎吱——”一声响。
林棋冰等人的动作齐齐顿住,难道是风吹的吗?十七探出头,快速地朝窗外瞥了一眼,面色难看起来,摇了摇头。
街道上一丝风都没有,连树叶都是静止的,一片死寂。
“啪嗒,啪嗒,啪嗒……”微弱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
倒不像是鬼笑脸,鬼笑脸走路没这样的声音。但主播们不得不防着,只要激出一声尖笑,附近几条街的鬼笑脸都会被引过来。
所幸照相馆二楼杂物堆积,他们各自握好武器,悄无声息地掩藏了身形。
张宝和十七钻进了那只仙女大贝壳,将厚绸缎的纸板壳子一合,只露出缝隙向外窥探。
钱、孙两名互助者躲在几排衣架下面,礼服大裙摆将他们的身形掩藏住。
栀子和阐鸢缩入了柜子,弯刀一挑,柜门就从里面被关紧;刀青望了一眼林棋冰,旋即被赵互助者揪着衣服,一道站到了背景幕布后面。
林棋冰、李再和方乐退入暗房,这里空间狭小,红光照在人脸上,连眼珠子都成了血红色的。
他们刚想关灯,就听见脚步踏上了二楼地砖,此时再按开关,必定会发出暴露位置的“喀哒”一声。
三人只能作罢,他们猫腰蹲在桌子旁边,连呼吸都不敢出声,耳边就是一排漾着显影药水的扁托盘,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安静。
只有那个脚步声,在二楼一遍遍绕着圈子,不像在寻找目标,倒像在梦游。
林棋冰蹲着向旁边撤开半步,将自己挪入暗室门的死角,她感觉脚踝碰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一瓶冲洗照片的银盐显影液。
随手将那瓶子收入道具背包,她握紧了黑色残刃,就在这时,暗房门外传来了三声响动。
“叩叩叩。”
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暗房的门。
第143章
三声叩门不轻不重, 像是敲在了林棋冰的心上。
三人皆是一悚,更加不敢发出声音,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 在外面颤巍巍道:
“里面……有人吗……谁在那里?快说句话……”
林棋冰耳朵一竖, 那竟然是云老妇人的声音, 沙哑而低沉, 在这样的红暗环境中显得阴森森。
只是仔细听来,老妇人说话时的情绪却不尖锐,而是有些迷茫, 甚至有些惶恐无助, 好像刚做了噩梦一般。
“有人吗……快出来……不要再藏在那里了……”
长指甲划过门板的声音让人耳朵发涩,林棋冰三人咬牙忍耐着,愣是不敢吭声。
云老妇人叫了一会门,估摸着见里面没有应声,又走开了。她的步态很符合年龄t,脚步间隔缓慢,又一圈圈在二楼绕了起来。
听声音,其他主播也没有敢露头的。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他们现在更加意识到不对劲。
在这样一座怪事频发、鬼怪出没的无人镇上,怎么会住着一位老妇人呢?小报记者都疯了,她却还好好的。
天堂岛镇不属于任何活人。
林棋冰等人不敢动弹,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脚步声也平息了,正好又停在暗房前。
“铛——铛——铛——”
遥远的夜空传来钟声, 正好敲了十二下,应该是钟楼塔里的电子报时。
零点了。
一分一秒过去,林棋冰的脸浸在红光中, 她很想打一个喷嚏,鼻尖被自己掐了又掐,可门外寂静如死,一股酸麻的感觉从双脚涌上膝盖。
她再也耐不住,左手紧握黑色残刃,右手攥着那枚【未曾交换的婚戒】,一步步踱过去,刀尖向前,将暗房窄门抵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远处堆积的衣架和摄像机,连绵成模糊的阴影。
云老妇人不见了。
李再站在林棋冰背后,指间的钢笔飞镖已经攥热了,他低低私语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根本没听到云老妇人下楼的脚步声。
实属是怪事。躲在各处的栀子、十七等人也纷纷露了头,张宝摘下头顶的亮片,诧异道:
“我刚才听见云老太太停在了暗房那边,后面就没声音了。怎么,她被你们赶跑了?”
方乐嗤了一声,叉腰道:“就算我们赶不跑她,也不用你来救。”
张宝还待说几句话,被林棋冰打断,她将云老太太消失的事说了一遍,主播们都非常诧异。
“我听见外面敲零点钟了,会不会和钟声有关?一响她就没法出来害人了。”刀青思索道。
“你当是灰姑娘啊,零点一到魔法消失。”栀子笑话他。
林棋冰一行人在二楼找了一会,没找到任何云老妇人的痕迹,十七和李再分别探测了一遍,依然没有所获,只是绿萤石发出幽光,证明这里有微弱的鬼怪气息。
“这说明不了什么。”十七又将石头铺设到楼梯口和窗口,说道:
“没法确定就是云老妇人身上带的,她毕竟算个人类。检测到的可能是之前新娘新郎和蓝衣男孩的气息。”
但大家能确定的是,云老妇人一定来过这里,每个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他们都累了,在四周布置好警报后,三个团队各派出一人,分组轮流值夜,就地浅眠了几个小时。
林棋冰是最后一班值夜的,她被李再叫醒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天光竟已亮了,窗外泛入朦胧的灰蓝色,天气发阴,晨光像洗旧了的蓝色床单。
她走到窗边,天堂岛镇的街道很空荡,没再见到鬼笑脸出没。
身后传来刀青的呵欠声,另一个值夜的十七冲她点点头,坐在了楼梯口发呆。窗边只有林棋冰和刀青两个人。
“早啊,林棋冰。”刀青没大没小地笑道。
林棋冰看了一眼这个小狼人,对他点点头,打算沉默地过完最后两小时的守夜时间。
刀青走了过来,回头望一眼大部队,所有人都酣睡着,十七坐在楼梯口,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他笑了笑,挑起一边眉毛,做了个顽皮的鬼脸,“没睡醒啊?要不我替你看着,你再偷偷睡一会。”
林棋冰有些好笑,又摇摇头,头转向窗外,并不理他。
谁知惹来刀青不太高兴的一句:“难道你还不放心?是我替你,又不是他们仨,我还能背后捅你刀子不成?”
他说的是赵钱孙三名互助者,林棋冰见刀青神情自然,不禁来了点兴致,问道:
“那你说说,你既然不和他们一样,为什么进了互助者联盟呢?”
刀青斜靠在窗台上,瞥她一眼,答非所问,“谁说我和他们不一样?不过嘛,我进联盟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我有这个项圈,他们看重我,我也看重他们。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
他话说得不全,但林棋冰听懂了。刀青是在为自己辩白,他加入得晚,并没有参与过屠杀白鸽的事情。
“你也在剧本里杀过人?”林棋冰忽然看向他,捕捉到刀青的目光,他正偷偷盯着她,来不及躲开,被吓了一跳。
“当然没有过。我又不是变态。”刀青嘟囔道。
林棋冰凉凉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你要是不想,最好早做打算,否则是迟早的事。”
刀青不吭声了,有些烦躁,揉了把那头毛刺刺的硬短发,他的脑袋在晨光里像只较为柔软的黑刺猬,也像小狼崽子,短毛根根直立着。
良久,他对转身离开的林棋冰说了句,声音有些发涩,“没有联盟我早就死了,都是兄弟姐妹,他们对我好,就像你的朋友对你好,我不能……”
刀青的话被打断了,因为赵互助者梦中咳嗽了两声,提前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对着刀青哑声问道:“青子,几点了?是不是该上路了?”
闹了这一下,所有主播都起来了,除了上一班值夜的三人又补了几分钟觉,他们很快收拾好东西,准备趁着白天出发,继续探查剩余的两间住宅。
钥匙还剩两把,分别是二号住宅,和天-22号别墅。
“咱们现在置身于56号,不管是到天-22还是2号,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李再的白衬衫袖子挽在手肘上。
林棋冰向窗外看了一眼,扭上矿泉水瓶盖,指向三条街外的一个位置,说道:
“那个地方有些眼熟,是不是咱们进小镇的那条路?”他们在那附近碰到了云老妇人。
“就是那里。”李再眯了眯镜片后的眼睛。
“云老妇人说过,她住的地方在那一片,我记得是个墙角刷成灰色的住宅。那个地方比2号和天-22离咱们都近。我们可以先去她家里看看,免得后面再折回来。”林棋冰说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主播的支持,他们当即出发,离开了照相馆二楼。
出门之前,林棋冰在桌子和墙的缝隙中,捡出了一本沾灰的台历,应该原本放在桌上,却掉了下去。
“还是那年,还是七月三十一号。”她沉声。
照相馆的日历和理发店一样,那年七月的最后一天被笔画了个圈。
她再次确认,那一天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不知对画圈的人来说,那件事是已经发生过,还是预知到即将发生。
早晨五点多的小镇已经明亮,丝毫感受不到昨夜的杀气,鬼笑脸们好像随着日光而消失了。
林棋冰一行人经过休整,朝着最开始的地方走去。他们脚步轻快了许多。方乐走在后面,倏地问了一句:
“你们说,这天堂岛镇从头到尾都没见血,连片人肉都没有,鬼怪都是蜡塑的。那云老妇人指甲缝里的血,到底是什么人的呢?”
赵互助者挥了挥手,随意道:“还能是谁的,如果没别人,就是她自己的呗。”
他们很快来到了昨天的地方,经过林棋冰的回忆,找到了那面刷着一道灰色的墙角。
墙角转过去几米,就是一道黑色的老式防盗门,主播们靠在墙根底下,张宝轻声道:“是这家吗?”
林棋冰抬了抬脖子,只见窗户内的陈设很干净,但也很老旧,搪瓷茶杯脱了漆,塑料瓜果篮也被磨掉了颜色,木头凳子黑沉沉的,全都有不少年头。
“应该是。”她点头道。
李再蹲在林棋冰身边,手中的探测盒子亮了亮,他松了口气,“里面没有检测到移动的鬼怪。”
白天的危险性比黑夜小很多,主播们并没有太紧张,四下无人,门又紧闭着,十七那把高级钥匙道具派上了用场。
黑色防盗门被开了一道缝,他们原地不动,十七将萤石碎块轻轻滚入门内。
隔着门缝,那些小碎块轻轻闪烁着亮光,没有爆亮,也没有白烟反应,说明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有一些鬼怪气息,和照相馆二楼差不多,但问题不大。”十七说道。
林棋冰一行人这才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干净的布料味道,以及老木头的气息。
有些常打扫的老旧感,是年迈者家里常有的气味,但又浮动着一股馨香,似是洗衣粉却又不像。
屋子不大,面积和t徐小铭家差不多,格局制式却不一样,一进门却不是客厅,而是一间临窗的卧室,木头大床板板正正,素格子床单抹得平滑如硬纸,一丝褶皱和灰尘都看不见。
林棋冰看向床头木柜,中间有一道淡黄色的磕痕,磨出油光了,看着是用来放拐杖的。
这里应该就是云老妇人的居所了。
由于云老妇人肯定会回来,主播们搜寻的手脚就轻了许多,微微翻看后立即复原,刀青和张宝更是连衣柜都不好意思开,还是栀子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开那两扇木头柜门。
“哎呀……”栀子的惊呼声低低传来,阐鸢一步冲了过去,林棋冰随之跟上。
衣柜里的衣物不多,内外服装俱全,可惊人的是,上面竟排排挂了十几件白睡裙,一模一样的款式。
直筒剪裁,纯白料子绵而韧,带一点荷叶袖,非常宽松经典的类型。
上次见到这么多一样的东西,还是在天-17的别墅客卫里,那些垒成小山的茉莉肥皂。
“强迫症吧?还是囤积癖,谁会买这么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赵互助者伸过脸来。
许久未说话的孙互助者鲜见地开口,道:“可能这个布料很舒服,老人家也不挑新鲜不新鲜的,穿着松快就行了。”
也有一些道理,说不定云老妇人的思维比较特别,既然喜欢这样一件衣裳,又怕穿坏了再买不到,一下子囤上好几件也是说得通的。
林棋冰记得初遇云老妇人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这条睡裙,想来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似乎除此之外,她还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裙子……
“我怎么好像记得,昨晚追杀咱们的鬼笑脸里,最起码有两个女的?”方乐忽然讲话。
赵互助者双手一摊,怪声怪气,“小姐儿,都快没命了,谁有闲心去看鬼怪是男是女啊?”
“你少说话。问你了吗?”方乐脾气上来了,她根本不怵互助者,继续说道:
“我记得那些鬼笑脸穿的大都是白衣服,其中有至少两个,身上的就是白裙子,好像就是这个款式。”
方乐不光懂美术和摄影,对服装也是说起来头头是道,她在这方面很敏锐,脾气又耿直,既然说了,那昨夜的鬼笑脸中就肯定有穿类似白睡裙的。
林棋冰点点头,说道:“可能这个镇子上的鬼是统一制服。”
众人都低笑起来,方乐以为林棋冰说反话笑她,不太乐意,见对方神色认真,眉目清朗,一股冷冰冰的钝气,又觉得此话很精准,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嘴唇。
一行人越过卧室,经过卫生间才是客厅。奇怪的是云老妇人家客厅不大,只够容纳一把餐桌和一台冰箱。卫生间却比客厅大得多,进门前他们还以为是另一间卧室。
“好大一个浴缸,这云老妇人还怪会享受的。”张宝咋舌。
卫生间里放着个大浴缸,且不是靠墙砌的,而是独立一只浴缸放在正中间,边上放了只小凳子,钉在地砖上,可能是云老妇人腿脚不便,用它垫着迈进去,以防洗澡的时候滑倒。
林棋冰没看别的,径直拿起置物架上的肥皂,已经用掉了一层,果然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味道。
云老妇人和天-17号别墅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这些茉莉花味的东西,以及白色衣服,是整个天堂镇统一配备的生活用品?
客厅和卫生间之后就是厨房了,和普通人家的厨房差不多,整理得很干净,虽然比不上天-17那种洁癖般的极度整洁,但能看出主人的生活习惯很好。
厨房也很浅,旁边就是上楼的阶梯,刀青腿快跑了一趟,回来却摇着头,说道:
“二楼被封死了,一道铁门一道木门,都锁得紧紧的,门缝里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没了法子。门在剧本里很重要,往往主播在涉入主线或者危机时,才有幸能得到对应的钥匙,所以能任意开门的道具极其稀有。
十七的钥匙道具只有一个,已经用在了云老妇人家的正门,谁能想到她家里还有两道门。
暴力破门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云老妇人是个“活人”而非鬼怪,她还是要回家的。如果为了破门而影响了后续剧情,主播们也是得不偿失。
“林主播不是有那个绳索吗?刀青也会爬墙。你们走走外路呢?”张宝出着主意。
在其他人的商讨声中,林棋冰蹲下身,从厨房垃圾桶里拣出一把刀子,很普通的水果刀,薄而锋利。
令人震惊的是,那刀刃上沾了一道血。
“这是怎么回事?”李再走过来,他也想到了云老妇人指甲缝里的血。
最浅显的解释是云老妇人用这刀伤了人,或者杀了人。可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这镇子上除了主播他们,哪里还有人呢?
除了天-17的那只血茶壶。主播们越来越怀疑云老妇人就是天-17里那个喝血的神秘人了。
刀青的狼鼻子最灵,他拿起刀嗅了嗅,说道:“是真的血,而且才干了没几个小时,应该最早是半天之前流出来的。”
半天之前,那就是昨个夜里,那个时候他们要么在街道上被剪刀追杀,要么已经进了照相馆了。总之凝血的时间点在主播们离开天-17之后。
更具体的信息要问栀子。栀子又拿出一根新的树枝,末端在水龙头下沾了点水,又在刀刃上轻轻一抹,由于是被水晕开的凝血,这次树枝红脉上行的速度慢了许多。
青红色叶片缓缓抖开变大,栀子收起咒语,睁开眼睛,使劲嗅了嗅那根树枝,语气不是很好:
“还是人血。但这次是活人的血,流出来的时候人还没死。”
奇了怪了,一夜之前茶壶里的血是死人的血,现在刀上的血却是活人的血了,两厢时间错开,莫非天堂岛镇24小时内接连死伤了两个人?
如果非要说活人血是云老妇人的,那死人血又是谁的?鬼笑脸那帮蜡像可一滴血都不会流。
林棋冰等人满腹疑窦,但不敢继续停留在这,怕被云老妇人抓个现行。
他们将动过的所有东西都收归好,匆匆离开了这里,又绕过一道弯后,主播们站在了云老妇人家的后墙根底下,一楼窗户厨房后面是灶台,二楼窗户也能看见。
和大多数乡镇一样,一二楼窗户都被合金防盗窗罩着,一道道宛如铁笼,里面放着花盆和菜篮,主播们是钻不进去的。
就算进不去,隔着防盗窗看一眼二楼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好。
林棋冰做这个在行,她和刀青对视一眼,一个拿出了发射枪,另一个拿出了狼人项圈,纷纷启动设备。
“一定要小心啊。”十七捂住了嘴巴,不知怎么的,眼神有点激动。
金刚钩爪无声无息地落在防盗窗底部,林棋冰踩实墙面,向上攀去,鞋底在栅格上有些打滑。
另一边化为狼首的刀青已经爬到她头顶,利爪和铁框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呜噜……”刀青冲林棋冰伸下一只兽爪。林棋冰顿了下,抓住了那只毛绒绒的大手。
她感觉爪尖轻柔地搭在手背上,掌垫厚实温热,借着这股力道,林棋冰一蹿就抓住了二楼窗底。
两人透过金属格子和玻璃看进去,林棋冰忽地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云老妇人家二楼的房间很正常,大约二十多平米,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是一桌麻将,看样子刚摸到中场。
灯泡从中央垂下来,麻将桌上放着水杯、烟灰缸、糖果,还有掰开的半只橘子。
零钱散落在桌角,反射着幽幽的光,像一只只嵌在桌上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些都不奇怪,真正令林棋冰背后发凉的是,牌桌四面竟然是坐了人的。
四个人围桌而坐,姿态各异,有的在对牌沉思,有的往牌池里打牌,有的紧盯着桌面另一角,似乎在等待一张好牌的出现。
而林棋冰正对的那个人,他的手放在倒扣的三张牌上,好像下一秒就会叫出一声“胡”,脸上能看出喜悦之色。
皱成了风琴格纹的喜悦之色。
围着牌桌的不是四个活人,而是四具动作栩栩如生的干尸。
他们不知在这静止了多少年,皮肤变成灰褐色,褶皱着,紧绷在脸上,嘴唇显得很薄。
由于脱水和腐败后的再缩水,每具干尸都显得又瘦又小,衣服裤子也半失了颜色。 t
而在四具干尸的后背,都插着一根笔直的杆子,用来将他们固定在原地。
说不清这是一种挽回,还是一种惩罚。
林棋冰看着这被定格下来的欢欣一幕,隔着玻璃窗闻不到气味,可一种怪诞的冷气却铺面而来,将她兜头打了个激灵。
忽然感到手被捏了捏,她低下头,是狼人粗糙的掌垫摩擦着自己。
她这才发现,惊讶之中,竟忘了松开刀青的手。
第144章
林棋冰松开刀青的手,顺着黑绳又下去了,两人将屋子里的景象和同伴们说了一遍,众人皆是惊骇。
李再一面往外走, 一面思忖道:“既然那四具干尸摆在云老妇人的屋子里, 那很可能是她的亲人。按你们的描述, 他们应该死于五年前, 和天堂岛发生事故的时间点差不多。”
方乐搓了搓手臂,也跟着说道:“既然是亲人,应该入土为安才对,为什么摆成了那个样子?难道他们四个死的那一刻就在打麻将,而云老妇人将那个场景保存了下来?”
用以睹“物”思人的话,未免有些太变态了吧。
云老妇人身上的谜团接连而至,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在这样的小镇里生存下来?她的家里又为什么放着尸体?这么看的话,云老妇人倒不像是天-17的神秘主人了。洁癖强迫症是绝不会在睡觉的房顶摆四具干尸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昨夜云老妇人的确来过照相馆,许是察觉到了主播们的动静,但她为什么没露面,最后甚至原地消失了。
“活人会突然消失吗?”林棋冰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林棋冰一行人正待走出后墙, 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藏在墙根下面不敢作声。
云老妇人穿着那条白睡裙,外面披了一件大衣,正一步步朝家门方向走去,她的身影依然阴森,背对着主播们,形成一种沉思的姿态。
主播们等待她走过去就好,可她偏偏停了,蓦地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角落, 天光洒在老妇人头顶上,她微微颤抖,看上去有些迷茫。
没过几秒,云老妇人又迈了步,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几秒后传来的却不是钥匙的声音,也不是防盗门开合的响声。
“叩叩叩。”
敲门声。云老妇人敲响了自己独居住所的大门。
林棋冰一行人呼吸一窒,彼此对视着,表情掩不住惊讶。云老妇人是一个人住的,她敲门给谁听呢?
难不成这位老太太有点糊涂了,忘记带钥匙了,还以为自己家里有人?
正当主播们屏息细听之际,他们原以为云老妇人会在门口一直站下去,直到掏出钥匙,或者转身离去。
可是下一秒,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吱呀”一声,云老妇人拖着步子走进去,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字音模糊。
防盗门从里面关闭的声音响起。
林棋冰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一下,是十七,她掌心里托着一捧萤石,那些小石子像失控了一样,一颗接一颗地闪烁起来,有点像电路坏掉的节日小彩灯。
说明测鬼萤石有所感应,而且是极其反常的感应。
她忽然怀疑自己想错了,或许天堂岛镇的事件核心从来不是天-17,而是云老妇人家。
一切安静下来后,林棋冰等人不敢继续逗留,发足疾走了半条街,才在一处凹陷的阴影旁停下来。
赵互助者喘了口气,不可置信地说:“谁给她开的门?”
那房子里除了干尸,怎么会有别的人?
“刚才那是什么信号?”钱互助者指了指十七的椰壳碗,“那些石头从没有那么亮过,还很闪,但却没冒白烟。”
十七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才说道:“说明它们感应到了强烈的鬼怪气息,很可能是鬼怪实体,比徐小铭父亲的断头还强。”
“闪烁说明这种感应的链接是间歇性的,并不稳定,来不及到自燃的程度就消失了,然后再度出现。”
“这又是什么意思?而且我记得一开始那房子里没测出这种现象。”赵互助者搓掉了几根眉毛。
十七说的话让人迷糊,她酒窝一深,道:“意思是云老妇人家之前没什么鬼气,但咱们离开后忽然就有了。而且那鬼怪是不确定的,既存在,又不存在,类似于一种二象性。”
“后面那句你再给翻译翻译呗?”赵互助者对着十七不敢高声,脸皱成一团,像只老八哥犬。
十七耐着性子,娓娓说道:“你们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和那个差不多。”
“听说过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叫薛定谔的科学家,在一只密闭的箱子里放了一只猫,这箱子里装了机关,机关有50%的概率杀死里面的猫。但具体杀没杀死,外面的科学家没办法知道,因为这只箱子是完全密闭的。”林棋冰点头,她选了一种容易听懂的说法,讲给其他主播。
“而这个实验的意思就是,只有科学家打开箱子的时候,才能知道里面的猫是死是活。而在他打开箱子往里看之前,这只猫有50%的概率是活的,有50%的概率是死的,所以能把它看成既是死的又是活的。就像十七所说的鬼怪,既存在又不存在。”
她的话说完了,主播们沉思片刻,赵互助者拍掉手上的碎眉毛,嘟囔道:“像废话。”
栀子难得点头,“这是哲学,哲学大都是废话。”
方乐皱了眉心,“哲学不是废话。而且这也不是哲学,是科学。”
她望了望天,又拍拍自己的脸颊,良久才道:“这个实验好像还挺唯心主义的。对猫本身没有意义,因为猫不论死活就在那里。实验结果影响的其实是科学家薛定谔的的世界,完全依赖他的视角。”
“是的。”李再也听懂了,他吐出一口气,“我再打个比方,不知道对不对。猫也好鬼怪也好,这事就像一个人坐在窗边低头看书,他家小区里常常有鸽子飞,他忽然想知道现在窗台上是否落了一只鸽子。”
“如果他不抬头看或者听,鸽子是否落下的结果对他来说是未知的,也就是他的世界里可能存在一只窗外的鸽子,也可能不存在。这是一种流动的可能性。”
林棋冰插了一句,“人们通常把这种可能性叫做希望。”
李再认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一旦他抬头去看或者去听,这个可能性就被杀死了,因为他的眼睛或耳朵会给出一个确凿的答案。”
“希望也就落实或者落空了,总之也没有了。”林棋冰补充。
赵互助者听明白了这个比喻,他还是不信,笑得有些嘲讽,“这不是纯自己跟自己玩吗?现实世界就是唯一确定的,鸽子在或不在,猫死或没死,无论发没发生都是注定好的的。那个姓薛的科学家不是自欺欺人,把自个眼睛给蒙上了嘛?”
“真是注定好且不能改变的吗?我不是很信唯心主义,讨论这个也只是为了弄清楚鬼怪的事情。但是一下子说出注定两个字,未免有些太斩钉截铁了吧。”林棋冰淡淡反问道:
“世界上的很多元素都是机动的,像一个混乱而孤立的整合体。就像你去参加一个婴儿的百日宴,在那一天,谁又能说清楚这孩子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不过一百年再站在这孩子的墓碑前,谁能知道生命的无数种可能性究竟应验了哪一种?”
“神棍的诡辩罢了……”赵互助者不再说话。
林棋冰挑了挑眉,看向赵互助者手腕上的珠串,菩提子间夹了几颗转运祈福金珠,“那你戴它干嘛?”
“我……”他气结巴了。
十七微笑地看向林棋冰,圆脸微红,她那双眼睛亮得很湿润,“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棋冰忽然想到,他们在云老妇人家里时仔细查了四角,却并未看到鬼怪,相当于窗台上没有鸽子。而现在那鬼怪又现身开门了,多半是因为云老妇人回来了。
“鸽子”是因云老妇人而落的。
所以,这一切很可能是云老妇人的意念所致,鬼怪只存在于她视角下的世界,说得再唯心一点,就如同云老妇人的念头和想法成了真,变成实体,影响了现实世界。
“你是说,那鬼怪很可能是云老妇人想出来的?”刀青又凑上来。
林棋冰没点头也没摇头,回答道:“有点这个意思,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见到那个鬼怪才知道t 。总之它是围绕着云老妇人存在的。”
至于那鬼怪和四人麻将桌的干尸有没有关系,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众人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离开了这里,或许因为刚刚的讨论,十七亲热地挽住了林棋冰的手臂,两人率先朝小镇另一端走去。
2号住户好找也难找,又过了约二十多分钟,他们在小镇最边缘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此时日头已经大亮了,可隔着一层阴云,空气显得又灰又凉,有一种阴沉的明亮感。
长了之前的记性,林棋冰一行人先是透过窗户望了眼,又用萤石在外墙测了两回,都没什么结果。
钥匙转开2号户门,他们还没进去,十七手里的椰壳碗就亮起了淡淡一层光晕,让人背后一阵凉风。
“鬼怪气息很凝实,蔓延范围广,但强度不算极其高。这里应该发生过大事,不过鬼怪实体已经不在这了。”十七判断道。
2号这一户和徐小铭家差不多,房子比徐小铭家还老一点,装修却更新,一进门就是张红色地垫,蛮干净,没被踩过几次,金黄色字写着“百年好合”。
看来这是一户新婚人家的住所。
“刚结婚就出人命,怨气不大就怪了。”张宝啧啧道,他看见了电视机后面贴的红色喜字。
林棋冰往里走了几步,这家的空气里透着一股臭味,让人非常不适,说不出是肉臭了还是什么东西的腐败味道,淡淡的,直往鼻子里钻。
由于是新婚,客厅里陈设喜庆但简单,新茶几除了电视遥控器,就是一盘子瓜子喜糖,旁边散碎着黑芝麻粒似的碎屑。
“只听说过结婚撒花生桂圆的,这怎么还有撒芝麻的?”赵互助者奇道。
方乐说了句,“哪里是芝麻,怕不是瓜子皮被老鼠嗑碎了。”
林棋冰走过去,拿起一枚喜糖,糖球用红纸扭着包起来的,被拿起的瞬间“簌簌”又掉下几颗黑色碎屑来。
她眼皮一跳,这根本不是芝麻,更不是瓜子壳,而是蚂蚁,干透了躯壳风化成碎屑的黑蚂蚁尸体。
用纸巾将糖球裹住,两边一扭,糖纸就被松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椭圆形糖球,大体是白色,略泛黄,大约是过了保质期太久的缘故。
糖球只剩半边是白的,另外半边则是密密麻麻的黑,反着光,都嵌入了被啃咬出无数坑洞、如同黑蜂巢般的糖球中。竟都是蚂蚁的尸体。
林棋冰手一抖,无数黑色碎屑混合着糖屑掉了下来,她将糖球扔到一边。旁边的主播们已经头皮发麻。
“这糖应该有毒。蚂蚁全都是被毒死的。”她说道。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众人心头全都蒙上一层阴影,仔细看去,死蚂蚁不仅茶几上有,地砖缝隙里也散碎着很多,栀子倒是不害怕,说道:“药性这么强,这是一毒毒死一窝了啊。”
药性强不强不知道,但终归是下了药的,这些蚂蚁没全都死在糖球里,说明不是吃了就死,可能有的死在返回蚁巢途中,有的死在第二趟第三趟来搬糖的路上。
没有人会往喜糖里下药来毒蚂蚁,这糖毒的必定是人。
林棋冰等人离开客厅,出了石膏框架,是用海棠玻璃隔断的厨房和卫生间,大约这只住着新婚夫妻,所以没设一楼卧室,卫生间里也只有简单的手盆和便池,一看就是给客人用的。
走进厨房里,李再抹了把灶台,“各处都是新装的,吸油烟机里没有油,灶台支架也不沾灰,这厨房应该没开过几次灶火,甚至一次饭都没做过。”
“做过一次。”刀青学林棋冰,直接去翻垃圾桶,说道:“这里有碎鸡蛋壳,应该煮过一回鸡蛋。鸡蛋皮还是红色的。”
年纪稍长一些的钱互助者看了眼,说道:“是红蛋。有些地方的风俗是新人结婚,家里要用红水煮鸡蛋,分给亲朋和宾客表示喜庆。用苏木或者红曲米的都有,现在都没人做了。”
“嗨。”张宝叹了口气,有些可惜,“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行人上了楼,楼梯扶手都是用红纸包好的,由于年头久远,红纸已经褪了颜色,上面竟浮现出几个手印来。
“应该是有人抓着这扶手上楼留下的,手指沾的油或水之类的液体印上了,后来红纸褪色,就变成了这样。”李再说道。
林棋冰走上前,用自己的手比了比那些手印,发现虎口朝下,是人下楼时留下的,而且手掌和她差不多大小,如果不是手掌极小的男人,那很大概率是个女人,孩子也有可能。
“能看出这上面的液体是什么吗?”方乐问道。
刀青凑近闻了闻,摇头道:“时间太久,没什么气味了。只能感觉出不像血,再多说不准,一股芹菜味。”
林棋冰等人越过楼梯,来到了二楼。左转第一间便是卧室,门扉半开,里面一片沉寂的红,是新房。
这种失了颜色的红太过像枯血,他们缓步进去,只见一张红色大床摆在中央,镶着粉边的被子平铺在床,顶端两道折起,露出两只红枕头,和三指宽的一条红床单。
红被、红枕和红床单都打了褶,有些凌乱,从头到脚浮了两道长凸起,显现出有人躺过的痕迹。
“倒是没有灰尘,蛮干净的。”栀子掸了掸。
林棋冰看了两眼那张红床,转过身,却被吓了一小跳,正对红床不远处的墙上,竟站了两个人。
原来是幅面巨大的婚纱照,用石膏嵌框,挂在了墙上。上面的新娘坐在公主凳上,新郎垂手立在旁边,都在微笑,当真一对年轻佳偶。
正是照相馆二楼的那张婚纱照。
2号住宅里死掉的人,竟然是他们小夫妻两个。
“早就想到了。不过他们把照片正对着床挂,晚上不害怕吗?”方乐问道。
“可能那时候流行这个,也可能是家里老人给布置的,老一辈就喜欢这么挂。”赵互助者敷衍了两声,自己倒想起件事来:
“不过这新房布置得老派,却没在一楼留老人房,这又是为什么?”
几人谈论着,林棋冰俯下身,地板是很干净的,被打扫过的样子,她找了半天,从床底深处拨出一根芹菜来,蔫黄的,切成半根手指那么长,已经风干透了,沾了一层薄灰。
“像是炒的芹菜。楼梯扶手上沾的可能是菜油?”她说道。
没过一会,栀子又在床头柜里找出个皮包来,里面装的一半是百元大钞,一半是没拆过的红封,鼓鼓囊囊保存在这里。
婚宴礼金只拆了一半,红枕头红被子微乱,楼下灶台没开过火,新婚红蛋倒是吃了两只,一切生活痕迹都截止于新婚当晚。
林棋冰不由得想出一幅景象,新婚的年轻人从饭店回到新房,大约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很劳累,拆礼金拆到一半,就感觉饿了或者困了,于是匆匆吃了两只红喜蛋,然后睡去了。
或许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她打开手电筒,弯腰仔细观察那两只红枕头,枕面隐隐各有一块污渍,凝结在红布里难以发现。林棋冰用黑刃轻轻刮了两下,刮下一丁点碎末来,像是融化又干涸的鸡蛋黄。她招来刀青,按着他又嗅了一遍。
“有点像血,还有胃酸,混合着其他东西,没有很强烈的气味。”刀青说。
“有芹菜味吗?”
“没有。”
林棋冰拿起枕头,又在床缝里找到几只死蚂蚁,看来污渍中除了血和鸡蛋黄,还有糖。
楼下的毒喜糖。
“或许他们在楼下剥了红蛋,又顺手拿了两块喜糖,上楼吃完睡下后,这才毒发身亡。可是芹菜又是怎么来的呢?”林棋冰自言自语道。
呕吐物里没有芹菜,说明两人并没有吃下芹菜,可鸡蛋壳都保留在垃圾桶中,炒芹菜存在过的痕迹却被打扫掉了,而且菜油还印在了楼梯扶手上。
林棋冰拎起刀青,带着李再一同回到了一楼,分别看了洗手池和门板,却没再发现菜油手印,紫光手电照得很仔细,可这里连多余的脚印都没有。
被清理过了。
说明和炒芹菜有关的人来过这,并离开了二楼,也有可能离开了这栋屋子。
“芹菜应该是外面拿来的,可能是婚宴打包?反正不是在这做的。而且既然小夫妻没吃,代表着他们不是拿芹菜来的那个人。相关痕迹都被抹去了,那个拿芹菜来的人很可疑,我认为就是ta在喜糖里下的毒。”张宝说道。
栀子却不太相信,“既然拖了地,又擦掉了推门的手印,为什么不把沾上菜油的红纸也撕掉呢?反而让它们留在扶手上,这不是给自己留指纹嘛。”
一时间没有答案,林棋冰一行人返t回了二楼,回到主卧婚房,十七和钱互助者正从独立卫生间中出来,他们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她忽然想起来了,又拿起装礼金的手包,把钞票和红封都倒在床上,一番翻找后,果然找到一张酒店开席的单据,上面油墨印着摆了几桌菜色如何,还有婚宴开席的时间。
“七月三十一号。”林棋冰脸色一沉,蓦地抬起头来。
栀子手里是另外几张单子,接过去一看,兴致道:“排面还不小呢,摆了好几十桌,烟酒都是好货。婚庆包给的是外地公司,还备了虹门和红彩条幅,光是鞭炮就是一万响。”
“条幅?有备注新人姓名吗?”林棋冰问道。
“有的。”栀子答得干脆,“新娘叫江玉,新郎叫石涛。”
这两个名字甫一被吐出,婚房里的空气蓦地震颤起来,那床红色被子凭空抖动着,不断团出两个人形。窗户外的光线蓦地暗了下去。
林棋冰等人只感觉天旋地转,再看清时,她还站在婚房中,耳边嘈嘈,有许多影子来来回回,看得人眼前发晕。
脑海里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主播请注意,你们已经进入鬼怪的梦境。”
第145章
“您已进入鬼怪的梦境,请合理扮演角色,完成任务目标,并存活到梦境时间线结束。加油!”
系统的声音在林棋冰耳边落下,她眼前浮现出一行字幕,在模糊的场景前发着红光。
【梦境任务】:欢迎来到婚礼!您抽取到的身份是伴娘团。新郎和伴郎团即将开始接亲,请您与其他伴娘以及新娘亲友配合,努力完成婚房堵门工作。
【任务目标】:您需要从新郎和伴郎手中获得尽量多的红包。但是请注意,务必区分真假红包。每拿到一次假红包梦境都将产生异变,异变进度超出限度则判定为任务失败。
旋即,林棋冰感觉自己头顶多了些什么,对着手机屏幕一照,原来是一朵塑料假红花,而视野上方出现了一个数字,( 0/10 )。
看来她需要获得十个真正的红包,但真假的区别是什么呢?难道接亲红包里还会有□□吗?
场景在林棋冰身边愈来愈清晰,周围飘摇的影子全都有了身形,她发现自己还站在江玉和石涛的婚房中,这里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
墙上的红字比主播们后来所见更为艳丽,飘带和气球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地上还散着亮片和金纸。
若干名身穿鲜艳服装的人站在婚房中, 平滑如蛋的脸上没有五官,高矮老少胖瘦不一,能看出来她们是新娘的女性亲友。
而江玉本人正坐在床上,红缎子秀禾服的裙摆披泻下来,两手套了金镯子,她是鬼怪中唯一有容貌的,此刻正捧着一束花,垂头不知思索什么,阴影模糊了她的表情。
有一个身穿紫红色开衫、脖子上挂了串珍珠的中老年无脸女性抚了抚她的肩膀,换来江玉的依偎,应该是江玉的母亲或者姨姨姑姑。
林棋冰身边立着几张熟面孔,分别是阐鸢、栀子、十七、赵互助者和钱互助者。
他们应该都被分到伴娘团队了,那么显而易见的是,李再、方乐等五人很大概率在做另外的梦境任务,说不准就是一门之隔的伴郎团队。
“要开始了吗?”赵互助者问道。
“新郎上门啰!都准备起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无脸小女孩从窗台上跳下来,被她无脸的妈妈轻轻打了下屁股。
顿时,林棋冰六人被无脸鬼怪们簇拥着,堆挤到婚房门后,房门被反锁着,但这种木门并不结实,只能起到暂时的阻隔作用。
很快,楼下传来了大门开启的声音,以及欢欣的鼓乐声,人声嘈嘈而来,直奔楼梯上行,很快就来到了婚房的门外,共有十几二十几人的脚步声。
“笃笃笃。”门被叩响了三下。
婚房内气氛一度凝滞,窒息般的寂静蔓延,所有没五官的空脸都转向了林棋冰等人,她听见赵互助者咽了口唾沫。鬼怪们紧盯着主播,似乎在等待着事情发生。
难道需要他们现在就做些什么吗?
“是谁敲门呀?”林棋冰率先隔门问道。
“新郎来接亲喽!”一个斯文的男声,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李再。另一队人果然在门外。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林棋冰等人发现无脸鬼怪们毫无动作的打算,似乎准备靠他们这些主播来撑过整场接亲。
“新郎接亲来晚了,新娘子的姐妹不高兴,拿红包来叫门表表真心噢!”
赵互助者也学会了,他捏着嗓子,假声假气地喊了出来,把梦境剧情的走向引到红包上去。
这话一出,门外的气氛也是一松,静默了几秒钟后,一只烫金红封从门缝下被塞了进来,很薄,上面画的是喜鹊站在梅花树枝上,喜上眉梢。
第一个塞过来的红包竟没人敢接,谁也不知道这是真红包还是假红包,还是林棋冰把它捡起来,从里面抽出一张面额不大不小的钞票,对着光能显出水印,是真币。
“唰——”地一声轻响,林棋冰视野上方的(0/10)变成了(1/10)。
看来真红包的定义就是红封+钞票,那假红包呢?
主播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猜测。
“结婚不要太小气,爱情还得加诚意!”这次唤出声的是栀子,她很懂这些套词,像是个伴娘熟练工。
紧接着,第二、第三和第四个红包被接连塞进来,都是倒扣着的,纯红色背面向上。
这次还没等主播们动手拿,四周的无脸鬼怪就拥了过来,几只凉飕飕的手往地上伸,将主播们贴挤得左倒右晃。
栀子手快抢了一个,钱互助者也拿到一个,第三个被无脸鬼怪收入囊中,第四个赵互助者和阐鸢争夺起来,阐鸢到底更灵活一些,刚将那只金红交错的纸封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就被林棋冰一掌拍掉了。
“怎么了?你就给他呗,他都那样了。”赵互助者幸灾乐祸地看过来,期待林棋冰和阐鸢内讧。
林棋冰没搭理他,冷冷看向地上的红包,那只上面不是喜庆图画,而是描金的毛笔字体,四个字拼成吉利话,这也很常见,一般都是“万事如意”、“天赐良缘”、“早生贵子”之类的。
而阐鸢那只红包上,写的却赫然是“往生极乐”。
那四个字金灿灿的,印在红彤彤的背景上,旁边还装点着明月和古楼,底下盛开花枝,看似一幅花好月圆的景象。
可是仔细看去,花枝下面飘着纸带子,竟是用纸扎在树上的纸花,而古楼的飞檐青瓦竟是一格格白骨拼成的,底下站着个獠牙小鬼,原来是彼岸冥府。
红包本身没什么,但是用这样喜庆的笔触描绘死景,还混在婚庆红包里,实在太过晦气。
这泼天的晦气吓了众人一跳,七手八脚地把它踢到了一边,最后被那个羊角辫的无脸小女孩捡走了。
小女孩手触碰到红包的一瞬间,她的空脸浮现出了五官,好像被看不见的手一笔笔描绘出来。
描绘出的却不是正常人脸,而是黑眼极弯、嘴角上翘至耳垂的怪异鬼笑脸,能隐隐看出幼态,比之前遇到的鬼笑脸更像泥人娃娃。
羊角辫小女孩身上顿时散发出死气,她转脸看向阐鸢等人,所在的方向冷了几度。
“不好,是阐鸢先生触碰假红包的时间太长了,大约有三秒多。所以触发了梦境的异变进度。”十七很快反应过来。
没等她说完话,第三波红包又被倒扣着塞了进来,这次数量比上次还少一个,分别拿到了十七、赵互助者和林棋冰手中。
林棋冰低头扫了一眼,还没完全看清,直觉一凉,就马上丢在地上,被旁边一个胖胖的无脸鬼怪阿姨抢走了。
那个红包上面是画而不是字,画的是平安如意。一只花瓶里插了两支玉如意,可花瓶一角是碎的,里面钻出了老鼠,玉如意拦腰折断。又是一阵悚然。
不过这次拿走假红包的鬼怪仍是空脸,没有出现异变,算是惊险无事了。
林棋冰等人都明白了,按道理来说,假红包不是不能沾手,而是一碰到立马得丢掉,可是它看上去和真红包太过相似了,根本不给主播留出正常的分辨时间。
等到主播细看一番,旁边鬼t怪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下面了。
如此又有几波红包从门缝下塞进,主播和鬼怪们争抢起来,几轮过去,像林棋冰、栀子这样手快眼尖的已经拿了五六只真红包,而稍慢一些的主播也有三四只不等。
婚房里的鬼怪又有五名长出了笑脸孔,一时间鬼气森森,寒意侵入了主播们的背脊,他们后牙直打颤。
“再坚持一会,攒个几波就行了。”钱互助者咬牙道,一个笑眯眯的女人脸色惨白,正如水条般侧贴在他背后,将钱互助者冻得嘴唇发青。
“怕是没那么简单。”林棋冰头也不回,有一张圆盘盘的鬼笑脸正贴在她的脑侧,一动不动,一偏眼睛就能看见那骇人的鬼眼。
如她所料,梦境中的鬼怪不可能让他们混过去,难度很快加大了,一次塞来的七八只红包里有五六只都是假红包,单边泡眼的金鱼、披麻戴孝的童子,还有捧着人头的福蝠,都被主播们扔在地上。
“太慢了……再快再多一点……”
一道笑呵呵的声音传来,正是新娘的母亲,那个穿着紫红衣服的无脸鬼怪。
她话音刚落,一只鬼手竟打开了房门反锁,婚房木门瞬间被推开了一小半,外面成堆的空脸、鬼笑脸和李再等人的面容一闪而过。
一股阴风肃肃灌入婚房,将窗帘和彩带吹得飞舞,林棋冰等人心头涌上一股阴气。
“快关门!堵门红包还没要齐,让他们进来仪式就提前结束了!”林棋冰喝了一声。
主播们的肩膀和手臂抵在门上,拼尽了全身力气,这才勉强将房门半闭,还剩余一道三指宽的缝隙,不断有手指从外面搭上来,密密麻麻,都是死青的颜色。
“里面的讨债鬼看好,红包来喽——”一道陌生粗哑的男声,带着冷冰冰的死气。
说罢,一大捧红包如瀑如雨,从门缝密密匝匝地涌了进来,边角直砸得主播们手疼。
林棋冰等人看得眼花缭乱,却不敢乱接,每人看准了花样拿了两只,正待确认头顶数量增加,一股寒气却变本加厉,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和血肉。
一皱眉头,林棋冰低头看向红封,好好的永结同心四个字,挑不出错。可头顶的统计数目就是不变,不远处一名鬼怪的空脸蠕动着,面皮不断被顶起肉色波浪,似是马上要生发出五官。
她一咬牙,将红封拆开,抽出里面的钞票,红艳艳的,印着戴金色冕旒的男人,油彩有些错版,一遇到空气就自动燃烧起来
冥币。
“注意一下,正常的红包里开始放冥币了!这些也是假的!”林棋冰小声提醒,把那冥币连同红封扔掉了。
房间里的半数鬼怪都长出了笑脸,再多几个,恐怕梦境空间会彻底异变!
主播们双耳一震,面对落如暴雨的红包,纷纷谨慎了起来。他们各展本事,拿出了压箱底的道具来。
林棋冰的黑刃在空中翻飞,每挥出一次都能划开两只红封皮,露出一线其中的纸币,她只挑没问题的抓在手里,或者飞给栀子和阐鸢,每四个里倒是能找出一个真红包。
钱互助者戴上了一只单片眼镜,他相貌清癯,眼窝比较深,鼻梁也够高,单片眼镜竟能卡在脸上。钱互助者的动作比林棋冰慢,但是更稳,伸一次胳膊就是一只真红封,竟然是有透视功能的眼镜。
栀子鼻子不屑地一哼,他既然有这本事,却在被锁在云老妇人家二楼门外时藏私,真让人发笑。
十七的法子要巧得多,一把散碎萤石洒出去,大都发亮冒出了白烟,而变化较轻的红包被她捡起。这么甄别起来比林棋冰还快很多,只是容易误判,正确率不算很高,比五五开好一点。
婚房内笑脸鬼怪的增加速度缓了下来,阴气飘荡着,它们挂着一模一样的喜庆笑容。
很快,众人头顶的数目都接近了“ 10”这个数字,最先到达的是钱互助者,随后是十七和赵互助者,他们先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林棋冰由于帮了栀子和阐鸢的忙,这才稍慢一些,她手里还差两个。
将最后几枚红包飞给他俩后,栀子没敢接,看了眼周围,担忧道:“林老板,这样,你……”
显而易见,离开得越晚,就越要独自面对一屋子鬼怪,也就更危险。
“走吧,我很快就出来。”林棋冰淡淡笑了下。
栀子只好点点头,接过最后三枚红包,她拉起阐鸢的手,两人淡化消失在了原地。
婚房内只剩林棋冰一人,她站在门后,背靠在不断被撞开的门板上,面色平静无比。
从侧面的红包雨中又找到两只真红包,手指夹住一只,另一只插在刀尖上,没有沾手。向她涌来的笑脸鬼怪们身形缓缓靠近,眼神怨毒至极。
(9/10)
新的数字刷新在林棋冰头顶。
林棋冰随意用黑刃挑着最后每一枚红包,不慌不忙,从衣袋中拿出手机,刚才她就感觉震了两下,似是有消息发来。
剧本中通讯设备无法使用,能冒出消息提醒的,也只有那个古怪的外卖app。
自从进了【天堂岛谜案】剧本,app就一直很老实,这次估计是又自动派单了,
拿起来一看果然如此,消息栏冒出一个红点,信息上写着:
“骑手请查收,您的自动派单已下达,请尽快前往目的地,剩余时间10分钟。”
“本单奖励为【隔绝鬼怪的被窝】x1。超时惩罚为【鬼新娘迷宫突围】2小时。”
林棋冰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次时间这么短,而且还是在梦境里。正待拿了红包脱出梦境,却在看到目的地址的瞬间停了动作。
【本单目的地】:鬼怪婚房梦境中,藏有婚鞋的位置。请主播自行寻找。
看完这句,林棋冰手中多了一块硬片,凉而滑的,正是那灰色拼图碎块。
这次的碎块不像之前,看不出是个什么,竟恰好是一支小小的帆,半根手指长,老式轮船常用的那种,让人想起了海盗电影。
莫非那些拼图碎块,最终能拼出一艘船吗?
林棋冰的时间不多,她将最后一只红包攥在手里,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却不见切出梦境空间,想来是app作怪将她留在了这里。
婚房中的鬼怪女宾们霎时消失了,空荡荡的,只剩下林棋冰一个人,还有红床中间坐着的新娘子江玉。
假红包自燃产生的纸灰被一股阴风吹动着,纷飞到半空中,这喜庆的房间里倒像是下了雪。
十分钟倒计时开始跳动,林棋冰在房间里搜寻起来,这本来是为难新郎干的活,却落到了她身上。
衣柜橱柜全都翻过一遍,连窗外都看了眼有无绳子系着,却仍然不见婚鞋的踪影。
江玉静坐在大床上,面色平静,她的脸是正常的人脸,妆容有些漂亮,只是底子里透出一股死白。
她的头已经抬了起来,却仿佛看不见林棋冰,也不知道周围箱柜被人翻动。
林棋冰就差把顶灯拆下来看了,仍然一无所获,现在只剩下江玉身边没翻,难不成婚鞋被藏在她裙子下面了?的确听说过伴娘为了开玩笑,逼新郎伴郎做游戏,把鞋子往新娘裙底藏的。
倒计时还剩五分钟。
林棋冰从床底钻出来,到底来到江玉身边,拍了拍枕头被子,又谨慎地摸过裙面,底下是空的。
正苦苦不得解时,她的余光一转,忽然看到了墙上的大幅照片,是江玉和石涛的婚纱照,挂在一行矮柜上方。
婚纱照紧贴墙壁,矮柜也是如此,根本没有能容纳婚鞋的地方。林棋冰的视线下移,照片中的江玉坐在公主凳上,画面底部自膝盖处截断,并没有拍到双脚。
按照人体结构高度,假如画中人有腿脚,应该一直向下延伸到矮柜后面。
林棋冰走了过去,她感觉身后投来一道视线,蹲下身,将矮柜向前移开半米,果然,矮柜后面一处墙洞,里面有切断的电线,应该是房子装修前的电路箱,工人改了电路,自然就用不到这个洞了。
手摸进去,拽出一只塑料袋,里面包着一只纯白色的高跟鞋,鞋边镶嵌了一圈水晶,在那个时代算是好看的。也不知道哪个古灵精怪的伴娘把鞋藏在了这。
而墙洞中跟着伸出了一只灰色的手,没有掌纹,光滑如模特,应该就是接收t货物的建模假人。
林棋冰将那片帆的拼图放在对方手心,灰色五指缓缓合拢,收了回去。
耳边传来外卖app的冷漠女声——
“骑手【林棋冰】已完成配送。”
“道具奖励【隔绝鬼怪的被窝】已经放入您的仓库,请查收。”
脱出梦境似乎有些延迟,林棋冰穿过纷飞的纸灰,一边解开塑料袋,一边站到新婚红床边,将高跟鞋上的灰吹掉,递给了江玉。
她属实是想和这位新娘套套瓷,问道:“这是你的婚鞋,要穿上吗?”
江玉抬起脸,两道水淋淋的目光照在林棋冰身上,她本就盛妆美丽,此时眉宇间萦绕着愁绪,秀禾裙在雪片般的纸灰中红艳艳的,更加动人。
“谢谢你的好意。”林棋冰第一次听到江玉的声音,很温柔,“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