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咚咚咚。”
急促但不沉重的敲门声仍在继续。
林棋冰的手腕被沐朗牢牢握住,那条手环被卡在骨节上，她挣扎了两下，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黑暗的愠怒,另一只手当即抬起,掐住了沐朗的脖子。
“冰淇……咳咳咳……”沐朗的脸色很快泛起紫色,血管胀跳,黑色林棋冰的虎口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的颈骨活生生勒断。
他无力地任由林棋冰掐着，双手却丝毫不松劲,最后,那个发烫的金属圈被彻底扣紧，而沐朗也处于断气边缘。
林棋冰的黑色眼瞳颤抖了几秒钟, 终于不甘地收回原处，露出了正常的眼白。两点炭火般的红色瞳孔熄灭了。
沐朗被扔在了地板上，他蜷缩着咳嗽了两声,吃力爬起身，哑声说道：“外面有人敲门……”
林棋冰的思绪终于恢复常态，她扶了沐朗一把,外面的敲门声仍在继续,她首先反应过来,这间私包的房卡至少有两张，一张在路曼身上，已经被他们偷来了，而另一张在皮百里手中。
外面敲门的人至少不是皮百里。
想到这里, 林棋冰的内心稍微放松了一点，起码来的不是互助者里最难缠的那个。
她走到门边，本来想看电子锁的摄像头显示, 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指，凑到猫眼洞旁边，向外看去。
一张陌生的熟面孔站在外面，对着门扉面色温和。
熟面孔是因为十几小时前见过一次，陌生是因为只在十几小时前见过一次，林棋冰对他印象深刻极了。
是秦宫带领他们上楼的那名服务生人偶。
那名中等身高的人偶还穿着交领衬衫，夜间走廊灯的光晕漂浮在他头顶，让那张如玉的面庞，以及低低束起的长发显得温润姣好。
人偶保持着微笑，双手交握在腰前，礼貌道：“里面的客人在吗？请问需不需要提供夜间服务？”
他身后是一辆自动随行的布草车，上面放着叠成千纸鹤的毛巾娃娃、温在木盒里的水果酒，以及印着秦宫徽章的夜间香薰。
香薰形状很有意思，是一朵朵水灯般的莲花，在灯光下微微泛着雾蓝色。
“要出去吗？开门的话，秦宫可能会知道咱们入侵别人房间的事情。”沐朗揉着喉咙，站在了林棋冰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眼外面。
“不过他这个时候来，也太奇怪了吧？总感觉有什么目的在里面。”
两人思索的时候，就在这几秒钟，人偶又重复说了一遍：“里面的客人在吗？请问是否需要夜间服务？选择时间要不多了哦。”
林棋冰倏地一愣，她听懂了。她把包房房卡往门缝下面一塞，径直拉开房门，正对上那张温润的人造面孔，对方完全没有深究她和身后的沐朗是否属于这间包房的意思，只是礼貌地等着她回答。
“不需要的，谢谢你。”
说完这句，林棋冰拉上沐朗疾疾向外走去，人偶微笑着侧身，让两人离开了房间。
林棋冰按下电梯，下行是不需要刷卡的，轿厢门关闭的瞬间，她听见人偶的声音从另一道门前传来——
“里面的客人在吗？请问需不需要提供夜间服务？”
失重感传来，林棋冰靠在轿厢内壁上，双膝在邪祟爆发后有些脱力，沐朗凑近耳边说了句：“那个……他……是不是……派来的……”
“或许吧。感觉那边很难直接出手帮忙，只能在关键的地方提点一下。”林棋冰无力道。
按照李再的传讯，B-1456号房已经退掉了，他们没有回到十四楼，而是直接下到一层，一出电梯就看见迟一婉站在电梯间里，她几乎跳起来。
“你们总算下来了！没出事吧！”
迟一婉不等林棋冰两人回答，就将他俩抓住，直直拽向远离正门的方向，来到一道石墙之后。
李再正在角落里敲手机，见林棋冰和沐朗都是一脸疲倦，扔了两颗球丸给他们。
“补充精力t的神奇道具吗？”沐朗咬开包装。
“薄荷糖。”李再头也不抬。
林棋冰咬碎了糖球，吸了满嘴凉风，她听见大堂另一端传来开门的声音，从金属秦俑的底座旁看去，果然是路曼和互助者们回来了。
路曼还穿着那套灰风衣红裙子，眉目舒展，神态比之前放松了一些，显然在夜店释放掉了压力。
她身后还跟着那几名守卫，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棋冰之前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路曼不戴耳环或者项链，但手上倒是珠光宝气。
一条蛇形细手链，中间镶嵌猫眼石，林棋冰见过一次，这个神秘道具原本属于司徒坤。
还有一枚钻戒，确切地说，是一枚做了钻石切工的奇怪石头，纯透明，里面夹杂着脏东西，尘埃或者絮状物，像是将下水道里的污水冰冻脱模了似的。
但那些杂质好像有生命，竟隐隐有无规律运动的趋势。
路曼每隔几秒就摸一下那枚钻戒，完全是下意识动作，就像强迫症患者反复确认带没带家门钥匙。
林棋冰记得，之前在白鸽总部见到她时，她还没戴这枚古怪戒指呢。
它一定和路曼在秦宫的任务有关系。可能是路曼“打扫房间”时的保护措施。
路曼带着守卫们进了电梯，轿厢上行声传来后，林棋冰当机立断，和同伴们越过大堂，快速离开了秦宫大门。
再过不到五分钟，路曼就会发现房卡被替换的事情，进而有可能发现羽皮下的鸟颅消失了。
林棋冰几人走入夜色中，午夜轻轨仍在运营，只是票价翻倍，他们无意于引人注目，于是钻入了街区楼房的缝隙中，借着暗光向前走去。
“照片和证据拿到了吗？”李再这才问道。
“拿到了。”回答的是沐朗，“满载而归。”
迟一婉被挑起了兴趣，挽住林棋冰问道：“哎，伯劳鸟那家伙真的变异了？她那个房间里是什么样的？”
她的语气有些颤抖，仇恨被不加掩饰地倾吐而出，似乎恨不得下一秒伯劳鸟就爆炸在眼前。
林棋冰描述了一遍房间里的场景，还有路曼在夜店的事情，李再顿了下，说道：
“听上去不是特别严重，如果现场的有生遗留物污染值是70的话，那么伯劳鸟自身的污染值不会比这个数字高了。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为什么？”迟一婉有些难以置信，“明明陈界平拿出的那块头皮才五十多污染值，遗留物的污染值不是随离体时间而释放减弱的吗？”
“不一样的。你们说的那块头皮是没有生命的，就像从人体撕下来的死皮或者掉落的头发。而林店长看到的是一整块具有生命特性的羽皮，它不是从伯劳鸟身上掉下来的，而是蜕下来的。”李再回答。
蜕下来的？
“是像蛇或者蝉那样蜕皮蜕壳？”林棋冰很快联想到。
李再点点头，解释道：“这其实涉及了一个常识，说是常识，其实知道的人不多，而且知道也没什么用，因为达到这个阶段的人最后都死了。”
“主播的污染异变不是像烟花鞭炮那样，到了火线点燃爆炸就结束了，它更像上楼梯，是一个螺旋渐进的过程。”
“我们都知道，污染值超过安全线后，主播会开始异变，但异变本身也分为几个阶段。每从一个阶段到下一个阶段，主播都会遗留下污染物。”
“有人的胳膊会掉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胸腹长出的一节一节的几条带刺肢体，就像蟑螂腿那样。”
“有人的身边会不定点生成彩色海洋球，偶尔还能从口中吐出海洋球来，据我所知，发生这种情况的人最后变成了一座中小型塑料儿童乐园。”
“前面的例子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是他们遗留下的污染物具有生命的特性，掉下来的胳膊会握手抓人，而海洋球能够自动跳跃攻击。”
“第二，遗留下这些具有高污染值的东西后，主播必然发生形态改变，也就是更加像怪物。但他们自身的污染值却会进入一段平稳期，增加的幅度和烈度变低，直到迎来下一个变异的高峰。”
林棋冰的眼睛亮了下，说道：“意思就是说，这种蜕变其实像排毒或者排泄那样，让一部分集中了污染的肢体脱离，而维持主播本体更长久的存在？”
李再温和地笑了笑，“是的，就像一种自然发生的截肢手术，是设定好的。”
“所以伯劳鸟的情况虽然严重，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很多，起码从数值上判断，她现在没有丧失理智，而且空前强大。”
“空前强大？”迟一婉问道。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林棋冰，她曾亲眼见过白桦树大直，以及私人包房里的羽衣遗留物，那种雷光的杀伤性非常可怕，若非邪祟爆发，她已经横尸在房间里了。
“我想这是一种不稳定但强力的状态。”林棋冰目光发沉，“如果她留下的毛皮都差点要了我和沐朗的命，那么她本人只会更加像个炸弹。”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只装有鸟类颅骨的密封袋还在道具背包里，点击界面后，林棋冰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显示着【污染核-针状颅骨】的格子，竟不知何时被黑色包裹，前列第一格里的邪祟契约伸出了黑色触手，竟蔓延到了最后这只格子，并将其牢牢缠绕起来。
看上去就像邪祟探出了胃囊，想要以某种方式占有那只颅骨一样。
“污染核是什么？”林棋冰下意识问道。
李再怔了怔，有些惊讶，很快回答道：“主播跨越阶段时遗留下的东西里，有几率凝结出污染核。一般来讲是级别越高能力越强，出现污染核的概率就越高。是一种浓缩了污染粒子的东西。”
“那它有什么用处呢？”
“污染和防污染。”李再回答得很麻利。
林棋冰等人齐齐看向李再，难以确认他说的是中文，李再苦笑了一声，解释道：
“污染核具有两个极端特性。一般它会向外释放大量污染，导致接触到它的主播污染值升高，而且难以被长时间隔绝，就像熔岩球或者带辐射的燃烧物。非常危险。”
“但是它同时拥有可以隔绝污染的特性，当你持有污染核走入特定污染区域时，它可以帮助你屏蔽外界的污染，胜过任何防护类道具。”
“特定污染区域？”林棋冰察觉到这个词。
“主播的变异可以大大小小划分为不同种类，比如之前说的蟑螂人和儿童乐园就是两个种类，伯劳鸟的拟态鸟羽变化又是一种。”
“变异特征往往和主播的能力挂钩，又或者和人类时期的心理状态有关。”
“差不多的特征被划归为一个大种类，而污染核，可以一定幅度上，隔绝近似种类的变异体的污染——而且处在特定污染中时，污染核会变得温顺平静，不再向持有者释放自身污染，就由砒霜变成了解药。”
“特定类别污染……包括污染核的根源变异体吗？”
“当然包括。”
“也就是说，谁拿到伯劳鸟的污染核，谁就能轻松接近她本体，并不受到她的污染伤害。”
林棋冰看向夜空，“而那个污染核，还可以用来对付具有鸟类或者雷光特性的其他变异者。”
怪不得路曼被看守得如此严密，她的任务的确关乎互助者联盟的命脉。只是他们是否知道羽皮之内凝结出了污染核呢？
大概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对那件羽皮严防死守？可路曼在室内是戴眼罩的，皮百里和其他人等也没有频繁入内。
不……
林棋冰蓦然呼吸一窒，她明白了。互助者联盟很可能并不知道污染核的存在，这段时间像接生似的守在那里，不仅是因为羽皮无法挪动，而且是因为……
他们在等待污染核的降临。
这件事伯劳鸟和皮百里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互助者内部，但为免房间内污染值过高，向外弥漫逸散，或者搞出其他动静，引起秦宫或其他贵客的注意，所以他们派路曼在那冒死“打扫卫生”。
“污染核的凝结和环境有关吗？”
“很难这么说，这要看变异者的能力和内心是否和环境有关。比如有蝙蝠特性的变异者，就更容易在夜晚凝结出核。”
“那么伯劳鸟呢？”
“她？她的确和天气有点关系，白天t比晚上强，她喜欢强烈的自然光。上次角斗日她也是白天向我们出手。”李再很明白这位老对手。
林棋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就解释了路曼晚上出门白天留守的原因，因为按照他们的原计划，白天伯劳鸟的力量更活跃，凝结出污染核的可能性要远大于夜间。
但互助者没想到的是，今天晚上路曼再次承受不住污染，出门透气代谢时，恰好下了一场雨。
而伯劳鸟的另一个特性是雷光。
在路曼出门之后的空档，那场黄昏雨降下来的时候，伯劳鸟的污染核悄无声息地凝结了。
“林店长，今天怎么想起来问污染核的事情了？”李再看向她。
“因为……我刚才好像顺走了伯劳鸟的污染核。”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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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深夜，林棋冰不打算在公共摄像头底下表演特技摩托，于是一行人绕到另一个街区，租了一辆监管协会运营的共享汽车。
回到昨日派对所在的黄昏街区时，已经过了午夜零点，他们困倦地推开门，焦糖站在灯光里，正在打包明早送出的榴莲盒子。
“使用者100327 ，欢迎回家。”小人偶背对着他们。
林棋冰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衬衫上的酒气还没有散去，她揉了揉眼睛，问道：“阐鸢呢？侯志呢？”
焦糖回答道：“寄宿人阐鸢出门了，使用者侯志也出门了。他们去配送商品，在一小时三十分钟前出发。”
夜间订单是要多给配送费的，侯志深夜出去加班也不稀奇，只是带上了阐鸢，倒挺令人惊讶的。
“配送地址在哪？怎么还没回来呢？”林棋冰问道。
“客户地址在红桃三街区方块路，路况良好，预计送达时间是一小时前。”焦糖调取了订单数据。
林棋冰坐了起来，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侯志和阐鸢半小时前就该回店里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
“能联系上他们吗？”侯志和阐鸢都没有手机。
李再从客卫里走出来，擦着手回答道：“可以，我在小货车上装载了订单流水机器，店里可以把新的订单信息转过去，方便直接送出，这样就不用折回来了。”
林棋冰走到收银台边上，在焦糖的指点下，按了几下订单机器的按键，打出了一个新的订单票子，实时传输给了小货车的终端。
咔哒咔哒，客户备注：“我是林棋冰，你俩在哪里？怎么不回来？”
等了十多分钟，小货车那端才传回订单接收信息，反馈的配送信息是——
【定位地点】：红桃三街区方块路西侧。
【配送进度】：车祸，九，要债，速来救我俩！ ！
林棋冰被惊了一下，难道侯志在配送路上出车祸了？可是主城区里的汽车都安装了自动系统，除非角斗日，平时连个碰擦都很难发生。
什么样的车祸能让侯志说出“要债”这俩字呢？现场极其惨烈？需要赔人家医药费修理费倒是其次，该不会伤到人了吧。
而且九是什么意思？是酒的谐音吗？是侯志喝了酒，还是侯志撞的那方喝了酒？那可是太不应该了。
总不会是被互助者联盟或者魔医盯上了？
她喝了口焦糖端来的咖啡，和同伴们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出门。小黄车后座还能带个人，想了半天，她还是让李再留在店里，拉上了沐朗。
“猴子哥严重吗？我要不要在道具商城买个医药包什么的？他是不是被碰瓷了？”
沐朗搂着林棋冰的腰，一边给她调节头盔系带，一连串问题被风吹过来，听得林棋冰脑袋发胀。
小黄车全速前进，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就来到了红桃三街区，这里临近主城区边角，是新任第六社团海盗船的所属地，一面面印着骷髅和船锚的白色旗帜招摇。
“就是那里！”
林棋冰看到不远处的街口，路灯是一根高杆，玻璃罩里红色菱形方块发着光，显得昏暗荼蘼。一小群人围在那里，监管委员会的飞行机器人转动红□□。
她和沐朗踏过石砖，直接穿过去，第一眼看见的是那辆彩绘榴莲小货车，它横停在路口，前大灯有一道明显的剐蹭痕迹。
而阐鸢坐在地上，背靠半开的车门，膝盖上放了一盒榴莲，正用小勺吃得很香。
他看上去没受什么伤，情绪稳定得要命，而且食欲非常好。
“侯志呢？”林棋冰走过去。
阐鸢看见林棋冰，一下子站起来，甩了甩脑袋，从嘴里拿出小勺，舔了舔嘴角的果肉，手指伸出，“在那……”
林棋冰看过去，侯志正滚在地上，死死拖住另一个人的腿，龇牙咧嘴地骂道：“孙子！你再跑一个！”
而被他抱住的人也不甘示弱，狠狠踹了两脚，奈何腿短人瘦，被侯志死拽不放手，那人回嘴：“跑你大爷！我认识你吗？你把我撞了还不道歉，要么赔钱要么放手！”
在榴莲小货车的不远处，停着一辆方正的银灰色轿车，从车灯到车头车屁股都是方的，有点像世纪初的老式捷达，车很旧了，但保养得很好。
除了车后门那道长长的凹痕。
显然，要么是对方开车别了侯志，要么是侯志不小心撞了人家，但赔点点券的事情，至于撕扯得这么激烈吗？
林棋冰倒是看出来了，那个被撞的矮瘦中年人更像是占理的那一方，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底气很虚弱，比起让侯志赔钱，他似乎更想赶快离开现场。
无意义的争吵仍在继续。
“嘿，你串通那帮人来害我们，你还敢跑？跟我回去给个说法！”侯志气得直喘。
“什么狗屁说法？我还让人坑了呢！你有本事找正主去，路上开车撞我算什么本事？”
那人小声嘶吼着，似是怕极了，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哑而柔滑，像是害怕惊到不存在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林棋冰走了过去，侯志看清她的瞬间，一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赶紧拽着那人的裤子，大叫道：
“林姐！你看我逮住谁了？孙子还想跑，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林棋冰这才看清那人的正面，皮肤微黑，身材再放大两号并年轻点的话，就和三角梅路12号那张青年照片有点挂相了。
而且他的头颅轮廓很眼熟，肩背佝偻着，假如按上一顶毛线帽，几乎能和下水道里那三个怪人之一完全重合。
她吸了口气。
“老九？”
第132章
林棋冰惊讶地低下头, 抓住了老九，见到正主，老九的后脑勺都快缩进肩膀里了, 嚅嚅道：
“你们认错人了！放开我, 我不用你们赔钱了, 我家里还有事……”
虽然差不多确认了魔医的事情和老九没什么关系,但林棋冰可不打算轻易放他逃走，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另一边沐朗已经结清了执勤飞行机器人的出勤费用，报警的果然是侯志而非老九,将那个带翅膀的小圆盘挥退之后,他们一小群人围住了老九。
侯志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灰扑扑的衣服, 激动道：“我果然没看错，就是这家伙！刚才等红灯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了！”
许是现下看清了老九的脸, 对方实在一副可怜相，年纪已经四十来岁了，他没再提“孙子”这个词。
原来侯志和阐鸢在红桃三街区送完榴莲,返程的路上,侯志随便往旁边一看,却见并排的老式捷达车里，坐着一张半生不熟的面孔。
面孔不算熟悉，但那轮廓和身形气质，侯志自从下水道瞥过一眼后, 就记得门清。
所以，他在向对方喊话无果后，断然一脚油门加转向, 直接蹭停了意欲加速逃跑的老九。
“老九先生，我想我们需要一些沟通。”林棋冰松开老九，堵住了对方的去路。
老九一脸畏缩和晦气，犹豫再三后，他嘟囔着：“好吧，那你们跟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修车的钱得你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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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和沐朗钻进了老九的银灰色捷达车，车里一股冷冽的机油味，她一坐进副驾驶就被倒车镜上的大红穗子吸引了注意力，那东西实在长得吓人，尾部都快扫到挂挡杆了，实在不匹配轿车的内部空间。
“这东西不干扰你开车吗？”林棋冰问道。她注意到老九的车技很好，手动挡汽车行驶起来没有一点停顿感，丝滑得像是油倒进瓶子里。
老九“哼”了一声，到底不敢得罪人，“t习惯了。”
林棋冰看见侯志和阐鸢开货车跟在后面，而不知道为什么，老九总是和前后左右的车辆保持距离，刻意留出好几倍的刹车和转弯空间，好像时时刻刻在防备车祸。
难道老九来到忏悔之城，和车祸有关系吗？
两辆车开了好一会，竟然回到了翡翠街区，老九却在三角梅路12号转了个弯，绕开了自家门口，将银灰色捷达车停进了半条街外的一处免费停车场。
那停车场奇怪得很，被金属高墙围着，还能看见钢铁怪兽般的大叉车，里面的车辆很多都蒙了层污垢。
老九将车子停进一堆旧车中间，小步跑到停车场门口，给小亭子里的保安散了根烟，手动按下了失灵的升降杆，这才回来解释道：
“这不是停车场，是个秘密的二手车集散地，把车扔这可以防止被像你们这样的人追踪。”
“你买通了这里的保安？他也是主播吗？”沐朗好奇地在周围逛着。
“当然，难道人偶还会抽烟吗。”老九不敢怒也不敢言地回答道。
林棋冰两人在老九的带领下钻出铁门，侯志和阐鸢的小卡车还停在外面呢。
这道铁门看上去高级极了，仿佛里面是个家用院子，或者私房菜餐厅什么的。但谁也想不到，主城区西南部最大的地下二手车交易场就隐藏在这。
“这就是你每天回家的方式？隐藏所有痕迹，甚至隐藏你的存在。你在躲什么人？”
林棋冰快走了两步，追上了老九，这人走起路来低头缩颈，双脚交替得飞快，就像个过街的老鼠。
“所有人。你们这种人。”老九回答，他先是在路边停了一下，见四周没人注意，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三角梅路12号的大门。
林棋冰看了一眼外窗台上依然干枯的花盆，随之走入这栋公寓。刚一进门，老九就小声喝止了打算换鞋的侯志和阐鸢，他打开鞋柜，从一双高筒雨靴里拿出几只封装袋，里面是无纺布鞋套。
“穿这个。”他自己也套上一双。那双林棋冰见过的黑色均码拖鞋还放在地垫边，鞋尖正对门口，营造着屋主出门的假象。
灯是黑的，他们只能拿手电筒进去，还不被允许调到高亮度。
老九简直把自己家当成了作案现场，每一种杂物甚至每一件垃圾都有设计好的位置，让这里看上去荒芜废弃。
确认了某块地砖上的灰尘层没有被破坏后，老九按下一个隐蔽的开关，却没有任何电灯响应。
“好家伙，你确认这是你家吗？”侯志打量着，有点害怕被卷入某种盗窃案件。
“别耽误工夫，上去再说。”老九走上了楼梯。
公寓一共两层，空间本不算宽敞，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穿过第二层的遮光帘后，里面竟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生活空间。
一张高低床摆在角落，遮光窗帘拉得死紧，有一盆因为缺光而边缘发黄的绿萝。
冰箱、洗手台、淋浴间和灶台，全都和楼下一样，设置了另外一套，东西很新。洗衣机上铺盖着米黄色蕾丝布，甚至还有点温馨。
“刚才那个是二楼的水电开关。”老九点起电灯。
侯志看了他好几眼，凑到沐朗耳边，“他以前不会是什么重案逃犯吧？”
沐朗耸耸肩，“你见过这么怂的逃犯？”
林棋冰接过老九倒的热水，低头抿了一口，黑色触须在嘴唇间一晃而收，是正常的水。
“现在可以说说，你放在老鼠窝的那个纸条是怎么回事了。”她道。
老九这个人和下水道垃圾酒吧真是调性相合，他这藏头缩尾的样子，简直就是为下水道那个地方而生的。
他的脑袋摇得像通了电，“没怎么回事啊。我就是想要那个手鼓，不信您打听打听，这在下水道根本不是秘密。”
林棋冰眼眸一眯，“请说点我不知道的。”
“我的纸条在那张桌子上放了很长时间了，提供交易的东西从黑市的紧俏货，到各种更高级的道具，再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一直都没换成。”
老九也有点着急了，说话快了很多，声音还是很低：
“这不就赶上您被通缉，不，悬赏的那条情报了么，又不是我发的悬赏，我知道了，拿出来当情报换点东西，也算得罪您了吗？”
林棋冰不为所动，放下水杯，问道：“你是从哪知道我们被悬赏的事情的呢？”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沐朗等人严肃地看向老九，他搓着手低下头，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林棋冰没有急于追问，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我们去过血月游轮了，刚回来。”
老九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他蹲在单人扶手椅上，手指搓动裤子，眼光却暗暗瞟向林棋冰，显然不如表现得那么平静无波。
“你想要的那只手鼓，我们拿到了。”林棋冰淡淡补充道。
老九认出了它，猛然抬起头，直直看向林棋冰。
林棋冰没有理会他，从道具背包里直接取出了那只单面手鼓，其上绘有古奥的海浪波纹，她将手鼓放在膝头，指头轻弹一下，鼓面发出脆而闷的“咚”声，在房间里悠然回荡。
“咚——”
由于忏悔之城不处于角斗日，主播禁止使用攻击类道具，这道鼓声的梦魇效果被大大削弱，其余几人连眩晕都没感受到，只是失神了一秒钟，很快恢复清醒。
“你！这！这是……”
老九使劲眨巴两下眼睛，两步从椅子上蹿下来，双手颤巍巍伸出，眼看就要摸上那只手鼓。
林棋冰翻掌一划，手鼓顿时消失在空气中，老九扑了个空，蹲在原地，连眼角的皱纹都在颤抖。
“给我！给我看看！”她第一次听见这人高声说话。
面对老九的激动，林棋冰显得过于冷漠了，她向后靠了靠，问道：“凭什么？”
“纸条！我们之间还有交易！你们是拿着我的邮票信物进的【血月游轮】！你们不能不认账！”
他目眦欲裂地抵着椅背，却不敢碰到林棋冰，最终被沐朗和侯志一左一右按住。但老九毫不在意，抬起脸，乞求地看向林棋冰。
“那是个骗局。”林棋冰无情道：“我们一进剧本就被魔医的卧底追杀，他们早就卡着匹配时间蹲我们。你联合魔医设陷阱，还好意思要报酬？”
“我没有！”老九挣脱束缚，“噌”一下站起来，嘴唇都哆嗦了，“我不知道你们会被人蹲点！”
“你知道，要不然你躲什么？”
老九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他在这场争吵中完全落入了下风。最终，他的嘴唇动了几下，结巴道：
“我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听说发布悬赏的那个组织的人也进了剧本，我就知道，事情糟糕了。”
“不过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知道纸条的事，我不是被收买的那个人。可能下水道里有鬼？我不清楚……所以这几天我想躲一躲，等风声过了再露面。”
这倒是实话了，林棋冰也不再为难他，“之前的交易已经作废了，因为你作为发起人没有尽到保密责任，而且你的消息完全是害人的消息。”
“不过，我可以给你另一场交易。”她对上老九灰暗的脸，说道：“你告诉我悬赏情报的来源，以及这件事的前后始末，所有细节。而我……”
“您能给我那只手鼓？”老九自己也不相信。
林棋冰爽快地摇摇头，“你说了，我就把手鼓借你玩玩，注意是借，不是给。”
“这算什么交易？”老九一副被欺负了的表情，苦着脸，他压抑住本来也不大的脾气，“我把情报告诉您，得罪了那个组织，惹一屁股麻烦，最后什么也没捞到，根本不合理……”
“那你自便好了。你可以找找下一个从游轮剧本活下来的主播，并且ta恰好拿到了手鼓道具，祝你成功。”
说完，林棋冰起身就要走，利索得就像买菜没谈拢价钱，沐朗三人自动跟上，朝楼梯走去。
“哎哎哎——”
老九急了，小跑着堵了上去，他双手都快搓出火星了，眉毛为难地耷拉下来，还眼巴巴地瞧着林棋冰，明显对梦魇手鼓的心结非常深重。
这时候让他去找下一个主顾，不是要他断念想吗？血月游轮本来就是中星剧本，真实难度比得上底层高星了，有资格进去的主播本来就占少数，更别提能活着出来的，还得正好分配到手鼓道具，或者拿到mvp挑选奖励的资格。
他等了一年多也没见符合条件的，更别提梦魇手鼓的影子了，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借就t借……不过不能一次性短期借，我要租借，长期或者不定时都好说。”老九盘算着条件。
“可以。但那是另外的价钱。”林棋冰痛快点头。
两人又你来我往辩了几轮，老九口舌有些精明，可软肋却被捏在林棋冰手中，最终，这件事以林棋冰将手鼓借给老九，为期三次，每次三天告终。
而老九需要提供听闻悬赏时的全部细节，以及下水道有关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当林棋冰等人的消息库。
这很适合老九，下水道本来就是小道消息的江湖，那里的主播对忏悔之城的认知含金量很高，而且情报通达，不比正经社团差。
林棋冰当即和老九签了契约，互相按下手印后，她也不拖延，直接将手鼓变出，抛给了老九让他过过瘾。
“哎哎！麻烦小心些！”老九几乎跳起来接那只手鼓，将它爱惜地捧在手里，眼珠都快粘上面了。
“先说说你的事吧。你是在哪听说到我们被悬赏的事情的？”林棋冰坐回椅子里。
老九侧身坐下，几乎要把脸颊贴在手鼓上了，但在侯志严厉的目光下没敢动作，只是摩挲着鼓面，叹了口气，道：
“在下水道听说的。”
“啊？”侯志耐不住站起来了，“你逗我们呢？”
下水道怎么可能听见这种事呢？它完全在栀子的掌控之中。而且老九也是老油条了，如果是其他下水道主播流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变成他的独家交换物呢？
沐朗打断了对话，问道：“难道是下水道里已经混进了魔医的人？故意放消息给你吗？”
老九点点头，说道：“这事说来谁也不信，我也没和别人讲过。大概两星期以前吧，我那天在老鼠窝里出了一笔货，可是正好赶上监管委员会清洗街道，原来的那个井盖出口用不了了，栀子让我从另一个井盖离开。”
“那个井盖应该在下水道系统的边缘，我没走过那条路，摸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天我刚要爬上去，就看下水河里漂过来一张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把它捞起来了。”
老九见侯志等人的表情明显不相信，他强调道：“我发誓，那张纸上就有你们的悬赏信息，不过有一半被泡烂了，只剩照片是完整的。”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往它漂过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结果碰壁了，那里是一道墙，应该是下水道的边缘位置，按理说再里面就是岩土层了。”
“可是就当我想离开的时候，我听见那道墙的另一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林棋冰立刻问道：“说话的声音？你确定里面没有暗室之类的空间？就和垃圾酒吧差不多那种。”
“应该没有。我也说不好。”老九回忆着，“反正我听见里面的人说，要发布什么内部任务，悬赏三个人，我一瞧手里那张烂纸，不正好就是三张照片吗。”
沐朗吸了口气，“所以你当时根本不确定悬赏的就是我们仨，但你还是把它当成交换物，写到纸条上去了？”
老九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忸怩道：“我那段时间出货出得快，手里没什么玩意，就想着碰碰运气，万一能换到手鼓呢？”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清楚，老九放在桌子上的交易纸条被人看见，并且消息被传回了发布悬赏的墙后神秘人那里，现在可以得知，那些墙后的神秘人就是魔医。
于是便有了这次设套蹲点的陷阱。
林棋冰等人陷入了沉默，老九也自觉卷入了事端，他根本不想多问，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那只手鼓，就像抚摸亲生孩子的脸。
“你去过血月游轮剧本？”林棋冰问道。
老九沉默地点点头，良久才开口，说道：“去过，和我外甥去的。如果你们问过栀子，她应该告诉你们了。”
他的目光移向阐鸢，显然，老九是认识阐鸢的，他也知道阐鸢和栀子的关系。
“那是地雷经历的最后一个剧本，他……他没能出来，留在了里面。就是因为这只手鼓。”
地雷大约就是老九的外甥了。老九的话带了些鼻音，他摸出一张纸巾，蹭了蹭人中部位，继续说道：
“地雷小时候很乖，我带着他长大的，他很有音乐天赋，学校晚会表演节目，他是负责给跳舞的小姑娘小伙子打手鼓的那个，他很喜欢手鼓……”
老九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他似乎很久没和人这样说过话，此刻有种破罐破摔的坦诚：
“可惜家里没钱，我姐离了婚，没工作，地雷成绩也不好，上了几年学就不读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就连那只哗啦哗啦的小手鼓，最后也还给学校器乐队了。”
林棋冰想起了楼下那张单人照片，那名肤色黑深的木讷青年，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没问老九舅甥是怎么到的忏悔之城。
“忽然就到了这里了。”老九另起了一个话头，“地雷说要活下去，要活出个模样来，我俩还真就混进了主城区，虽然这日子有今天没明天的，但好歹是个伴。”
“进【血月游轮】之前，我俩还说要多攒些点券，换个好房子住。本来一切好好的，地雷在剧本里看见那个梦魇手鼓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还跟我商量，万一我俩谁拿了mvp ，就去把那只鼓要过来。他一直都喜欢那个。”
“我知道，他是想以前的学校，想我姐了。”
老九不出声音地颤抖了两下，他没有很多泪水，似乎那种液体早就流干了，他的目光已经飘忽在林棋冰等人头顶，自顾自说了最后一句话：
“可是后面鬼怪来了，我们跑，铖地一声响，地雷就呆了，我也呆了。等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已经……”
介于忏悔之城对主播的限制，他们不能说剧本里的指向性信息，但通过老九模糊的叙述，亲身经历过游轮的林棋冰等人，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多么残酷。
而老九倒腾来倒腾去，也只是为了外甥生前想要的最后一件东西罢了。
侯志坐到老九身边，他不再故作凶恶，而是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不想了啊，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林棋冰给老九倒了杯水，看着对方喝了，情绪稳定下来，这才说道：“你听说李松塔失踪的事了吗？”
这句话仿佛给空间里注入了氧气，老九喘得有些脸红，过了几秒才听懂林棋冰的话，他愣愣回答道：“是有一阵没见过他了，他……怎么了吗？”
“我们去过李松塔的租屋，他已经被人抓走了，案犯很可能是魔医，也就是你在下水道隔墙听过的那些人。”她言简意赅。
老九脑筋转得很快，他惊了一跳，“难道他就是那个把消息传过去的人？等等，我不会也被抓走吧？”
林棋冰没有正面答复，“或许多亏了你藏得很好。”
夜色已经轻薄，遮光窗帘外的天空由群青转为深蓝，远处晕开了一层柠檬色光晕，凌晨时分到了。
奔波一天一夜的疲倦感回笼，林棋冰站起身，手鼓被留在老九怀里，他们约定了几天后来取。
下楼前，林棋冰忽然转身问道：“你还能找到下水道的那个地方吗？”
“哪个？我偷听别人说话的那个？”老九谨慎地说，他不想继续扯进来。
林棋冰有些无奈，递给他一张店铺名片，“你可以把这条消息当做下次租借手鼓的筹码，但你得亲自带我们去。”
“……我想想吧。明天给你答复。”老九把名片揣进胸袋里，语气有点心动。
他送一行人到门口，麻利地收拾了八只鞋套，临出门前，沐朗忽然问了句：
“老九先生，可以问问你的全名吗？”
老九想了想，好像很久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他回答道：
“胡九万。”
第133章
林棋冰一行人回到昨日派对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迟一婉和李再已经睡下，焦糖抱着膝盖，只穿了一双袜子,蹲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使用者100327, 欢迎回家！你们今天好晚啊。”
林棋冰困倦极了, 搓了一把焦糖的头发，小人偶高兴地说：“床已经铺好了，请尽快回房休息吧, 过度疲惫对健康……”
他们准备上楼, 焦糖还留在楼下，十三四岁的少年假人身形纤细, 灯光下只有他孤独一人t，更显得沙发空荡荡地冷清。
侯志忽然问了句：“他是不是天天睡在大堂啊？”
“焦糖应该不需要睡觉吧？”沐朗迟疑道：“但看着有点可怜，像那种白天黑夜都要干活的童工。”
侯志忍不住了,跑下去揽住焦糖的肩膀，将他向楼上拽去，“走走走,猴子哥哥给你加张床,房间大着呢。”
“使用者侯志, 助手人偶是不需要睡眠的！”焦糖强调。
“小孩儿不睡觉不长个！”侯志斩钉截铁。
焦糖到底被侯志拖回了房间，他求助地看向林棋冰，却得到了一句“早点休息”，然后房间里传来了关于牙膏口味,以及人偶睡前是否需要刷牙的争论。
沐朗抱着一床新被子送进去，出来时轻声说：“猴子哥不会从焦糖身上联想到阿乐了吧？”
林棋冰不以为意，挥挥手, “随他去吧，晚安。”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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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了，楼下飘来火锅的味道，林棋冰在一楼坐下，揉了揉眼睛，发现煮的竟还是鸳鸯锅。
“大早上吃火锅？”她看着沐朗将半盘鱼丸都倾入红锅，牛油和双椒翻滚着，辣得人想打喷嚏。
迟一婉抱着一篮青菜走过来，“沾点人间烟火气嘛，咱们多长时间没吃过正经饭了，这段时间我都饿瘦了。”
她转进如风，“而且这已经十一点整了，不是早上啦，下午还有事情要做呢。”
“什么事？”林棋冰掰了一块油炸豆皮放在嘴里。
“好像有个比赛，还是竞选游戏什么的，总之监管者协会说今天公布。”
回答她的是沐朗，这家伙又从冰箱里抱出一打椰汁和豆奶，咝咝冒着凉气；
“大约就是新剧本吧，好像还是大型剧本，参加的话会有高额积分奖励，无论是社团还是个人赛。”
林棋冰挑了挑眉，接过沐朗打开的椰汁，“虽然不知道积分能干什么，但那岂不是腥风血雨了？”
剧本原就是主播们的生死大劫，大家本来为了逃命而勾心斗角，现在又押上了高额积分奖励，只会让对抗性的烈度上升无数个层次。
李再拿着车钥匙，从外面走进来，带回了最新消息，“说得没错，外面都传疯了，这次的积分奖励和排行榜有关。”
和排行榜有关，就是和黑信封有关，那枚可能装有回家车票的信封，到现在还挂在塔尖上呢。
这段时间以来，它的含义几乎和夜空外的地球相当，无论等级高低，很多罪人主播睡觉的时候，都会选择面朝黑信封的方向。
“具体赛程还没公布，但是很多社团和主播都蠢蠢欲动了。他们认为这是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李再一边调制蘸碟，一边抬头说道，面色严肃；
“无论社团榜还是个人榜，平时排行榜积分只能通过剧本战绩和综合等级评定，最多加一项产业运营，想要增长很困难的。”
“但是现在，只要在剧本里赢一次，小社团也可能逆流而上，超越甚至吞并大块头。”
林棋冰冷静地摇了摇头，“这么想的人越多，就越不可能。大社团大主播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只会比虾兵蟹将下手更狠，筹谋更深。”
她甚至认为，假如真的有这场游戏，第一轮下桌的就是那些白日梦想家。
它利好的是那种本身就藏龙卧虎，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冲到前列的社团，比如魔医。
“不管怎么说，秩序已经被打破，将来只会更加混乱，直到新的食物链形成。”
沐朗下了几块豆腐，面色发冷但难掩激动，认同地说道：
“小家伙们被赋予了向大人物下手的勇气，我们不小也不大，可就算作壁上观，也逃不过被拉下水。”
沐朗说得很有道理，昨日派对虽然算不上大社团，可却已经搅入了忏悔之城最凶恶的风波。
他们实属庙小菩萨大，人闲仇债多。前白鸽的亲眷和秘书长，前鸢尾团长，都是互助者联盟的死敌眼中钉。以及被魔医盯上的公寓原始三人组。
没一个身上不招恨的，就连小人偶焦糖，他的上任使用者都是前鸢尾下属的主播。
更别提林棋冰本人在伯劳鸟那也挂了号，她昨天还偷了人家的房卡和污染核，想必路曼此时已经意料到房卡被换掉的事情了。
昨夜，林棋冰离开私人包房前，把真房卡塞在门缝下面了，露出一线边缘，路曼低头就能看见。
也就是说，如果路曼足够幸运，回房时守卫没在旁紧盯，不会有人知道她身上是张假卡。
路曼一度搞丢了真房卡，这在互助者联盟里可是大罪过，她会选择上报给皮百里吗？
如果她选择知情不报，假装房间没有被入侵过，那伯劳鸟的羽皮凝结不出污染核了，这件事又该如何落地呢？
林棋冰吃了一片羊肉，被刺激得吸了两口椰汁，她感觉昨晚那一闹，她就像没吞下的辣椒片一样，贴在了路曼的喉咙口，叫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呛得咳嗽都不敢大声。
好像有点坏，但是林棋冰不打算修正这一点。
“林姐，你想啥呢，快吃啊。”侯志从芝麻酱碗里抬起头，擦了擦嘴上的油。
“想路曼。”她回答。
侯志又塞了一筷子蘑菇，“想她干什么啊。她一互助者，和咱们又算不上朋友。”
的确算不上朋友。路曼是围猎白鸽的互助者之一，虽然没有她正面下手的证据。
公寓剧本里，路曼还拿保安室的电池胁迫过他们，杜海荣欲向林棋冰下手时，她显示过恻隐之心。
林棋冰向后一靠，想到，那时候路曼还是个普通人，干掉司徒坤并不是她的问题。
她只是后来走错了路，虽然忏悔之城里没有许多路给人走，但错了就是错了。
沐朗戴上手套，开始表演火锅扯面，在同伴们的欢呼声中，一根根沾有玉米粉的雪白面条被投入火锅。
他将新的一根荡在林棋冰面前，做鬼脸逗她开心，玉米粉落在了林棋冰鼻子上，她跟着笑出了声。
“红汤还是白汤？”沐朗问。
“白汤。”林棋冰握着椰汁瓶子。
沐朗夹出一筷子面条，在碟中摆了张笑脸，又加了几条黑百叶做头发，端给她，“开心点嘛。”
饭毕，焦糖照例收拾残局，阐鸢被推到收银台后充数，几名主播在后厅坐下，林棋冰关上门，将包裹着鸟类颅骨的密封袋放在桌上。
“这就是伯劳鸟的污染核？天啊。”李再惊叹道。
几人围着观看起来，密封袋接触到空气的几分钟内，就被腐蚀掉了，变成泛黄薄脆的一片，污染从内部逸散出来。
“好强的污染。”迟一婉向后退了一点，担忧看向林棋冰，“冰，你把它放在道具背包里，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
林棋冰看了眼状态面板，自从离开秦宫后，污染值没再上升过，应该是邪祟缠绕的缘故。
她快速地给鸟颅换了个新袋子，收回道具背包，这才说道：
“除了能隔绝伯劳鸟自身的污染，这污染核还有别的用处吗？”
李再摇了摇头，“理论上没有了，只能说污染核自身蕴含强大的能量，但据我所知，没人知道如何使用它。可能只有达到变异那一步的人，才会有进一步理解。”
可是变异者是必死之人，所以污染核是仅流通于死人的知识。
“那么伯劳鸟本身会知道吧？不管怎么说，污染核对他们很重要。互助者这一夜和一上午有动静吗？”沐朗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再，只有他今早出门送了趟榴莲，他很快回答道：“没有动静，一切如常。”
那就是路曼瞒报了房卡丢失的事情，又或者互助者还在追踪嫌犯，总之他们没什么进展。
距离公布剧本竞赛还有几小时，林棋冰等人难得悠闲了下来，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睡个回笼觉时，门口传来了焦糖的声音。
“使用者100327，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来找您。”
林棋冰收回上楼的腿。客人？难不成是互助者或者魔医摸上门了？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沐朗等人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正打算出去应付，就听焦糖补了一句：
“客人说他叫胡九万。”
林棋冰的眼睛亮了亮，赶紧出了后厅，胡九万那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站在店铺角落，见到她紧张地一笑。
“胡先生，这才几个小时，您就想通了？”
胡九万将毛线帽捏在手里，不好意思地说：“想通了，想通了，我来看看您有没有t时间，咱们去一趟下水道那个地方。我想多租几次手鼓。”
“怎么说？”林棋冰给他拿了一瓶豆奶。
“不瞒您说，我失眠好一阵了，睡不着觉。但是昨晚拿着您那只手鼓，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特别安稳，就像回到家里那样……”
“就为了这个？”她有些惊讶。
胡九万不愿意回答，搓了搓脑袋，“您开价就是了，我随时带您过去。多久都可以。”
他倒成了爽快的那个了，林棋冰也不追问，看了眼手机，“今天就行，现在就行。”
胡九万连忙点头，当即就要带着林棋冰出发。由于不知一去多久，李再被留在店里等赛程公布，而剩下所有人就要求一同前往。
迟一婉把林棋冰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心些吧，万一他要把你骗到什么地方，你想想李松塔？到时候找你都没地找去！”
“是呀是呀。”沐朗点头如捣蒜，“人多一点好歹安全，逮一只鸽子容易，一下子逮一群鸽子就难了。”
“你才是鸽子。”迟一婉利索插嘴。
林棋冰还在犹豫，这样大张声势地去探秘，会不会闹出动静来，就见侯志抓住阐鸢的胳膊，小声道：
“我觉得长发哥们特别想念酒吧老板，真的，你忍心不带上他，以及他的僚机我吗？”
侯志是有小心机的，林棋冰一眼就看出来了，阐鸢自身的战斗力非凡，而且他还是下水道掌管者的男朋友，虽然栀子本人不承认这点。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阐鸢是他们中对下水道最熟悉的人，而且栀子看在情分上，也不会隔岸观火。
最终，一行五人加一个胡九万，浩浩荡荡地出了店门。许是大事降临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都比平时少。
确认附近没有互助者的眼线之后，林棋冰等人分为两组，分别朝着两处井盖而去了。
林棋冰、胡九万和沐朗依次下了井，她擦掉眼睛里的血莓凝胶，很快适应了下水道的暗光。
那股怪异的腥味仍萦绕在鼻腔里，下水道顶壁渗出黏液。她微微皱眉，似乎比上次味道更大了。
向前走了两个岔路后，他们与等在那的迟一婉三人汇合，一并跟在胡九万身后。林棋冰的手机放在口袋里，开了静音导航模式。
“你们要经过垃圾酒吧吗？前面那个岔口绕一下就到了。”胡九万小声问道：
“不绕的话就直走，会更快一些，也就差个六七分钟工夫。”
“我们就不去了，李松塔已经被抓，老鼠窝没有那么密不透风。”
林棋冰停了一下，迟一婉会意，将一只黑色薄片手机扔给侯志，对方稳稳接住。侯志抓起阐鸢，“那咱们分头，我带他去见栀子了。”
阐鸢立马搓了把脸，又理了理枯长的头发。
迟一婉订购的新手机还没到货，给侯志的是李再那只，可以随时联系林棋冰。倘若胡九万领的那条路真出了什么事儿，侯志还能领着栀子小情侣来速速营救。
剩下的林棋冰三人继续前行，越走到深处，胡九万的声音压得越低，他问道：
“林主播，您和您的朋友们要参加大赛吗？就是下午要宣布的那一个。”
“你想去？”林棋冰反问道。
胡九万搓了搓手，讪笑道：“我不一定，不一定，我对那什么积分可没兴趣，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么。”
林棋冰一行人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她感觉都出了主城区好远，他们终于触碰到下水道的边缘。
“快进来，别出声。”老九拉开一扇铁格圆门，门锁已经锈断了。
里面比来路上脏得多，也更陈旧，下水道墙壁甚至不是灰色混凝土，而是褐红色的砖石垒成的，砖块边角都平润了，缝隙长着苔藓类生物。
“好旧啊。”迟一婉用气声说道。
“这上面是棚屋区吧？老九叔，你上次不是从这上去的吗，外面是什么？”沐朗好奇问道。
“没有没有。”胡九万轻轻摇头，“我上次捡完悬赏令，就直接折回老鼠窝里了，根本没出那个井盖。”
他指了指斜上方的盖子，灰色的圆形，很暗淡，像一轮雾夜的月亮；
“我也不知道从那爬出去是哪里，回去之后栀子跟我说，她给我指的不是那个井盖，我应该走岔了道。”
“栀子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吗？”林棋冰警觉。
胡九万的声音微弱到快听不见，“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和她说，她不信，骂我喝多了酒。”
“天地良心，我从来不喝酒的呀，我酒精不耐受。”他苦着脸。
林棋冰眼眸微沉，看来这一片很可能属于下水道边角，甚至是栀子的控制范围之外。这是一片不为人知的废弃之地。
既然不为人知，就很容易被奇怪的人利用起来。
胡九万蹑手蹑脚走到一面砖墙旁边，耳朵贴上去，他在齐眉的高度找了一会，摸到一块有道划痕的红砖，这才回头道：“就是这！”
林棋冰等人走了过去，下水河在身边悄然流淌，出水口连接着那面墙壁，侧边是巨大的管道。
林棋冰凑近听了一会，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安静得瘆人，她退开一步，没贸然发出响动。
空气闷得发沉，那股腥味似有还无地飘散着，这个地方好像真的是下水系统边缘，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她从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这还是从游轮剧本留下的习惯，滚轮摩擦打出火星，一颗小火苗被点亮在下水道里，发出弱弱的暖光。
林棋冰举着这只打火机，从墙这端走到那端，步伐平缓。忽然，火苗不自然地摇曳了一下。
她伸出一只胳膊，挥停了要围来的众人，顺着那个方向找过去，果然在墙边那发现了一道窄隙。
有一块年久剥蚀的红砖，侧边碎了一块，露出一只难以察觉的小孔，连颗骰子都塞不进去。
“看看里面是什么？小心。”沐朗用口型说。
林棋冰蹲下身，缓缓凑近那个小孔，墙那边的光线很暗，但的确有一处类似密室之地。能看到内部空间很宽敞，大约可容纳二十几人同时站立。
“有个房间，看不清，好像没有人……”林棋冰回头无声地说。
她微微闭眼，邪祟从心脏中伸出一条触须，游离到颅内时分叉，一种寒凉的力量包裹住双眼，林棋冰的眼窝一黑，瞬间看清了墙后的空间。
里面同样是红砖墙，地面发潮反光，显得十分阴湿森然，几张黑色单人沙发错落放置，都是空的。
一根落地衣架放在里面，上面挂了几件白大褂，还有听诊器和呼吸面罩。
墙上贴着几张纸单子，字迹模糊难辨，但林棋冰在不远处的一张上面，看到了一排熟悉的头像。
是沐朗、侯志、迟一婉，还有阐鸢和她本人。
林棋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里几乎能确定是魔医的地界了。她并不惊讶，向其他悬赏令看去。
他们旁边还有一张纸单子，却不像悬赏令，上面没有头像，赭褐底色之上，一根缝衣针贯穿对角，它闪着寒芒，仿佛要刺破纸面而出，杀气凛然。
竟然是互助者联盟的海报。
这可不像是好心为互助者宣传，底火不就是从互助者叛逃到魔医的吗？看来他们野心很大，竟也盯上互助者了。
林棋冰的目光下移，在昨日派对悬赏令的底部，有一张白色纸单相连，纸单上只有一个人的小头像，被很粗的红色记号笔圈住，打了个大叉。
她很快认出了那张被红叉覆盖的脸，鼹鼠一样的表情，那是李松塔的头像。
这是不是代表，李松塔已经被魔医处理掉了？
林棋冰没再发现更多东西，她转过身，正要和同伴们转述时，被邪祟变得敏锐的耳朵，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这里偏偏是个死胡同，几人环顾之下，竟连条岔路都没有，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脚步声闷脆，能听出来跨步大且悠闲，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能来到这个神秘边缘的人，绝不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林棋冰等人躲无可躲，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正当胡九万怕极了，想要一头跳进下水河里时，忽然被林棋冰拉住了。
“落水声音大，走，跟我上去。”
她指了指顶端的井口，那里有大约四米的狭长通道，以及蜈蚣般的墙梯，那里黑极了，如果不来到正下方，恰好抬头，又恰好仔细向上瞧的话，很难看清里面的样子。
一行四人轻手轻脚地t爬了上去，像猴儿一样扒在扶梯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不到一分钟后，脚步声来到了井道附近，林棋冰屏住了呼吸，她的位置只能看到红砖墙一角。
那名神秘来客并没有露面，他在那里站了一会，一双很长的尖头皮鞋闪了过去。
砖墙传来摩擦的声音，随即是一声脆响，好像那人从衣兜里拿出了什么，口哨声划破空气，曲调分外诡异，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会是谁呢？
林棋冰沉默着，忽然，一缕白烟飘入井道，很快消弭在空气中。
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青苹果的味道。
第134章
来的人竟然是血色鱼鳃本人。
林棋冰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忏悔之城禁止使用伤害类器具，但血鳃既然有本事做掉李松塔，对付他们似乎也不在话下。
何况这里连接着下水道,如果真闹出什么动静,肯定会把栀子牵连进去。
所幸, 血鳃只是停留了几秒钟, 身影消失在洞下，应该是进了那道砖墙后面。
胡九万扒梯子扒得手酸，正想稍微挪腾一下, 被林棋冰抓住了胳膊, 示意他别动。
果然，又过了一分钟多, 下水河方向传来一阵“哗啦”声，一个湿哒哒的人上了岸。
那人应该是从不远处游过来的，身上却滴水未沾, 林棋冰忽然感觉道具背包烫了一下，她打开面板，看见之前收缴的诅咒娃娃微微发光, 像是感应到某种召唤。
可惜, 在背包的阻挡下, 只有林棋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是底火。”沐朗用口型说道。
一顶渔夫帽从洞底闪过，底火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身上包裹着一层卵膜般的透明罩子，隔绝了污水的侵袭,十分怪异。
林棋冰忽然想起来，以前有人告诉过她，血色鱼鳃还是C级主播的时候, 曾在海底追杀某B级主播几天几夜，并且耗尽对方最后一个氧气瓶，这是他的成名战，也是看家本领。
没一会，底火的身影也消失在视野中，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青苹果的酸甜味道，以及下水河被搅起的肮脏水汽，有种腐烂感。
林棋冰等人不敢多耽搁，必须马上离开这，但谁也说不准来路会否撞上其他魔医成员。她想了想，抬起脸，看向不远处紧闭的井盖。
那枚井盖的形制和其他井盖差不多，但编码的位置是空的，林棋冰用手机手电照了两下，才在中央看到一串被磨损殆尽的字符痕迹。
001。
这处下水井的编号是001 。没有字母标识，非常奇怪，难道这是忏悔之城的第一处下水井吗？
林棋冰看了眼沐朗，对方立马拿出小镐头，兔子毛绒绒的嘴巴张合几下，铁屑纷纷落在沐朗手中，没一会，井盖的锁钮处就开了道破口。
她打开手机，赶紧给侯志发消息，叫他告诉栀子，如果感应到下水道井盖被破坏，不要贸然出手，更不要过来查看，他们遇到了麻烦。
真是糟糕，魔医很可能知道栀子和酒吧的存在，但栀子却不知道他们。
林棋冰这样想着，踩稳了最顶端，伸出胳膊，那枚灰月般的井盖很轻松就被推开了。
井盖缓缓移动，发出不刺耳的一声“吱呀”，林棋冰率先探出脑袋，周围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象，和忏悔之城的任何街区或巷子都不一样。
不过幸运的是，这附近没有人，底下的魔医也没有追上来。
她赶紧跳出来，接着是迟一婉，两人又拽出了老九，以及断后的沐朗。
“嚯，这是哪里啊？”沐朗发出迷茫的声音。
众人看向胡九万，他爱钻老鼠窝，又是炸得最久的一根老油条，可胡九万脸上也是迷茫。
“我都没见过这里。这不像是忏悔之城的地方。”胡九万不安地说。
林棋冰等人合上井盖，试探性朝右侧走去，头顶天空灰白明亮，根本看不见太阳，更别提分辨东西南北了。她脊背一绷，想起来下井之前，外面应该是大晴天才对。
她往回走了几步，拿出店里的圆珠笔，在井盖边缘留下一个记号，反复用力，几乎磨秃了笔尖。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而是一个苍白空旷的小区，四四方方的楼房，只有六、七层高，有种世纪初老住宅楼的感觉，但是非常干净。
白水泥车道，红砖人行路，每隔二十几米就有一株行道绿树，刷了半截防虫白漆，树冠修建得像爆炸头。
如果不是林棋冰的视野边缘还挂着状态栏，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只不过穿越回了九零或者零零年代。
“奇怪，高塔不见了，监管委员会的大楼也不见了。”迟一婉眺望着，揉了揉眼睛。
“就算离得远了些，也不至于连塔尖都看不见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棋冰将视线投向楼房里，令她惊讶的是，那些方格塑钢窗里都是空荡荡的，如同复制粘贴。
里面没有任何花盆、福字或者吸油烟机，也不见住户或家具的影子。
就好像那是一幢幢模型玩具楼似的。可楼体分明不是塑料，而是粉灰和砖石，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模一样的色泽。
“这些楼房好像没有编号。而且正反面都没有单元门。真吓人。”沐朗高兴地说。
林棋冰意识到， 001号井盖可能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和忏悔之城不同的空间，这是另一处静寂的诡异之所，没有纷争或死亡，因为没有人烟和生命。
这里不是家，虽然它很像。
“这是什么？”沐朗踩到了一片粉红色的东西，他把它捡起来，发现是一枚半透明的糖纸，粉红色，用斜宋体印着“荔枝味硬糖”四个字，被撕开了一半，里面是空的。
林棋冰把糖纸放回原地，这里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她说，“走吧。”
这里显然不是给主播准备的地方，既然他们能误打误撞进来，那么也能找个办法出去。
由于空旷和寂静，迟一婉率先开口，没话找话道：“看见底火身上那层卵膜了吗？怪不得他们被扔进海里还没死。”
林棋冰本来也没打算下死手，只是让底火和柳叶生死由命罢了，她说出另一个问题：“既然我们能到这来，魔医那群人会不会也来过？”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除非去问血鳃本人。他们继续向前走，沉默着，因为聊天似乎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恐慌。
“冰淇淋，猴子哥传回消息了吗？”沐朗问道。
“没有新的。”林棋冰摇了摇头。
侯志发来最后一条讯息在十分钟前，他接收到林棋冰的警告，说了一句不出意料的话——
【侯志】：好的收到，但是栀子老板说，她没有感应到有下水井盖被破坏啊？你们到底走哪去了？
林棋冰敲了几个字给他，但发送的消息框一直转圈，等了好一会也没发出去。
看来这个地方是联系不上侯志的。
他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穿过一排又一排相似的楼房，直到所有人都感到厌倦了。
就在这时，林棋冰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不远处躺着一枚井盖。
井盖上用圆珠笔画了一个大大的“X”，正是她十几分钟前留下的痕迹。
主播们都惊呆了，沐朗想到了什么，快速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弯腰然后转过身，他挥舞着一枚粉红色的小玩意。
那枚他们捡起过一次的荔枝味水果糖纸。
林棋冰的脸色略微沉了下，原来他们始终走在相同的道路上，这是一段重复的轮回之路。
“要不咱们从这返回去吧，下到底下就跑，绕开栀子和老鼠窝的方向，随便找个正常的井盖上去。”沐朗跑回来说道。
胡九万率先同意了这个想法，他双手扣在井盖缝隙里，像拔萝卜似的卯着劲，脸色都憋红了，井盖却嵌在地面里，纹丝不动。
“打不开，怎么会打不开？”他站起来，颤抖着嗓子。
迟一婉顾不得许多，手中变出了巨大电锯，她用锯片撬了两下，摇了摇头，“不行。”
林棋冰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他们不是第一拨来到这的主播，只是之前的来者都回不去，再没能出现在忏悔之城里，所以没人知道001号井盖的秘密？
“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吧？”胡九万哭丧着脸。
忏悔之城里并不是不会死人的，主播也需要吃饭喝水。由于监管委员会没有救济金政策，某某低级主播因点券不足，被发现饿死在棚屋区的某个角落，这种新闻不多但是存在。
沐朗左手拿着黑色残刃，右手举着钢牙兔镐头，正打算再撬一番时，听t见了林棋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只见林棋冰站在最近的一栋楼房边上，爬上了人家的一楼窗户，顺着玻璃往里看。
他们跟了过去，七手八脚爬到同一水平线上，看清了里面的样子，迟一婉有些奇怪道：
“就是很正常的民居的样子啊……只不过是空的，像是没装修完，或者里面的人刚刚搬走……”
那房子里的确没什么奇怪的，顺着阳台厨房，能看见客厅和卧室，只不过厨房没有灶台锅碟，客厅也没有沙发茶几，整个屋子又空又秃。
却不是毛坯房，墙面粉刷成白色，平滑的地面折射光线，宛如一处整饬雪洞，干净得可以。
林棋冰回过头，眼光有些严肃，说道：“你们看看对面呢，不过注意别出声。”
迟一婉等人依言看过去，在视野边角，露出了一道空洞的门，里面贴了瓷砖，像是卫生间的样子。
卫生间不奇怪，奇怪的是里面竟照出了蓝光，闪烁着，好像有个灯泡明明灭灭。
“难道里面有人吗？”沐朗无声地问道。
林棋冰将耳朵贴上窗户，玻璃很凉，但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或者说听不清。
她放空大脑，有一种微弱但有节奏的声音被鼓膜捕捉到，来源只可能是那个卫生间。
卫生间……浴室……厕所……这个地方有什么稀奇的吗？
林棋冰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她轻拍了下沐朗，嘴唇动了动，“忏悔之城排行前二的那个社团……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二叫RIF。”沐朗很快反应道：“第一好像叫……厕室为户！”
厕室为户。
主播们也都明白过来，难不成眼前怪异的卫生间，和那个排行第一的神秘社团有关？
胡九万气弱地问了句：“不是说前两名社团都只有名称，没有真人存在吗？我还以为他们是个僵尸空壳社团……”
他说得其实没错，现在这个空旷又重复的居民区，像梦境一样，也没有真人存在，就是个空壳。
林棋冰刚想换个窗口偷窥，看看别的住户是否和这里一般场景。可就在这时，一道绝不是幻听的声音响起了，就在玻璃内的空间里。
“咚咚咚。”敲门声。
好像有人在楼道里敲响了这空屋子的门。
只是卫生间里蓝光依旧，并没有人出来应门。而且，这些楼房的正反面都只有窗户，没有单元门，楼道里哪来的敲门者呢？
“咚咚咚。”又是一声。
林棋冰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刚转头想和沐朗说话，却看见旁边空了，没有沐朗，也没有迟一婉和胡九万，他们全都消失了。
她张嘴欲说话，可发不出声音，这时，窗户内又传来了第三声“咚咚咚”，这次更加响亮，就像直接震在了她的脑海中。
林棋冰向前看去，窗户外缘竟也是空的，她抓在这的手指不见了，就像没有存在过那样。
等等，那她是依借什么攀在窗户上的呢？
这个念头划过的瞬间，林棋冰感觉自己向后落坠，窗扇内的画面越来越远，耳边只剩下卫生间里遥遥的噪音，以及那令人不安的敲门声。
始终无人应门。
咚咚咚。
失重感袭来，林棋冰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周围黑暗极了，自己还扒在井道墙梯上，指节攥得发青。
沐朗、迟一婉和胡九万在她身边，她松了口气，他们也是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小镐头舔了一口沐朗的鼻尖。
底下是下水河的流淌声，很低。
难道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吗？那片复制粘贴的街区，那片糖纸，那个冒着蓝光的卫生间，都是幻觉？
手机屏幕还挂着侯志的那条消息，和在空城里看到的是同一句话。
林棋冰使劲闭了闭眼睛，她听沐朗用气声说了一句，“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她问。
“卫生间里有人吗？ ta为什么不应门呢？敲门的又是谁？”他兴奋极了。
林棋冰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她确定了，其他三名同伴也经历了和她一样的场景。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井盖底部， 001三个字很模糊，仿佛一种谶语，预示着某个令人不安的世界。
没人再想从那爬出去了，林棋冰向下攀了几级阶梯，下水通道空无一人，那面红砖墙闭合着，血鳃和底火应该钻回到里面去了。
现在最上方的是迟一婉，她那双描了黑眼线的眼睛向下一瞬，似乎鼓了鼓勇气，抬手去推了下那枚001井盖，竟然没推动。
“井盖好像被锁死了。”迟一婉跳下来，很小声地说，“镐头啃出来的那个缺豁还在，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打不开了。”
林棋冰的脚步错了一拍，豁口还在？难不成刚才不是幻觉，而是他们真的去到了那个地方，只是触发了某些机关，导致被传送回了井盖之下吗？
她并不想回去解答，几人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他们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垃圾酒吧，栀子站在柜台后，角落桌上还坐着两名保安人偶，不见侯志的影子。
“中午好，栀子老板。”林棋冰打了个招呼，“他俩呢？”
栀子正在吃午餐，盘子里的牛肉散发出奶油和胡椒香气，“侯志在老鼠窝里。”她指了指墙后，“姓阐的在这。”
林棋冰走过去，阐鸢坐卧在柜台后面，头枕矮柜，一双长腿支在地上，盘绕在栀子的小腿旁，两双腿彼此挨蹭着，他像一只卧在那里的大狗，或者狼之类的大动物。
阐鸢又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奶油痕迹，栀子抽出脚，拍开那只攥住裙摆的手，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你知道001号井盖吗？”林棋冰简单说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栀子给她端了杯果汁，脸色有些凝重，“从没听说过。据我所知，忏悔之城里的井盖编号都是字母开头，比如S701 ，或者N055 ，和片区有关。”
魔医的巢xue在下水道边缘这件事，栀子果然一无所知，由于胡九万在旁边，林棋冰没有拿出手机导航，而是口述了一遍那道砖墙的大致方位，栀子一听就懂。
“我不记得有那个地方。”她舔了舔深红色的嘴唇。
林棋冰喝干了果汁，“不管怎么说，魔医那些人可能知道你这里的事情。既然他们没来找过麻烦，说明下水道不是魔医的目标，起码现在不是。”
“我会在那个方向多留几个符咒，包括下水河道里，多谢你提醒。”栀子郑重道。
林棋冰点点头，“下一个角斗日尤其要小心，一旦魔医有异动，下水道将不再是老鼠们的庇护所，而是屠宰场。”
若是真的和魔医交火，她已经能想到下水河里漂满尸体的样子。
胡九万将和他们分道扬镳，他受惊不小，哆哆嗦嗦地与林棋冰约定了新的手鼓租借日期。
侯志从墙后出现，似乎在老鼠窝中满载而归，他回到林棋冰的队伍中，扶起阐鸢，几人立时就要离开。
“李松塔确认已经死了吗？”栀子追了两步，迟疑道。
“不确定。但他人肯定在魔医手里，不知道他们要拿他干什么。”林棋冰回答。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下水道，出了井盖，黄昏街区已经过了晌午，晴空被太阳烫成了艳蓝色。
林棋冰被太阳照在身上，还是觉得骨头缝里发寒，那个001井盖之外的世界，好像给她开启了一道大门，忏悔之城隐秘的一角已经露出，只是她无法读懂。
昨日派对店铺里客人不少，主播们脸上都挂着微笑，一种带有血腥意味的振奋流淌在空气中。
“生意蛮好啊。”林棋冰走进后厅。
李再跟着进来了，说道：“变革刺激消费。”
“就在你们回来之前，积分猎夺赛的赛程已经公布了。非常刺激。”他补充道。
积分猎夺赛？这个字眼听上去就刀光剑影的。林棋冰等待李再继续说话。
“猎夺赛分三轮，分别在今晚、下一次角斗日前后，以及未定的某个时间举行。”
“说是比赛，其实离不了剧本，第一轮新剧本会在今晚开幕，作为猎夺赛的内容场地。”
林棋冰有些惊讶，“第一轮？是分若干个不同剧本，同时开启吗？那难度等级怎么评定？时长也不一样吧，总不能都增长相同的积分。”
李再点点头，回答道：“从今晚开始，所有参赛者的时间流速将会停止，为期两周，也就是说，忏悔之城此后的两周对参赛者来说，只是一到两个剧本的时间。”
“一到两个？”林棋冰问。
李再调出的具体的赛程通知，“第一轮预赛t分上下两阶段，上阶段会将所有单人或组队的主播随机投入不同剧本，当然，都是无人经历过的新剧本。”
“分配到剧本的星级难度全都凭运气，有可能高级主播拿到低星剧本，也会有命不好的低级主播拿到高星剧本，不管表现如何都有积分拿，但只有一点。”
“什么？”
“只有获得上阶段预赛MVP的单人或团队，才有资格进入下阶段预赛。而下阶段预赛的积分奖励，是上阶段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下阶段预赛的剧本是可选择的，但具体条件还未公布，大约监管委员会需要在掌握上阶段结果后，才能为主播们制订更为“合身”的规章。
更合身，更血腥，也更狡诈残酷。
迟一婉端着一盘冰淇淋走了进来，她叫了隔壁街区的外卖，“那岂不是会有很多中高级主播，会进入第一轮预赛的上阶段浑水摸鱼？反正实力高不容易死，捞一笔积分就走也蛮划算的。”
“绝大多数中高级主播都不会这么想。”李再摇了摇头，“因为预赛下阶段的奖励不止有积分，还有你想象不到的道具，发放给有名次的主播。”
“什么呀？”迟一婉坐在林棋冰椅子扶手上，挖了一勺冰淇淋。
李再合上双手，“据官方放出的消息，其中有一样道具，会作为奖品发放给预赛冠军。”
他从手机上调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只浴缸，瓷釉面光洁如镜，四只兽脚分别是猫、鹿、鹰和熊，华美如巴洛克时期的文物展览品。
“浴缸？有什么特别效用吗？”林棋冰看了过来。
“这个道具的等级是传奇，而且是传奇道具中最顶尖的那一类，没有人敢给它写价签。相信我，它会引起忏悔之城的腥风血雨，尤其是高级主播之间。”
迟一婉嚼着葡萄干，怒道：“你就别卖关子啦。”
李再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卡苏的浴缸，清洁类道具的巅峰，仅供单人单次使用。”
“它的效果是——”
“能够把一名高污染值的主播，清洗为安全线之前的正常人类，并且清理掉所有不祥、肮脏的附着物。以及赋予使用者更高的鬼怪侵蚀难度，和更低的污染值涨幅。”
“哪怕已经异变到99.99%，只要这个人还在世上，都能恢复原来的样子，重获新生。”
第135章
“伯劳鸟一定想要这个【卡苏的浴缸】,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预赛剧本。”林棋冰说道。
而且浴缸的功能有一条是“清理任何附着物”，这听上去可比护目镜强多了。
林棋冰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使用护目镜，虽然有了陈界平的手环, 但邪祟这种东西, 还是早早清除比较好。
况且, 时至今日, 邪祟的力量已经强大起来，她很难相信等级不高的护目镜能对它有效。
“咱们研究一下参赛的事情吧。”迟一婉说道。
李再表示同意，几人将同伴们召集到一起,商量参加预赛上半段的事宜。
每个人都想参加, 算上阐鸢的话，昨日派对一共有六个人, 可以组成一支小团体，加入团体赛了。
“那店里怎么办？交给焦糖没问题吧。”侯志问道。
李再回答：“当然可以。不过我不建议一开始就整队出发。六人团队算是中大型团体了，为了公平, 只能匹配到大型剧本，很容易撞上互助者之类的大社团。”
“那怎么办？”
林棋冰将赛程通知翻到某一页，念道：“第一轮预赛的上半段是自由赛制,主播团体可以自行拆分,以若干个单人或多人单位进入剧本匹配环节。”
“上半段结算时, 只要大团队内拿到mvp的比例大于等于50%，即可全体晋升下半段预赛。”
“那岂不是会有很多暗箱操作了？比如mvp得率较高的团队，可以索取重金，来保送失败的单人主播甚至其他团队进入下半段, 哪怕他们根本不认识。”沐朗讶异道。
她抬起头，补了一句，“理论上是这样的,只不过下半段赛程中，团队信息会被彻底锁定，也就是后加入的失败者不能再剔除出去了。”
“不会有太多人这么做的。这样操作的话，失败的弱者不仅战绩计入团队，影响团队战力评定，而且在剧本里拖后腿可是件要命的事情。”
侯志将化掉的冰淇淋汤喝了个干净，“说的也是，只不过咱们要在上半段拆队吗？总觉得不太保险。”
“我建议拆。”李再态度斯文，但坚持他的想法，“大型剧本的地图和鬼怪都比中小型更折磨人，同样星级下，难度陡然拔升几个量级，非常不划算。更何况非常容易遇到互助者或其他强社团的大部队。”
“如果咱们拆成两队，只要其中一队拿到mvp，就可以全体晋级了。”
李再说这话时，目光移向了林棋冰，他继续道：
“从胜率上看，这样最合适了，毕竟这是一场应试比赛，一切都应该为概率服务。”
林棋冰点了点头，李再当起主播来实在是职业化，这是他的优点，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能冷静计算出最佳方案，并且执行下去，不带任何个人感情。
这也是他能胜任白鸽社团秘书长的原因。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将昨日派对分为两个小队，第一支小队以竞争mvp为任务，必须强劲且攻防兼备，领队自然是林棋冰，其次被敲定的人是李再，他等级最高。
第二支的战力不用过于强悍，但要保证自身存活，沐朗可怜巴巴地被扔进了第二队兜底，迟一婉和侯志都想去第一队，但又怕拖后腿，扭扭捏捏地坐到了第二队那边。
现在剩下一个阐鸢，他的实力也很强，但奈何脑子过于奇怪，别说控制他了，他都可能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把阐鸢放在第二队有些可惜，放在第一队他又不受控，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算了，我们仨谁去第一队都行。”迟一婉指了指第二队的三张脸；
“沐朗和冰淇淋配合最默契，侯志和冰淇淋相处时间最长，我的电锯也很有用，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沐朗也托腮，隔着茶几看向林棋冰，目光悲凉得像隔了一座山，说道：“要是有个能控制住长发哥的人就好了……”
林棋冰等人陷入沉思，就在这时，焦糖从前厅走了进来，脆脆道：“使用者100327，又有人找您，就在门口。”
他们才和胡九万分别没两个小时，他不会又找上门了吧？
还没等林棋冰起身，一道身影就不请自入了，长裙裙摆划过门框，带起一股冲鼻子的暧昧花香气。
栀子把上半身放在林棋冰的椅背上，长发几乎流入林棋冰的衣领，她低头笑道：
“怎么，林老板，不欢迎我啊？”
林棋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来客竟然是栀子，她还没问，就被栀子按住肩膀，对方眨了眨眼。
“你怎么出来了？下水道没人看着，能行吗。”
“积分猎夺赛一出，下水道生意不好，放假一周，我把它给关掉了。”栀子耸了耸肩，“我也是需要进剧本的嘛，这都半年没上来过了，期限将近啊。”
“而且魔医老巢就在旁边，老鼠们还是消停点好，我也避避风头。还要谢谢林老板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这个女人几乎贴在林棋冰耳朵上。
林棋冰忽然福至心灵，看了看阐鸢，又看了看栀子，高兴道：“你想加入我们的团队？”
栀子危险地看了她一眼。
又是一阵骚乱，第一队的人员彻底定下来了，除去林棋冰和李再之外，还会有栀子和阐鸢，这对昨日派对编外的疯癫情侣。
距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两支小队各自整装，除去黏黏糊糊的栀子阐鸢之外，一队的正副队长都一头扎进了二队。
“这个你拿着。”林棋冰将蓝瓣军刀放在沐朗腿上，“我和李再不在，二队招仇恨的几率不会很大，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看在蓝莲花的图徽上，一般人也不会对你们下杀手。”
沐朗泪眼汪汪地拿起那柄白刀，任由林棋冰变出很多套攀岩绳，以及一堆口香糖之类的道具。
最后，她拿出了一条被蛇鳞包裹的绞索，正是柳叶之前的杀手锏，自打从剧本回来还未及分赃。
“这个道具的说明你看过。虽然它不可控，但到底是顶尖稀有级道具，一切小心。”
蛇鳞绞索被放在沐朗手上，这东西的杀伤性非常凶残，但有一个吸血和精神力量的特性，里外透着一股邪气。
另一边，李再也将各种道具堆成了小t山，挑挑拣拣着，把最有用的塞给迟一婉。
白鸽的大部分资产已经被监管委员会和互助者瓜分，可遗留下来的也不容小觑，迟一婉给电锯上着油，低着头沉默，忽然按住了李再的手背。
“这……哎。”李再并不吃惊，温和地微笑起来，摸了摸迟一婉的脑袋，“不用管积分不积分的，只管活下来，嗯？”
林棋冰穿过其他两对年轻人，走到侯志身边，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用冰淇淋勺画画，手腕上垂荡着那朵半红半白的百合花。
“侯志，这个给你。”林棋冰将那只梦魇手鼓放在侯志面前，在和胡九万分别之前，她已经拿回了它。
“这太多了吧？”侯志看了一眼满载的沐朗和迟一婉，嘟囔道：“你们更用得上。”
李再也站起身，说道：“你们三个都必须完完整整地生存到剧本结束。”
许是林棋冰和李再的态度过于严肃，最终侯志没有拒绝，几人当即出发，坐的还是那辆榴莲小货车，只不过开车的换成了焦糖，侯志坐副驾驶。
“我有时候真的想跳下去。”车子发动，侯志回头望了一眼货厢。
“使用者侯志，跳车有害于生命健康，是不对的。”焦糖回答，说完锁上了车门。
货厢里，栀子闭目养神，阐鸢的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旋即被拎着头发扔掉，阐鸢仰头靠上车壁，闷闷疯笑了两声，看不清表情。
李再拉着迟一婉，细细叮嘱安全问题，当场表演一出慈母手中线，迟一婉猛抓自己的头发，被唠叨得脑仁发麻，有点怪怪的感动，但更想逃跑。
林棋冰和沐朗挨在一起，沐朗的连帽卫衣软绵绵的，散出洗衣液的淡香味，半晌没说话。
他转过头，耳廓蹭过林棋冰的发侧，忽然道：“你要多加小心。这次咱们不在一起，我真的不太习惯。”
说起来，自从被拉入系统，林棋冰也已经习惯了一转头他就在那里，她就没和沐朗分开过。
她一下子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知道。”林棋冰没有睁眼，“要辛苦你，把他俩全都带回来。”
沐朗笑起来，“好，那约定喽，剧本之后见。”
货车驶入中央广场，停在侧路上，侯志拉开了货厢门，却没有如他所见，看到三对令人肉麻的连体人。
第一个冲下来的是迟一婉，她大吸一口清新的口气，抓狂的表情这才平复下来，直接躲到侯志后面，随后是李再无奈的微笑。
其余四个人也都保持正常距离，依次下车，栀子戴了一只口罩，显然不太想在这露出真容。
中央广场人潮如海，大多数主播都在今天汇集于此，周围各色大旗迎风舞动，有赭色缝衣针旗，白底海盗船旗，还有淡黄底色的红灯笼旗，以及冷然绽放的蓝莲花旗帜。
洁白石砖上勾画出线条，一只巨大的黑匣子悬浮在正中，投出道道光线，连接到在场每一个主播身上。
林棋冰感受到光线的连接，大脑中传来牵拉感，那东西好像要将她扯向什么地方。
“距离第一轮预赛开幕还有五分钟。”沐朗眺望远方，天空上闪烁着红色的巨大倒计时。
两队人马告别，焦糖从后视镜投来不舍一瞥，随即开车驶离了这里。
【各位主播请注意，积分争夺赛即将开幕……】
那枚纯白色面具再度浮出天空，给广场投下巨大的阴影，两只空洞眼眶俯视地面，嘴角诡异上扬，露出了阴森的微笑。
【请自由组队的主播，以个人或团体为单位，站入匹配光圈内……】
所有主播脚下都出现了光圈，站得较近的几枚光圈会融为一个大圈，林棋冰和李再四人站在一个大圈内，看着另一个大光圈里的沐朗三人，沐朗对她微笑了一下。
“再见。”
“拜拜。”
“过后再会。”
广场上响起了低低的告别声。
【请主播确认同行人次，三秒后将进入剧本匹配环节……】
【3、2、1……】
广场上忽然传来了喧闹声，来自不同角落，似乎有主播想要浑水摸鱼，突袭加入高阶团队，被赶了出去。也有怀着恶意的主播，破坏了其他团队的队形，将猝不及防的无辜者推入了不同的队伍。
林棋冰感觉头顶被线一扯，双脚霎时腾空而起，周围的景象模糊变换，光晕渐变，和她一同飞行的还有李再三人。
这次的眩晕比以往更强烈，她的胃好像被人揉搓拧动，就在她快忍不住的时候，脚下忽然有了大地的实体。
“站稳。”李再扶了她一把。
他们站在一条石子铺的小路上，两侧是低矮的店铺，书店奶茶店和小饭馆，外墙颜色浓淡交错，街边有长凳，颇具文艺插画的风情。
而蓝天白云之下的远方，赫然是翠绿色的山坡，有些像原始微软电脑桌面，空气清新。
林棋冰意识到，他们站在了一座优美的小镇之中。
“找找吧，应该还有别的主播。”李再说道。
一行人向前走去，果然在街边发现了其他身影，除去林棋冰四人，还有七个主播被投入了这里，他们分别属于两个团队。
其中三个是独立主播组成的临时团队，两女一男，一个戴着宽沿棒球帽的女生看了其他人一眼，走过来打招呼，声音很甜，“你们好，我叫十七，他俩是方乐和张宝，我们是一起的。”
名叫方乐的高挑女生侧过头，唯一的男生张宝对他们扬了扬手，看上去都比较和气。
林棋冰也挥挥手，回应道：“林棋冰，李再，栀子，阐鸢。”
积分争夺赛不比一般剧本，化名也没有用，因为所有主播的真实信息都被轮播在公屏中，伴随着赛程和排名变化，振奋人心，就像世界级运动比赛那样。
另外四个人也靠了过来，他们的来路则不那么令人高兴了，他们是四名互助者。
四个都是男性，其中三人年纪稍长，看向林棋冰小队的眼神发冷，让人不舒服。
最后那名男生十八岁左右，偷偷对林棋冰笑了一下，露出一对梨涡。
林棋冰想起来了，他是轻轨站遇到过的那名奇怪的小互助者。
互助者小队没有主动交换名字，也没有开口，他们全都认识林棋冰。
根据状态栏里滚动着赛事信息，三个年长一些的男性互助者姓氏很有趣，分别姓赵、钱、孙，而小互助者的名字叫做刀青。
“再等一会吧，剧本也快开幕了。”
十七的笑容和声音一样甜，她有一张婴儿肥的圆脸，但不显得臃肿，红扑扑的，眼睛很清澈，是长辈们喜爱的那种福娃长相。
真想不到这样的脸孔下，是一名久经剧本的C级罪人主播。
“咚咚咚——”
太阳方向传来了熟悉的钟声，直接荡入主播们的心神。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C+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小黄车、失落的心声礼物盒、窥见真实的护目镜、未曾交换的戒指……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系统开幕语在空气中亮起，林棋冰等人精神一振，屏息等待。
原本还空旷的街道上，忽然有了风的气息，虽然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但他们蓦地感觉到，这条街被激活了，不再是一处无生命的装饰。
【剧本信息】
名称：天堂岛谜案
类型：多人竞赛本
时长：不定时
难度：三星半
通关条件：进入天堂岛小镇，辨别自己和剧本角色的身份，合理扮演角色，查清天堂岛的怪事真相，顺利逃出天堂岛小镇，以及存活至剧本时间线结束
林棋冰微微有些吃惊，好复杂的任务，这次分配到的竟然是三星半剧本，之前极尽艰险的血月游轮，也不过二星半而已。
三星剧本已经是C级主播的上限，通常三星半剧本只有B级及以上的主播才能尝试。这手气未免太黑了。
她惊讶之余略感安心，幸好沐朗、迟一婉和侯志被划入了二队，他们面临的境遇不会比这个更危险了。
“现在开始介绍剧本信息……”
“天堂岛曾经是一座美丽的小镇，五年前的一个夜晚，所有居民的晚餐时间，镇上却忽然响起了警报的声音。”
“大家被一夜之间驱逐出了家园，其中一半人跟随大部队离开，去往了陌生的城市，另一半人则执拗留守，不相信任何警告t 。”
“后来，没有人敢再接近天堂岛，也没有人再见过任何镇上的居民，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周围地区，自此销声匿迹，就像被一键删除了那样。”
“八个月前，一名小报记者秘密潜入了天堂岛小镇，可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重症精神疾病。没有人知道他见到了什么。”
“而当该记者被问起小镇时，他只会重复一句话，他们在发芽！”
至此，声音和字幕全都落下，林棋冰挑了挑眉，十七和刀青两伙人的脸色也算不上轻松，他们又等了一会，并没有更多信息或者关于身份的线索。
方乐摊了摊手，“看来和任务里写的一样，我们要靠自己辨别身份了，这应该是第一关。”
剧本已经开幕，十一名主播暂时摒弃了前嫌，聚拢在一起商量起来。
那个姓赵的互助者说道：“既然是来到诡异的小镇探险，我们的身份肯定是外来者，大约和那个小报记者差不多，是新闻行业工作者，或者寻刺激探险的上班族大学生？”
“也有可能是冒险小说作家，或者网红博主，还有可能是摄影师。”张宝思维很活跃。
林棋冰和李再对视一眼，他们这队始终没说话，林棋冰见想法不统一，打断了对话：
“我想我们的身份应该是两种之一，要么是房地产商派来的员工，要么是被搬走的那一半居民委托，回来收拾房子或者探亲的。”
赵互助者有些不耐烦，“镇上的人不都死了吗，哪来的亲给你探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棋冰的动作掐断了，下一秒，赵互助者的脸像被人揉了一样皱起来。
林棋冰站在原地，手指上挂着一条旧毛线绳，底部串了一枚钥匙。
“这是忽然出现在我口袋里的，你们也可以翻翻自己的。”
众人连忙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果然，又搜出了几枚钥匙，都不属于主播的个人物品。
林棋冰见互助者那队闭了嘴，这才缓缓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拟定一个能糊弄人的身份，剧本不会让我们凭一把钥匙就猜中正确答案，但假如有npc之类的人出现，我们得有个不被戳破的说法。”
“都无人镇了，怎么会有npc ，鬼怪还差不多，真能做梦……”
那个姓赵的互助者讽刺了一句，被钱和孙两人拉住了，他也知道自己态度过分，稍微收敛了神色。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街边钻了出来。
是一位年长的妇人，大约七十多岁，已显老态。老妇人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窝干瘪，镶嵌着一双怪异的眼睛，眼睛瞪得很大，显得神经质。
“你们……是谁啊……”她的声音颤巍巍的。
林棋冰等人转过身，见老妇人瘦小，料定是人类npc，都稍稍松了口气。
“您好，大娘。”李再微笑道：“我们是……”
他蓦地被林棋冰碰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老妇人穿着一身破棉布裙，身形瘦如干柴，拄着一根棍子，似乎就是很平常的老太太。
可是她攥着拐杖的手却很纤长。
李再眨了眨眼才看清，老妇人褶皱的手指末端，竟长着极长的指甲，白花花的尖锐三角形，很锋利，泛着病态的灰色。
而其中几根指甲内侧，居然沾满了凝固的血。
第136章
其他主播也都看到了老妇人指甲里的血, 半秒钟沉默后，他们心中有了计较。
这位老妇人npc就算不是鬼怪，也很可能跟小镇谜案有关系,总之不是什么善茬。
“大娘, 我们是过路来这的, 顺便给人看看房子, 没打扰您吧？”
十七扬起一个笑容，礼貌地说。她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中高级主播，面对鬼怪半点不露怯,很快将林棋冰的推断,以及当前的线索捏合起来，说的话模棱两可,让人挑不出错来。
“看房子？”老妇人半信半疑，染血的指甲在拐杖上摩挲，像某种起伏前行的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