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冰将毛线绳抬起来,钥匙垂荡在空中,说道:“是镇上房子的钥匙,我们正找门呢。”
老妇人眯眼睛看了一下, 眼眶中闪出诡异的光, 许久, 才点点头,道:
“是我们镇的钥匙,镇子里各家各户的防盗门是统一安装的,钥匙都差不多。”
他们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对方暂时相信了这个说辞。
“那你们忙去吧。”老妇人的声音阴恻恻的。
主播们不敢再多逗留,却一时间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林棋冰离开了队伍,忽而走过去,问道:“大娘,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云。”老妇人的目光钉在林棋冰脸上,“我就住在街口那栋屋子里。”
林棋冰微微俯身,“那云奶奶,打扰您了,我们先走了。”
“等等。”云奶奶叫住了他们,脸上的皱纹形成似哭似笑的走向,她用一种很慢很哑的腔调说道:
“这里的住户睡得早,你们留下过夜的话,天黑之后不要出门,也不要向窗外看,以免惊到。记住了吗?”
林棋冰等人连忙应“是”,谢过云奶奶后,一行人朝街道右端走去,领头的是赵互助者。
而姓云的老妇人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众人的背影,她的目光让人后背发凉。
他们转过街角,又快步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在一间铁皮房子旁停下,喘了口气。刀青用袖子抹过额头,道:“好险,刚才答不上来就完了。”
天堂岛小镇的第一条规则已经浮现:天黑后不可以出门。
林棋冰有些想不明白,天黑不出门可以理解,但理由却是怕“惊到”,这个词有两种解读语序。
第一种是防止主播们出门,惊到所谓“早睡的住户”;第二种是防止主播们出门,从而被“早睡的住户”惊到。
可不管怎么想都不通,既然镇上的住户习惯早睡,那怎么可能在天黑后被惊到,或者惊到别人呢?
还是说,天黑之后,天堂岛镇上会出现除了住户之外的东西?
林棋冰内心有些疑惑,想要解开这个谜团,还需要更深的探索才行。
主播们在铁皮房子旁歇了口气,正待决定下一步去哪,一时间没有太多头绪。
“总不能一间房一间房去试吧?”方乐靠在铁皮房子上,“会被发现不对劲的。”
林棋冰注意到旁边的铁皮屋,这是一栋灰色的小房子,用大块铁皮钉合而成,玻璃上挂了一块油漆板,写着:配钥匙。
这铁皮屋面积不过四平米左右,长方形,底部带有四只轮子,竟然是拖车改造成的,应该可以移动。
上面的小门闭锁着,屋内没见有人,只一张拥挤的台面,放着磨机、钳子和蜡块等配钥匙的工具。
林棋冰搓了搓手中的毛线绳钥匙,忽然发现钥匙上有一串小字符,刻印着“天-17”字样。
她叫来其他主播,另外的几把钥匙上也刻了字,除去钱互助者的那把“天-22”外,其他钥匙都是纯数字,分别是2、56和107,没有汉字开头。
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钥匙,十一名主播,共有五把钥匙。
“这上面对应的大概是房屋编号,就像几栋几门几户那样。”李再判断道。
刀青最为活跃,他马上拉着张宝,两名小伙子跑到了最近的一户房门前,又蹿了回来,压低声音道:
“最近的这家是94号门,再隔壁是95,咱们的钥匙里没有相合的。”
赵互助者毫不客气,打了刀青的后脑勺一下,叫他不要随便乱跑。钱、孙两人也投来不赞成的目光。
107号门倒是离这很近,林棋冰等人当即出发,准备去看看。绕过半条街后,他们找到了牌号是107的房门。
天堂岛小镇这一部分的住宅都是二层楼,户户临街,有点像三角梅路老九的那种联排公寓,但形制更加简单,色彩浅褪,充斥着旧旧的生活气息,有点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107号房门紧闭着,侧窗户里面很暗,阴森森的,难以看清里面的陈设。
“直接开吗?”拿着107钥匙的刀青问道。
张宝按住他,上前先敲了敲门,过了约三分钟,里面仍是一片死寂,他这才松开,道:“开吧。”
钥匙被旋入房门,锁孔似乎久未活动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刀青小心地使着巧劲,生怕别断了这把钥匙,终于,锁舌弹开的响动传来。
门开了一道窄缝,一股幽暗的气息吹了出来,夹杂着灰尘,还有奇怪的腐朽气味。
林棋冰等人站在门外,想要换换里面的空气再进t去,可阳光好像照不进这间房子,风也吹不进门,他们踌躇几秒后,只能咬牙踏入。
一站到门内地垫上,阴冷感就涌上来了,房内昏暗得像是被调没了亮度,家具的影子很模糊,整个场景极其反常和不自然。
十七和方乐对视一眼,拿出了一只椰壳碗,里面装了半碗散碎颗粒,发着绿莹莹的暗光,像是萤石碎块。
她抓起一把,小心地洒入客厅中,那把萤石碎块落地后滚动了几秒,铺散到了客厅各个角落,幽幽发着光,再就没动静了。
主播们稍有安心,刚想走进去,异变就在这时发生,萤石碎块忽然一枚接一枚地爆亮起来,仿佛忽然被赋予了放射性,它们原地颤动,紧接着,“吱吱”地冒出了白烟。
一股矿石烧焦的气味在客厅中升腾起来。
“这里有鬼。”十七的脸色有些冷,她收起椰壳碗。
钱互助者转过头,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十字架,样子很不正式,居然是用一长一短两根直尺钉成的,那种老式教具的黄木头尺子,有些滑稽,他皱眉问道:“能确定在哪吗?”
“确定不了,但就在这栋房子里。”十七直视前方回答道。
林棋冰小队也警惕起来,黑色残刃从她袖口滑出,李再五指紧攥钢笔飞镖,栀子抓紧了手套边缘,而阐鸢木木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与其说她在防备鬼怪,不如说她在警惕互助者,防止他们趁乱下黑手。
主播们走入了客厅,那些萤石碎屑已经失去光亮,他们用了好一会才适应昏暗环境。
107住宅面积中等,就是普通工薪家庭的样子,除却散落各处的石块,这里称得上整洁。
皮沙发的边角有些剥蚀,玻璃茶几残留着抹布留下的水印,方格布下的冰箱微微泛黄。
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被探测到的鬼怪也没有现身,一切都很正常。
主播们在客厅周围搜寻起来,谁都不敢离这太远,李再打开茶几下的饼干盒,栀子看见,笑了一声,“这家有小孩子啊。”
铝制饼干盒里杂物不少,其中有一只塑料密封袋,上面缠绕的红布条松了,所以一眼就能看见里塑料袋里的东西。
三四颗不太整齐的牙齿,从颜色和大小分析,应该是儿童的乳牙。
“这东西不应该扔掉吗?”方乐走过来,抱着肩膀说道:“下牙扔屋顶,上牙埋土里,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扔的。”
饼干盒里除了乳牙,还有一些其他杂物,塑料打火机、小海螺摆件、遥控器罩子、半包没吃完的饼干,用一只长尾夹捏住封口……
李再把它拿起来,读了下上面的标签,“天堂岛小学一年三班,语文作业。”
看上去是小学生交作业用的夹子,被拿来夹饼干袋子了。这只夹子和乳牙应该属于同一个主人。
“107家是一家三口吗?”刀青想了个最常见的配置。
“不是。”回答他的是林棋冰,她正关上鞋柜的门,“柜里的旅游鞋和皮鞋都是大号男鞋,再就是童鞋,没有女鞋,应该是父女俩或者父子俩。”
“好厉害。”刀青钦佩地说,他自动跟在了林棋冰后面,“我听说过你。咱们还见过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其他三名互助者,赵钱两人在厨房门口,孙互助者在往卫生间走,刀青安心地凑了过来。
林棋冰没有和他搭话的兴趣,随便一点头,转而走到冰箱前,刀青还跟在后面当尾巴。
“就在轻轨站,你记不记得了?我经常订你们店里的榴莲……”
他被林棋冰冷冷看了一眼,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也不是经常,就订过三次,不能让联盟里的人看见,要不他们该说我了。”
刀青跟在她屁股后面,絮絮叨叨,一副阳光少年的样子,而且极其没有眼色,看不出来对方根本没有搭话的兴致。
“安静。”
林棋冰淡声刹住他的话匣子,打开冰箱门,冰箱里没什么生鲜存货,上层只有两只玻璃罐头瓶子,里面装的可能是自家腌制的小菜,已经看不出颜色。
没有腐烂的气味,这让她眉头稍稍松了些,下层有几只塑料袋子,轻轻一拨,里面掉出干掉的葱叶和泥土,可以确定是空的。
林棋冰刚要合上冰箱门,忽然看到那堆塑料袋后面透出一种黄黄红红的颜色,她停下了动作。
刀青又凑了上来,这次他没说话,而是警觉地看向那里,抓起了那几只塑料袋。
“嗬——”他低低惊呼了一声。
冰箱下层最深处,竟然有一张脸,确切地说,是一颗男人的头颅,睁眼看着他们。
林棋冰扒开刀青横在自己前面的胳膊,将人往旁边一推,黑色刀尖在掌中旋转,她仔细盯过去。
男人的头颅从颈部断开,皮肤泛黄,形状有些肿大,显露出一种橡胶质地,断缘处可见皮肤、脂肪和肌肉的夹层。
那双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嘴唇也微微张开,面部松懈,显露出一种常见于死者的迷惘表情。
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才逸散出来,带着封闭空间的冷意,那是死肉的气息。
让林棋冰想起了从前读书的时候,曾在某个黄昏,于学校操场单杠边上,见过的一只被野猫咬掉脑袋的老鼠尸体。
僵硬的,横陈在那,尚未招来蚁蝇,创口润而嫩红,新鲜如樱桃。
头颅依然静默,她撤后半步,留出挥刀的空间,最近的十七和钱互助者已经赶来,十七下意识叫了句,“这是个藏尸的冰箱?”
钱互助者举高了木尺十字架,“如果没猜错,这颗脑袋应该就是107户的男主人,那个小孩的父亲。”
在凝沉的空气中,林棋冰忽然捕捉到一丝违和感。
倘若冰箱里真的是一颗尸体头颅,且不说冰箱早已断电,就算没断,冷鲜室也不足以保鲜一颗人头到几年的时间,否则要么发臭,要么风干。
所以,这颗头颅既有可能是刚被放进去的,也有可能是……
倏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颗男性人头动了一下,他的双颊抽搐着上提,牵动嘴角,绽出一口黄牙和紫红的牙龈,浊眼被挤扁,发出死气沉沉的光。
人头对林棋冰等人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随即,他消失在了冰箱格层里,连滩血都没留下。
主播们身形一震,纷纷拿出武器防备,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那颗男性人头就是十七探测到的鬼怪。
或者说是鬼怪之一。
“没有第六感预警?”林棋冰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
十七看了她一眼,“三星及以上的剧本没有第六感预警,一切都得靠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赵互助者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回答他的是刀青,“没什么,冰箱里见了个鬼脑袋,已经消失了。”
赵互助者粗着嗓门,“鬼脑袋?是中年男人吗?还是个小孩?”
他怎么会知道?林棋冰等人正看向他,赵互助者拿起一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
从左到右依次是一名身穿海军条纹背心的男人,约三十多岁;一名不到两岁的幼童,坐在男人膝盖上;最右边的是一名穿的确良上衣的年轻女人,头上戴了只很古旧的紫色塑料抓夹。三个人亲亲热热挨在一起。
“看上去像一家三口啊。”十七说道。
林棋冰认出来了,全家福上的男人,就是冰箱头颅鬼的年轻版本。
赵互助者是从一楼卧室出来的,他们跟着折返回去。由于和客厅厨房厕所挤在一起,卧室面积不大,建筑规划时应该是给老人住的。
当中一张铁丝大床,地板是漆红色木板条,踩上去“笃笃”作响,杂七杂八堆着各种东西。有盗版vcd光碟,还有画报日历。
林棋冰翻了翻床上的被褥,双人大被,但枕头只有一只,上面盖的鸳鸯牡丹毛枕巾很旧,已经勾丝了,一股淡淡的汗油味,能摘出几根短发。
蹲下身,床底下放了只烟灰缸,已经倾倒,里面还有掰断的牙签,以及嚼过的槟榔,如同化石。
“这应该是那个冰箱头颅鬼怪生前的房间,他自己住这屋。”林棋冰说道。
十七跟上来,耸耸肩,“倒不奇怪,如果这家就住着他和他女儿或者儿子的话,为了安全起见,他会住一楼守门,也方便出入。”
“他妻子呢?就是照片上孩子的母亲。”林棋冰想起了那张全家福,紫发卡女人胳膊搭着孩子,男人则隔着孩子搂住她的肩膀,那只能是夫妻关系了。
紫发卡女人在孩子两岁的时候还在,可当孩子上小学后,却不再于此生活了,那个男人是独宿,门口鞋柜里没有她的鞋t。
“离婚了或者去世了吧。”十七回答道。
林棋冰等人将一楼搜索完毕,除去冰箱和照片,实在没有过多线索,只有单身汉带孩子的潦草痕迹。
几人走上楼梯,连李再都连连摇头,“真想不到厨房里连袋盐都没有,除了方便面就是肉罐头,那锅铲都锈死在架子上了,小孩吃了怎么长身体啊。”
“卫生间还算干净,但那两条毛巾我都不想说,都快用成流苏款了,拿起来透光,用它下河捞鱼都嫌网眼大,他孩子是怎么撑到上小学的?”方乐一脸嫌弃。
林棋冰已经能想象到,在由于某些原因失去女主人后,那个冰箱男人一蹶不振,总之难以自理,带着小孩陷入了得过且过的状态中。
而女主人离开的原因,很大概率和剧情主线有关系。
二楼的面积和一楼一样,只不过灰尘更大了点,共有三个房间和一个露台。
第一个房间半空着,看起来曾经是个储物室,不出所料地堆了两只空方便面箱子。
“两箱全是酸辣牛肉?他好歹换个口味啊,衰人。”连暴躁的赵互助者都忍不住骂了句。
林棋冰看向储物室地砖,这间均匀地落了一层灰,看来天堂岛谜案之后,没人再回来过。
在这个房间毫无收获,一行人很快去往了第二个房间,那是一间卧室,一张单人床,床单和被罩是轻快的明黄色,上面印着几何图案,显然是给孩子用的,只是床品很旧了,褪色的地方现出淡柠檬黄来。
又是看不出刻板性别倾向的颜色。
林棋冰在儿童卧室里走了一圈,这里和男人的卧室差不多,堆积着很多杂物,有印着“小学教具”的橡皮泥,还有低龄段看的小人书,连识字卡都能找到几张。
她怀疑这里能找到那孩子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财产”。
“这是个小男孩吗?”赵互助者忽然跳了一下,他抬起脚,刚刚踩中的是几只铁皮小人。
不是那种厂商生产的、拿枪或者军刀的玩具人,就是拇指大小,从啤酒易拉罐剪下来的人形,能勉强站在平面上,动作很扭曲。
“应该是个男孩吧?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玩这样的兵人,嘿,这小孩动手能力还挺强的。”刀青说道。
方乐白了他一眼,“我小时候还玩泥丸枪和CS呢,少刻板印象。”
其他几名互助者看向方乐的眼神不太高兴,他们虽然看不上刀青,但到底是一个社□□出来的。只有刀青懵懵地点头,觉得方乐教育得有道理。
林棋冰从一堆旧书里找到了语文作业本,她翻了小半本,却毫无头绪。
由于年龄小,这孩子写的日记作业不成样子,要么是“努力学习的一天”,要么是“半夜背我去诊所的爸爸”。
不过封皮上写着小孩的名字,徐小铭,看不出性别。
“徐小铭爸爸已经出现在冰箱里了,徐小铭本人没准也……”
“ ta的生活空间里,就没有关于ta妈妈的痕迹吗?我是说日记或者写信什么的。小孩子给见不到面的亲人写信,是很常见的事吧?孩子总有话想和双亲说的。”刀青仍在喋喋不休。
回答他的竟然是栀子,她笑了声,“那要看ta母亲是怎么离开的了,去世了?和平离婚?不和平离婚……第一种情况亲爹会鼓励孩子给妈妈写信,第二种会默许,第三种嘛……”
“第三种情况下,徐小铭如果偷偷写了,ta肯定会藏起来,不敢让ta爸爸看见。”
林棋冰忽然出声,她正站在窗边,翻开了徐小铭的枕头,果然,枕套里面塞着张硬薄的东西,很像封信。
“还真让你说着了。”栀子斜眼笑看了一眼刀青,引来阐鸢几声嘟哝。
林棋冰解开枕套,双指夹住纸笺,正向外抽取时,忽然脚尖被人碰了一下。
“喀啷喀啷喀啷……”
床下传来闷闷的碰撞声,好像有人钻在底下找东西。
她低下头,因为站在床边,她的鞋子探入了床底,而其他十名主播都站在房间内外,并没有人钻到床底。可她的鞋尖还是被偶发地触动着。
空气霎时冷了下来,林棋冰稳住声音,向后退开一步,小声问道:
“徐小铭?”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主播们的交谈也戛然而止,他们都听见了床下的异响。
“喀啷喀啷喀啷……”
那声音有越来越近的趋势,忽然,一双大眼睛从床底露了出来。
是一只人形塑料娃娃,有小臂那么高,它蹒跚但快速地从床底跌滑出来,直直撞在林棋冰的鞋子上,抱住了她的小腿。
塑料娃娃仰着脸,它有一双大得夸张的眼睛,黑瞳孔过大,连带手绘上去的笑容,表情极其不自然,显得歇斯底里,死盯着林棋冰。
它肚子里发出刺耳的录音,童声稚嫩骇人,如同尖锐哭泣——
“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
第137章
林棋冰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那只塑料娃娃不断向前磕碰,它明明在哭喊着“妈妈”,但背景音乐却是孩子的笑声,让人听了胃袋扭曲。
她用黑刃刀尖挑起它的衣服一角, 找到开关, 刀尖扭转下压, 哭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褐色液体瞬间从开关内溢出,染湿了黑色残刃,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林棋冰将刀刃随手抹在床边,留下黑褐色痕迹,那液体接触到布料的同一秒,“滋滋”冒起了黑烟,最终烧出一个不见底的破洞。
她又挑起床褥,淡淡道:“腐蚀性很强,床底板都烂穿了。”
“电池漏液没有这么大威力吧?”李再上前一步。
林棋冰卸下娃娃底部的盖子, 里面空空如也,弹簧都生锈了,哪有电池的影子。
没电池也会动会哭, 这显然是个鬼娃娃。
张宝用一块绘有符篆的黄布裹住娃娃, 拿起来研究了一会, 说道:
“怨气挺重的,不知道是怨念物品,还是徐小铭就附身在里面了。”
“能联系上吗?”方乐问道。
“没联系了,已经走了。”张宝征得林棋冰同意后,将那只娃娃收起来。
林棋冰这才抽出枕头底部的纸笺,果然是一个信封,但里面装的不是信纸, 而是一沓钞票。
都是一元或者五元的纸币,叠起来有手指厚的一层,新旧不一,非常零散。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线索道具【神秘信封】,剧情解锁度9%,请再接再励!”
“这是这孩子存的零花钱吧?”方乐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林棋冰将信封翻过来,上面写着细细的铅笔字,字迹很淡:“——给妈妈。”
给妈妈?难道这是徐小铭存给不知何方的母亲的钱吗?
“这种事情电视剧里经常演。”钱互助者没什么波动,“因为家里穷,小孩子被母亲抛弃后默默攒钱,希望能换取妈妈回来。很老套了。”
林棋冰不太喜欢这个态度,虽然她觉得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主播们不再说话,他们进了屋子不到一小时,已经接连撞了两只鬼,现在可以确定,徐小铭父女或者父子都遇害身亡了。
从冰箱人头的断颈判断,他们应该死于非命,绝不是自然死亡。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十七自言自语道。
现在已知的是五年前天堂岛镇发生过某种事件,导致半数居民撤退离开,另外一半则倔强地留在这里,最后也销声匿迹了,天堂岛从此变成无人鬼镇。
徐小铭和其父亲,很有可能是留下的那一部分。
“那么从时间线倒推来看,五年前事件爆发时,徐小铭读小学一年级,而再往前倒,也就是十年前左右,这家的妈妈离开了两岁的徐小铭和其父亲,原因未知。”
“现在不能确定这家妈妈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如果徐小铭和其父亲是留下的那一半居民,也无法确定他们死于大迁移后多久。”
林棋冰点头同意了钱互助者的推理,凉凉说道:“没错,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徐小铭父子是事件爆发后马上遇难的。”
这时,衣柜那边传来了栀子的动静,她抹了把鬓角,说道:
“徐小铭留下的衣服都是不分女款和男款的校服,还有几件T恤,对一年级孩子来说有点小,可能是更早时留下的,都很普通。”
还是确认不了性别。
孙互助者不太相信,问道:“那裤子呢?外裤或者内裤总能看出来差别吧?”
栀子懒懒摇手,“没有。一件都没找到t 。就像被人刻意搬空了那样。”
林棋冰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徐小铭的卧室里什么杂物都有,偏偏没有书包。
小学生的书包每天都要用,不应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吗? ta的书包去哪了呢?
一切仍然没有结论。
主播们前往了二楼的第三个房间,这是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又不尽然,因为除了一套桌椅外,还放着一辆很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以及机油、钳子和大号的梅花扳手,地上电线纵横。
很奇怪,因为这个房间的窗帘是蕾丝钩花的,大朵大朵的玫瑰,下半段后来被剪掉了,正好平齐窗台。
现在看来有点怪异,但在若干年前的乡镇,它是非常时髦和浪漫的,充满甜美气息。
谁会在这样一个硬派的工具间里,装上这样一条格格不入的窗帘呢?
“徐小铭的父亲应该是名钳工,工作地点在镇外。”栀子看了眼墙上挂的雨衣。
背部用油墨印着单位名字和地址,明确写了,是天堂岛镇两公里外的一处地方。
刀青点点头,“所以徐小铭有工具和能力制作铁皮小人,也就不奇怪了,耳濡目染嘛。”
林棋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角落的桌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把椅子是后配的靠背椅,和那张紫黑色的木头桌子明显不搭。
桌子乍一眼看像大书桌,其实不是,桌面偏长窄,抽屉把手上刻着花纹,桌面正中偏后的位置,有一出明显的磨损痕迹,透出木头原色。
“这桌子是梳妆台改的。”她说道。
其他主播们看过来,林棋冰走到门后,那里果然立着一面木头镶边的镜子,有点仿古董的意味。
“这应该是徐小铭妈妈留下的物品吧。”十七将线索串联起来:
“看来她曾经和徐小铭爸爸很恩爱,这房间最开始应该是给她准备的,甚至可能是两人最初的婚房。”
只是后来她离开了,所以徐小铭爸爸不愿睡在这里,于是搬到楼下,将这改造成了工具房。
“或许她离开时闹得很难堪,导致徐小铭爸爸记恨她,直接抹去了这些痕迹。”赵互助者说道。
栀子摆弄着卷发,哼笑一声,反驳道:“也可能是旧情难忘,不愿意睹物思人罢了。”
“谁会思念一个弃他而去的女人?”赵互助者不屑。
“谁会把和弃他而去的女人的合影放在卧室里,天天看?”栀子丝毫不慌。
赵互助者说不出话来了,烦躁地挥挥手。几人也不再讲话,在工具间里搜查起来。
林棋冰拉开梳妆台抽屉,里面有一罐粉底霜,包装比较精美,旋开盖子后,还能闻到化妆品的香味。
膏体已经干了,凝结成不薄的一层,粉黄色,能看到几个破碎的指痕。
很明显,这罐粉底霜在拆封后没被用过几次。
林棋冰在心中皱起眉头,如果徐小铭妈妈是分手离婚或者离家出走,怎么会把这罐粉底霜留在这呢?
它的价格看上去并不便宜,略微超出了这个家庭的日常消费水平,有点小奢侈。
难道她就这样急不可耐吗?连东西都不收拾,直接消失在了家门之外。
徐小铭爸爸的工作单位在镇外,往返时间长,如果真要走,她完全有时间打包行李。
“徐小铭妈妈会不会是患病离世的?”李再走过来,转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会。患病的人很少会涂粉底霜,他们家庭条件不算富裕,就算病重时想美丽一把,也不会选择浪费这样一罐昂贵的化妆品。”
林棋冰对上李再的眼睛,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意外横死!”
“突发事件!”
不管徐小铭妈妈是不是去世了,但十年前,她很可能没预料到自己会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情。
于是她像往常那样,心满意足地用新买的粉底上了妆后,然后出了家门,却再也没能回来。
“结合徐小铭将信封藏在枕头下来看,他爸爸很可能没料到妈妈的离去,并且不太接受这个结果。”
林棋冰看了眼粉底霜的保质期,对照了一下徐小铭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推算道:“徐小铭妈妈确是在ta两岁时离开的。”
“楼下卧室里的挂历年头比日记还早,无法用来判断,如果我们能找到最新的日历或者报纸,或许就能知道,天堂岛谜案发生时徐小铭是不是正好一年级了。”
二楼搜查完毕,107户已经没有更多线索了,只给主播们留下了两个半谜团。
第一,徐小铭的母亲为何猝然消失,她的离去和事件是否有关?
第二,徐小铭的书包和衣物去哪了?是ta自己背走的吗, ta的枕头下藏钱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只带走了书包衣服,留下了钱呢?
林棋冰等人走下楼梯,离开了107户,小镇的天空正中悬挂太阳,略微偏西,大约是下午时分。
街道上空空荡荡,那名姓云的老妇人已经不见了,这让主播们有些安心。
“现在去56号房子吗?”刀青问道。
“先往那边走吧。”栀子主动回答。
一行人朝着数字变小的方向走去,林棋冰注意着街边的门窗,这些排房的一楼有的是住宅,有的则改成了店铺,基本都门脸不大。
经过一间理发店时,林棋冰停下脚步,那写着“欣欣美发”的牌匾半挂着,露出后面白色的底板,显得摇摇欲坠,有些危险。
“当心。”李再说了一声。
她小心地走过去,理发店门从里面锁着,透过玻璃,远处墙上正挂着一本大日历,就在两面理发镜中间,想来是给客人看的。
这种店铺应该不会用过期挂历吧?肯定都是实时换新的,以免给客人造成麻烦。
林棋冰趴在玻璃上仔细往里看,只见挂历翻到某个月份,三十一个小黑点整齐排布,密密麻麻地凑成大方块。
而其中一个小黑点被笔画了个圈,粉红色笔迹非常醒目,似乎被标注的那一天很重要。
月份标题隐约能见一个“七”字,而被画圈的黑点排在最末尾,是三十一号。
七月三十一号,是个夏天的日子,那对理发店来说是什么要紧的时间吗?
林棋冰记住了这个日期,她又睁大眼睛去看年份,试图搞清楚理发店最后一次挂日历是哪一年。
可惜年份在纸页最上方,字很小,还被挂绳垂下的红穗子挡住了。李再从后面走过来,和煦道:“需要进去吗?”
沐朗和镐头不在,撬锁变成了一件麻烦事,贸然搞出太大动静容易引来危险。
林棋冰回头和其他人说了一下,方乐拿出了一把□□,像是个级别不低道具,她大方道:
“我倒是有个开锁的工具,可是这理发店是从里面锁的门,钥匙碰不到呀。”
刀青在内的四名互助者互相看了看,脸色各异,都没有提供帮助的意思。
理发店有两扇相对的玻璃门,一根塑胶管包裹的钢丝锁从里面扣住了门把手,门缝很窄,什么道具都伸不进去,更别提够到横斜在玻璃后的锁孔了。
“让他试试。”栀子拎着阐鸢走了过来。
她附在阐鸢耳边说了几句话,拉开距离拍了他一下,又贴上去说了两句,阐鸢麻利地动作起来。
他手中出现了一根细管子,吸管大小,竹木质地,侧面开了个孔。林棋冰看出那不是吸管,而是一根哨子。
阐鸢将细竹哨子一段伸入门缝,对准那本挂历,然后,他将嘴唇贴了上去。
“你们最好早做准备。”栀子轻松地说。
“什么准备?”张宝挑眉问道。
“捂耳朵,和跑。”栀子隔着手套点了几下手背,她的双耳顿时覆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膜。
几乎同一秒,阐鸢双腮微鼓,一股气流经由细竹哨子,被猛然吹了出去。
“呼咿咿咿咿——”
哨声如同鸟鸣,略带苍凉,声调尖锐到耳朵难以捕捉,但又震荡了每一根神经,众人好像被听不到的声波攻击了,一时间纷纷捂住脑袋和耳朵。
林棋冰感受到耳道被凉凉的东西封住,心知是心脏内的邪祟伸出了触须。她也是除了栀子之外,唯一一个还站在门口的人。
只见一道疾风从细竹哨子中飞出,伴随着音浪,直击到挂历的流苏穗子上,猛烈地摇动后,林棋冰看清了挂历标注的年份。
和徐小t铭的最后一篇日记是同一年,只不过日记日期是五月份,比挂历的七月三十号早了两个多月。
果然,天堂岛小镇出事那年,徐小铭读小学一年级。
阐鸢收回细竹哨子,还是那副沉默疯癫的样子,乖乖站回了栀子身后。
其他主播队友,尤其是三名老互助者的眼神变了又变,收回了轻视和玩弄,比之前要警惕得多。
林棋冰并不意外,阐鸢在互助者联盟内部绝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只不过他是作为战败者象征而被流传的。
说不定那三名老互助者中,就有围杀过鸢尾的人呢。他们既然能被派入预赛,资历和能力都排得上号,最次也是参与过白鸽剿灭战的。
只是刀青看上去过于天真,林棋冰初次见他是在上个角斗日后,明显是个新互助者。
他也曾绞杀过白鸽成员吗?
李再揉着耳朵回到林棋冰身边,苦笑了一下,“阐先生真是深藏不露,我没听一婉说过他还有这桩本事。”
林棋冰也是第一次见那支细竹哨子,她耸了耸肩,“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他的使用方法……那是栀子的专利……”
刚刚的哨音虽然人耳难辨,但到底是个隐患,主播们加快脚步离开了理发店外,朝另一条街道转去。
“ 71 、 72 、 73……咱们怎么越走数字越大了?”前面传来刀青诧异的声音。
这些临街住宅的排布不是同一的,一段是从小到大,又一段是从大到小,似乎和街道横竖走向有关。
林棋冰等人继续向前,寻找着56号住宅,它理应位于小镇中间,但他们摸了一大圈,也没看到5打头的两位数字。
“哎,你们看这里,怎么有一片不同的房子?”十七在不远处叫道。
林棋冰等人走过去,他们此时来到了小镇的边缘部分,也是极其靠近青色山坡的那边,空气清雅。
不远处的景色很好,一道长长的白色围栏分割了绿地和蓝天,宁静悠远,若不是知晓此地为鬼镇,当真是一派天堂美景。
而在围栏之中,一排独立的别墅平行坐落,楼体间距宽敞,每一栋别墅都有半开放式的庭院,门口还修了整齐的车道。
别墅外墙不算豪华,统一用光滑的白色饰板贴平,看上去温馨可亲,只是如小镇其他部分一样,没有人烟。
“这天堂岛镇还有别墅区呢。”赵互助者叹了一声,他环顾四周,忽然走向别墅区边上,指着一枚立牌说道:“天字区。”
立牌上刻了个“天”字,林棋冰立马想到,他们的两枚钥匙不就是“天”字开头的吗?分别是天-17和天-22。
赵互助者也说道:“找找第十七栋别墅,还有第二十二栋别墅。”
“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方乐掐着腰,“这些别墅拢共才九栋,连两位数都没够。”
方乐说的没错,别墅区一共九栋独立别墅,他们站在半山坡上往下望,天堂岛小镇只有这一片别墅区。
“天是这个天没错,后面的数字也不像有错。”林棋冰思索道:“会不会是别墅区的楼号出了问题?”
她越过天字牌,走向最首端的那栋别墅,按理说那栋应该是天-1 ,可院外标号却贴着“ 15”两个大字。这竟然是天-15栋别墅。
林棋冰说道:“这片别墅区是从15栋开始编号的。一共九栋,号码应该是十五到二十三。”
果然,他们在别墅区中段找到了天-17,又在临近末尾找到了天-22。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编号,太奇怪了。”张宝小声说道。
简单商量过后,主播们决定先进入天-17搜索,他们走进了这处半开放庭院,令人诧异的是,院子里的草坪竟然毫不杂乱,有被整理过的痕迹。路面也很干净。
林棋冰将钥匙插入锁孔,门扉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阔大的玄关。
天-17内的装潢不算奢华,但比徐小铭家要精致太多,一进门就是大理石砖,且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大朵拼花和边框,而是有纹理的纯白色,被保养得莹润。
十七将椰壳碗捧在手里,说了句,“屋主人品味不错,很有设计感。”
说完,她又撒出一把萤石碎屑。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暗绿色的玩意安静躺在原地,既没亮光,也没冒出烟雾。
“没检测到有鬼魂存在。”十七没有收起椰壳碗,表情有些惊讶。
“会不会是房子太大了?”张宝插嘴道。
十七摇摇头,将辫子捋到肩膀前,“不太可能吧……它连百米外的鬼怪都能检测到……绝对不可能失灵的……”
栀子见怪不怪道:“可能是具有隐匿特性的鬼怪,能够逃脱绝大多数检测类道具。又可能这根本就没有鬼怪,就是一栋正常的空房子。”
有些道理,因为天-17别墅内部光线明亮,通风情况良好,地砖和家具很干净,称得上纤尘不染,也没有鬼屋常见的陈朽气息,更别提阴森凉意了。
它就像一栋正常的房子,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棋冰眯了眯眼睛,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
一栋坐落在鬼镇的别墅,它越是处处正常,就越是处处不正常。更何况,究竟是谁在打理天-17呢?
一行人走入一楼,站在白色调的家具中间,愈发感叹别墅主人不是土大款,而是具有审美风格的有钱人。
“先看看一层格局吧,有没有什么屋主身份信息,或者和谜案有关的线索。”钱互助者沉稳道。
林棋冰照例先看茶几,茶几上是一方硕大的山水茶盘,竟然是罕见的纯白色,带有风琴般的格纹,雅趣非常。
茶几下是几只茶叶罐子,林棋冰不懂这些,据李再和孙互助者说,里面装的都是高级茶叶,价格堪比金银,甚至很难买到。
“不就是树叶子泡水么……一种饮料何必呢……”她听见刀青小声嘟囔。
孙互助者明显是茶道的忠实拥趸,他拿起一只描了银色萱草纹的茶碗,冲着刀青说:
“乱讲什么?你知道这什么价格,里面多少门道吗?修心懂不懂?修心!”
“划分阶层的中式消费主义商品……”刀青油盐不进。
孙互助者气得手一抖,目光逡巡一圈,他小心地抄起了一把茶壶,将银笔绘梅花那面对准刀青,坚持道:
“你给我好好看看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塞回了肚子里。
“怎么了?”钱互助者走过来。
孙互助者的嗓子略微发颤,他摸了摸茶壶肚子,脸色更凝重了几分。
“这茶壶……里面有水……还是温热的!”
第138章
听到孙互助者的声音, 其他主播匆匆赶过来,只见他面色凝沉,三根手指捏住茶壶柄, 不肯再摸一下那精美的茶壶肚子, 好像里面装了一只魔鬼。
“怎么了?”赵互助者皱起眉头。
钱互助者没有作声, 他另一手拿起刚刚的茶碗, 茶壶微倾,壶嘴汩汩流出一道液柱,很快蓄满了茶碗。
液体有些浓稠,是鲜红色,还冒着一点热气。众人很快知道这里装了什么,因为一股发甜的血腥味升腾而起。
“是血?”刀青有些惊讶。
栀子走上前去,挤开了刀青和赵互助者,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根拇指长的小树枝,树皮还隐隐泛着青色呢,挂了几片嫩叶。
她用树枝顶端蘸了一下杯中血,那血瞬间渗入树皮,循着凹凸纹理丝丝下行,直至渗入了树枝根部,被尽数吸走了。
栀子收起了微笑,嘴唇蠕动,紧盯着那根树枝,低语了一句晦涩难明的音节。
不过两三秒的工夫,那根树枝的生机加倍焕发起来,鼠牙般的小嫩叶抽了条,扩展成婴儿巴掌大小,簌簌招摇着。叶脉透出深红色,就连青色树皮也镀上了一层红意,色如紫铜,鲜润得不得了。
“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栀子收起那根红树枝。
“坏消息是,这是人血。更坏的消息是,血液被抽离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
李再忍不住问道:“可是那血为什么不凝固呢?这还冒热气呢。”
栀子并不直接回答,她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忽然道:“你杀过猪吗?鸡也行。”
“……”
“宰杀动物时是要放血的,用盆或者桶接住,放出来的血新鲜又热乎,红艳艳的,冒t热气,就像现在这样。”
栀子玩着指甲,目光扫过众人的脖子,除了林棋冰和阐鸢外所有人眼神都是一瑟,她满意地上前一步。
“你猜,从血管里挤出最后一滴血的时候,那个被放血的动物是活着,还是死了?”
栀子的恐吓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大多数主播都离这艳丽的巫婆远了些,除了阐鸢,只有林棋冰站在她身边,任由她那条柔软的手臂搭在肩膀上。
“但是只能判定血液是从尸体里取出来的。”林棋冰的声音仍然冷静,“你刚才说的过程,只是可能性之一,不一定完全成立。”
“聪明,我喜欢。”栀子挑了一下林棋冰的下巴,继续说道:
“宰杀、用刑,或者通过某种手段抵抗凝血的同时加热尸体,都是有可能的……谜面很复杂,谜底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死人了。”
林棋冰眼睛都没眨一下,沉稳道:“死人和凶手离这都不会很远,近则就在天-17,远则不出天字区,而且这个茶壶是刚被放在这的,温度就是明证。”
也就是说,在林棋冰一行人进来之前,喝血的那个“人”可能刚离开不久。
这也解释了十七的萤石没检测到鬼怪的事情。
放下茶杯,林棋冰等人继续在天-17搜查起来,由于饮血凶手的可能存在,他们两到三人一组,尽量不落单。
林棋冰自然和伙伴们同行,他们率先来到了客用卫生间,客卫采光很好,马桶和洗手台都洁白无暇,没有任何气味。
“没有卫生巾或者棉条,也没有剃须刀和发蜡一类的东西,护肤品和洁面产品都很简单,通用款式,没开过封的小容量装。一看就是给客人准备的。”李再在橱柜旁说道。
林棋冰问:“生产和保质日期呢?”
“很难说,你来看看吧。”李再的声音传来。
林棋冰走过去,只见橱柜里摆着满满一排润肤乳和香皂,它们一模一样,就像超市货架那样。
润肤乳和香皂都没有包装,前者装在玻璃小瓶里,后者用白色油纸包裹,它们是同一个味道,都是茉莉花香的。
“根本没有保质期。”李再又从另一层找到了牙膏,同样是白色,茉莉花香,“牙刷不知道放哪了,这里没有。”
林棋冰四人几乎将客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任何能显示身份的线索,垃圾桶空空如也,地面没有头发,更没有梳子、牙刷和剃须刀那类的工具物品,只有无穷无尽的茉莉肥皂和茉莉润肤乳。
“ ta不会是卖这个吧?”她的话引来栀子一声笑。
栀子比较懂行,她拿起林棋冰手里的茉莉肥皂,捏了捏,又用指甲背刮了一块,道:
“白且没有杂色,质地比较软,感觉像是手工制作的香皂。”
林棋冰的念头转得很快,忽然道:“不会是用人类脂肪做的吧?”茶壶里都装人血了,人油香皂似乎也不离谱。
“这可看不出来,也没法用道具检验。化学反应早就发生完了,脂肪都变性了。”
栀子掰着手指头,难得耐心地讲道:“我只能验证没有质变过的人体组织,这种炼过的没办法。”
“不过基本可以确定,放这些香皂的和天-17房主是同一个人,ta非常喜欢茉莉香,以及白色物品。一定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有点强迫症,坚持自己的格调。”李再描绘了一个文字画像。
林棋冰环顾四周,浴室比外间还要一尘不染,瓷砖润洁如白玉,没有半点崩裂,贴得异常平整,连砖缝都被合得如同刀裁。
角落没有淋浴房,只有一处白色淋浴台,许是正对洗手台镜子,浴台上围了U形遮挡浴帘。浴帘柔软而垂顺,也是纯白色,干净如新,上面半点水渍都看不见。
设计很体贴,考虑到了淋浴者正对镜子会不安的心理。浴巾架也设在浴帘外面,防止被花洒打湿。
“这个卫生间,以及这栋房子,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背景板,比画还要完美和洁净。”林棋冰淡淡地说。
李再从地上爬起来,边洗手边说:“连下水地漏都擦得铮亮,里面甚至能闻到茉莉花的味道,可能是滴了清新精油。”
他扶了下无框眼镜,目光有些严肃,“关键在于,那个人为什么执着于营造这样的完美空间?”
“变态呗。”栀子说。
林棋冰四人走出了客卫,正巧碰到搜查了厨房的十七三人组,两厢交换了一下信息。
天-17的厨房和卫生间是一个调子,非常地干净和精致,到了一种强迫症的地步。
“天-17的房主生活水准很高,比徐小铭家高多了。你们是没看见那个厨房,别说蟑螂了,连蟑螂药都没看见。”
张宝连连称奇道,他指了指露出一角的厨房,抓着脑袋说:
“灶台擦得比我脸干净,白盘子能当镜子用,玻璃杯里划根火柴就是水晶灯……”
他们回到了客厅,茶几上那只茶碗已经凉了,钱互助者看了几人一眼,冷淡道:“上二楼吧?一楼也就这些线索了。”
“等等。”李再走向了客厅另一边的房间,也是互助者小队刚刚出来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间不是保姆房或者普通客卧,而是一个巨大的展览室,兼备卧室功能。
林棋冰走了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两座纯白雕像,约有水杯高度,雕了两个振翅而飞的小天使。
雕工非常出彩,线条生动,硬质白色石头被打磨得发亮,竟体现出了人体的肉感。
“如果不是这石雕太小了,我都要怀疑它里面真藏着个孩子。”张宝惊叹道。
除去两座小天使石雕,卧室里的陈设堪比展览馆,有立塑的石膏柱子和拱门,还有微缩狮头喷泉、酒瓶装饰,以及圣母像。
甚至,在房间最深处,还绑着一张吊床,从床体到绳子都是纯白色,上面缠缚着白色藤蔓,长着白色掌形叶子,像葡萄叶。
“叶子是蜡印出来的。”林棋冰用黑刃刮掉了一点。
“这叫一楼没什么线索?”栀子翻了赵互助者一眼,对方回之以冷笑,并不羞愧,反而摊开手,无赖道:
“你们有本事,就自己找啊。反正我没骗人,这里连根毛都没有,就一造景。”
没人理他,房间里的一切让众人啧啧赞叹,却骗不过方乐的眼睛,这位高挑的女生打量了一番,说道:
“看着唬人罢了,这些装饰品的风格和历史源流都不统一,更不搭调,空有一个假洋艺术的壳子,明显是各处搜罗来的杂物,在内行眼里就是笑话。耗子披虎皮而已。”
她对艺术品似乎很有见解,经过解释,林棋冰明白了,这间屋子的造景并不专业,而是像许多把家里装成“豪华欧式”或者“风雅中式”,但其中混杂了臆想和错漏的爱好者一样,只是一种装潢罢了,可能好看,但无法评价为专业和艺术。
“所以,这位房主不像我们一开始认为的那样,是一名孤芳自赏的强迫症艺术家。”李再点点头。
“是的。这间屋子是他的得意之作,但他在这露怯了。”方乐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能看出他想传递的一个主题。”
“什么?”
“天使或者天堂。总之他在构建一个极度干净舒适的地方。”方乐指向那个吊床,“这床伤不伤脊椎先不说,但很有一般人幻想中空灵乐园的感觉。”
刀青捂住嘴巴,底下传来闷闷一声“噗”,他说道:“也就是说,天-17的屋主经常在家cosplay,假装自己是个快乐自由的小精灵?”
“喝尸血的杀人小精灵。”栀子站在他背后说道,给刀青吓得跳了起来。
林棋冰一行人又在这间“伊甸园”里翻了翻,没发现个人物品的痕迹,连毛发和头皮屑都没有。
“应该住过人,吊床的针脚有一点磨损痕迹,因为是白色,不太明显。”她说道。
一楼的最后一点线索也断掉了,一行人从楼梯走上二楼,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黄。
“下午三点了,看这样子,再过最多两小时就要天黑了。”赵互助者说道。
他们决定分头行动,分别前往二楼和三楼阁楼,为了避免刚才的情况出现,主播们拆成了两组。
栀子、阐鸢、钱孙两名互助者、方乐和张宝前往二楼;林棋冰、李再、刀青、赵互助者,以及十七前往三楼。四十五分钟后在二楼楼梯口集合。
林棋冰和栀子点了点头,又与方乐隐晦地换过眼神,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显然,互助者小队是大家共同提防的对象。虽然方乐t十七一行人的底细暂不清楚,但比互助者面善多了。
他们直接上了三楼,三楼面积比一二楼小一些,斜坡屋顶构筑出的空间有些逼仄,和大多数阁楼一样,这里是用作储物室的,只是打扫得很干净。
“这气窗也太小了吧。看着人心里不舒服。”刀青看向斜屋顶的窗户,它只有菜盘那么大。
林棋冰蹲在置物架前,从下往上观察,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日用物品,从碗盘到被子,除了质地更高级外,没有任何异常。
“好像就是个放东西的地方,什么特别的都没有。”李再沉思道,他拿下最高那层的纸盒,里面是一只八音盒,不出意料,也是纯白色。
没有贸然动作,李再变出一只金属检测仪似的手持探测器,在八音盒四周刷了一下,传来弱弱一声“滴”,然后他叫来十七。
十七将萤石碎屑洒在八音盒周围,那些小石块顿时发出幽绿色光芒,却没有冒白烟,反应比在徐小铭家轻多了。
“有点异常,但没有鬼魂,可能只是气息沾到了。”十七说道。
见林棋冰好奇地看过来,李再温和解释道:“这个探测器道具的功能和十七小姐的石头差不多,只是石头能检测大范围空间,而探测器只能检测单个物品。”
“我见过这个。你是前白鸽的秘书长。”十七回过头,转而对林棋冰说道:
“别听他谦虚,那个探测器的精度要比测鬼石高,而且不受环境影响,是个很厉害的专精道具,仅限B级及以上的主播持有。”
“专精?”林棋冰挑了挑眉。
之前获得的道具都会标注两个属性,比如小黄车是“一般普通”,梦魇手鼓是“一般稀有”,而卡苏的浴缸是“一般传奇”。
普通、稀有和传奇是指道具的价值,而一般则和专精对应,指向一个林棋冰没有了解过的领域。
“这个探测器具有专精特性,需要有探测属性专精的主播才能完全驾驭,就像一种特别的武器。”
李再接过话头,对中阶“新人”林棋冰进行了科普教育。
“专精可以理解为主播自身拓展的能力,包括探测属性专精、清洁属性专精和防御属性专精等等……”
林棋冰点了点头,显然李再具有探测属性专精能力。
“至于如何获得专精能力,主要靠运气,三星及以上剧本有概率刷出相关道具,我们一般称其为……种子。”
李再收起了探测器,小心地打开了八音盒盖子,里面露出一片雪白。
“我的探测属性专精种子就是在一个三星剧本中得到的,那是我参加的第一个三星剧本,当时一韶团长带的我……从那以后,我可以驾驭大多数探测专精道具,而其他一般类探测道具,我使用起来也比其他主播效果更好。”
讲解到此结束,李再敲了敲那只八音盒,上面有一只精致的手柄,他小声说了一句:“可以试试。”
随后手柄被轻轻摇动,盒体内部传来上弦的“喀啦”声,他谨慎地只摇了两圈。
一阵叮叮咚咚的清脆乐声在阁楼中响起,八音盒演奏了一种奇异的曲调,很高雅,像是教堂里的颂歌。
不知为什么,林棋冰听了感觉有些心慌。
散落在八音盒周围的萤石碎块更绿了,光芒稍稍变强,但转瞬变暗,随着八音盒的“叮咚”而一颗颗随机亮起,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
“问题不大,应该是八音盒里的鬼怪气息跟着逸散了。”十七安慰众人道。
八音盒的演奏并没带来什么异象,林棋冰等人心头微松,她撑着膝盖站起,却忽然感觉双耳一嗡,眼前场景暗了下去。
难道是低血糖?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毛病。
林棋冰站起身,使劲眨了眨眼睛,阁楼内的空间却没有恢复明亮,昏暗在这里蔓延。
她听见窗边的刀青低叫了一句:“外面的太阳落山了!”
众人涌到窗前,不敢置信地看向外面,明明才不到下午四点,天边已经染上一层黄晕,晶蓝色褪去,红色霞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平线上升起。
天幕切换就在几次呼吸间,他们好像目睹了一次延时摄影。
“哪有太阳落得这么快的,又不是被后羿射掉了。”刀青喃喃道。
赵互助者身躯一震,斥道:“是不是那只八音盒搞出来的?”
林棋冰扫了眼八音盒,那个小盒子只被转了两圈,已经在几秒前停止,不再发出声音了。
可黄昏的开幕仍在继续,夜晚即将降临。
李再看向林棋冰,“糟了,之前那位姓云的老妇人说过,天黑之后禁止出门!”
主播们的心头一凉,踌躇片刻后,一行人离开了三楼,在二楼楼梯处碰到了另外一组人。
方乐站在那里,脸色稍微有些焦急,看到林棋冰等人,立马说道:
“你们看见了吗?外面的天快黑了。咱们再不走的话,会被困在这里的。”
二楼的主播们虽然凝重,但看向三楼一行人的表情却没有怀疑,只是全都僵着脸。
赵互助者刚想说出八音盒的事情,就看钱互助者狠狠瞪了阐鸢一眼,孙互助者凉凉道:“还要多谢这位阐鸢先生了。”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阐鸢一行人在二楼探索。二楼明面上有四个房间,分别是主卧、次卧、书房和影音健身室。
书房和影音室还没来得及看,他们首先去了卧室。
两间卧室带有独立厕所,都收拾得很得当,被褥平滑,衣柜里挂着几件白色浴袍,和之前的所有房间一样,既看不出居住者的性别,也看不出年龄。
甚至于说,连是否有人住在这都难以判断,因为实在布置得像高级酒店,毫无生活痕迹。
“比用尺子量的还整齐,简直没有半点人味。”栀子附在林棋冰耳边说道。
问题就出现在其中一间卧室里。
“现在怎么办,天快黑了,咱们离开这里吗?”张宝问道。
几名主播商量了一轮,还是没个统一的结果,赵互助者嚷嚷着要走,却被十七打断了情绪发泄,甜声道:
“我也想走,这栋房子实在不对劲,但走了能去哪里呢?咱们只有这几把钥匙,其余的地方未必进得去,更难说安全。这里再古怪,总比大街上好吧……”
林棋冰等人也点了头,这下赵互助者被晾起来了,他的钱、孙两名同伴将人往后一拉,刀青更是乐呵呵地混入了林棋冰和十七的队伍中。
既然不走,只好继续探查。一行人随着钱互助者进了二楼主卧,果然如他们说的那样洁净。
钱互助者指向那张大床,床位还有长凳,说道:
“我们在这闻到了一丝茉莉花的香味,感到有些可疑,所以我和老孙就抬了这张床。”
“床下有什么东西吗?”十七问道。
钱互助者点点头,说道:“有很多奇怪的碎屑,彩色的,看上去像从什么东西上磨下来的。”
他扫了一下床底,果然有一小堆彩色碎屑,混在一起显得脏兮兮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好像是塑料,又有点像蜡。”林棋冰捏了一小撮,将它搓成球,拿来打火机燎了一下,滴下半滴液体来,茉莉花味更浓了。
“就是蜡。”
看来这彩色蜡屑和房屋主人很有关系,或许这间就是他住的地方。
孙互助者对蜡屑没兴趣,他还斜睨着阐鸢,穷追不舍道:“哼,要不是这家伙撞进一个鬼地方,咱们也不至于被黑天困在这里。”
“要你管,老帮子菜。”栀子翻了他一眼,一时间剑拔弩张。
林棋冰原以为黄昏提前到来是八音盒的缘故,但阐鸢这边好像也发生了事情,她循着两人争执的方向看过去,在卧室的角落,竟又开了一道窄门,里面很暗,隐隐透出深红色。
“那是衣帽间吗?”她走了过去。
还没等栀子回答,林棋冰已经来到了门前,那里的空间约有二十平米,相当于一个较大的衣帽间,地板上铺着红色丝绸,天花板和四壁也用红色天鹅绒做了软包,空气闷闷的。
忽然,一张脸浮现在红墙角落,它一闪而过,林棋冰只看得清那是一张诡异的笑脸,然后它就消失不见了。
林棋冰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收回了即将踏上红地毯的右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哭嚎响起,方位在别墅外,由远及近,贯彻了整条街道,于夜空中消散。
刀青把脸从窗边收回来,不敢再看,他说:
“天彻底黑了。”
第139章
那声t颤抖的哭嚎依然回荡在主播们脑海中。
“快从窗边回来。”林棋冰淡淡看向刀青。
云老妇人说过, 天黑之后既不可以外出,也不可以从窗户向外看。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和小镇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发出了这种警告,林棋冰一行人决定暂时听从。
刀青转过身,站得离窗边远了点,他背对着拉上了窗帘,这才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影子……”
“影子?会不会是你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李再猜测道。
刀青头摇得飞快,否定道:“我自己这么大张脸还能认不出吗?那是个很小的影子,在窗户边角,应该在不远处的街道边上,一下子就消失了。”
“那你看清它什么样子了吗?”赵互助者皱着眉毛。
刀青回忆了一秒钟,迟疑地说:“大体上是个人形……衣着没记住,太快了,光线也太暗……不过它的脸非常地……”
“快说吧,卖什么关子。”栀子催促道。
“非常……高兴和快乐?”刀青的脸都扭成麻花了, 说出的话自己都不信服。
林棋冰忽然抬起眼睛,问道:“是因为它在笑吗?很夸张的那种笑容。”
她一边说,一边还学了一下,两侧嘴角被手指按着上扬,几乎要弯到颧骨了,有点像小丑,还有点像徐小铭床底下那只鬼娃娃。只有动漫或者非人生物才能做出那样的笑容。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样。它的嘴扯得太大了,几乎占了半张脸, 我一眼就能看见。”刀青瑟然回答。
“求求别学了,快收起来吧。”张宝也跟着发抖,都不敢正眼看林棋冰了, “太像鬼了。”
林棋冰的长相很正常,并不像鬼,但她学表情学得惟妙惟肖,嘴角都弯上天了,眼里还是冷静的光,上下半张脸完全是两种表情,这种反差比真的见鬼还令人难受。
“不过,林主播,你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张笑脸?”钱互助者说话的声音很平和。
林棋冰把红房间里的鬼脸和其他人说了一遍,他们当即反应过来,那张鬼脸既然能和刀青所见到的对上,说明天黑招来的古怪很可能已经入侵了这栋别墅,甚至就来源于这栋别墅。
“别再进去了,那个房间很不对劲。”林棋冰提醒道。
钱互助者却不听她的话,推了下孙互助者,对方手中出现了一把灯,是那种四面带玻璃罩子的放风油灯,流行于前两个世纪的那种。
风灯亮起的瞬间,林棋冰忽然感觉眼后晕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不由得暗自警惕,看来那风灯具有迷幻类效果,类似于梦魇的手鼓。
钱互助者拿出了木尺十字架,孙互助者提着灯,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走入了那个红色房间。
林棋冰上前换了个角度,看他们意欲如何行事。两人刚进去,孙互助者灯内的火苗就摇晃起来,好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低低喝道:“老钱,不对!这地方有问题。”
话音未落,红色房间的四壁和天花板就蠕动了起来,像一只大嘴,要将两人吞咽进去。
钱互助者自恃实力高强,木尺十字架被他高高举起,几乎戳到那红色天花板。
他像个驱魔的牧师,一道光从十字架顶端流下,直直灌入他的手臂。钱互助者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像里面燃了两把火,光芒神圣。
而红房间的四壁蠕动得更厉害了,波浪翻涌,天地几乎相接,他们站在红浪中,时不时消失于林棋冰视线。
“神……赦……恩……慈……”
红房间里传来钱互助者的嗓音,这四个字被说得低而不沉,每迸出一个,就好像一道雷炸在空间里,引起嗡嗡地震动。
“姓钱的那个人,他应该是B级,不,B+。他是互助者小队里等级最高的头。”李再在林棋冰耳边轻轻说道。
红房间里光芒大盛,那些蠕动的红壁仿佛被灼伤,缓缓朝周围退去,恢复成了正常的墙和地板,不再试图吞食钱孙二人。
钱互助者站在四方空间里,手持木尺十字架,分毫没有受伤或者倒地的迹象,只是胸口起伏得快了一些。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孙互助者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肘。
“没事吧,老钱?”
“没问题。”钱互助者从房间里走出来,“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孙互助者显然是感知能力很敏锐的类型,他想了想,说道:
“这个房间给我一种虚无和随机的感觉,但没有很浓的鬼怪气息。”
“怎么讲?”赵互助者走了过去。
“就是这个房间并非固定在这的,它和周围结构的连接并不紧密,而且它不是实体,更像是幻境一类的东西。”孙互助者解释道:
“不过鬼怪的气息并不强烈,可能它的存在和鬼怪无关,也可能里面的鬼怪已经离开了。林主播不是在那见过一张鬼脸吗?”
林棋冰有些明白了,栀子等人也听懂了。鬼怪已经从红色房间内离开,还能去哪?当然是到了街道外,被倒霉的刀青目击到了。
这也解释了云老妇人不让他们天黑出门的原因,外面是真的有鬼。
“能判断出鬼怪的大致特性或者强度吗?”方乐问道。
孙互助者、刀青和林棋冰同时摇了脑袋,前者的感应没有那么灵,后两者也不过和鬼脸一面之缘,他们都没有正面见过鬼怪的实体或全貌。
张宝拿出了那只被黄布包裹的鬼娃娃,刀青一看就说:“鬼脸和这个娃娃的脸有点像,只是笑得更夸张。”林棋冰也同意。
娃娃属于徐小铭,看来徐小铭的消失,和这张笑鬼脸以及天堂岛事件脱不开关系。
“现在咱们怎么办?难道今晚就躲在这里,哪都不去了吗?”栀子问道,见互助者小队一脸不理解,其他人也没反应,她懒懒地挥了下手。
“既然你们都想藏着,那我可找张大床睡觉去了,明天早上见吧,各位。希望明早你们还在。”
说着,她拉起阐鸢就要离开这里。林棋冰抓住栀子的手腕,无奈道:“别闹了。”
十七插话道:“她说得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今晚先在天-17找找线索,尽量别看窗外,以免引来鬼怪的注意,这栋房子也未必安全……”
这句圆场让气氛缓和下来,可十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刀青又一声低呼:“那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只见刚才那扇窗户已经拉上了帘子,窗帘薄而洁白,在灯光下显得温暖,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你看见什么了?”赵互助者难得没有教训刀青,而是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凝重道。
“影子!又是一个影子!”刀青快速地说。
可是白窗帘反射着灯光,主播们什么都看不清。林棋冰的反应最快,她一个箭步走到房门边,按下了关灯键。
“嘶——”
“我靠……”
“什么时候?那里竟然……”
电灯熄灭,房间沉寂于黑暗,窗户成了微弱的光源,外界的自然暗光照在窗帘另一面,透出略微发亮的暗蓝色。
而窗帘之外,赫然印照着一个人形,确切地说,是人类上半身的轮廓。
有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外,隔着薄窗帘,正对着卧室里的主播们。
“大爷的……”张宝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没记错,这是二楼吧?!”
没错,林棋冰等人正在二楼卧室中。她清晰地记得,别墅外墙构造十分平滑,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踩蹬的管线,只有窗户外缘那一道窄台。
可现在窗户框出的,只是一个人的上半身,他不可能蹲在那里。
他们集体意识到,鬼怪来了,就趴在二楼窗户外面,他们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呢?我们都没走出这栋别墅。天啊。”赵互助者手中拿着一把菜刀,紧盯着那一处。
林棋冰朝侧面退去,一手抓紧黑色残刃,另一手中握着一枚银圈,是核电站剧本中得到的婚戒,琴和韦连未交换的那一枚。
它的效果是向鬼怪或数据实体说出求婚语,即可控制对方一分钟,负面作用很大。
“刚才刀青看见了鬼笑脸,哪怕隔着玻璃,只有远远一瞥,还没看清楚,但他的目光肯定被察觉到了。”李再冷静分析道。
用云老妇人的话说,他们“惊到”鬼t了。
所以,林棋冰等人藏身的这栋房子,被鬼怪找到了,这里将不再安全。
刀青揉了揉眼睛,“不会吧……他们又不能进来……”
他果然是个乌鸦嘴。好像为了回应刀青的话那样,那个被暗光镀在窗外的影子忽然有了动作。
那鬼影抬起了胳膊,对着他们不知做什么手势,手臂抬放了几次。
“难道在和我们挥手打招呼吗?”栀子还有闲心开玩笑。
下一秒,窗户方向传来了“吱吱咯咯”的摩擦声,就像用橡皮蹭玻璃,让人听了耳朵发酸。但隔着一层窗帘,他们看不真切。
林棋冰猛然回头,“快跑,它在开窗户!”
主播们蜂群般冲出了卧室,跑在第一个的是孙互助者,他本想蹿进另外的房间,可刚推开对面次卧的门,就看见次卧窗户外,一张鬼笑脸的影子悄然浮现。
糟了,除了主卧之外,其他房间的窗帘都没拉上!
他紧闭双眼,对身后的其他互助者吼道:“跑!往楼下跑!”
林棋冰等人急转向下,一种嘈杂而密集的拍击声萦绕了他们周围。所有窗户外面都传来了鼓动玻璃的声音,似乎每一扇窗后都有一只鬼怪,准备破窗而入。
天-17号别墅,已经不再安全了。
“从车库门出去!”林棋冰拽回了冲向别墅大门的刀青,拎着他的衣服后领,将队伍带向了客厅另一角不起眼的窄门。
几乎同一秒,别墅正门被砸得“砰砰”震响,甚至还传来了锁扣被撬动的声音。
别墅侧面是有封闭式车库的,林棋冰进来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与一楼客厅相连,便于屋主停车直接回家。
果然,窄门之后连接着另一道玄关,侧墙布置了简单的鞋柜和挂衣架,以及放置雨伞的架子。
感应灯自动亮起,林棋冰一行人穿过了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一处冷光明亮的混凝土空间,中间用油漆绘着停车线,一辆纯白色的轿车停在那里。
所幸,车库的升降门是关着的,深灰色的金属卷帘门给人一种安全感,旁边的按钮盒亮着灯,代表通电良好。
最后跑进来的张宝关上了车库内门,封死了客厅通往这里的道路,他手持一柄铜钱剑,喘了两口气,低声道:“有……有影子追上来了……”
赵互助者转过身,他手上出现了两团明黄色凝胶,有点像半透明史莱姆。赵互助者双掌分别抹过横竖门缝,黄色史莱姆被涂成长道,在空气中快速凝结硬化,形成了坚固的粘合封层。
“敕——”
张宝犹嫌不足,手提铜钱剑聚精会神,在门板上画了个弯弯绕绕的几道,收笔的瞬间,一个巨大的朱砂红色的字符泛着金光浮现,似乎有封门的效用。
做完这些,张宝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靠在墙上,喘了口气。
“哎,兄弟,把前面那个车库卷帘门也封一下啊。”赵互助者戳他。
张宝顿了口气,提起铜钱剑的手有些发颤,他却被方乐拦住了,方乐叉着腰,“省点力气吧!”
赵互助者刚要立眉毛,就被方乐一下子挤开,这位高挑的女生走向车库门,捧在身前的双手忽然沉了一下。凶悍的赵互助者刚要去寻霉头,手还未拍上方乐的肩膀,就被转过身的她吓了一大跳。
“你这……什么玩意这是!”赵互助者向后退了半步。
方乐托在身前的,赫然是一只硕大的蜘蛛,蛛腹足有拳头大小,和林棋冰在核电站剧本里见过的有些相似。
但不同之处在于,那只蜘蛛要漂亮得多,它通体是纯黑色,蛛毛密集根根发亮,质地柔顺如同貂皮,关节处镶有白色环毛,十分贵气。
而在蜘蛛的腿腕、前螯和后背上,赫然镶嵌着各色宝石,以及金银细环,整只虫黄紫蓝绿交错,如同古尼罗河地区的神殿造物。
蛛腹正中,嵌着一块水牛眼球大小的红宝石,切工折射着怪异的光线,竟在宝石底部聚成了瞳孔的形状。
林棋冰微微睁大眼睛,好一只珠光宝气的大蜘蛛。
方乐看也不看赵互助者,她弯下身,将那只宝石蜘蛛放在地上,它挥动着金属细锥般的虫足,爬向了那扇车库大门,并用腹尾对准了门。
蜘蛛的身躯震抖片刻,蛛体上的各色宝石金环各自摇颤,看得人眼花缭乱,倏然,一张蛛网被它吐出,在半空中展开,直直飞向了车库大门。
不过两秒工夫,卷帘门就被一张巨大的蛛网罩住,每一根蛛丝都有成年人尾指粗细,雪白中隐隐透出金属光泽。
林棋冰得到方乐同意后,用黑色残刃的刀背尖挑了一下,蛛丝颤动两下,纹丝不破,发出铁弦般的嗡声,坚韧得如同钢索,比强力胶还黏。
她费力地将黑色残刃拔下来,刀尖险些戳到自己的脸,方乐淡淡哼笑一声。其余主播也都松了口气,这里总算暂时安全了。
“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吧。好歹能躲上一夜。”张宝坐靠在墙上,长叹道。
这个提议虽然消极,但似乎只有这条路走了。在场的大都是老主播,他们没有聚作一堆,而是分别驻守在不同角落,用一种很低的声音说着话。
天堂岛谜案剧本是限制购买系统食品的,林棋冰等人能买到的只有瓶装水,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总觉得周围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去看看门外什么情况。”李再和她有同感。
李再站起身,手中出现了一只录音机大小的盒子,其上有块不大的屏幕,有几枚按钮,还有一根竖直的天线。
“这是什么?”林棋冰跟了上去。
“探测器,但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可以理解为红外感应的一种,只不过是针对鬼怪的。只有探测属性专精的主播才能使用。”李再轻声说道。
“能检测到鬼怪数量?位置?外观?特性?”林棋冰来了兴趣。
李再温和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没那么全能,只能检测到一定范围内移动的鬼怪,静止的检测不到,更别说外观和特性了。”
说着,他打开了那只机器盒子,天线被拉长,先是对准了车库后门,也就是第二玄关的方向。
“滴滴滴……嘟嘟嘟……”
一种类似电报声的低鸣音传来,林棋冰看见盒子屏幕闪动几下,出现了网状图,两颗光点在其中缓缓移动。
李再早有所料地说道:“别墅一层,靠近这道门的位置,有两个鬼怪。它们已经进来了。”
这个消息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除了张宝又跑去测试了一下,确认封门符篆坚固后,慢吞吞坐了回去。
李再又走到车库大门边,重复了一遍检测,光点的数目比他预想的多了一些。
“车库外有四只鬼怪,三远一近,不过不知道是否有静止不动的。”
“最远有多远,最近又有多近呢?”刀青好奇道。
“最远到街对面,最近就是门口侧边,你三米之外的距离。”李再回答道。
刀青打了个哆嗦,墙都不靠了,蹭着往车库里面挪了几米。
沉默半分钟后,十七忽然问了一句,“既然它们就在外面,为什么不挠门呢?难道它们不知道我们在这吗?”
这显然是有违常理的,林棋冰思索片刻,内心不安的直觉愈发强烈,她站了起来,在车库中缓步巡视着。
墙上钉了工具箱,一排排修车工具反射着金属冷光,车库角落堆着几只汽油桶,里面很满,想必那个年代对私人囤油还没做太多限制。
林棋冰踏过一张地垫,扶起了刚刚被碰倒的车用拖把,这一切太正常了,令人感觉不对劲。
忽然,她将视线投向了中央的白色轿车,轿车的车窗黑着,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白色皮座椅,和方向盘的模糊轮廓。
车内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物,只主控台上放了一只白色小天使塑像,和一楼“伊甸园”的风格类似。
那只小天使怎么放得有点歪呢?
这显然不符合房主人一丝不苟的个性,林棋冰心存疑窦,警惕着往车头走了两步,忽然,她在驾驶位窗户上发现了一块痕渍。
有点模糊的一抹灰痕,不算很t脏,可能是主播们冲进来时蹭到了。
灰痕在晶亮剔透的黑车窗上非常醒目,林棋冰在黑色残刃上包了一块纸巾,小心地朝那边擦拭。
“强迫症啊。”赵互助者坐在同一方向,笑话了一句。
纸巾拭过车窗,灰痕却纹丝不动,连边缘都没变化半分,林棋冰内心警铃大作,收回了手,低声喝道:“都起来!这里有问题!”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见一张鬼笑脸,缓缓从车后座的阴影间隙升起,贴到车窗后面,被畸变得更加可怖。
车里竟然藏了只鬼,它是静止的,所以李再的探测盒子捕捉不到!它一开始就在这!
那鬼笑脸趴在车窗里面,脸皮僵直,一双大眼珠随着林棋冰转动,像要告诉她一个小秘密。
“车门,快关车门!”十七越过车头看过来。
林棋冰已经前踏一步,死死按上了后座车门,可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外推来,即便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后座车门还是不断被挣出缝隙,发出“喀嘭喀嘭”的撞击声。
赵互助者反应过来了,他又取出两坨明黄色凝胶,抹在后车门边缘,可根本来不及风干定型,就被活动的车门扯搅成了一团烂糟碎丝。
林棋冰和赵互助者合力挡住,竟也敌不过鬼笑脸,就在主播们的惊呼声中,另一侧后车门被从里面踢开了,十七和刀青赶忙堵上。
张宝强撑着体力,想要再画个封门符,却被栀子按住,栀子的眼神出奇冷静,道:
“车门一共有四扇,还不算天窗后备箱,你还是省点力气逃命吧。”
“有把握在这灭掉它吗?”方乐大声问道。
“没有用的!”回答她的是钱互助者,他手持那把木尺十字架,站在车头引擎盖上,不断透过玻璃朝车内发射光芒,尽量阻滞鬼笑脸的动作,“动静太大了,它一定会引来更多鬼怪!这车库保不住啦!”
李再手中的检测盒子不断亮起警报,屏幕上闪烁的小点逐渐密集。因为精神力量被抽空,他额角沁出一滴汗水,哑声说道:
“朝这里来的鬼怪越来越多,两道门外共有七个,我们被包围了!”
就在这时,车库大门和通道门同时传来撞击的声音。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第140章
“得想个法子出去, 在这迟早被堵死!”方乐冲十七喊道。
林棋冰挡了一会车门,不过半刻钟,就感觉双臂发酸, 里面的鬼笑脸仿佛铁打的一样, 不知疲倦。
她闭了闭眼睛,那张扭曲的面容几乎烙印在脑海里,时刻对她诡笑着。
几秒钟间,车库被前后突破已成定局。商定了要破门离开,主播们也不再犹豫, 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 排了阵势准备冲出去。
阐鸢又拿出那支长管喷火枪,这次他背上多了一包燃料罐,背带是嵌着蕾丝边,像是栀子的手笔。
栀子的手套已经被脱下,露出了符文斑驳的双手,她咬着那柄挂人舌的弯刀,双手用力一拍,车库内空气隐隐波动,像是受到了某种牵扯,林棋冰感觉有看不见的东西包裹了自己,又转瞬被邪祟触须驱散。
张宝的铜钱剑和钱互助者的十字架更不在话下,孙互助者的能力不是正面进攻,他和赵互助者站在一起,后者踢了刀青屁股一脚,骂道:“小子,发什么呆,拿出来呀!”
刀青手中变出了一条黑色皮带, 长度够绕脖子一圈,皮带两指半宽,外侧有一圈长长的金属尖刺,如同狼牙。
他扁了扁嘴,犹豫着将那条黑项圈围在颈部,末端在脖后一扣,顿时锁紧了。
林棋冰眨了眨眼,看见刀青的身形向上猛蹿了一段,足有两米,他的肩膀变得更宽,手臂变长,将宽松的外衣撑成紧身,他低下了头。
下一秒,刀青的脑袋颤抖片刻,皮肤和头发一寸寸变成浅灰色,五官被强行重塑,头顶冒出了一对挺立的大三角耳朵,毛流与披泻在后脑和颈部的灰色长毛融为一体。
少年的五官已经被吻部和尖牙替代了,三角鼻子喷出热气,一双深黄色的眼睛睁开,凛然如山。
刀青竟然变成了狼首人身的样子。
“呜噢噢噢噢——”
一声低沉的狼嚎传出,刀青活动着关节,变大了两倍的双手如同兽爪,覆盖了一层短狼毛。
林棋冰讶异之余又感到合理,如果刀青没有他的杀手锏,互助者联盟也不会将他派入第一轮预赛了。
“我去,老弟你好酷!”张宝仰望刀青,兴奋吹了声口哨。
“你有正经的吗?赶紧准备!要开门了!”方乐回头骂了一句。
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盯着车库正门,方乐一手托着宝石蜘蛛,侧过身,另一手抓住了覆在门内的巨大蛛网。
她将网绳向下一撕,蛛网自动卷成长鞭,握在方乐手中。卷帘门被撼动的幅度瞬间大了起来,“嘭嘭”声响成一片。
“开了!”方乐高声。
车库门按钮被拍下,卷帘门缓缓升起,露出了几双站在外面的腿。
卷帘门还未完全升起,就见阐鸢上前一步,喷火枪对准外面,一道艳丽的火焰被喷射而出,扫向堵在门外的那些鬼怪。
一时间,热浪涌入车库内,不知哪来的茉莉花味蒸腾而起,林棋冰被熏得闭上了眼睛。
阐鸢的火焰有效阻滞了鬼怪,卷帘门彻底升起时,主播们看见了若干张扭曲的鬼笑脸,它们仿佛没有痛感,在高温中齐齐看向他们,恶意无需掩饰。
栀子紧接而上,弯刀刀尖刺入手指侧面的几枚符文,向下迅速一划,一道血口贯穿指侧,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在空气中绞紧。
鬼笑脸们的脖颈边缘出现了小小的豁口,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它们已经开始活动了,朝着车库内涌来。
“咔嗒——”
一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鬼笑脸人头落地,那颗硬邦邦的脑袋在地上滚动了几圈,鬼笑脸上沾了灰,却还笑着,眼珠自动上移紧盯着栀子。
“咯咯咯咯咯咯……”怪异的笑声从鬼头中发出。
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降临了,那具断了脖子的鬼笑脸身体,竟然向前踉跄两步,捡起了自己的头颅,并将它装回了脖子上,扭了扭,竟接了回去。
“别给反应时间,它们能复原!”钱互助者大喝一声,手中的木尺十字架对准门外,在圣光轰击下,鬼笑脸们前进的步伐再次被减缓。
无形细线不断束缚着鬼笑脸的四肢,栀子已经满手是血,脸色倒还正常。方乐手中的蛛丝长鞭舞得虎虎生风,硬是配合着钱互助者,开辟了一条窄窄的通路。
“刀青,上!”赵互助者掼出一大坨凝胶,凝胶如雨点落下,黏在了侧边偷袭过来的两个鬼笑脸脚底。
刀青听到命令,当即以狼的形态扑出,兽爪瞬间拍倒了最近的鬼怪,他发出一声长啸,狼口尖牙大张,咬中了另一个鬼笑脸的喉管。
闷闷的碎裂声响起,狼头刀青扬起脖子,吐掉了一嘴硬质碎渣。
林棋冰的目光一动,那些鬼笑脸果然不是人,或者说,它们的身躯不是人体。
“可以走了!等我说三二一!”接替抵挡另一侧车门的孙互助者看向林棋冰,他俩是断后的最末两人。
其余主播已经且战且出,车库空了一大半,白轿车里的鬼笑脸仍在撞击,林棋冰做好准备,只听孙互助者目视外界战局,叫道:
“ 3——2——”
可是“ 1”还没出口,孙互助者忽然松开了手,身形以迅雷之势朝外蹿去,留下了原地的林棋冰和白车鬼笑脸。
林棋冰早有准备,她身侧瞬间出现了小黄车,单侧油门一拧,车头如疾风般飙了出去。
由于小黄车有永不翻车的平稳特性,林棋冰随之一蹬地,就被车把手扯离了原位置,她的身体在空中被前拽几秒,双臂一撑,终于坐上了车座。
而身后,已经传来了车门被撞开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迅速朝林棋冰追近,她将油门一拧到底,小黄车再次陡然加速,竟半秒内掠过庭院,平地飞行般蹿到了大部队侧面,甩掉了孙互助者和那只车内鬼笑脸。
李再和栀子落在队尾,正频频回头,张望车库的方向,见林棋冰飙车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空档,两张鬼笑脸自绿化树丛中浮现,猝不及防底朝他们扑过来t。
十七和方乐等人忙于开路,无法分散注意力,互助者小队更是自顾不暇。
李再手中的钢笔飞镖尽数掷出,将一张鬼笑脸钉在原地,另一个鬼笑脸靠近过来,笑声歇斯底里。
“咯咯咯咯咯咯——”
栀子和阐鸢正要回头支援,只见一道黄色影子甩尾,林棋冰下刀如飞,极快速度下竟削掉了鬼脸的几根手指。
李再抓住时机,握住了林棋冰的手腕,直接被她带着跳上了小黄车,他单手扭开一只矮玻璃瓶,瓶中黑色墨水甩出,糊满了最近那张鬼脸的眼睛,对方脚步慢了下来。
林棋冰忽然知道,迟一婉那支墨瓶喷雾是哪来的了。
一行人离了车库,越过天-17庭院,疾疾向街道外奔去。所幸附近的鬼笑脸都被吸引到了车库外,只要突破过去,街道上空荡一片。
林棋冰的小黄车一马当先,队伍不敢耽搁,更不敢去往最近的天-22,那太容易被鬼笑脸跟上了。他们直接离开了别墅区,但一时间不知往哪里走。
之前的商议并没有结论,不管怎么看,主播们都是去往有钥匙的住宅最为保险。
天字别墅区位于天堂岛镇的中段侧缘,按理说56号住宅是第二近的,可又不知道具体位置。
可要回到徐小铭家的话,似乎又有些太远了,路上难免被其他鬼笑脸缠上。
林棋冰的面色没什么变化,她的小黄车不用充电,就是载着李再遛鬼到天亮也没问题,还能加上栀子和阐鸢两人。只是没法兼顾十七的三人小队了。
这时,几块石头的破空声响起,侧后方忽然传来了十七的声音,她低呼一声,“林主播,快停下!”
林棋冰刹住小黄车,几块发着光的萤石在前方落地,“吱吱”冒着白烟,碎石有着整齐的切面,像是刚被什么东西割断了那样。
可前方街道一片正常,两侧店铺很安静,既没有异象,也没有鬼笑脸。
方乐跑了过来,面色凝重,手中的蛛丝长鞭向前一抽,那长鞭竟直接凭空断掉了,半截蛛丝绳掉落在地,砸中了刚刚的碎萤石。
怪事。
打断了李再的检测,林棋冰松了松手腕上的圈环,邪祟触须从心脏游离到眼球,她的双眼瞬间全黑,看向面前的空气。
一根钢银色的长条横亘在街道上,从左侧店铺间隙贯穿到右侧店铺,不见两端形状。
它长而宽,有些扁扁的,带着些丝丝密集的纹理,由于颜色和角度,在空气中不反射任何光线,也没有移动,几乎隐没在肉眼视野中。
林棋冰下了车,向前走了两步,捋下一根头发,举向那根扁扁的钢条,吹了口气。
头发飞动,在触碰到钢条的瞬间,被一分为二,切口整齐无比。
吹毛断发地锋利。
如果刚才林棋冰直接开过去,想必她和李再,连同座下的小黄车,都会被一秒内拦腰切断吧?
这种丝滑的程度,估计要再驶出好几米,他们的上半身才会从下半身掉下来。
林棋冰这才看清,那钢条实则不是条,而是一根扁宽的长刃,它的近侧轮廓只有一条细线,稍远则变宽,厚度只是一种视觉效果。
好一把杀人于无形的拦路刀。
一行人前进的道路被挡住,林棋冰回头说了两句,赵互助者不信邪,跑过来敲了敲,确认真的有一道长刃,没人敢贸然动它,主播们商量后,决定绕道而行。
“你怎么看见的?”赵互助者怪异道。
“关你屁事。”林棋冰没有表情,扣紧手环,黑瞳已经缩了回去。
赵互助者咂了咂嘴,压怒忍气,没敢多说什么。孙互助者知道赵互助者为什么碰了硬钉子,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队伍最边上,不知在防备什么。
为了避免再出现一道钢刃,林棋冰下了小黄车,一行人各自拿出积在背包里的木棍扫把,总之凑了好几支长杆,用史莱姆和蛛丝黏成框子,架在林棋冰的小黄车上,支出很长一段,用以推行探路。
他们换了条路,继续朝56号住宅的方向摸去,可是没走出几十米,那绷在最前方的蛛丝绳忽地断了,垂落下来。
林棋冰又看了一遍,居然又是那道半隐形的长刃,横在半空中。它真的很长,竟从刚才那条街,横跨两条街道,直穿到这条街上来了。
不过幸运的是,长刃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无穷无尽,它的走向逐渐收窄,末端聚成一处刀尖,恰好插进一处店门中,没入了那扇玻璃门。
既然有长度可言,那就不是无法躲避的。
主播们还想着绕过去的法子,李再估算了一下,再回头走上五六百米,然后向西转,就能绕开这条怪异的长刃了。
正当他们打算动身,毫无防备地,那长刃忽地动了,像被看不见的手握住,竟斜斜朝林棋冰一行人挥来。
“不好!快往后跑!”林棋冰高声警告。
这东西静止时看不见,挥动的时候倒是现了形,谁也不敢沾上,主播们顿时也顾不得寻找56号住宅了,扔了被一劈两半的框子架,调头向后逃窜而去。
李再身高腿长,快跑起来如同雪鹿,栀子虽然不善体力运动,但被疯劲上头的阐鸢拖着手狂奔,竟全都跑在前面。
林棋冰见状,便翻身跃上小黄车,稳稳冲到队伍首端,提防着再有异变发生。
果然,他们向前冲了也就大几百米,约莫一条街的距离,面前竟又挥来一道一模一样的长刃,不仅堵住了主播们的生路,寒锋闪烁,竟要直取他们的性命。
“我靠,怎么又来一道!它什么时候瞬移了!”张宝怪叫一声,他脚跟处各贴一道黄符,上面绘的篆文形似波风。
林棋冰回过头,追着他们的那道长刃还在身后,和面前那道分明不是同一个,她听见赵互助者骂了声:
“什么瞬移?这鬼东西有两道!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多!倒了霉了。”
前后两道巨型长刃,铺天盖地夹击而来,碾起阵阵刺面风浪。它们凭空从店铺建筑里穿过,不伤门窗墙壁,对主播们却是毫不留情,几乎1/5个小镇都被它占满了,眼看着众人难逃生路。
“二楼!往建筑上面走!”十七有了主意。
她话音未落,主播们纷纷有了动作。方乐将宝石蜘蛛一抛,它在空中体型膨胀,落地时已经变成了办公椅大小,勉强能乘坐一人。
方乐抹了把汗,坐在蜘蛛的头腹连接处,抓紧它的长毛,蜘蛛八条腿快速敲动,直接爬上了旁边建筑的二楼楼顶。
刀青是最利索的,他的指爪轻而易举地嵌入砖墙,几次跳跃攀登后,就站在了方乐的同一高度上。
钱互助者也不甘示弱,他的脚踝手腕处亮起了四枚佩戴式吸盘,正是当初伯劳鸟用过的同款。钱互助者身体一翻,竟视重力如无物般爬上了墙,手脚并用,很快也触到了楼顶边缘。
十七的道具和钱互助者类似,也是双手双脚的佩戴设备,她也属于高级主播中的有钱人。
孙互助者和赵互助者的配置就比他俩差了一等,两人只有双手戴着吸盘,向上攀爬的速度慢了不少,直接被徐徐腾空的张宝越了过去。
张宝的法子非常特别,他两掌一搓,凭空取出四枚小纸人。张宝咬破拇指,分别抹过四枚纸人,又凭空画了一道血符,最后,他许是咬破了舌尖,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来,正中刚刚的符篆,以及四枚纸人。
那四枚小纸人顿时活了过来,竟两两搬起张宝的一只脚,像抬轿子似的,搬着他忽忽悠悠朝屋顶飞了去。
另一边,林棋冰的动作最快,四根发射枪同时喷出黑绳,钩爪并排挂上房檐,她双脚蹬墙,和李再四人快速爬了上去。
翻身收绳的那一瞬间,巨大的两道长刃合拢,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面,夹起了一股剧烈的上升气流,吹动了林棋冰的头发。
她这次终于看清楚了,那两道长刃并非各自孤立,而是以一个支点连接着,开合不断。
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银色剪刀!
它的利刃在天字别墅区附近,手柄竟在徐小铭家那端,钢铁摩擦的“咔嚓”声不断传来。
那只巨大的剪刀如同绞肉机,在小镇里兴风作浪,像发了疯一样,所到之处扬起阵阵狂风,一剪子下去能在几秒内横扫两条街,绝对是难以逃脱的速度。林棋冰不由得心中发寒。
“好可怕,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上帝,在用它修剪小镇里的什么东西似的。”十t七吐出一口气来。
还能修剪什么呢?当然是主播一行人的血肉和生命。
“你们说,那些鬼笑脸去哪了呢?”脚底传来张宝虚弱的声音,他消耗太大泄了力气,软瘫在屋顶边缘,朝外望去。而且由于舌尖被咬破,他说话有些大舌头。
刚刚还穷追不舍的鬼笑脸们,此时果然消失了,难不成它们也害怕这把大剪刀吗?
林棋冰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忽然听见房顶另一侧有“喀哒喀哒”的声音,很微弱,但节奏清晰不断。
越过支着腿发呆的狼首刀青,林棋冰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换来“汪呜”一声低鸣。
她刚要道歉,就看见屋檐对角的边缘,赫然探出一张鬼笑脸来。
“咯咯咯咯咯咯——”
歇斯底里的笑声响彻夜空,林棋冰双耳一震,果然,一名鬼笑脸从那里爬了出来,直直站在她不远处。
鬼笑脸的衣服很整齐,穿着纯白polo衫,白色裤腰带上还拴着一串钥匙指甲刀,如果把那张油光光的笑脸挡住,它看上去就像个干净的普通中年人。
只是那张脸实在不像人脸,活人笑不出那种表情,也没有那种毫无瑕疵、面具般的皮肤质感。
林棋冰等人纷纷站起身,正当准备对付这个鬼笑脸时,它脚边露出了第二张、第三张以及第四张新的鬼笑脸……
她往房檐下面一看,果然一大堆鬼笑脸围积在这栋楼下,像蚂蚁一样,顺着墙边向上攀爬,它们爬得快极了。再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蝗群般向他们涌来。
“咯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尖利的笑声从无数张鬼脸里发出,像一种信号,要命的是,那只本已蹿远的大剪刀,竟好像听见了鬼笑脸的笑声,缓缓退了回来。
巨剪停在了林棋冰等人藏身的楼下,人性化地抬起刃尖,左右摇晃,似乎在寻找他们的踪影。
林棋冰一行人的血液都凉透了,他们正屏息静音,在鬼笑脸们的紧逼之下,步步朝另一侧退去,很快就到了边缘处。
“那……那剪刀呢……怎么看不见了……”张宝嗓音压得极低。
原来的街道上,剪刀的影子忽然不见了,钱互助者阴沉沉地答复道:
“我看见它刚才穿进建筑里面,可能到隔壁街道找我们去了……”
众主播松了口气,张宝抹了抹额头,侧站在房檐边缘处,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裤腿被人碰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
一支剪刀刃尖从房檐下探了出来,哆嗦着,似乎在确认这里是否有人,刃背不断磕碰在张宝腿上,凉意透骨。
张宝的脸一下子白了。
下一秒,另一边刀刃从店铺里穿出,凌厉猛扑而上,朝张宝以及主播们剪了过来。
林棋冰等人齐齐俯倒,躲过了第一次合击,第二次剪刀却斜着劈下来,如同天降铡刀,直扫一群人的头颈。
眼见着主播们就要集体变成路易十六,李再忽然爬了起来,林棋冰意会到他要做什么,跟着直起了身子,全身一倾,送着黑刃挥出,与剪刀侧面相撞,虽难以撼动对方,但那利刃好歹偏移了分毫。
“支援!”她道。
其余主播反应也很快,张宝几道黄符飞出,方乐立马跟上,白色蛛丝绳连飞带绕,竟想从外侧捆上剪刀。
钱互助者的十字架圣光漫飞如霰弹,赵互助者一脚踹倒意欲跃起的刀青,掌中团出一大捧史莱姆凝胶,准准甩向刀刃合拢的位置。
没有人保留实力,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再将一只白色的东西掷入半空,自己从楼顶一跃而下,半秒后,一道巨型白影滑翔飞起,正是那只可以飞行的硕大白鸽载具。
“快上来!”李再坐在白鸽上操控方向。
主播们纷纷从屋顶跳下来,就连互助者都一个不落地坐上了白鸽,将虚弱的张宝送下去后,林棋冰是最末一个留在屋顶上的。
“店长!快!”李再大喝道。巨大剪刀已经重新扬起。
白鸽发动的瞬间,林棋冰跳了下来,剪刀刃尖划过了她的后颈,一缕碎发飘了下去。
她上半身扒住了白鸽的尾巴,鸽子提位升空,街道和建筑愈来愈小,他们脱离了剪刀的攻击范围,林棋冰双腿悬空,镇定地向上爬去。
白鸽上却安静得很。
忽然,一只鞋猛踹上了林棋冰的胳膊,她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被踢下五十米高空。
“松手。”孙互助者冷冷半跪在她不远处。
林棋冰怒极,眼瞳瞬间染黑,细细的黑色丝络从指尖伸出。
孙互助者眼皮微微一跳,面色如铁,他动作很快,手持一柄尖锐的锥子,锥尖正对李再的天灵盖,李再笔直地坐着,精神力量都聚集于驾驶白鸽载具,根本无暇反抗。
“都别动我!”
“要么,姓林的松手跳下去。要么,这根锥子戳进他的脑袋,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