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万娜和柳达身上的缺损伤口, 像被雨潮打湿的红色涂鸦画那样,烙印在林棋冰的视网膜中。
“我想我们……”陈界平难得卡了下,她看向瑟瑟发抖的侯志, “我们应该跟上他们。”
侯志的脸色苍白如纸,胡乱点了点头,便跟上了陈界平的脚步,躲开地面上的血迹,尾随在万娜和柳达身后走去了。
望着两名队友愈行愈远的背影,侯志的僵硬程度比起万娜、柳达,简直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棋冰非常清晰地认知到,在这个狂欢时刻的核电站中,六人组是真真切切的鬼怪了。
“冰淇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迟一婉的嗓音有些飘忽。
林棋冰看了眼身后的食堂,又望向远处的宿舍楼,说道:“跟着侯志他们同路走。值班六人组剩下的四个,现在也很有可能在第三区。”
不管去不去第四区寻人,第三区都是必寻之所,几人怀着不安的心情,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了。
林棋冰等人加快脚步, 很快赶上了先前的侯志和陈界平, 可当他们并肩而行时, 迟一婉高兴地拍了侯志一下。
侯志的身体依然僵直,像是怕极了,根本没有理会迟一婉的骚扰,迟一婉诧异地想要继续动手, 被林棋冰和沐朗分别拦住。
“别动,你看侯志和陈界平的眼睛。”林棋冰淡淡道。
迟一婉依言看过去,发现镜片之内,侯志的眼睛直视着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甩给他们。
而侯志的眼球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膜,就像患有某种白内障疾病,或者贴了两片半透明的隐形眼镜。
旁边的陈界平,亦是如此。
沐朗的手在侯志眼前挥了挥,对方毫无反应,他转过头对林棋冰和迟一婉说:“魔障了。”
可不就是魔障了么。
侯志和陈界平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幻象,他俩的脚步紧跟着柳达和万娜,如同中间牵了根隐形绳,就仿佛是传说中被赶尸人带着的尸体,只能被鬼怪带着走。
“他们应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林棋冰判断道:“先不用管,可能过一会我们也经历这关。”
清醒或呆滞的一行人和鬼走了几分钟,终于来到了宿舍区的入口,他们将在这里分道扬镳。
陈界平昂首挺胸,面色僵硬地跟随万娜走向了女职工宿舍楼的区域,而侯志也随着柳达拐了弯,走向了男寝宿舍楼。
迟一婉犹疑地看了林棋冰等人一眼,咬了咬牙,还是一跺脚跟上了陈界平的背影:“我去女职工宿舍找找看鲁夏。”
林棋冰目送她离开,随即转道走向了男职工楼,她和沐朗并肩而行,长发疯子出奇地听话,不仅不用扯拽,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面。
“目前只有韦连寝室的方位是咱们已知的。”林棋冰说道。
他们在大清洗环节曾去过一次韦连的宿舍,是距离宿舍区入口最近的楼栋,男寝一号楼的609室。
她还记得韦连的室友他们也认识,是安东。
两人决定先去韦连的宿舍碰碰运气,或许在路上能碰到李瓦或者马佳。
幸运的是,这个杂糅时间线的男职工宿舍楼里,没有那些游荡的狩猎他们的鬼怪。
就这样,林棋冰等三名主播,装作自己也是职工的样子,轻而易举地溜进了男寝一号楼的楼门。
一号楼的门内收发室还在那里,一名年纪颇大的工服老爷子坐在里面,摆弄着他们曾见过的那一大盘钥匙。
林棋冰透过尚未被震碎的玻璃,看了对方两眼,在沐朗紧张的目光中,试探性地走过去。
她本想和对方套套瓷,但宿管老爷子显然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根本没有抬头的打算。
林棋冰并不气馁,直接将头伸进了窗口,作出一副热络的样子,见对方还是全无反应,她放心地窥向了桌台上的本子。
像这样的工厂职工宿舍,一般都会有个记录本,写明职工入住的身份信息,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住在哪个房间。
宿管的本子摊开在中间一页,林棋冰一眼看过去,没在上面发现熟悉的名字。
她大着胆子,将本子翻过两页,宿管老爷子的眼皮略微抬了抬,露出一种冰冷漠然的目光。
暴露在显然不是活人的视线中,林棋冰的额头隐隐渗出汗珠,她加快手上动作,又翻了几页,眼睛低垂不断快速浏览,在心中默读一个又一个名字。
“啪。”
一把老式木头尺子,上面钉着黄铜短钉的那种,被重重拍在记录本上,发出骇人的很大一声响。
林棋冰在被打中的上一秒,麻利地收回了手,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因为看见记录本的纸张凹进去一道尺子形状的印痕。
而塑胶皮本子下,木头桌子上盖了一层玻璃板,下面压着些纸条和照片,只是很难看清内容了。
因为在木尺的抽打下,哪怕隔了一只厚本子,那层玻璃板已经像蛛网一样层层裂开。
“嘶……”沐朗在后面无声地抽气,“好可怕的劲道。”
这一下如果打在林棋冰的手背上,估计骨折是没跑了。
林棋冰不敢再在这耽搁,也顾不上宿管老爷子买不买账,讨好地冲对方笑了笑,点头弯腰地远离了收发室的窗口,低声叫上沐朗:“快走快走。”
几人走上楼梯,转角的瞬间,她还看见宿管老爷子站在收发室窗后,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钉在他们身上,他全身不动,只有两颗死鱼般的眼珠随着主播们旋转。
“我刚才看见了,李瓦和马佳的寝室跟韦连一样,都在这栋楼的六层。分别是621和614 。”
林棋冰小声将被打的瞬间,她瞄到的重要信息告诉沐朗。这样看来的话,他们三个人的目标差不多都在六楼,这样就好办多了。
沐朗看了眼倒计时:“还剩十五分钟,应该足够了。”
拉上长发疯子,林棋冰三人朝着六楼的方向跑去,期间遇到了各种奇怪的核电站职工,有人穿着短袖刷牙聊天,有人穿着核电站配给的棉冬装,林林总总看过去,十分地诡异。
一路跑到六层,距离楼梯最近的是李瓦所在的621宿舍,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沐朗走上去,打开了半掩的621号门扉。
可几秒钟后,他诧异地退了出来:“李瓦不在这,里面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职工,应该是李瓦的舍友。”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难不成沐朗还得去第四区找李瓦吗?
林棋冰思索了片刻,沐朗也跟着挠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而道:“咱们别耽误时间了,先去找韦连和马佳吧。”
一行人再次朝走廊深处进发,第二个经过的是614 ,马佳的宿舍,林棋冰拉了下门,然而紧闭的门缝告诉众人,这道门被锁住了。
“睡觉了?上班了?”沐朗奇道。
林棋冰趴在门扉底部,往里看了一眼:“没见里面有人,连声音都没有。”
按照之前核电站职工对他们的反应,几名主播现在应该属于没有存在感的移动景物,林棋冰拽住了敲门的沐朗,摇头道:“走吧,去找韦连。”
无法,他们只能继续走向更深处,几秒后,三人站在了韦连的609号宿舍门口。
上次来到这时, 609室寂静如死,这次则完全相反,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里面洋溢着快活的笑声和吵闹声。
“听上去这不光有人,人还挺多的。”林棋冰对沐朗说。
沐朗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希冀,他们不用试也能看见,609宿舍的门开了一道缝,里面流泻出温暖明亮的光。
林棋冰定了定神,拉开了那道饱含希望的门扇。
光就这样扩大,再扩大,直到占据了三名主播的全部视野。
“混蛋,这可是我这个月的奖金!”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光中传来。
“李瓦,你今晚的手气也太好了!瞧瞧,待会儿韦连的臭袜子都要被你拿走了。”另一个声音,有一些熟悉,却难以想起是谁。
609房间内的光芒转为正常,林棋冰等人再一次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在不算温馨的小客厅中,茶几被随意摆放在中间,旁边高高低低几只凳子上,四五名中青年男性在大声喧哗,摆弄着手里的纸牌。
林棋冰想起来了,第二个声音是安东,他正瘫在沙发里,手舞足蹈地大声说话,嘲讽着哥们韦连的烂手气。
转头,旁边的纸盒箱上,坐着一名高瘦斯文的男青年,正是韦连的模样。
韦连叼着半截烟卷,将几张纸牌丢在茶几上,他的袖子挽在手肘,看上去比照片中更练达一些,抱怨道:
“李瓦,好李瓦,你就不能t让让我们?换个别的方式清债吧,算我欠你个人情。”
桌子最那边的青年男人大笑起来,他是李瓦。和照片里一样,李瓦的皮肤布满白癍,像是患有某种娘胎里带来的慢性病,但即便这样,也无法掩盖住他招人喜欢的标致五官。
李瓦坐在凳子上,踹了一脚韦连屁股下面的纸壳箱子,笑骂着缩回手,将从韦连口袋里抽出的一卷纸钞按了回去:
“人情值什么钱?小子,你就耍赖吧,这次看在你要准备婚礼的份上。等我找机会跟你讨个大的!”
“大的,我记着呢,一定还你。”韦连微笑道。
另一边,满脸胡渣的矮个子男人——显然是马佳,他的心情不太好,催促道:“要赊债就赊债,哪那么多话?来来,赶紧开始下一把。”
安东不满地嘀咕道:“这臭脾气,怪不得和柳达闹翻了,两个讨厌鬼……”
与林棋冰所猜测的一样,韦连、李瓦和马佳三个人,手腕上也都戴着一条黑色帆布履带手表,他们的时针和分针都指向9:30 ,大概是夜晚。
可奇怪的是,乍一看上去,他们并没有发现三名职工身上有何缺损的部位。
之前的万娜和柳达,不是各自缺少了后脑和右耳吗?
为什么韦连等人看上去非常完整呢?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颇为喜悦,原来李瓦和马佳不在宿舍里,而是在韦连和安东的住处打牌呢!
看时间,他们开着灯,窗台上拂动着朦朦夜色,再次印证了,这个房间应该是处于夜晚时分。
林棋冰的心中忽然紧张起来,接下去,他们是不是就要像侯志和陈界平那样,不受控制地进入某种幻境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沐朗和长发疯子,沐朗点点头,两人一同拽住长发疯子,跨过了那条分隔阳光和灯光的门槛。
进入609的一瞬间,林棋冰感觉周遭忽地冷了下来,由于角度改变,她的目光落点被确定在了韦连的胸口,是刚刚被他身形遮挡的部位。
韦连的左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透着光,里面隐隐能看到蠕动的血肉,只是缺少了其中搏动的东西。
林棋冰有些惊讶,韦连缺少的,竟然是他的心脏。
旁边沐朗的表情也略带震惊,顺着他的视线,林棋冰又看到了李瓦的左腿。
那条靠近茶几下面的腿,居然只有大腿和膝盖凭空曲起,下面的左小腿连带脚,都完全不见了。
他们又很快发现了马佳的缺损,阴沉的胡渣矮个子拿着一把牌,可是除去反握的大拇指,他那把牌扇的背面,竟然只有四根手指头。
马佳的小拇指消失了。
林棋冰心中暗暗发紧,她没再顾得上和沐朗交流,抬头看向韦连,可这一抬头不要紧,她眼前的场景居然瞬间变化,和原来再不一样。
茶几旁边围坐的李瓦、马佳和安东全消失了,只有韦连一个人,孤零零地蹲踞在纸箱子上。
而他脸上的笑容就像被什么东西偷走了那样,此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林棋冰。
用一双眼球苍白、瞳仁缩成黑点的诡异眼睛。
林棋冰忽然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眼前也淌过了一种冰冷凉滑的东西,像水,或者绸纱。
她下意识转头看沐朗,却发现颈骨僵冷,根本无法转动。
而余光中空荡的门框告诉她,沐朗和长发疯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林棋冰就这样呆滞地直视着韦连,他的面容不算熟悉,表情忽地变了,扬起了一个人造的笑容,韦连抬起小臂:“你好。”
身体好像受到某种控制,林棋冰不由自主地也抬起了小臂,看上去如同变成了韦连的镜像。
她的手抬举到和韦连相同的角度后,忽然碰到了一个光滑坚硬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房间的开关。
“啪嗒。”
林棋冰被韦连操纵着,以打招呼的手势拨动开关。
609房间里的灯灭掉了。
周围陷入无尽的黑暗,但并不寂静,因为一种巨大的、有节奏的“喀哒、喀哒”的声音,正响彻这迷茫的空间。
是钟表表针跳动的声音。
林棋冰本能地想要动作,却被禁锢无情阻止,等待间,她的头顶远处亮起了一个表盘,硕大而圆,像一轮黑暗中的机械月亮。
她反应过来,那就是表针声的来源,也是韦连等六人组鬼怪的手腕上,那只黑带腕表表盘的模样。
思索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主播【林棋冰】接触到目标角色,请主播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角色缺失的器官或肢体,并将其就位。”
林棋冰看了眼倒计时,还有十三分钟。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一秒,巨型钟表的“喀哒”声紊乱起来,连响成一片,而表针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表盘上一圈圈飞转而过。
周遭的光影不断变换掠过,年年月月日日,冬夏在呼吸间交替,楼房倒塌又重建,从北方旷野切换成南方绿地,地平线的弧度一变再变。
最终,所有景象定格在一个上午,一排排极其古旧的木头书架中间,旁边还陈列着几张掉漆的桌椅,有身穿蓝帆布外套和手缝皮鞋的人或坐或站。
油墨的香味和老式肥皂的气息告诉林棋冰,她此时身在某处图书馆,距离原时间线至少半世纪之前。
林棋冰旁边依然只有韦连一个人,他的模样稍微变化了些,看起来更年轻,穿了一身粗布衬衫,衣摆扎进裤子里,只有十几岁的单薄高瘦的少年。
两人正站在一处书架后,面对着竖方印刷体的道道书脊,上面是诸如“百科知识科普手册”、“二十世纪的卓越研究”之类的早期专业书。
“韦连?”林棋冰试探道,而后惊喜地发现声带可以使用了。
少年韦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的目光依旧森冷,却在投向书架之外时,蓦地变得柔和而渴慕。
林棋冰闭上嘴巴,也看过去,那个方向只有一个人,是一名麻花辫的少女,少女的形貌都是中等,坐在桌前,仔细地翻阅着一本书。
确切地说,是一本,以及手边的高高一摞书,她低眉敛目,做着某种笔记。
少女并不起眼,只是身上萦绕着一种书卷气息,她的一只穿软布鞋的洁白脚腕,轻轻搭在桌底横杠上。
看韦连的表情,就好像那只脚腕搭在他心上了似的。
由于认真学习,少女并不知道桌下掉落了一枚纸片,林棋冰往那边凑了凑,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是一张钢笔手写的借阅读书卡,签名的字体很熟悉,隽秀中略带生涩。
琴。
林棋冰看向韦连,少年韦连专注地看着琴,却在琴写到下一行,肩臂微微摆动时,受惊般转过头,假装他对书架上的专业书很感兴趣。
她恍然大悟了,这应该是韦连的回忆。
或者说,是鬼怪韦连最深刻最难忘的遗憾。
林棋冰望了眼少年韦连的上半身,被粗布衬衫包裹着,平整单薄,看不出底下是否缺了颗心脏。
但她可以肯定,鬼怪韦连缺损的心脏,绝对和读书的琴有关,那就是让韦连“就位”的关键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林棋冰再次开口,她这回很小声。
少年韦连听到了这句话,仿佛被火燎了一下,他身体一抖,脸色竟然出奇地微红起来。
这鬼怪还怪害羞的。
在已发生的时间线里,琴不都已经是韦连的未婚妻了吗?
林棋冰忽然吸了口气,睁大眼睛看他:“你不会……现在还不认识琴吧?”
韦连的眼神下意识转向右下方,板起一张脸,但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嘶……
林棋冰突然头疼了。
在剧本里被鬼怪追杀惯了,乍一碰上个思春的鬼怪,她还真的不太习惯。
作为母胎单身,林棋冰一直忙于打工养活自己,日夜兼职赚学费,她既没有追人的经验,更没有帮鬼追人的经验。
事实上,她只有送外卖被偷了头盔,回家路上被交警追的经验。
面对这个场子,电动车、攀岩绳和黑色小匕首似乎都派不上用,林棋冰挠了挠头,突然站直身体,认真道: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唔,按照这个暗恋的架势,你肯定打听出来了。那么……”
“那么你想向琴表白?”少年韦连疯狂摇头。
“或者你想约她出去玩?”少年韦连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林棋冰眼尖地看到,韦连的目光飘向了图书馆管理员的桌子,那上面摆着一台轮盘拨号的电话。
“呃……你想要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林棋冰的脖子被狠狠掐住,她感觉颈椎t都要断了,面前的韦连目光阴森,脸上的红晕却止不住地扩大。
猜对了……
林棋冰面无表情地挣脱鬼怪的束缚,第一次如此造次,低声咬牙道:
“祖宗,我去给你要,肯定问到她的电话号码不就得了吗,至于么你。”
在韦连的死亡视线下,林棋冰毅然走出书架的遮挡,来到琴所在的书桌前面。
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仿如路过一般,随便一低头,“呀”了声后,蹲身拾起了琴掉落的借阅卡,放回她的桌上。
“谢谢你。”林棋冰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
林棋冰趁机在桌旁站住,看向琴,不过她的目光很快从琴脸上移开,落在了书摞上:“你喜欢看这些书?”
“是的,我喜欢学习这些。你也是吗?”琴的表情有些羞涩。
“可以这么说。”林棋冰自然道,她忽然发现了自己在搭话这方面的天赋:
“但我不敢,它们对我来说有点复杂,我好像没有那么聪明的脑袋。”
琴“噗”地一声笑了,真诚道:“其实不太难,如果你有问题,我很乐意帮你。”
林棋冰又看了一眼那些书,为难道:“可是我不常来图书馆,请问你有电话吗?或许我读到不懂的地方,可以在恰当的时间,通过电话联系你。”
琴的目光在林棋冰身上转了几圈,她可能认为她没什么威胁,或者对这个计划颇感兴趣。
总之,琴轻巧地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她的笔迹很优美,连数字都像打印出来的。
“给。”琴说。
林棋冰道过谢,用手心接过纸条,在琴好奇的目光中,悠然走回了书架后面。
她在韦连面前站定,将纸条捧到他面前,却发现韦连的视线完全不在纸条上,而是扭头向后,透过书架看琴的方向。
“别盯了,号码拿到了。”林棋冰小声说。
韦连像发条生锈似的,缓缓扭回头,看向林棋冰手里的纸条,面色重新变得森冷诡异。
难道他担心这种“僚机”行为被心仪的女孩发现?
林棋冰侧踏一步,谨慎地往琴的方向看了眼,她瞪大了眼睛。
琴不见了。
连带她刚刚坐过的桌椅,和高高一摞书籍,都化成了流沙坍塌。
而林棋冰和韦连身边,书架也顷刻间消失,只剩下一方孤寂的光晕,像撕碎了那个上午的一角,拼贴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恭喜主播【林棋冰】找到目标角色的缺损器官,现在请将其就位,以便进行狂欢时刻的最终任务。”
林棋冰的手心一疼,皮肤神经传来滚烫的温度,她看向那张纸条。
它竟自燃了起来,变成一大团明亮的火球,散发出特殊的焚烧味道。
油墨的书香、橡胶靴的味道、放射性碘的金属的酸腥气息、静湖的水汽……
最终,在林棋冰的不堪忍受下,那团火焰渐渐挛缩,变成了一颗拳头大小、心脏形状的炭火。
炭火表面是黑灰色,中间的裂痕发着亮,显露出血肉般的殷红。
“现在……要把这颗心脏,放回韦连的身体吗……”
林棋冰看向对面的韦连,他还穿着那身少年的粗布衬衫,下摆扎在裤子里,看不清楚左胸原来那个空洞。
她试探性地将燃烧的心脏凑过去,却被韦连推开,一直推向她的身体。
“嚯!”
火星迸溅间,林棋冰倒跳躲开,险些被烫到。
“干嘛啊你。”
她低头查看自己的瞬间,动作僵住,随即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机,开启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中,哪里还有林棋冰的影子,惊呼着捧一颗燃烧心脏的人,赫然是身穿工装、袖子卷上手肘的韦连,只不过带着林棋冰的表情。
林棋冰将手机拿远了些,画面中顿时显现出两个韦连。
鬼怪少年韦连,和变成大韦连模样的她。
林棋冰看向自己的胸前,左侧果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气流呼呼穿出,带来极大的寂寞和疼痛感。
原来……从进入回忆之后,她就变了这幅模样。
她是韦连。
对面真正的韦连有了动作,他用力一推林棋冰的手,那颗炭火心脏就不可挽回地,嵌入了她空荡的胸膛。
“好烫好烫好烫!”
林棋冰向后坠落,同时痛呼起来,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被另一种巨大的“喀哒”声掩盖了。
头顶,如月轮般的表盘,表针再次飞速转动。
不知几千几万圈圆周运动后,钟表停在了一个确切的时间上。
“【韦连】/主播【林棋冰】已就位。”
“灾难即将开始,请主播认真完成任务!”
黑暗退散,林棋冰艰难爬起,发现身上穿的是明黄色的防辐射服。
而头顶也不再是钟表,而是真实的月亮,周围夜色如梦,一盏盏核电站的灯光分外熟悉。
她终于成功地来到了这条时间线上。
x年x月x日,核电站事故当夜。
第82章
“这是……来到了事故当夜的核电站吧?”
朦胧的夜色和灯光下,林棋冰看向韦连,他身上还是那一套工装,高瘦斯文,只是脸上再不见了阴冷的神色。
同样地, 他的目光从林棋冰身上略过, 就好像完全看不到她的存在。
韦连的胸前很平整, 没有了缺失心脏的痕迹。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黑色帆布带腕表,时间指向近十二点, 是交接班的时刻。
随即,韦连匆匆地走开了,汇入厂区中或忙碌或闲散的职工人流。
林棋冰立马跟上, 她意识到,眼前所目睹的是真实的那一夜的场景。
她像背后灵一样跟在韦连身后,手中紧握着相机,她只知道最终拍摄任务是【进入灰色梦乡的韦连】,却不知道这一幕会在何时发生。
能做的只有紧跟着对方,一步也不能落下。
一“人”一“鬼”先后穿越了厂区, 来到第四区的4-a主楼前。
林棋冰看了眼楼门阶梯, 明亮的灯光从里面泼洒出来, 就是这里了,是梦境中的灾变开始处,是一切的源头所在。
“韦连!韦连!你可算来了,又睡过头了?老头子已经在上面了, 你可小心点,谁都知道他喜欢挑你毛病!”
如梦境中一样,安东的声音在一楼门内响起, 他似乎在值一个巡逻之类的班。韦连闻言跑过去,捶了安东一下,嘻嘻笑道:“少说没用的,有信没有?”
“就思春吧你。”安东气笑了,“听说傍晚来了一批信,不过行政办公室的人下班了,好吧,我去给你问问。少不了给人家带包香烟了,你报销啊。”
韦连开朗地笑起来:“下个月,下个月,我兜里的都被李瓦那小子赢走了,剩下的还得买顶帽子……”
“帽子?”
“琴上次来信说,想买一顶能包住耳朵的防火帽子,配着橡胶靴一起和我拍照,她总喜欢这些怪东西。哎,你别问那么多了,少不了你的!”
在安东的追打中,韦连抱头逃窜,一路跑到楼梯上才静了下来,整肃仪容向上走去。
林棋冰跟在韦连后面,一道上了三楼,看到那方大平台时,老头子葛沙已经站在上面了,握着根军刀似的拐杖,它在他手里倒像是教鞭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葛沙的长相,和她猜测的差不多,一副如铁铸般的面容,眉头紧锁着,向韦连投来严厉的目光:
“韦连!你每次都晚到!请注意你的工作态度。”
韦连显然对葛沙又烦又怕,他小声争辩了一句:“还有半分钟才到零点呢。”
然后,他看也不看葛沙,扭头走向了钥匙房,林棋冰正要跟过去,发现平台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怪不得葛沙和韦连生气,原来值班组剩下的几个人都到齐了,正在上面做登记呢。
沐朗站在遍体白癍的李瓦身后,对着林棋冰做了个鬼脸,陈界平在万娜旁边冲她一点头,长发疯子被侯志拽在手里,两人并肩瞧着马佳和柳达互不搭理的样子。
林棋冰刚发现少了一个,就看见走廊钥匙房前,韦连刚拉开门,里面的迟一婉就跟着鲁夏出来了,看见她很高兴地挥手。
原来大家都就位了,林棋冰是最后一个。
韦连很快从钥匙房里出来了,他吹了声口哨,手里什么都没拿,因为钥匙被同在维修管理小组的鲁夏取走了。
老头子葛沙极其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对韦连的态度非常不满,但还是给他做了登记。
“那么葛沙先生,交接完成,我们就去工作了。”万娜率先开口。
葛沙点t了点头,他荆棘般的目光还盯着韦连,让对方浑身不舒服。
林棋冰正待跟着韦连离开,可就在众人四散离开三楼平台,前往各自的工作岗位之前,如主播们预料的那样,楼下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别跑!站住!”安东的声音。
林棋冰和沐朗隔空对视了一眼,下一秒,楼梯拐角处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影,满头满身都是鲜血,溃烂的血脓从他身上溢出来。
而这位血人的肢体,包括臂骨和腿骨,都像被火烤弯的木棍那样,呈现出病态的扭曲样貌。
“0767……”林棋冰在心中默道。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怪异的事实。
在实验室的0767号档案记录中, 0767的照片是一开始伤残最严重,随着日期时间向后,慢慢恢复了健康状态。
可是眼前的疑似0767号实验体,他现下的伤势,远比档案中最早日期——即核事故一年后要可怕得多。
就连他身上的皮肉和骨骼,都隐隐有崩裂和解体的预兆,宛如一只快要散架的木偶。
如果这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林棋冰甚至会认为对方是个鬼怪,而非活人。
因为这样的伤势,通常只会出现在死人身上。
而且绝非善终。
“跑!跑!这个核电站要出事了!就在今晚!你们全都会死掉,一切都会被毁灭!”
血人沙哑的嘶吼再一次回荡在主播们耳边,如梦境中一样,他转瞬被赶来的安东等人按倒在地。
伴随着尖叫,血人扭动着,破碎的皮肤和血肉被涂抹在地面,将核电站主楼的操控区域弄得像个屠宰场。
4-a主楼的三层豁然喧哗起来,葛沙面色阴沉,韦连等几名值班职工面面相觑,不知眼前发生的景象为何。
几名陌生的职工也匆匆赶来,对葛沙汇报道:“刚才问了前一班的人,没说有什么问题,一切数据都挺正常的。”
葛沙将拐杖丢在一边,脊背挺直,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平台,他在血人旁边单膝跪下,背对着所有下属,用手稍微揩去了对方脸上的血污。
血人的面容略显露出了一点,但还是一团殷红模糊,看不清楚。
林棋冰瞧见,血人道道伤疤的脸颊上,有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此刻浮满红血丝,但还是水润润的。
只是旁边职工粗暴地抓住了血人的衣领,血人的喉咙“咯咯”响着,望向平台上的人群,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林棋冰皱起眉头。
葛沙没有瞧出名堂,站起身,一挥手,那名血人被几名职工拖走了。他用手帕擦手,斜乜了安东一眼,安东正站在原地,浑身发着抖,眼神往平台上游移不定。
“交给保卫部门,让他们好好查查底细。”葛沙吩咐安东。
“好,好的,葛沙先生。”安东的声音都在抖。
骚乱结束了,葛沙驱赶值班六人组归位工作,一班人匆忙散去。
林棋冰预先等在了墙壁转角,果然等到了拽着韦连过来说话的安东。
“韦连……你的婚礼是明年春天,对吧?”安东磕磕巴巴地,说的话和梦境里差不多。
“对,为什么问这个?”
安东鼓起勇气:“我知道你欠了李瓦钱,你们的婚礼资金……没出现问题吧?”
“……”韦连的表情像见鬼了似的。
“那么琴……琴还在省立大学念书,是不是?”
“是是是,一边忙着读学位,一边兼任大学讲师,明年就结婚,怎么了吗?你到底有事没事?”
安东上下打量着韦连,他看了眼手里的信封,是琴那封撒娇发脾气的信,发信日期是一星期之前,他干笑一声:
“还有几个月就结婚了,你应该多陪陪她,请个假什么的,我记得从这到省立大学,乘火车要一个半星期多,是吧,你今年还有休假,要不要去……”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韦连压根没搭理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白了安东一眼。
安东忽然生气了,就像被拽断了某根弦,情绪立刻崩塌,他拽起韦连的衣服,低声吼道:
“韦连!你他X的!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愿是我今晚眼睛老花了!”
“喂!”韦连被安东拍在墙上,满脸疑惑,安东将一封信塞给他,咬牙道:
“你应该把保密条例多抄几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收买了,混蛋,我说不清今晚这些事情,可能我喝太多酒了……”
“如果明年还有婚礼的话,我希望所有人都能齐齐整整地出现在婚礼上,否则我就揍你。”
说完这句,安东就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韦连。
趁这个间隙,混乱中,林棋冰站到了沐朗等人的身边,语速飞快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实验档案里,照片和文字记录的日期,都是错乱的。”
“是。”
“的确有这回事。”
“怎么了?”
林棋冰继续说道:“我怀疑,那些记录的日期其实没被打乱过,根本就是真实的实验日期。”
如果实验室的机器可以干涉时空,甚至回溯时间,那么那些标注记录的日期,很可能不是实验进行的日期,而是……
“是实验体回溯时间,所去往的那个日期。”
而刚刚被拖走的血人,即疑似0767号实验体,应该就是通过实验室仪器,被传送回来的。
陈界平皱了皱眉:“的确有很大可能,0767号是一个想阻止这件事发生的人。”
几名主播的目标角色正在散去,前往各自的工作岗位,他们也不得不离开了,分别前,林棋冰撂下急匆匆的一句话:
“我怀疑血人是安东认识的人,可能和韦连有关,他们刚才提到了婚礼,还有债务。安东在怀疑韦连泄密。”
林棋冰留下这句话后,跟上了韦连的脚步。韦连正和鲁夏一道行走,很快穿过楼梯,来到了一处标有“维修管理小组”门牌的办公室。
和里面的前班职工打过招呼后,韦连坐进了办公室,他泡了两杯茶,鲁夏从热水房回来,擦着手,从包里掏出小饼干,两人闲聊起来。
“离例行巡视检修还有半小时。”
“嗯,等着吧。吃点饼干。”
“今天晚上真够吓人的。”
林棋冰和迟一婉在办公室里听着两人闲聊,对视一眼,坐在窗台边观察起来。
一切都很正常,称得上祥和宁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棋冰面朝窗户,遥望着夜色中如同巨兽的大型烟塔,还有容纳着核电反应的圆柱体。
迟一婉碰了碰她,说道:“他俩要出发了。”
办公室里,韦连和鲁夏站起身,往隔壁的工具房去了趟,换出两套防辐射服装备,淡褐色,厚重的面具的质料。
换上防护服的韦连拎起工具箱,将手电筒交给鲁夏:“走吧。”
林棋冰正要跟上,蓦地,她感觉余光中多出了一点明亮的东西,和路灯差不多大,但是更亮,形态更不稳定。
她蓦地转头,看向窗外遥远处,第四区的核电反应装置,那个混凝土巨柱般的建筑顶部,不知何时,透出了一点耀眼的火光,还冒着烟雾,在夜色中分外突兀。
而且,烟雾越来越浓稠了。
“嘭——铛——”
那点火光刚映入林棋冰的眼眸,天空就传来一声巨响,震荡得人五脏六腑随之颤抖。
刚才冒光的那处桶形建筑,它的顶盖厚重如大理石广场,近百吨的沉重重量,竟在爆炸中被震碎。
在冲天的烟火中,顶盖碎为若干块巨人积木似的残片,伴随着“隆隆”巨响,其中几块较小些的,如炮弹般带着冲击力,划过夜空,直直坠向了另外远处的厂区。
就像魔鬼在地壳下狂叫般,灾难即刻降临。
林棋冰拉过迟一婉,两人同时倒地,同一秒,身前的玻璃应声而碎。
她抬起头,身穿防辐射服的韦连和鲁夏也匍匐着,四肢发抖,惊魂未定的样子。
窗外,核电站厂区内,陡然喧哗了起来,人声如潮但微渺至极,因为全都被第四区爆炸点的响声掩盖了。
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然而这是徒劳的,因为静湖之畔的工业巨兽,已经开始了不可挽回地自我燃烧。
韦连和鲁夏互相拉扯着,软着腿跑出了办公室,迟一婉拽着林棋冰跟上,离开之前,林棋冰回头看了t眼窗户,外面已然是一片温暖致命的艳色火光。
她俩跟随韦连二人跑过楼梯,来到第三层,老头子葛沙站在一堆失惊乱跑的职工中间,大声嘶吼着。
葛沙的眼神还算冷静,他一边做着无用的喝止,一边紧盯着操作台,那些复杂的屏幕和信号灯全都错乱了,一行行警报数据被输出,红黄灯光疯狂旋转,发出预警的提示音。
韦连奔跑起来,正当林棋冰以为他要逃走时,这名青年站在了平台前面,喘着气,不算有礼貌地大声问道:
“葛沙先生,喂,老头子,请问我们现在能干点什么?”
葛沙显然透过防辐射服认出了韦连,他在回答之前,接了个电话,座机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显然由于辐射干扰,变得波动不清。
他还是打完了这通电话,面色铁青,对着韦连说道:“管理中心来电,第一区的供电系统被毁坏了,备用电路也可能出现问题,你们收拾一下装备,到那里去吧。”
韦连点头答应,正待离开,就听见鲁夏痛呼了一声。
林棋冰和他们一起看过去,发现鲁夏的防辐射服破了个大口子,就在腰部,旁边还挂着一块碎石残渣,边缘燃烧着荧荧火星,看上去很不妙。
一股怪异的烟尘气息在空间里升起。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腹部,一时间跌坐在地,最终被韦连扶着站起来。
他们所见的第一位核事故伤员出现了。
老头子葛沙板着脸,没有一丝波动,吩咐韦连道:“只能你单独去了。最多半小时后,第一区大门口会有消防员和救护车来,鲁夏还能自己行走,路上找个人带她去救护车吧。”
林棋冰感觉迟一婉拽自己袖子的力道大了些,侧过头,迟一婉果然脸色苍白,瞳光微微颤动。
后面发生的事她们都知道,鲁夏最终没有上救护车,而是回到了宿舍里,去拿那本相册。
韦连带着鲁夏出了门,将女同事交给了一名往外跑的熟人。鲁夏回头望了一眼,被架着朝界门方向去了,迟一婉松开了林棋冰,也跟了过去。
林棋冰站在4-a主楼门口,韦连按照老头子葛沙的安排,返身上楼去取工具箱。
无数人从她面前跑过,尖叫着,祈祷着,他们所害怕的东西正在夜幕中发亮,像一轮午夜升起的太阳——
遥遥的高处,那个爆炸的建筑顶部,火树银花般的巨型“喷泉”,从顶盖的泄漏出喷涌而出,宛如凤凰绽放尾羽,将夜空溅得明亮、滚烫。
随之而来的,是喷射向大气层的无数辐射粒子,它们扩散开来,苍穹被渲染成了一种艳丽的颜色,致命而怪异,带来极其浓烈的奇特气味,直接穿透内脏黏膜,烙下死神的盖章。
林棋冰耳边传来了侯志的声音,他正跟着柳达,在老头子的号令下,跑出门外,不知奔向何处:
“林姐,你之前说过,辐射粒子会打断人的D……DNA链,导致细胞什么不再更新……”
侯志的声音消失在嘈杂中,只留下一声吸鼻子的响动,林棋冰看出来了,他跟柳达去往的方向,与人群流动相反,显然不是逃生的通道,而是离火光愈来愈近……
目送着侯志的背影消失,林棋冰又看到了长发疯子,他跑在马佳的身后,像扑蝴蝶一样蹦蹦跳跳着,去往了另一个着火的位置。
“记得拍照!”林棋冰朝那个方向喊了一句。
长发疯子大声哼着“噜啦啦”的歌,不知有没有听见。
门内,韦连已经拿好工具箱,和来到一楼的葛沙老头子说话,两人似乎吵了两句,韦连抓着另一套防辐射服,葛沙说什么都不接,直接命令韦连出发去第一区救援。
瞧清了葛沙看韦连的眼神,林棋冰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很欣赏韦连,不然也不会委以重任。之前的那些苛责和严厉,大约是古板长者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万娜也出现了,来到老头子的身边。作为核岛工程师,她也留在了4-a主楼里,跟老头子葛沙一起,面对那些失灵却离不开人操作的机器。
陈界平站在万娜身后,朝林棋冰点了点头,随即游刃有余地移开视线。
林棋冰朝楼梯方向望了眼,一无所获,韦连已经迈开脚步,提着工具箱朝第三区走去,她只能跟上。
他们将穿过第三区和第二区,前往第一区填补维修工的位置。
经过第三区界门时,林棋冰肩头被人点了点,转脸跳出一张阳光开朗的面容。
“冰淇淋!”沐朗高兴地说,他的不远处是李瓦。
李瓦和韦连也搭上了话,白癍皮肤的帅哥看向韦连,难看的面色柔和了些,皱眉道:“哥们,老头子这是派你去哪了?”
“第一区,电力系统操作间。你呢?”
李瓦瞪大了眼睛:“刚才我看见了,第一区也烧起来了,只是没有这边严重,不过也快了。”
没等韦连回答,他继续快速说道:“刚才真的好险,这没法待了,我刚坐热凳子,就听见外面一声……”
沐朗看了一眼林棋冰,耸了耸肩,似是在透露对李瓦的无奈。
林棋冰表示明白,在这样的死亡关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敢的底气。
“李瓦。”韦连打断了对方的絮絮叨叨,“你没事,我很高兴。走吧,李瓦,你已经受到辐射了,去找救护车,做个身体检查。离开这里。”
李瓦的表情变得有些灰暗,他们正经过第三区,宿舍楼的灯亮着,显然今夜无人入眠。
鼓了鼓勇气,李瓦看向韦连,磕磕绊绊地说:“呃,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第一区……电力系统操作……对了我懂一些……我能帮忙的。”
韦连停了下来,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干巴巴道:“没事,李瓦,回家吧,我都明白。”
“要不……”李瓦还在嗫嚅,“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谁都知道核电站完了,就算我们现在做什么,也没办法挽回了……你还有未婚妻……对,你还欠我的钱呢,你应该和我一起,回到家,把钱还给我,而不是……”
韦连对李瓦的劝说全无兴趣,他径自拉开防护服,取出一张信封,放在李瓦手里,也闭上了对方的嘴巴。
“帮我带出去吧,哥们,我是说万一。告诉她我读过了。”韦连微笑着说:
“我欠你的钱和人情,可能没法给你了,你现在坐上车离开这,这就是我能还你的东西了。再见,祝你好运。”
说完,韦连转身离开,留下了在原地握着信的李瓦。
林棋冰和沐朗说了一声,追上了韦连的脚步,和他一起跨过了第三区通往第二区的界门。
沐朗嘴唇轻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第三区门外。
“轰隆——”
又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爆炸啦!第四区全都烧起来啦!”几个人尖叫着从彼方跑过来,经过了沐朗旁边。
人群再次骚动,职工们混乱地向外逃窜,李瓦还站在那,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封。
“来!来几个人!跟我去救火!”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李瓦和沐朗同时看过去,是安东在那。
他站在喷淋房的窗户后面,正在穿防护服,安东旁边的窗台上,还堆了一件敞开的防护服,像是被他穿衣穿到一半就逃跑的同伴扔下的。
只是安东的声音太渺小,不足以拦住哪怕一个惊恐的脚步。
在沐朗清澈的目光中,李瓦攥紧了拳头,望了眼韦连离去的方向。
这名皮肤布满白癍的英俊青年吸了口气,将信封揣在胸口,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喷淋房。
“安东,让我来!”
第83章
林棋冰跟随着韦连,一路向核电站外围走去。
他们很快穿过了第二区,那里亦是乱作一团,虽然第二区暂时没有发生爆炸, 但其他厂区泄漏的辐射粒子, 足以让第二区变成没有硝烟的屠宰场。
林棋冰将相机打开,举起对准韦连,混乱的天地化作了屏幕的小方块,但依然像一潭死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进入灰色梦乡的韦连】, 这个令人不快的描述始终没有变为场景, 她只能等待。
“安全系统失控了!供电已经停止,马上开启备用电路!”
林棋冰听见身后传来这样的呼喊,前后左右都挤t满了人群,韦连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她撞上了他,随后,被惯性推动着穿透了韦连的身躯。
一口气儿叠穿了好几名路过的职工后,林棋冰刹住脚步, 她回头搜寻韦连, 人堆里不止一个穿了淡褐色防护服, 她费了点劲才锁定到韦连。
韦连站在那里,突然发了两秒钟的愣,林棋冰想拍拍他的肩膀,却无法触碰到他的身体, 更别提对他的耳朵发出安慰声。
所幸,韦连很快继续向前走去,林棋冰一边关注他的状态,一边任由迎面的人群与自己重合再分开,虽然才过去没多久,但她好像有点习惯当“鬼”了。
如果以前送外卖的时候,林棋冰也有这桩逢人不撞、遇车穿透的本事,想必她也不必为订单超时而头痛。
就在林棋冰畅通无阻时,不看前路的后果报应在她身上。几乎是“嘭”地一下,林棋冰重重撞到一个物体上,她捂着鼻子,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
缓过神,林棋冰看清了眼前,没有墙也没有柱子,只有密攒的人头起伏,那些缭乱奔逃的身影。
林棋冰眯起眼睛,她不是没办法触碰到这个时间线的人吗?
为什么……她刚才撞到了什么东西?
林棋冰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白色影子,不是深蓝色的工服,也不是浅褐色的防辐射衣,而是一道鸽子似的洁白,黑夜中十分显眼,白影子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若隐若现……
林棋冰暂时放弃了韦连,向那边走了两步,然后,她的双脚不禁僵住了。
在朝各个方向乱跑的职工中,一个眼熟的少女站在角落,她像她一样格格不入,不被众人看见,与职工们的身躯不断重合、再分离,就像个没有实体的鬼魂。
少女洁白的皮肤被灯火照得朦胧,身穿布衣布裤,款式老旧到甚至算不上土气了,一张清秀的脸写满仓皇,不断往人群中望去,像在找什么人。
“琴!”林棋冰大喊。
琴显然能听见,循着声音转过头来,麻花辫在脖子边一甩,她的眼睛看向了林棋冰的方向。
林棋冰再顾不上韦连,她发足狂奔过去,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说道:“琴,你怎么在这?”
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惘,她的嘴唇嚅了嚅,还是没说话,望向林棋冰的眼神有些警惕。
她的神情没有掩饰的痕迹,全然不知所措,就好像一只被空投到十字路口的羔羊。
不过思索间,琴流露的眼光锐利而明亮,显现出她思维的理性和敏慧。
“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琴反问道。
林棋冰急促地看了一眼韦连的背影,已经快走远了,她直接猜测道:“你是来找韦连的吧?先走再说。”
可能林棋冰的声音诚恳,且一听就是年轻女生,这让琴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接受了林棋冰的提议,两人并肩追着韦连前进的方向而去。
“韦连?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但好像有点熟悉。”琴好奇地看向林棋冰,继续自语道: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一开始我看那边发生了火灾,本来想跑,但发现我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林棋冰默然。
琴为什么会不记得韦连了呢?
她再一次观察对方,发现琴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尤其是对比起少年韦连和大韦连的差异,而且她的打扮也和韦连记忆中没有区别。
莫非……
“你今年多大了?”林棋冰问道。
“十七岁,已经读大学一年级了,我念书早两年。”琴爽快地回答,显然,她在短时间内已经对眼前同为虚体的林棋冰产生了好感。
或者这个女孩年纪轻轻就有一双慧眼,分得清威胁与可靠。
这倒奇怪了,此刻出现的琴,根本不是订婚的年龄,竟差不多是和韦连初遇时的长相打扮。
不会就是图书馆里的那一个琴吧?
韦连的背影越来越小,林棋冰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琴自然跟上。
林棋冰说道:“真不错,我也在读书,不过比你高一年级,年龄也比你大一点。”
琴允许了悬念的存在,没有继续追问,随林棋冰向前走去。
她走了几步,忽而挂起一个微笑,偏头问道:“喂,你好像有点着急,也在找人吗?”
“呃,可以这么说,但为什么用也?”
“我不知道。”琴诚实地回答,“眼前这一切我都没谱儿,但我心里就是有一个念头,催促我找到一个人,和他说话,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了。”
这时,两个女生身后的火光大盛,林棋冰回头看去,第四区方向已经燃烧成一片烈火,隔着被烘热的第三区,连那栋4-a主楼的房顶都看不到了。
唯见高处的电箱泄漏出流体火花,宛如熔岩的瀑布从云层喷薄而泻,极其壮丽的死亡景观。
而被照亮的夜空中,隐隐透露出万亩烟霞的艳色,瑰丽绚彩不似人间,宣告着致命气体的升空与降临。林棋冰清楚,那些核污染的粒子会随着季风扩散,笼罩静湖周边千万公顷的土地,将这里变成放射性的墓场。
“这个核工厂好像泄漏了。”琴叹了口气。
林棋冰问道:“你好像很懂这方面的知识。”
琴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同时主修两个专业,其中一个是核物理。但判断泄漏事故不用知识,用常识就可以。”
好可爱。
林棋冰无声地笑,她拉住琴的手,隔着一层手套,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回握,两人手拉手奔跑起来。
“你是工作人员吗?”琴捏了捏林棋冰的手套,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你的防护服很专业,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没见过这样的材料。而且,你要带我去哪?”
“去见你想找的那个人!”林棋冰轻快地回答道。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想法,琴的存在,对于任务来说或许很重要。
而且就算没那么重要,林棋冰也想要捎上她,去看她的未婚夫的。
林棋冰拽着琴跑得飞快,她们在第一区界门旁边找到了韦连。
第一区的灯火熄灭着,一片苍茫黑暗,只有外墙边的路灯照亮,无数惊恐的细语从黑暗中传出。
再往前一千米,隐约可见核电站的大门,门似乎已经被打开了,遥远处的静湖和森林都藏匿在阴影中。
韦连正在和几名同样身穿防护服的人列队,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和老头子穿的衣服差不多。
那个领导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将任务分派完成后,挥挥手,队伍分散去了各个方向。
韦连去的是1-a厂房,那里是林棋冰等人探索的第一个地点,目前看来,也是第一区最危险的所在。
因为1-a厂房是第一区唯一有照明的建筑——厂房与熔料区的连接处,一个着火点正在燃烧。
怪不得老头子要将韦连派到这里来。他能挽救一定限度内还能挽救的毁坏。
“我就知道,他是这里最好的机械高级工!”琴高兴地说。
林棋冰看了她一眼,试探性地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琴的神情转为迷茫,透过林棋冰面罩镜片的反光,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我……我刚才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我不认识他呀……”
两人一阵无话,却同时加快速度,跟紧了韦连的背影。
他们一路进入1-a厂房,走入黑暗的环境中,琴越发活泼起来。她大着胆子跳到韦连面前,贴近观察这个男人的脸。
少女的躯体被手电筒光照透,筒光明亮不减地照在铁楼梯上,她又快活地跳回一边,躲开埋头前进的韦连。
琴靠在扶手上,对林棋冰眨眨眼睛,宣布道:“我喜欢他!”
林棋冰:“啊?”
虽然你们后来的确在一起了,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是真的。”琴认真地点点头,“他有一双很讨人喜欢的眼睛。”
“光看眼睛?”林棋冰乐了。
他们已经来到需要维修的地点,两人站到韦连身边,注视着青年忙碌起来。
琴坐上韦连的工具箱,无聊地托腮,又确认似的看了眼他,肯定道:
“你别不信,眼睛能看出很多东西的。我以前想过,如果我要挑一个人共度一生,他就应该长一双这样的眼睛。”
林棋冰忍俊不禁,不是觉得琴少女时的想法过于天真,而是笑叹她的直觉锐利,果真预言到了几年之后的事情,她后来真的和韦连订了婚,筹备第二年春天的婚礼,准备在几个月后结为连理、共度一生。
假如他们曾有一生可度的话。
各种工具发出的电t光和火光不断亮起,将韦连的面具照得忽明忽暗,他谨慎地修缮着电力系统,用林棋冰看不懂的精密操作,引来琴连声赞叹。
又过了一会,琴的表情忽然变了,看上去有些紧张:“有的地方不对……”
“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琴蹲在韦连旁边,紧盯着他手里的活计,她看了几秒,站起身,遥望电缆延伸的方向,“但就是不对。感觉要出事了。”
林棋冰也跟着站起来, 1-a厂房被某种“嗡嗡”声环绕,不祥的氛围笼罩而下。
外面传来了奔跑和交谈的声音,来自无数张焦急的嘴巴,他们说着话:
“大门!电站大门开了!”
“消防车到了吗?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开进来!”
“别挡路,快让开,能走的都撤出去!”
“消防员在这边!哦,不,那里又烧起来了!”
“天啊,我这倒了一个,门后还有三个,困在里面,请尽快——”
“嘭——咣——”
“草,不用进去救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林棋冰静静听着,握住琴的手,琴任由她握着,另一只手搭在韦连肩膀上,尽管他感受不到。
她没有追问外面发生的事情,就像她没有追问林棋冰的来路。就好像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约等于什么都知道了。
琴只是站在那里,注视着韦连,用那种惘然却柔和万分的目光。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厂房内的电流声。
“1-a!1-a东侧翼烧起来了!第一区的安全系统完了,事故会继续扩大。没有防辐射服的都滚蛋!穿装备的跟我上!”
“里面是不是还有人?撤出来别管了,快跑啊,跑啊!”
韦连“唰”地站起来,没有收拾工具箱,摇摇晃晃地向另一边走去。林棋冰跟上两步,发现韦连的脸色很怪异,眼眶表皮苍白,其下却透出一种紫红色,宛如窒息。
“呀!”琴惊叫了一声。
林棋冰眼尖地看见,韦连的防护服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而不远处他修缮过的地方,信号灯转变为正常的绿光,代表区域安全系统恢复运转,一场可能会出现的继发性爆炸被阻止了。
他救了很多人的命。
她吸了口气,下意识拿出盖革计数器。
“滋滋滋滋——”
数值瞬间爆表,琴抢过来看了一眼,嗓子里挤出变调的一句:“希沃特……这个单位……换算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二百伦琴每小时。这超过正常水准足足有……两万倍了……”
林棋冰抓起琴,两人很快跟上了韦连的脚步,因为青年向外跑了几步,就不由自主扶在门框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韦连咳嗽了两声,似乎在面罩里吐出某种液体,他直起腰,继续朝着1-a厂房的出口走去。
那条漫长黑暗的隧道。
大约是电路被修缮了一部分,隧道里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恰好跟同的韦连的前进。
他每往前走几步,身后就会亮起一点灯光,待到韦连越走越慢,终于来到隧道中段时,隧道被“铮”地一声,照得明亮通透了。
“坚持住啊。”林棋冰小声说。
隧道口外,响起了救护车的车笛声,彩光变幻在遥远的位置,却难以照到韦连的身上。
几乎同一秒,韦连倒在了地上,摔进墙根的一堆灰色防火布里。
“唔……”他埋在布料中,费力地翻身,抬起头,不知在看什么。
隧道外的声音传来,并不真切:
“满了!满了!这辆先开走!”
“伤员还多的是呢!”
“难道让我用绳子把大家伙捆在车顶吗?走吧!”
“老天,我们人手不够!呼叫增援!”
韦连的四肢扭动了几下,还是没能爬起来,他在冷而明亮的灯光中呼吸着,胸前起伏越来越弱。
外面的救护车开走了。
林棋冰忍住大喊大叫的冲动,站在原地,目睹着韦连半闭着眼睛,手垂在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他躺在防火布堆里,就像躺进了一张粗糙的床,默默等待睡眠和梦境降临。
“琴……”
面具下面咕哝出一个字眼。
韦连的手在灰布上抓紧又放松,他可能没力气爬了,目光升向虚空,穿过隧道,穿过闪着绿灯的1-a厂房,经过重重界门,以及被辐射的人群。
他好像看见鲁夏在宿舍里抱着相册,低头向外走去,却被身后的爆炸声打断脚步。
他还看见柳达和马佳被从不同的地方抬出来,并排塞进一辆救护车,其中一个动弹不得,却率先露出了微笑。
更远处,李瓦冲在安东前面,他的身影也先于安东倒下,他依然是韦连的债权人。
摇摇欲坠的4-a主楼里,机器警报灯闪成一片,万娜亲吻着嵌有婴儿照片的吊坠,老头子赶走了最后一名下属,支着那条瘸腿,从里面合上了主楼大门。
韦连看得更远了,他将目光掠过省立大学,投向遥远的家乡图书馆,某个晴朗的白天,那里……那里……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了。
韦连的视线聚焦在眼前,他看见冷然的隧道里,一个身穿布衣布裤的少女蹲在身边,柔和地看向他。
她是如此洁白,仿佛被错贴在混凝土上的天使画像,然后,天使缓缓绽放了笑容。
她是谁?
好熟悉的脸。
可惜没力气想了,不过,她可真漂亮。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要追她。
悄无声息地,韦连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的迹象。他沉睡在了防火布中间,进入了永恒的灰色的梦乡。
林棋冰眼下里淌落热痕,抑制住手指的颤抖,对准这一幕,按下了相机快门。
与此同时,她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
“恭喜主播【林棋冰】拍摄照片(2/2),完成【狂欢任务1】!”
“请主播继续完成【狂欢任务2】,寻找路径方法,回到剧本时间线,之后即可通关!”
相机屏幕中,只留下了韦连一人的影像,而没记录下蹲在他旁边,握住那只手的琴。
琴站起身,面向林棋冰。不知是否被闪光灯照过一次的原因,她看上去更加洁白,甚至近乎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隧道里。
“我很高兴。谢谢你,带我找到他。”琴微笑着说。
林棋冰叹息道:“琴……其实你……我很高兴你想起来……你已经尽力了……”
琴的微笑更苍白了,她向前一步,离林棋冰更近,但同时脚踝贴在韦连的腿侧,她甜蜜地说:
“我明白。这也是我想要的结局,没关系,也让我来帮你一次吧。”
琴朝她抬起了手。
林棋冰微微屏息,视野中,琴还对她微笑着,只是对方的轮廓开始了细微而明显的改变,琴飞速变化着,就像一秒钟划过了无数光阴。
最开始是原本的少女,布衣麻花辫,中等样貌,一副洁白的皮肤。
然后是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一身羊毛格子长裙,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气质沉静了很多。
接着是近三十岁的青年女子,身穿一件白色实验服,瘦削得可以,眼神锐利,无名指上多了一点闪光。
无数“琴”的形象在林棋冰眼前依序闪过,从少女到青年,再到中年,琴的肤色越来越憔悴,身材也更加干瘦,显露出一种忧郁和焦灼的神色。
就连亮眼的麻花辫,都逐渐变成了及肩短发,随后更加缩短,直至耳朵上方的长度。
紧接着,形象的变化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了林棋冰的脑海。
琴的皮肤开始溃烂,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出现在她身上,宛如蔓延开来的红玫瑰花。
她的身形愈发佝偻,不仅是年龄增长带来的衰老,而像是反复遭受某种伤害,以至于健康和精神被毁灭。
最终,琴的形象定格在了一个挛缩的红色影子上。
骨骼如木柴般扭曲,皮肤和肌肉解体,满身都是血红色的液体。
那双眼睛依然望向林棋冰,那张脸依然露着难以分辨的微笑。
动作结束,一只冰冷的沾满鲜血的手,轻轻落在了林棋冰的脸上,确切地说是面具侧边。
林棋冰不忍继续看,更不忍心别开头,她感觉喉咙干涩至极:“你是0767号实验体。”
“也是在4-a主楼发出警报的血人。”
“以及……静湖湖畔实验室的建立者。是那个杀死了几十条人命的刽子手。”
“……因为你进行了几十次回溯实验,按照时空规则,你杀死的每个人,都是那个时代的你自己。”
琴微笑着望向林棋冰,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她只是像朋友那样,摸了摸林棋冰的脸。
她的身影愈发虚幻,在彻底消失之前,琴留t下了一句话:“那真的很疼。”
说完,琴看了一眼韦连,身影彻底隐没在了隧道的灯光中。
林棋冰叹了口气。
按照回溯时间越久,重伤程度就越高的证据来看,回到今夜,是琴做的跨度最高的尝试,也是最后一次实验。
在琴消失的原地,防火布的褶皱里,躺着一只银色的东西。
像是个钥匙扣。
林棋冰把它捡起来,发现银圈下挂着一只小东西,形状如同现代车钥匙,上面只有一个按键,写着: R 。
静湖湖畔的大青石侧面也有一句简单的提醒:
“按下R键。”
她好像找到回到原时间线的方法了。
林棋冰刚要离开隧道,脚步忽然停了停,她注意到拴着“ R键”的钥匙圈,有些不太寻常。
它比正常的钥匙圈要小,更细扁,光泽也更温润,恰好是手指的直径。
她这才意识到,那是一枚婚戒。
林棋冰小心地取下戒指,没擦上面沾染的血,将它放进了韦连的手里。
随后,她站起身,走向了隧道出口的光芒。
第84章
火光与嘈杂中, 林棋冰奔跑起来。
那只嵌着“ R键”的小机器,在她的掌心中散发着冷意。
她和同伴们并未约定碰头地点,但大家心照不宣的是, 在降落的地方重聚。
——静湖湖畔, 大青石旁。
林棋冰穿过稀疏的人群,核电站职工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救护车源源不断地开来,却在这里停留不到十分钟,就拉着车笛开往远方,到来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离开的。
几辆消防车越过林棋冰身旁,开向了火光冲天的厂区深处,她继续向前走,看见有负伤的职工将防辐射服脱给消防员,随即被担架抬走。
她最后看了燃烧的核电站一眼,转头走出了大门。
穿过了石砖和草地, 森林的影子包裹住林棋冰,她终于在漫长的烧灼气味之后,闻到了一丝水息。
静湖仍在此地静静流淌, 她向前走了几步, 看到了那方巨大的石块, 被水的影子微微映亮,它沉默不语。
“林姐,你来了。”是侯志的声音
侯志背靠青石,坐在湖畔的砂石滩上, 看样子累极了,他歪过头看林棋冰,嗓音闷闷地:
“韦连的任务也完成了吗, 真好,我们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林棋冰看向周围,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侯志,另一个是长发疯子,他正在湖边蹦跳着,偶尔蹲下身,用手套去撩动湖面,惊起一条翻银的小鱼。
其他人的距离较远,应该还没有赶来。
“这里现在还有鱼呢。”她说道。
侯志难得话少,他看了眼独自玩乐的长发疯子,也没问待会怎么回到原时间线,只是望天说了句:
“柳达和马佳最后和好了,他们都在朝对方说话,但是好像谁也没听见……”
短暂的寂静过后,湖边传来了另外的脚步声,是迟一婉,她静悄悄地走过来,明黄色的防护服有些发暗。
“大碗。”林棋冰简短道。
迟一婉在原地蹲下,双臂绕过膝头,搂住自己的肩膀,说:“鲁夏走了。”
林棋冰点点头,离开低头沉默的侯志,走过去,拂掉了迟一婉肩头的灰烬。
下一个到来的是陈界平,她的脸色比另外两名同伴正常很多,淡淡地在不远处停下,问道:
“找到回原时间线的方法了吗?我那边没什么线索,你们呢?”
林棋冰冲她亮了亮手里的小东西,“ R”符号在暗光下一闪而过,陈界平点点头,放下心来,没再多说什么。
气氛懒洋洋地,没什么人说话,几名年轻人难得在剧本中度过安全宁静的时刻,却并不愉快。
最后回来的是沐朗。
沐朗人影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他的嗓音带一点湿漉漉的情绪,有点拖长,但不算特别沉重。
“冰淇淋,我回来了。”
侯志拍拍屁股站起来,打起精神笑道:“回来就喊林姐,你叫魂呐。”
沐朗“嗯”了声,反常地没有提起李瓦,他只是走到林棋冰身边,垂着头,没有讲话,也没有等她来问的意思。
人已经到齐,林棋冰看了一圈大家,将嵌有“ R键”的机器挂件放在大青石上,淡声说:“走了。”
“按下R键返回……”沐朗忽然精神起来,说道:“0767号是琴还是韦连?”
“琴。”
沐朗的眼睛转了转:“琴……我记得她在省立大学攻读学位……那实验室的运行者不会也是……”
“也是她。”林棋冰肯定道。
这一秘密的揭露打破了凝重,让众人活跃起来,迟一婉睁大了眼睛,惊叹道:
“天呐,这么说的话,琴是在韦连死后,才决定建立实验室,研究时空回溯来拯救大家的……好厉害啊!”
“可惜她到最后也没成。”侯志看了眼远处变成了火炉的核电站。
陈界平的嗓音还是很沉稳:“正常,已经发生的事是没法被改写的。”
她很快明白了真相,转而看向湖面,还未死的静湖水声微渺,荡漾着清波:
“琴在实验中穿越了几十次,每次能做出的改变,也只不过是间接杀死了那个时代的自己,不可能阻挡住历史的车轮。”
“起码在最后,他们见了一回。”林棋冰不打算赞同这个说法:
“而且能做出穿越几十次的壮举,她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了。”
陈界平投来严肃的眼光:“这是诡辩,小林主播。”
林棋冰扯动脸颊,回之以微不可察的一笑。
话毕,几人围在青石左右,互相对视一眼,做好准备后,林棋冰按动了机器上的“R键”。
按键发出轻微的“喀哒”声,就像打火机被空按一回,等了两秒后,却什么都没发生。
静湖依然流淌,夜空依然渲染着火光,核尘埃的艳霞流散着,如同肉眼可视的一场瘟疫。
侯志探头看去:“没反应?难道这个方法不对?”
话音刚落,远方忽然传来钝闷的一声巨响,林棋冰循声看去,却见核电站第四区方向,通天神树般的火光爆闪一下,烟雾变得细矮,竟就此飘散而进。
紧接着,静湖核电站的灯光尽数熄灭了,只剩一片死寂黑暗的轮廓。
核电站的大门被关闭,数十辆救护车和消防车像被加了速,载着此地最后的人气,顺着山野荒道疾驰离去,狂转的警报灯映亮了树林,笛声因倍速显得滑稽。
林棋冰几人聚拢在一起,周遭的一切以愈来愈快的速度变化着,雾霭飘散,日头西沉,月亮东升,一轮轮星瀚陀螺般疾速划过头顶,连成一片,好像不懂事的孩子挥舞着手电。
第一层黑灰黏着在废墟墙上时,一只畸形的小鹿睁大清澈双眼,从森林中探出头颅。
第一场褐色的辐射雨落下时,无毛的熊崽离开树洞,告别了咽气的重病老熊。
斗转星移,畸形的鹿角被熊爪拔落,小熊又被捕兽网抓住,带回了人类的临时帐篷。
静湖堤岸几百米外,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扇地下天窗。
核电站化为混凝土的骷髅,方圆百里间,异变扭曲的草叶兀自生长。
天空终于定格成为苍白色,冷风肃然而吹,暗光低垂。
林棋冰和同伴们彼此对视一眼,她看向巨石侧下方,厚厚的青苔上还写着那句“按下R键”,旁边还有长发疯子画上去的鸢尾小花。
他们回来了。
“咚——咚——咚——”
隔着厚厚的云层,太阳方向传来了低沉的钟声,林棋冰一行人静默不语,她率先向实验室方向走去。
“就要结算了,你要做什么去?”陈界平问道。
林棋冰挥挥手,没有回答,其余几人默契地跟上,他们将天窗打开,怀着从未有过的平静心情,顺着攀岩绳依次滑下去。
实验室里,灯光依旧,琴的最后一片残骸漂浮在培养舱中,林棋冰看了一眼,听见身后的侯志问道:
“我还是不明白,琴那句按下R键是写给谁的呢?”
林棋冰无声地笑了笑,回答道:“写给她自己。”
“为什么?难道她怕自己在某次穿越中,忘记这一点吗?”
林棋冰将手掌贴上培养舱的玻璃,头脑里闪回的是琴最后的笑容,洁白的,鲜红的。
“因为她担心,在某次时光回溯的实验中,万一那时实验室还没有建立,而死掉的恰好是自己,活下来的是那条时间线上的另一个琴。这是她留给对方的提醒。”
迟一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她真的相信……哪怕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也会继承这个实验室,在时间的空隙里,继续完成这项实验……”
林棋冰挑了挑眉:“其t实我们都没法确定,那天出现在核电站的血人琴,就是最开始进行实验的那个……”
“或许这其中已经换了几个人,但她们都没有放弃这项实验。”
林棋冰感觉额头上有液体流下,模糊了视线,随即听到迟一婉对侯志说:“猴子!你的面具里都是血!”
“你也是啊……天呢……小沐和林姐也是……”侯志的声音在颤抖。
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林棋冰感到窒息,就好像皮肤和肌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一下子经受了半个世纪的创伤。
陈界平最后出现在实验室里,隔着面具抹了把血:“是会这样的,咱们最后穿越的时空跨度太大了,这应该就是琴的研究的副作用。”
他们只是进行了一次长跨度穿越,就已经伤痕累累,而琴在最后的时光旅行前,已经因为之前的实验,变得虚弱无比,怪不得她最后会变成培养舱里的那个样子。
看见众人忍耐着疼痛,陈界平淡淡道:“没关系,等脱出剧本后,伤口就会消失了。剧本设定导致的受伤不会带到外面的。”
“原来是这样。”林棋冰表示疑惑,“那我们在剧本里岂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陈界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只有剧本设定的范围内我们必须承受的伤害,才不会带出去。而像其他类型,比如被鬼怪追捕造成的伤害,或者主播间互相攻击带来的伤害,都不会自动治愈的。”
林棋冰看了一眼侯志,虽然距离公寓剧本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侯志还是比常人更消瘦,隔着防护服都能看出来,他的手脚细得如同厌食症一般。
果然如此。
“朗哥,你在干什么?”她听见侯志说。
沐朗站在实验台边,又打开了那台失灵的电脑,他将林棋冰拿来的“ R键”小机器放在旁边,鼓捣了几秒,从里面转出了一道数据接口。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东西没那么简单。”沐朗将它插在电脑上,输入了一串字符,试验几次后,原本抽成竖条的屏幕,竟然缓缓恢复了正常。
“我真的很想知道电脑里有什么。”他说。
林棋冰走过去,看见沐朗调出一个界面,是琴的工作日志,所有段落都完全地排列在了原本的地方。
两人快速浏览着,光标被停在其中一天,那是未曾见到的第一篇日志。
“x年x月x日,晴。”林棋冰轻声读道,“三天前,我辞谢了课题组的邀约,回到了——也是第一次来到了这里,静湖核电站。”
“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大半年,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但它过于异想天开了。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在这搭一个帐篷,先安顿下来。”
“这里离核电站有1641米,离韦连出事的地方2654米,离他的宿舍4017米。不会有比这更远的距离。”
“在核电站周边采集样本的第一天,我在外墙附近,找到了一只兔子,它很亲近人,看起来是被人养过的。”
林棋冰下意识看向沐朗腰后的兔崽网兜,她继续往下翻,翻到了一年后的日志。
“x年x月x日,雨。兔子死了,像我收集的其他53个实验体那样,死于无法救治的核辐射病,我埋葬它的时候,在森林里套到了一个未成年的野孩子,起先我以为是个野人,后来发现是一只没毛的小熊。我决定放养它。”
他们又往后面跳跃,大约十年后,琴忽然写了一篇这样的日志。
“今天是初代仪器开始运行的第一天,我训练了055号,并用它做实验,不知道为什么,传送回来的055号比之前变了一点,它身上没有前几天我们吃馅饼时粘在身上的糖渍。”
过了一天,琴又补了一段备注。
“我确定了,它不是055号,起码不是昨天那一只,但新的055号懂得我训了它几个月的指令——站到湖边,按下R键。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我需要继续研究。”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过去时空的生物体,是不是终有一天,我可以回到过去,见到活生生的韦连,甚至阻止这场灾难?”
沐朗将滚轮滑到更下面,指着其中一段话,继续读道:“ x年x月x日,天气不记得了,我从十年前回来,全身疼痛难忍,但我带回了一号兔子。”
“我决定将新的一号兔子用于核辐射试验,疏导它身上现存的辐射病,以延长它的寿命,并反向研究治疗辐射病的方法。”
下一篇日志大概又隔了几个月,琴的口气难得惆怅又暴躁,她写道——
“一号兔子的实验失败了,它越长越大,普通的培养舱装不下它,而且它会啃食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包括钢铁笼子,动物们到处乱跑,055号也害怕它,我没法养它了。”
“我将一号兔子放回了核电站,不知道它的前主人是谁,就让它在那生活吧,反正草和砖有的是。看样子说不定连我都活不过它。或许那会有一个兔子家族呢。”
看到这里,林棋冰、沐朗,以及后加入进来的侯志几人都笑出了声,好像隔着几十年光阴,未曾正式谋面的琴,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朋友。
“怪不得055号那么聪明,还会开关电闸。”迟一婉笑得全身伤口疼,她硬挺着吐槽道:
“我原来还在想,如果琴在培养舱里穿越时空,那其外的实验室是谁在操作,原来真的是它。”
几人忍痛谈笑间,系统提示音已经响起,宣告着本次剧本挑战的终结。
“各位主播请注意,剧本【死湖核电站】已被通关,正在为您结算任务奖励,请稍后……”、
“通关任务完成(2/2),奖励点券6000,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15163。”
“本局主播人数:6;通关人数:6。”
“主播综合排名为:1。”
“道具奖励正在发放……”
林棋冰在实验台边站直,她感觉血液已经灌注在袖管和裤腿里,整个人黏黏糊糊地痛。
脑海中系统结算的声音结束,光晕中,一只银色素圈戒指,缓缓地出现在了林棋冰的手心里。
【未曾交换的戒指】
道具等级:稀有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使用次数(3/3)
使用效果:蕴含怨念的婚戒,主播可在剧本内,将婚戒强行赠与鬼怪或其他数据实体,并说出“亲爱的,请和我结婚”。被迫接受戒指的鬼怪或数据实体,将在一分钟内成为主播的“新郎/新娘”,无条件服从主播的简单指令。
(*冷却说明:每局内仅有一次使用机会。)
( *副作用预警:时效结束后,主播将因为新婚的喜悦,进入十分钟左右的僵直状态,不可自主移动。)
( *其他备注:如果主播下达的指令过于复杂,或明显危害于新郎/新娘自身,本次使用将不生效。)
林棋冰看着手里的戒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这东西简直是一击过后坐等人杀的副作用。
可是它的正面效果的确十分吸引人,她想了想,还是留下了这枚戒指。
另一边,其他主播也各自拿到了道具奖励,陈界平得到了一条祝福的吊坠,会为照片嵌入其中的人提供6%的幸运值加成。
侯志和迟一婉分别得到了一只灭火器和一只防护面具,前者可以熄灭鬼怪引发的火焰,而后者能够隔绝剧本中的毒气和其他有害气体。
当然,两者都是消耗品。
林棋冰本以为沐朗的奖励会和角色有关,比如李瓦的纸牌或者帽子之类的东西,谁知道,他睁大眼睛凑到林棋冰身边,惊喜道:“我的奖励竟然是这个!”
他举高了手里捧着的奶茶色兔崽,那小玩意应景地打了个哈欠,露出锋利的钢牙。
“这东西不是有辐射嘛?”侯志也走过来,纳闷道。
迟一婉突发奇想道:“或者系统会自动清除它身上的辐射?毕竟兔兔都是道具了。”
沐朗悲伤地摇摇头,读了一遍他看到的道具说明。
【核辐射的钢牙兔子】
道具等级:稀有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未知
使用效果:稀有的活体道具,外貌可爱,可以帮助主播啃噬地图建筑,是开门撬锁的好帮手。
(*副作用预警:道具会持续散发辐射,可能危害自身及周围生物体的寿命,建议一次性使用。)
( *使用说明:道具什么都吃,友情建议喂养低含糖量的食物。)
沐朗捧着那只小兔子,和它四目清澈地对视,抬头看向林棋冰:
“怎么办啊,冰淇淋,总不能给它弄件防辐射服穿吧,它会啃的。”
显然他们都很喜欢这t只小兔崽子,只是系统好像开了个恶意的玩笑,明明是很有用的活体道具,却偏因为负面效果,难以正常带出去。
陈界平劝了句:“算了吧,把它留在剧本里,人能平安回去就是运气好了。”
“不少主播也抽到过类似的鸡肋道具,都是选择放弃的。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别舍不得了。”
这话让林棋冰一行人全都沉默了,眼见着剧本脱出节点越来越近,迟一婉的眼圈都急红了。
小兔子抖擞着毛绒绒的耳朵,鼻头微微嗅动,黑眼睛无知地看向他们。它只有橘子大小。
林棋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蹲在沐朗旁边,掌心里变出一样道具:“试试这个呢?”
那是一根蓝色的棉签。也是林棋冰这次自动派单任务的报酬。
沐朗拿过去,看到了一行奇异的文字说明——
【清除伤害的医疗棉签】
道具等级:未知
是否专精:未知
耐久度:未知
使用效果:百分百清除生物体所带有的负面效果,包括但不限于伤害、污染和疾病。
(*备注说明:一次性使用物品。)
沐朗瞪大了眼睛,血迹斑斑的脸都亮起来了,他看向林棋冰,她点了点头,淡淡道:“试试呗。”
蓝色医疗棉签被拿起来,小心翼翼地点在兔崽的屁股上,在它挣扎着返身,准备啃咬那根细木棍的时候,细细的蓝色光点没入了兔崽毛球似的的身体里。
沐朗眼睁睁地看见,道具栏里,【核辐射的钢牙兔子】名称陡然改变,成了【没有核辐射的钢牙兔子。 】
他高兴起来。
“剧本【死湖核电站】即将落幕,倒计时五分钟。”
“直播大厅已关闭。”
“脱出程序运行中……”
六名主播站在一起,遥望着天窗透下的光线,培养舱依然沉寂, 055号不知所踪。
林棋冰在心里默默告别:“再见,琴。再见,韦连。”
天旋地转的感觉从脚下传来,陈界平难得放松地叹了句:“总算是提前完成了剧本。就要回到忏悔之城了。”
哪怕是那样的地方,和剧本比起来,也更接近家的定义。
然后,林棋冰听见了迟一婉紧张的声音:
“不知现在外面是什么时间,我们……真的能赶上角斗日吗?”
第85章
听到迟一婉声线中的颤抖, 林棋冰看向她,轻声说道:“一定会的,陈女士不是说过吗?我们比预期要早很多。”
陈界平冷静地指出:“只是经验之谈罢了, 事实上剧本世界和忏悔之城的时间流速差, 是没有确切的一概而论的定律的。”
林棋冰拍了拍迟一婉的肩膀,几人无暇多说什么,因为实验室内的景象正在扭曲,光芒逐渐模糊了视线,一阵眩晕感过后,他们仿佛从云端坠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眼前已经是大亮的晴天,脚下是洁白宽阔的广场阶梯, 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眼睛。
“回来了啊……”侯志喃喃道。
在核电站世界盘桓多日,那里的天空除了苍白厚重,就是带着辐射的夜幕。
这是几天来, 林棋冰第一次仰望澄澈如蓝水晶的天空,这让她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忏悔之城的中心广场,不似往日热闹纷繁, 而是分外地寥落和安静。
这里不再聚集着于剧本中进进出出的主播,或者终日在广场上围观闲聊的情报贩子和掮客,没有了他们的身影,中心广场只剩一片雪白,宛如雪国的坚冰。
“这是怎么回事?人好少啊。”林棋冰听见侯志问道。
“看样子,你们很不幸, 也很幸运,今天恰好是角斗日。”
回答的还是陈界平,她理了理衣襟, 拿出一支钢笔大小的毛掸子,轻轻往身上一扫,衣服立马光洁如新,剧本中带出来的褶皱和灰尘就神奇地消失了。
在广场上空,乃至于整个棚屋区和主城区的上空,都飘浮着一行气球般的血红色大字,鲜艳的红色几乎渗入蓝天,从各个角度都看得清楚:
角斗日。
那行字的字体极其张扬和花哨,就像节日欢庆中的条幅一样,显现出一种恶意的喜悦。
“角斗日内,全城基本没有安全的地方,除了中心广场。”陈界平解释道,话音未落,一行六人的头顶都刷出一行银色的烟字,是五分钟倒计时。
“为了保证主播有序进出剧本,角斗日的中心广场是唯一的战斗禁区,降落在中心广场的主播须在五分钟内离开,而进入中心广场的主播也必须在五分钟内进入剧本匹配环节。”
林棋冰一行人向外走去,她问道:“那岂不是可以在被角斗的时候,临时选择逃进剧本了?”
陈界平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可能。之所以称为剧本匹配环节,就是因为有一个额外的等待时间,这期间不能离开,向你发起角斗的人既可以选择抓紧时间干掉你,也可以选择尾随你进入同一个剧本。”
“而你们都进入剧本后,这种痛快残杀的关系,就不是24小时能结束的了。谁知道剧本是三五天还是十几天。”
几名年轻主播齐齐打了个寒战,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广场边缘,头顶的五分钟倒计时也已经走到尽头。
陈界平率先对林棋冰说道:“好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站在广场边缘,只见她手中出现了一张纸笺,手指一翻,那张纸条就化作钴蓝色的流沙,从边缘开始,流泻并消失在了空气中。
几乎同一时刻,一辆通体蓝色的锡匣子般的马车,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拉车的只有一匹银灰色机械骏马,马脸上罩着面甲,上面涂绘着蓝色的线条。
显然,这是来接陈界平的、属于蓝莲花的马车。
蓝马车的速度很快,转瞬间到了陈界平面前,机械骏马喷出蓝雾的鼻息,原地跺了跺蹄子。
上车之前,林棋冰叫住了陈界平,将那支蓝瓣军刀递给对方:“陈女士,谢谢,这个还给你。”
陈界平望了望周围,脸色平静如常,她的口吻有些叹气的意味:
“留着。回去的路上,你们会用到它的。等到我们下次见面,你再还给我吧。”
林棋冰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她点点头,将那把刻印着蓝色花瓣的白色短刀握在手里,陈界平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话的意思,只是略一点头,就关上了马车车门。
机械骏马扬蹄而起,蓝色车轮在大路上滚动起来,马车驰骋远去,汇入了十字路口稀疏的车流中。
忏悔之城的环广场主路上,今天的车辆格外地少,就像所有人的方向盘和刹车都被装反了那样,交通状况糟糕得可以。
追尾、抛锚还有路上截停,基本上每一秒都能看见原地打转的汽车,以及自动修复中的弯断护栏。
就在不远处,一辆高级轿车失控了,如子弹般弹射出既定路线,几次疯狂的“Z”字形急转弯后,终于重重撞到周边的建筑上,飞起的砖块溅到了林棋冰的黄色风衣上。
而那辆香槟色的轿车的质量不错,只是车门瘪进去一块,换做正常世界的车子早就被挤扁,从三厢车变成一厢车了。
只是车子原地熄火在那里,近一分钟也不见人下来。
没有人敢去察看里面驾驶者的死活,因为这绝不是一场车祸,而在角斗日见义勇为的后果,那高垒如白城的遗骸之盒会给出答案。
林棋冰拉着沐朗等人快步躲开,因为她看见,香槟色轿车的防窥车窗内,隐隐涂满了看不出颜色的液体。
当他们走开一段后,背后忽然传来“梆”地一声,回头扫去,香槟色的变形车门被从里面踹开,车中下来一个断眉的男人,全身沾满鲜血,但步伐依然有力快速,表明这不是他的血液。
那个人是从副驾驶下来的。
他的断眉处被修成了U形的细线,状似鱼鳃。
林棋冰等人避过断眉男人,他身上的夹克、灯芯绒长裤和皮鞋都像被血洗过那样,眼神中流露出疯狂的笑意,不同于长发疯子那种无害的疯,断眉是那种无差别杀人的精神病患者般的邪疯。
如果说一个他和真的疯子的区别,那就是,断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十分享受它。
街道上的人纷纷躲开断眉的眼神,如老鼠般消失在角巷和门扇后。
断眉越过林棋冰等人向前走去,眼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他带起的t血腥气钻进鼻孔,一种湿凉滑腻的感觉从几人背后升起。
“……”林棋冰没有说话,也没有退让,而是非常自然地率领同伴向前走,手中握着那支白色的蓝瓣军刀。
几道窥探的视线从不同方向传来,有些蠢蠢欲动的潜伏之徒退了回去,他们的目光聚焦在林棋冰手中的白刀上,确切地说,是上面的蓝色花瓣。
断眉也看到了林棋冰的手持之物,他嘴角一扬,扯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笑容,他的牙齿很白,轮廓大而整齐,末端比常人更锋利,让人想起了鲨鱼。
所幸,林棋冰等人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又或许他不打算越过蓝莲花的图腾,去向几个不知底细的小家伙下手。
不过从神色看来,显然他不是不敢,而是懒得麻烦。
他们平稳地与断眉擦肩而过,走过去十几米后,林棋冰看见迟一婉的脸色有点发白,用气声询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迟一婉点点头,又摇摇头,压抑住嗓音的飘忽:“不算认识,那个人的外号叫血色鱼鳃,简称血鳃,真名不清楚。”
“我姐之前给我看过一些照片,上面都是一些臭名昭著的黑方主播,她让我看见了就跑,连头都别回。其中就有他。”
血鳃?林棋冰有些惊讶。
断眉主播给她的感觉,比白遇良还要危险许多,差不多能和疤眼皮百里持平。
可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取一个鱼鳃之类的外号呢?她一时间有了很多联想。
“因为他最出名的战绩,就是不知使用了什么能力,在剧本的海底追杀一名B级主播,他追了对方三天两夜,在第三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那名B级主播溺毙的尸体,和其用完的最后一个氧气瓶道具,一起浮上了海面……”
林棋冰打断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血鳃在海底待了三天,没有用氧气瓶之类的道具?”
“没有。”迟一婉滞涩地回答道,“那时他只是个C+级别的中级主播。”
她又补了一句:“他们说血鳃盯准一个人的时候,隔着几千米也能追踪到对方的气味,而且他会没日没夜地追杀——血鳃享受这个过程。”
“他完全不计时间和距离,谁也躲不过他的速度,猎物总会在极度地疲惫和恐惧中,猛然看见他那种可怕的笑容……”
林棋冰默默记住了血鳃的样子,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那道血腥浓郁的身影已经小到看不见,血鳃的脚踝间一亮,便如一道人形飓风般,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那是一种加速道具,还有能佩戴在手掌上的,佩戴者就可以像蜘蛛一样,在垂直的高墙上攀爬。”迟一婉解释道。
当然,价格也是出奇地昂贵,若非是主城区的中上层居民,或者大社团的核心成员,普通人是下不起这个血本的。
这时,两只飞行机器人自动飞了过来,其中一只的底部弹出弯钩,另一只伸出锁链机爪,将那辆香槟色的轿车挂上钩子,按照程式将其拖走了。
两道暗红色的轮胎印划过林棋冰等人眼前,多到令人眼晕的红色液体从车门缝隙内渗出,滴答在地上,为香槟色的光滑漆身镶了层红边。
她这才清晰地看到,香槟色车的风挡玻璃内,布满了鲜血斑驳的手印,仿佛有人在此剧烈挣扎过,连带驾驶位的皮质座椅,也被割成一道一道的,里面的海绵翻出来,亦浸透血液。
精致的方向盘上,一只佩戴宝石戒指的手搭在上面,指节扭曲僵硬,已然死了一会儿。
更可怕的是,在副驾驶侧的车窗上,有一只边缘整齐的圆形大洞,正好能容纳一人钻进去。
不难想象,这位疑似中高级主播的驾驶者,是在行驶途中,被血鳃从侧窗接近,敲响了其死亡的大门。
随即是角斗、绞杀、割裂,以及无法逆转的败局。
或许他的呼吸先于车轮停止。
林棋冰垂眸,再抬头间,那只尸体的手已经消失,变成了歪放在驾驶位上的一只长匣子,莹润洁白如骨殖。遗骸之盒。
一行人没有说话,顺着广场边缘走得更快了,迟一婉的眼光在附近逡巡一圈,话语掩不住惊慌:
“冰淇淋……我姐没派车来接我……她以前都会来的……”
广场周围并没有白鸽的车辆,也不见迟一韶、李再或任何白鸽成员的身影。
“可能他们忙于应付角斗日,而且咱们从剧本里回来的时间比预计更早,没接应上也是正常。”林棋冰分析道。
这话稍微安慰到了迟一婉,他们稍作打算后,顺着一条辅路,来到了主城区的大门前。
侯志刚想去机器人那里刷手,就被林棋冰拦下了,她指向眼前长方形的大门,原本那道坚实的透明光膜,已经消失了,里外偶尔有人匆忙进出,躲避追杀在后的敌人,都是畅通无阻的。
“看来,角斗日的主城区没有门禁。”林棋冰耸耸肩。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不用花点券买通行证了,但脑子没坏掉的棚屋区主播,基本都不会在角斗日进来观光,那意味着万一碰到手痒的主城区主播,就立马会被拿来给武器开刃。
几人走了进去,没有选主路大道,而是直接拐向一条小巷,按照记忆中的大方向,朝遥远的白鸽驻地步行而去。
道路细窄的街区里,到处遍布打斗的痕迹,乞求声或骂声远远近近地传来,更多的是攻击类道具的音效,听得他们牙齿发凉。
细论起来,小巷子比起通天大路,其实更适合成为暗刺或者跟踪的发生地点,但奈何迟一婉的身份不算秘密,互助者等觊觎白鸽核心力量的黑方主播不少,他们现在最好避开过多的目光。
“我们把他放走是不是更好一些?万一一会把他连累了……”
侯志问林棋冰,他说的是长发疯子,自从在广场降落之后,前鸢尾团长就穿回了那套灰扑扑的脏衣服,一副邋遢流浪汉的样子,也有点像行为艺术者。
“可是谁也没拽他啊。他自己跟着来的。”沐朗说道。
的确,长发疯子一直主动跟着他们,确切地说,他很自然地和林棋冰等人走在一起,就像某种自主跟随的游戏宠物,他们也没赶它。
侯志嘟囔道:“我总觉得这家伙没疯透,要不他这么愿意当小鸭子找妈妈,咋没跟陈界平上车呢,他知道人家不会带他……”
“不是我说,咱们走一起真不算好事,一个个都太容易招来互助者了。”
“算啦。”林棋冰被啰嗦得头都大了,制止道:“虱子多了不痒,就这样。”
林棋冰几人走走停停,或许是运气不错,他们躲过了几场激烈的厮杀,一路有惊无险地经过了几个街区,绕开中心地带,继续朝前走去。
白鸽的驻地靠近内环,主城区面积极大,只靠双脚量度实在不算容易。若不是五人共乘小黄车的目标太大,也增加了危险性,林棋冰真想再来一回特技摩托。
大约又走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赶到了内环边缘。
“差不多很近了,再穿过三个街区,就是白鸽社团的办公大楼了。”
林棋冰看向街区上空飘扬的绿色旗帜,其上白鸽翻飞,十分地灵动和赏心悦目。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白鸽势力范围的最边上,不过路边打着白鸽logo的店铺,基本上全都大门紧锁,里面既没有客人,也没有店员。
“白鸽成员和下属商户都到驻地核心地带备战了。”迟一婉一点都不把他们当外人,清楚地回答道:
“还有一些被派到了忏悔之城的其他角落,待命增援,或者执行常规的斥候任务。”
林棋冰点头,叹道:“这和打仗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继续前进,穿过空荡却凌乱的白鸽驻地边缘,然而走到中部地带时,林棋冰和迟一婉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不对劲。”迟一婉喃喃道。
林棋冰没说话,警惕地看向四周,她的余光瞥见了几道赭色的影子,隐藏在建筑的角落中。
一种被人窥伺的紧张感油然而生,在林棋冰的示意下,一行人警惕起来,纷纷望向周围。
“附近有人。好像是互助者联盟。”她说。
迟一婉的脸色难看极了,苍白里透着青,互助者的身影t出现在白鸽驻地的中部地带,这可不是个正常的现象。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沉下了不太好的想法。
“先当没看见,走。”
林棋冰一个隐蔽的手势,他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黑色残刃被抛给沐朗,侯志拿着墨瓶喷雾,迟一婉手中的巨大电锯蓄势待发,而林棋冰反手握住那支蓝瓣军刀,将它挡在胸前。
真的应该感谢陈界平,一路上,他们凭借它躲过了不少祸。
或者是白刀上的蓝色花瓣在阳光下有些醒目,阴暗处的互助者只是站在那,没有现身,或者直接展开攻击。他们继续窥伺着。
“尽量别给人发起角斗的机会。”林棋冰轻声说。
一行人加快脚步,已经遥遥看到了白鸽大楼的房顶,那座高楼上,似乎有点点影子跃动着,似是有人在交战。
这时,前路的转角后走出两个人,挡在中间,都是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