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聆音贴着墙,轻声绕到龙榻尾端的小烛灯处,正欲小声提醒陛下该起身梳洗时,却发现床幔之后只有沁妃一人,她背过身去,睡得还算安稳,气若幽兰。
陛下同沁妃感情深厚,沁妃身子弱,侍寝总是艰辛,若不得好眠,第二日精神总是不济,所以戚聆音每每只在沁妃侍寝前,会给小烛灯上一层灯罩,既不算违背圣旨,又能对沁妃照顾一二。
只是今日,戚聆音从宫外回来的匆忙,未能准备,只能将小烛灯抬起,由自己捧着,并用袖子轻轻拢上,再背过身去,这样便只有少许的光能够钻出她的臂弯。可在戚聆音转身后,却看见一人正站在黑暗中,沉默凝视着自己。
“在宫外玩了许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戚聆音忙捧着烛灯,跪下道:“奴参见陛下。”
她低着头,却也不忘为沁妃遮住光,直到一双明黄色的鞋从上方进入视线,他扶了戚聆音一把,笑笑,温声道:“再低下去,头发便要燎着了。”
戚聆音起身后,稍稍退了半步,低声道了句:“多谢陛下体恤。”
曲思琰道:“知你对沁妃忠心,将灯继续捧着吧,随朕出去走走。”
“是。”
戚聆音将青灯暂时放在角落暗处,替他穿戴完毕后,从架上取下一件厚实的狐领鹤氅替曲思琰穿上,这条狐领有些年岁还是他少年时狩猎所获,每年命尚衣局好生管着,毛色油亮不减当年。
也并非陛下崇尚节俭,一得了什么好皮子,珠宝首饰,总会给后宫的几位娘娘送去,从无亏待,有些多的,还能轮到他们这些做宫奴的。甚至戚聆音车前的两匹名贵的乌骓,便是陛下钦赐。
一切只是因为陛下念旧。
夤夜将逝,风仍喧嚣,怕伤及龙体,戚聆音将鹤氅系得紧些。
曲思琰咳了咳,调侃道:“你将朕裹得这般严实,朕该如何走路。”
戚聆音也惯会耍嘴皮子, 附和了一句:“奴就在陛下身边,您走快了,奴就步子迈大些,您走慢了,奴就走慢些,您让往东,奴绝对不往西。”
曲思琰似乎心情不错,步子轻盈往外走去,戚聆音还不忘回头捧起那盏烛灯,迅速跟上他的步伐,离殿前还不忘提醒慕容淇准备好轿撵,待沁妃醒后送她回翊坤宫。
宫道漫长,红墙高耸,走至尽头,转角又是千篇一律的模样,戚聆音认为这皇宫便是个偌大的迷宫,从来都找不到尽头。但曲思琰就爱走这宫道,不爱御花园,御花园景色只是一季新鲜,但这宫道从不为岁月峥嵘而消弭,他说走着走着,好像就走了一辈子。
“杜廉和沈忠毅,是你做的吧。”
曲思琰语气平淡,戚聆音却一颤,这事儿结束不过两三个时辰,甚至京城府衙还来不及记录归案,但陛下知道的,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早。
“杜廉早些年不受父皇待见,调至行宫,无用之人死不足惜,但沈忠毅……”
尚未等曲思琰开口,戚聆音已然跪下,后背一层薄薄的冷汗沁在内侍服上,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