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朱雀大街,万籁寂静,月华如练,一只狸奴从屋顶纵身一跃,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自由穿行,直至一辆错金银华盖黑檀木马车逆着秋风悠悠而过,它簌簌窜回弄堂里,车前银铃在起起伏伏时伶仃作响。
秋风拂过鹄白缎面帘,帘幕摇曳间,忽明忽暗的缝隙中隐约得见车内情形,坐在左侧戴着一顶银猫面具的人抽扯下发后细绳,将其摘下,递交到马车正座那人手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然褪下一身女装,重新拢起一身鹄白色内侍服,一手摩挲着一截格格不入的水红色编织绳,绳尾端还有小巧玲珑的三簇小流苏,另一手由着右边座位上一人为自己疗伤。
“掌印,这伤虽不及筋骨,却有几分深,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
“兰蕙,放手去做便是。”
戚聆音平静吩咐着右侧那人,而这人正是当时在县衙大牢里用银针自尽的钱兰蕙,相比当时公堂上病恹恹的她,如今面色红润不少,柴火般的手臂上也长出了些肉,只是当时的鲁莽与青涩已然随时间洪流通往昨日。
“是。”钱兰蕙低声答道。
钱兰蕙提着一颗心为她疗伤,柳居行的簪身是木质的,总是要担心是否有木刺残留。当时戚聆音在公堂上看穿她的所有心思,甚至将她的杀人方式都琢磨的一清二楚,说不恨倒是假的。
她被人押送着,从县衙衙门到大牢的几步路,那些曾经受她恩惠被她救治过的村民,人人面露鄙夷,一口一个毒妇恶人地唤她,左心房下总是隐隐作痛。被丢到大牢里时,三面环墙,暗无天日,蚊虫鼠蚁爬过她的床铺,她是医者,岂会不知这些的肮脏,她求救呼喊,却无人在意。
在她想过一头撞死,去地府给钱春儿赔罪的那一日,有人来了。
那夜,她秉烛而来,是黢黑大牢里唯一的光源,这声音钱兰蕙再熟悉不过,正是当日揭发她的戚聆音。
“你来做什么!”钱兰蕙诘问道。
“看来你在大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戚聆音没有回答她,只是上下打量着整间肮脏的牢房,嫌弃地摇了摇头。
“用得着你管吗?来人啊,外面有没有人,有人闯入大牢啊。”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他们奈何不了我。”戚聆音陈述着事实。
钱兰蕙试图制造所有动静引起人注意,均是无果,不禁后怕道:“你到底是谁……”
听外面人称他是大理寺评事,是个六品官员,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嘛,应当是来索你命的无常鬼。”戚聆音笑笑,握拳伸到她面前,展开时,手心静静躺着一根银针,“人间太苦,亦没有你留恋之处,不如随我去阴曹地府,那儿说不定是你的极乐世界。”
戚聆音的声音阴柔得像女子,尾音缭绕间,好似有蛊惑人的魅力,钱兰蕙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似乎死才是最好的归宿。她接过银针,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样可以给自己解脱,她捻着针尾,朝百会穴刺去。
“太心急了,小姑娘,话怎么能听半句呢。”戚聆音忽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一片死寂,“死,这可太简单了,我还有一条路,可比死有趣多了。”
不知何时,戚聆音竟然打开了牢房的门锁,贴近她的耳畔,似是邀请又是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