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急关头,总是能够激发出一些潜力的,于是安倚歌“反抗”了,他的反抗便是在吻的时候的回击。
少年的回击是强有力的。
安倚歌感觉到了口腔中淡淡的血腥味,这是皇帝的,他让皇帝挂了彩,他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但并没有结束这个吻。
他被吻得七荤八素,安倚歌甚至怀疑自己会成为暴君第一个亲死的伶人——这何尝不是一种青史留名呢?
安倚歌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个时候,谢云防终于松开了他。
这个吻对于谢云防来说,是舒服的,头痛似乎有些缓解,但是这远远不够。
安倚歌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了,只是刚刚的亲吻只是侍寝的准备吧?只是接吻就要了他半条命,陛下真幸他的时候,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安倚歌既然弹琴引了皇上来,便不能再后悔了。
谢云防则没有窒息感,他歪了歪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不能够伤害安倚歌。
不知何时,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隐在云层中的明月。
这一日,竟然又是一个圆月,月光凉凉地洒了下来,如水般澄澈,让人的心神渐渐平复了下来。
谢云防缓缓松开了他的少年。
尽管他的耳边仍有着无数声哀嚎的声音,它们哀鸣着,怒号着,在谢云防的耳边,在他的脑海里,这像是久远的会议,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如今被挖掘了出来。
只是看着安倚歌,他便能多一些平静,脑海的疼痛也能够减弱一些。
谢云防不想去思考,这疼痛是为什么,这些声音又是什么,他只想看着少年,他很喜欢刚刚那个吻——尽管被咬了一下。
安倚歌躺在床榻上,心跳地快极了,他还觉得自己脸滚烫地厉害。
安倚歌不知道是因为亲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无处安放,不知怎的,便忍不住看向了皇帝,他看见皇帝唇边破了,这是他咬的——甚至他口腔里的血腥味还在。
他再微微抬眼,便看见了皇帝的眼睛,只见皇帝眼睛中流淌着的金色更加明显了,似乎要逼出眼眶。
安倚歌感觉到了那丝危险的气息,更加强烈了。
他不知道这一丝危险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就像是那个传言中暴虐无道的皇帝吧——他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安倚歌一直知道,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这一丝危险,被皇帝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
谢云防笑了,因为他感觉到安倚歌在看自己。
安倚歌看着这些不由得一怔,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怪,一定是皇帝离自己太近的缘故。
安倚歌唤了一声:“陛下。”
谢云防:……
他刚刚是白亲了吗???
谢云防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安倚歌怔了一下,他又茫然了,怎么又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他此时更说不出来自己应不应该畏惧。
他因为刚刚的亲吻,早就红了眼眶,如今看见皇帝生气,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他又怎么能不怕呢?
蓝色的眼眸蒙上了盈盈的水光,显得更加楚楚可人,很是可怜。
111号关在小黑屋里,急得团团转,宿主的状态还是不对劲,他还怕宿主一个不小心伤害到攻略对象,那等到宿主清醒的时候,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它已经疯狂联系主神,但是主神处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谢云防不满意安倚歌还叫他陛下,但是安倚歌眼眶红了,他便忍不住心软了。
谢·冷酷但不完全冷酷·云防:“你还敢不敢不理我了?”
安倚歌抬眼,又轻轻垂下:“倚歌不敢了。”
“叫哥哥。”
安倚歌眨眨眼,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皇帝,试探道:“哥哥?”
谢云防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依旧紧紧地注视着安倚歌,严肃道:“看着我,不许闭眼——刚刚相拥亲吻的时候,就闭眼了,这不好。”
安倚歌一怔,学到了一个新知识,皇帝在接吻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
“那以后陛下亲我的时候,我都睁着眼。”
他抬眼看向皇帝,便直接看到了皇帝炽热的目光,皇帝依旧俯在他的身上,他们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够看见皇帝的眼睛里的自己。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眼中的水光,微微一怔,不假思索,轻轻吻了上去。
从眼尾到眼角,从左边到右边。
谢云防舔舐走了猫猫眼尾的泪水。
猫猫觉得痒痒的,但并没有不舒服。
只是猫猫刚刚平稳的心,再一次加速了。
皇帝眼里只有自己——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随机便被他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呢?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男子,皇帝眼里又怎么可能只喜欢他呢?
他不应该生出这些想法的。
安倚歌对皇帝是有所求的,他想要护母亲平安,想要权势富贵,想要活得像个人,他想要皇帝的宠,却不想求皇帝的爱。
无论妃嫔还是男宠,在深宫之中,想要得到皇帝的爱,那就是自己不给自己留活路。
安倚歌心道。
他今夜的心情有些大起大落,他引陛下来,是想要获得陛下的宠幸,但陛下却教他写字——
写字多么风雅,但最终还是要上床的。
殊途同归而已,但他至少不排斥陛下幸他。
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他能够讨好皇帝,然后活下去,就足够了。
安倚歌这么想着,仔细回忆着第一个夜晚的记忆,他的手腕被缚住了,不方便移动,便微微抬头,轻轻地蹭着皇帝。
他像一只猫咪一样,蓝色的眼睛试探着看向皇帝。
谢云防眼睛一亮,一把便将猫猫抱了起来,然后圈在怀里,手腕便也到了胸前。
谢云防犹豫了片刻,为安倚歌解开了手腕的系的蝴蝶结,但还是严肃道:“不许逃,否则我可是会严厉地惩罚你的哦。”
“惩罚?”安倚歌打了个哆嗦,竟是在不知觉间把心中想的话说出来了,说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后悔。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皇帝明显比刚来的时候“疯”,不知道还能不能容忍他了——应该会吧,至少刚刚亲过他。
他眉梢微挑,笑得活像是一个恐吓小孩的大人:“是啊,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暴君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你又不傻,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你如果不是有所求,会入宫吗?”
“让我猜猜,你所求的是什么,怎么样?”
安倚歌呼吸不由得紧了一紧。
为什么皇帝会这么说?入宫之人皆有所求,但这些意图都会被隐藏起来,能让皇帝察觉的,迟早会被皇帝厌弃的。
只是为什么皇帝说自己的时候,却像是在说旁人一般?安倚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是谢云防的威压,让他无法多想下去。
安倚歌虽是在皇帝的怀里,却是感觉到了无比的惊恐。
谢云防笑了,他高高在上,眼神幽深不可窥探。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不敢再看,不敢相信谢云防眼底会有深情。
他让自己不要太过紧张,他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但至少皇帝没对他流露杀意。
“那陛下会怎么惩罚倚歌呢?”他抬眼,蓝色的眼眸怯生生的,像是真的害怕了,声音也忍不住谦卑着。
谢朝上一位皇帝死前挺疯癫的,这位皇帝也早就传出来了暴君的名声,不知道整出了多少折磨人的刑法。
安倚歌已经做好皇帝会说出什么水刑、蛇窟之类的刑罚了。
“比如,把你关在合欢殿里,一见面就不让你穿衣服,我还不让你见人,谁都不许见,我要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看见我,只能等着我。”谢云防如是道。
安倚歌:就这些吗???
第88章
“比如, 把你关在合欢殿里,不让你穿衣服,不让你见旁人, 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看我, 只能等着我。”谢云防如是道。
安倚歌:???
他怎么感觉皇帝这话有点怪呢?就算他能穿衣服, 能见旁人, 也是日日夜夜只能等着皇帝啊——
安倚歌觉得皇帝这占有欲不太对。
“比如, 我要让你天天写我的名字, 一天一万遍, 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安倚歌感觉自己被回旋镖扎中了膝盖, 原来这就是陛下让他写一万遍名字的原因啊——他遵守礼法, 还遵守错了?
“不叫我哥哥就算了,还不唤我的名字, 还有天天自称倚歌倚歌的,自称倚歌我很难吗?”
谢云防阴阳怪气道:“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安倚歌:……
“陛下没有欺负我,是我的错。”
谢云防恶狠狠道:“还总是认错。”
谢云防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惩罚”。
“比如, 把你这样这样, 那样那样, 然后看你哭出来, 哭出来还不够, 我要让你哭着求我,不求我, 我就不允许你。”
安倚歌的脸颊瞬间涨红, 他明白皇帝说的
不怪他,他被教导过这些,又怎么能不明白?只是被皇帝当做惩罚说出来, 还是有些羞赧的。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然后不说话了,他将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
安倚歌被陛下如此注视着,不禁有些紧张:“陛……陛下,您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看看你。”
“啊?只是看看吗?”
谢云防点点头。
安倚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他深吸了口气,想着刚刚陛下说的话,终于是问了出来。
“那陛下,您想幸我吗?”
谢云防闻言,却是反问了一个字:“幸?”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疑问,又像是在低声的呢喃,语调之中甚至包含着爱意。
安倚歌不觉得是皇帝是不明白幸这个字的意思,但是他又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迟疑。
他是被皇帝留在宫里的伶人,无论什么都听凭陛下处置,就算是杀了,也不会又任何问题,更何况只是宠幸?又在犹豫什么?
安倚歌发现,他跟了皇帝之后的疑问,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的疑问都要多。
他深吸了口气,他的动作极快,转眼间,便将褪去那一身谪仙一般的外衣,里衣解了一半,并未完全暴露,但肌肤雪白,脖颈修长,怎能不引起人的注意力。
猫猫钓鱼是很难失手的。
诱惑猫猫,魅力无边。
谢云防的呼吸在瞬间便变得急促了起来。
安倚歌轻轻眨眨眼,银蓝色的眸子里干净澄澈,认真的注视着谢云防,眼底满是虔诚。
谢云防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灵魂受到了攻击,他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变得失去了冷静自持。
原主会因头痛而暴虐杀人,而他因为头痛,是在安倚歌面前全凭本心。
他心动了,但谢云防还是犹豫了。
谢云防嘴唇轻微动了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紧紧闭上了,但目光却依旧落在安倚歌的身上。
安倚歌则已经适应了这道目光。
月亮悄无声息的向西移去,不知何时隐在了云层之中,谢云防的头痛仍在,他深吸了口气,环视四周,歪了歪头,看见了床后的一个箱子。
这好像是教坊司为安安收拾过来的。
谢云防问:“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安倚歌:!!!
他都放在角落里了,皇帝是怎么看见的,这也太眼尖了吧?看什么不好,看见这个,他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教坊司为我收拾的一些东西,不过是一些衣服书籍罢了。”
衣服书籍?
谢云防知道安倚歌不会说谎,但也知道,这个箱子不仅仅是衣服书籍那么简单便是了。
“打开看看,好不好?”谢云防不容拒绝。
安倚歌只得打开,谢云防并未细看衣服,他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那一摞“书籍”上。
他亲自把书拿了出来,安倚歌想要阻止都来不及,那些书便出现在了谢云防的手里。
谢云防饶有兴趣地点亮了蜡烛——点亮了好几根,内殿都亮了起来。
内殿的亮光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李义,他打起了精神,做好皇帝传唤的准备。
果然,不是刚刚的动静太小,而是这夜还没结束呢。
明天请哪位太医来好呢?感觉陛下对这位前朝皇子还是挺关注的,不能一下子就没了。
内殿。
安倚歌窝在了谢云防的怀里,看着谢云防认真专注地读着那些教坊司送出来的“书籍”。
他快要缩得看不见脑袋了。
“安安,你在教坊司看过这些书吗?”谢云防温声问。
安倚歌微微一怔,陛下这句话太温和,温和到安倚歌以为晚上手把手教他写字的陛下回来了。
安倚歌点了点头。
谢云防微微一笑,笑眯眯地询问:“那安安喜欢哪种姿势?可以演示给我看看吗?”
安倚歌:……果然是他想多了,陛下还是那个“顽劣”的陛下。
不过殊途同归、殊途同归罢了。
安倚歌如此告诉自己,然后在谢云防灼灼的目光下,做出了一个难度不算高,也算低的姿势。
谢云防认真地观察着,询问道:“这个姿势,难受吗?”
安倚歌一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还好,我能做出来。”
“但是时间不能太久,是吗?”
安倚歌脸红得可以滴出来血,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云防认真地记录着,但却不是单纯的只做记录,他并不安生,他坏心思地做着小动作,是不是将指尖拐在了安倚歌的腰间。
轻轻勾了几下。
或者在其他的地方,再勾几下,时不时的,就像是突袭一样,而安倚歌受限于视角只能被动地接受着。
安倚歌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声音低低软软的,最后还带着颤音,像是已经被欺负哭了。
他知道皇帝刚刚说得惩罚是真的了,这还只是演示,便如此的磨人,等陛下真的要幸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受得了吗?
安倚歌呜呜咽咽地想着,但又不得不说,这也不是完全的难受,只是太磨人了。
o(╥╥)o
他将脑袋宰在了被子里,声音便是闷闷的。
谢云防将少年的脸颊从被子里托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温声道:“不要埋在被子里呀,万一窒息了可怎么办啊?”
于是,安倚歌便能够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李义听见了那些软的不像话,带着颤音的声音,却是没听见陛下唤他,便又回去小憩。
他再次坚定了既然陛下喜欢,他要好好护着安倚歌的想法。
夜还很长,月亮渐渐西移,时间随着蜡烛的燃烧一点点流逝,
安倚歌演示了一个姿势又演示了一个姿势,他渐渐也疲惫了,但陛下还没有歇息的意思,他抬眼看了一眼陛下,只见陛下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这精神这么好的吗?
不过也是。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也是,毕竟累得是他——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睡着前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陛下会把睡着的他叫醒吗?
应该、大概不会吧。
谢云防也的确没有叫醒他,这时候,他的清醒和冷静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揉了揉眉心,头痛的后遗症仍在,但谢云防已经足以自控了。
这一个晚上,实在是太失控了。
谢云防深吸了口气,他叫了热水,为安倚歌擦拭了身体,便将他抱回了床上。
安倚歌缩在床榻上,将被子裹得很严实,他的面色苍白,眼底是淡淡的青色,但这并不会为他的容貌减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病弱西子胜三分的病美人。
他睡得不算安稳,但许是太累了,被他这么折腾,也没有醒过来。
谢云防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怕,他看着那一摞书籍,想起了安倚歌做出的一个一个姿势。
暗骂了一句自己——简直是个流氓,把安安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他知道自己本性恶劣,但一向严实的很好,至少他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温柔的,竟然一下子便给暴露出来了。
谢云防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谢云防知晓这份头痛和原主的这具身体脱不了干系,但是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又是哪里来得呢?
他仔细回忆着那些画面和声音,但那些畸变混乱的画面,那些嘈杂无序的声音,谢云防实在不清楚那是什么。
是他的记忆吗?
谢云防坐在床前,看着他的少年,推测着那些记忆的来源,尽管那些记忆的来源——并不美妙。
从上个世界超出寻常的精神力开始,他就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份是不是人了。
现在更加怀疑了。
但不是人又会是什么?
妖魔鬼怪,还是漫天神佛?他隐隐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如果他真的是前者的话,他又是和他的爱人怎么相识、相爱的呢?
那他的爱人会和他一样吗?
谢云防思考片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应当不是,谢云防也没有任何依据,只是他的直觉而已,那……他的爱人不会惧怕他吧?
这个问题几乎不是一个问题,但还是奇妙地出现在了谢云防的心里。
谢云防的思绪飞得很远,他的视线落在安倚歌的身上,少年紧紧是睡着,便能够感到他绝色的美貌了。
他知道,安倚歌的才学也同样惊艳。
他已经把高岭之花拐回家了,他们会相知相许相爱,他的爱人又怎么会惧怕呢?
谢云防静静地坐着,坐到了天光大亮。
他感觉到了耳边清净的厉害,才发现了不对劲,把111号从小黑屋放了出来。
111号看着主神发回来的简短的信息,挠了挠头:顺其自然,莫要担心。
行吧行吧,主神都不担心,它也不担心了,毕竟它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系统罢了。
而且它在小黑屋的这一夜,能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后面虽然被和谐了,但他知道拯救对象没有出事,拯救对象没出事,那问题就不大了。
但111号被谢云防放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诉苦了:【呜呜呜,宿主大人,您怎么随便把我关小黑屋了QAQ,我不是你最爱的统子了吗?】
谢云防淡淡瞄了一眼,道:【我只有一个爱人,请把最爱这两个字改掉。】
111号:……
行吧,行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我以后会尽量控制的,如果我清醒的话,就一定不会将你关小黑屋的。】
111号欣慰了一下下。
【昨天我是怎么回事,原主的残暴是与头痛有关吗?如果有关,书中原主的行为,似乎并没有时间的关联,难道是随机的吗?】谢云防冷静地疏离着。
他隐隐记得,昨天月亮刚出来到最圆的时候,是他最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111号认真检索:【的确有关,时间的话……根据数据统计,原主一直都很残暴,但月圆夜的确是他杀人最多、手段最残忍的时候。】
【太医有用吗?】
111号表示:【总比没有强——你不想比拯救对象早死特别多吧?】
谢云防笑了笑,那自然是不想的,他想陪他的爱人一起终老,如果无法一起终老,能够尽可能多活一点,也是必须的。
他安抚完111号,便又将视线移到了安倚歌的身上,谢云防温和地看着,心思已经盘算起怎么让安安高兴了——
毕竟昨天晚上,他把安安折腾的不轻。
谢云防正想着,看见少年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就看见安倚歌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安倚歌虽是睁眼了,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看见陛下的时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眼前好看的青年问:“醒来了?”
安倚歌怔怔地点了点头。
“还困就再睡会儿。”
安倚歌又点了点头:“好。”
谢云防笑了笑,将少年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轻轻揉着:“那……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他的声音循循善诱,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那双眼眸格外的温柔。
安倚歌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哥哥。”
这一句让谢云防心花怒放:“好,我在,我在。”
天色不早了,谢云防要赶去上朝,李义和冯书已经等了许久,谢云防只得依依不舍的和刚醒过来、软得不像话的安安告别。
“那哥哥走了,你继续休息。”谢云防又亲了一次安倚歌,这一次是将吻落在了安倚歌的额头上。
安倚歌怔怔得被亲了,他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李义见安倚歌没出来,只当是安倚歌受伤太重了——吉祥也是这么想得。
呜呜,他喜欢他的主子,他不想让他的主子出事。
等皇帝仪驾走了,吉祥便扑进去找安倚歌,然后就看见闭着眼躺在床上的安倚歌:“主子,呜呜……奴婢不能没有你。”
被彻底弄得清醒的安倚歌:???
他没事啊,哭什么丧呢?
“主子,您没事吧,昨天辛苦您了,呜呜,李总管传太医了,太医一会儿就到。”
昨天?
安倚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恨不得钻地缝里,陛下也太能折磨人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意识到,刚刚那人正是陛下,这一次他真的叫陛下哥哥了。
陛下很高兴,走得时候还吻他的额头了。
安倚歌隐隐感觉到陛下是真的喜爱他。
“我无事。”安倚歌淡淡道。
吉祥一怔:“真的没事吗?”
安倚歌点了点头,吉祥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起来,然后陛下的赏赐便一串送到了合欢殿内。
吉祥高兴坏了,但安倚歌却并没有太高兴。
但帝王的喜爱能有多深呢?
就像分桃之癖的弥子瑕一样,卫国国君喜欢弥子瑕的时候,能容忍他为救母亲,驾驶国君的车子、能吃弥子瑕吃剩下的桃子。
卫国国君不喜欢弥子瑕的时候,这两件事情便都成了弥子瑕的罪过。
安倚歌悠悠叹了口气,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陛下。
然后,安倚歌就碰见平王身边的李福。
“王爷说了,你表现得很好,会好好待你的母亲的,王爷希望你继续亲近皇上,皇上越信任你越好,这样才没有辜负了王爷的的栽培啊。”
栽培?
安倚歌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但还是谢道:“多谢王爷关怀,也谢过王爷对罪奴母亲的关心。”
李福笑了笑:“呦,不敢当,安公子您可是红人了——之前是教坊司掌事不懂事,接下来王爷,也是会帮助您的,您好好的,您母亲也会好好的。”
母亲。
平王又拿母亲威胁他。
李福走了之后,安倚歌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他必须想办法把母亲救出来,安倚歌心道。
*
太极殿。
谢云防下了朝,今日朝会上为佛教吵了一通,但事情还在预料之内,抑佛是板上钉钉的了,栖霞寺等其他寺庙怕是快要坐不住了。
谢云防不会便宜了佛寺,他们既然免了赋税,便应当承担些别的责任。
商议许久,众人堪堪散去。
谢云防便听到了李义传来的消息:“陛下……您让老奴派人守着合欢殿,老奴守了,没想到还真出现了问题。”
“怎么了?”谢云防不禁有些紧张。
“李福从后门悄悄进了合欢殿,要不是那个小太监仔细,怕是都发现不了,李福是平王身边的人呐,而安公子是平王送过来的。”
谢云防眉梢微挑,不动声色道:“去查查李福出了宫,又去哪了。”
李义自是应了下来。
谢云防眼底闪过杀意,原书中若不是平王出尔反尔,安安又岂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第89章
李义走后, 谢云防目光落在了合欢殿的方向,太极殿和合欢殿很近,但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 谢云防也只能看见合欢殿殿宇屋檐的一角。
这个时候安安在做什么?
不知道有没有生他的气——毕竟他昨天做得那么过分, 只是说说就算了, 他还真的让安安哭出来了。
谢云防有些忧愁, 这种情况他应该怎么才能和好?
不过他的失控不是偶然, 他可以做到每月十五的时候不见人, 但如果之后变得严重呢?总不能每一日都不见人吧?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谢云防召了太医院的张院判, 他刚从合欢殿出来, 便被请了过来。
张院判本以为是照常请平安脉, 但谢云防却是挥退了伺候的宫人。
他不自觉开始紧张了起来,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谢云防淡淡笑了笑,伸出手腕, 温声道:“张院判不要紧张,诊脉吧,朕想知道自己的情况。”
皇帝的话并没有让张院判安心, 他不自觉得紧张了起来。
手都有些抖了。
谢云防看在眼里, 淡淡地威胁道:“好好诊治, 如果你不想做院判了, 朕可以换别的人做院判。”
张院判深吸了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聚精会神的诊脉,好一会儿才道:“陛下的身体康健, 只是心肺不和, 易动肝火,臣为陛下开几方药剂调理便可。”
谢云防定睛看着张院判,似笑非笑道:“张院判得出的便是这个结论吗——朕要听实话, 你家中妻儿老小人口不少,你的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是否有些吃力?”
张院判一惊,倏地跪在了地上。
“朕不会杀你,但朕只给你一次机会,朕想知道朕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张院判深吸了口气,便将话都说了出来:“陛下,您似有癔症,平时与常人无异,但若是犯起病来,行事便有疯癫之状。”
谢云防不喜不怒,淡淡道:“仔细说。”
张院判只得细细讲解。
为陛下诊脉的不只他一人,但为何无人敢说?
这世上,谁敢说高高在上的皇帝有癔症呢?
这话只要说出来,便是不想活了。
谢云防听完,并不意外,这癔症便是精神病,放在现代原主这种情况就是狂躁症的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只是在古代,统称为癔症了。
原主父亲登基前称得起一句英雄,可登基后三年,便有了暴虐的倾向,时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算原主不弑父,先帝也活不了多久。
只不过原主犯病犯得更早——当然,并不是用癔症为原主开脱,世上不是所有得了癔症的人都会如此。
只不过原主和原主父亲,都是皇帝。
他们病情因为权力而掩盖,他们所带来危害因为权力而更加任性。
谢云防淡淡问:“若是开始治疗,有治愈的可能吗?”
张院判斟酌了许久:“微臣不敢担保,但若是治疗,总会有些效果,不让陛下为病情左右,臣会竭尽所能,为陛下医治的。”
谢云防:“此病,可会有损寿数?”
张院判硬着头皮接着回答这个送命的问题:“癔症常与肝气郁结和心脾两虚有关,长久下去,的确有伤元寿,但如果陛下能够疏肝解郁、保持心平气和,也未必不能知天命。”
五十而知天命。
谢云防乐了,这个数字在古代的确算是长寿了,皇帝被山呼万岁,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万岁?
他不想要万岁,只需要和安倚歌白头,尽管只是如此,便有很大难度了,他幽幽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他先死?
“好。”谢云防淡淡道,“这件事情,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你有何求,可以给朕说。”
“陛下厚待,臣感激涕零。”
谢云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合欢殿的安公子,怎么样?”
张院判一怔,不得不说,他去为那位安公子诊脉,已经做好他吊着一口气的准备了,但安公子却是没什么大碍。
“安公子他并无大碍,只是精神不太好……”
谢云防打断道:“怎么回事?”
“安公子他年纪轻,但身子骨不好,许是从前吃、睡不足的缘故,昨夜似乎有些疲惫,便精神懈怠,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云防:“吃、睡不足?教坊司的问题?”
张院判算了算时间:“安公子十岁入教坊司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教坊司为了教习,可能会严苛些。”
“能否治好,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安公子年纪尚轻,如果……好好修养,应当能够养回来。”张院判恭敬道,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全部实话,“若是等他弱冠之后再行房事,可能更有益于身体。”
他是说了,陛下听不听,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确定弱冠之后就可以吗?”谢云防算着时间,如今安安十七,距离弱冠也不过三年而已。
张院判:“那时就应当无碍了。”
谢云防点点头:“好,那你精心为他调养身体——不了,你与王、石两位太医,一起为他调养吧,三日一记,十日一报。”
张院判惊了——这是真爱了吧?!
这样太费心了,而且陛下竟然真的愿意等到安倚歌弱冠?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
平王府。
李福满脸堆着笑:“殿下,您就安心吧,小安公子不傻,知道该怎么做的。”
平王点点头:“你确定吗?”
“确定,那小子是被他娘养大的,感情不一样,他娘一直是在咱们手里的,我今日出宫便去看了,他娘挺安分的,不惹事,”
“好。”平王笑了笑,也不由有些惋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讨了皇帝的安心,就是可惜——不是个女子。”
李福笑得更开心了,满脸的褶子更紧实了:“不是女子才好啊,若是皇帝有了子嗣,那可就不好了。”
平王一怔,幽幽道:“你说的没错,但仅仅是这样——怕是不够啊。”
说着,他眼底闪过了深思。
这些时日皇帝开始认真理政了,和那位左相还真有几分君臣相知的意味。
他不禁怀疑皇帝之前的暴虐是伪装出来的,如果那真是伪装出来的,那可就太可怕了。
皇帝和丞相关系好了,可就没有宗室什么事情了。
平王思虑了片刻,眉梢微挑,却是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位前朝的小公子,原来是左相的学生吧?”
“殿下,您是想?”
“左相是谢朝的丞相,但也做过安朝的臣子,陛下待左相天高地厚之恩,却不想左相心里向着的却是安朝。”
“可这……怎么可能呢?”李福反应慢了一些,话说出口,才明白平王的意思,“那安倚歌这枚棋子,怕是要废掉了。”
“一个伶人,废掉了再找一个就是了。”平王轻轻勾起了唇角,冷冷地笑了笑,“能为本王效力,也是他的荣幸了。”
是啊——哪怕是前朝皇子,文星下凡,曾经的天之骄子,但一朝国灭,沦为伶人,也不过草芥,在这些天潢贵胄眼中,连人都算不上。
“如果他真被厌弃了,本王倒是可以再收留收留他。”
李福自是称颂殿下仁慈。
平王笑了笑:“你小心与他联络,不要让人发生端倪。”
*
合欢殿。
安倚歌先是迎来了太医,又是迎来了李福。
李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倚歌虽然恶心他,但并没有让他影响自己的心情,更没有把命卖给平王的自觉。
可笑——以为从指缝里流出的一些恩赏,便能够让他感恩戴德了吗?
更何况,他的恩赏,也不过是他历经折磨后,从一个深渊,掉入另外一个深渊罢了。
安倚歌照着镜子,他看着自己的相貌,又看看自己的蓝眸,轻笑了下,蓝眸不详吗?
也许吧。
但的确很美。
安倚歌想起了皇帝对他说的话,他笑了笑,都说皇帝是暴君,但皇帝却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
不知怎的,他轻轻哼起了歌,不是那些谱好的词曲,只是一首简单的小调。
是他母亲常常唱的。
他想把母亲救出来,最便捷的途径便是皇帝。
只是陛下的态度他实在是拿不准——
陛下的确对他是特殊的,可陛下昨天和他玩闹到那么晚,今天晨起又忽悠他叫哥哥。
可是陛下没有幸他。
这就与安倚歌的认知有关了,原因无他,他的认知男人的喜爱最终都会归结到那里的。
陛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
他想了又想,把和陛下在一起的每一刹那都仔细思考,也没得出来一个准确的结论。
狡黠的小猫咪,遇到了难题,便也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
安倚歌看着合欢殿的四方天空,有些发愁。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四月十六,他收到了第一批赏赐和张院判的诊脉。
次日,他收到的是新的一批赏赐和太医院三位太医的会诊。
在次日,他又又收到了一批不同的赏赐和王太医盯着他喝药。
赏赐之中有美玉宝石、锦缎丝绸、文房四宝,这也算在皇宫里是独一份的,但喝药算是个什么回事?
安倚歌有一种侍寝后被人盯着和避子汤或者坐胎药的感觉——了不管是哪种,他又不是女子,需要喝这些吧???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需要喝,他也没侍寝成功啊。
(更何况喂避子汤这事,本来就是民间误传啊喂!)
安倚歌看着黑黢黢的药汤,问:“王太医,这是……什么?”
王太医:“陛下让我等为公子调养身体,公子喝就是了,这也是陛下对公子的爱护。”
安倚歌:行吧,既然让他喝,他就喝。
只是他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皇帝来。
皇帝赏赐他礼物,让他调养身体,但就是没有召见他。
虽然这个频率在后宫是常见的,但是安倚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在太极殿的时候,可是能够天天见到皇帝的。
安倚歌在合欢殿待着。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自古相思是苦,安倚歌还未真的理解相思,便吃了相思的苦头了。
他不知道,谢云防已经下定决心等到他弱冠,他觉得自己不能在无助地等下去了。
安倚歌回到桌前,提起笔,慢慢思考着,他应当写点什么好呢?陛下会喜欢什么呢?
他思考片刻,斟酌动笔。
*
太极殿灯火通明,一国之君正在为这个国家忙碌——谢云防揉了揉眉心,古代的世界和前两个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啊。
战乱、税赋,天灾、人祸,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谢云防也知道,治理国家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要多提溜几个人帮他干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丞相是要留着的,但只有丞相却是远远不够的。
要做的事情太多,便只能一件一件的来,谢云防批复完前两摞折子,这才看见桌案上还有一封书信。
上面赫然写得是安倚歌的名字。
安倚歌给自己写信了?他为什么才看见——
谢云防一怔,快速打开了信封。
此时夜已经深了,但陛下休息,伺候的宫女太监自然也是不敢去休息的。
冯书拍了拍困得打盹的小宫女芝兰:“醒醒。”
“姐姐?奴婢错了,奴婢是不小心的。”芝兰连忙告饶。
“嘘,小心惊扰了陛下,累了就去休息吧,陛下进来脾气好了,你也敢懈怠?要是再犯错,不说陛下,我也饶不了你。”
芝兰连连告饶。
冯书又说了几句,终究是没罚她,让她去休息,自己接过了值班。
说来也巧,自从安公子来到陛下身边后,陛下没杀过人,更没罚过人了。
陛下在四月十五的时候,歇在了安公子处,眼尖的人都去讨好安公子。
陛下幸完安公子,赏赐流水一般送了过去,这宠爱是有的,可这一连好几天,陛下也没召见安公子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陛下前段时间刚选了秀,宫里美人如云,但陛下怕是认都认不全,更别说宠幸了,所以安公子的宠幸是独一份的。
这么说起来,倒真是让安倚歌一个男子拔得头筹了,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道这对安公子是好是坏。
她守着茶水,正胡思乱想着,却是听见了陛下的脚步声。
“陛下?”
谢云防轻轻颔首,他没说话,但是唇角挂着笑意,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径直往外走。
冯书一惊,这大晚上的,陛下想做什么?
她猜不出来,但皇帝要出门,她连忙提上灯笼为陛下打了灯。
直到出了太极殿,看见陛下向合欢殿的方向走去,才猜出来陛下是又去找安公子了。
*
合欢殿静悄悄的。
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天边,月光透过高大的合欢树洒下院内,夜风轻轻吹着,四月的天气正是舒适。
谢云防悄悄走了进来。
“陛下,奴婢先去叫醒公子吧。”冯书道。
谢云防笑笑:“不必了,你在外面等着便是了。”
殿内并没有点着蜡烛,全靠窗外的月亮,只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形状。
谢云防轻轻走了进来,他的视力出奇的好,即使在殿内,也能看清楚床榻上并没有躺着人。
床上没人,他便也不去试探了,而是坐在了椅子上,悠悠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这茶——都还是热的。
“朕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不出来,朕可就走了。”
安倚歌自然不会真的让皇帝走,谢云防这茶还没完,他便从床幔中走出来了。
安倚歌的声音还有些委屈:“陛下。”
谢云防笑了笑:“想吓我?我可不上那个当。”
“倚歌不敢。”
谢云防挑挑眉,以为不明:“嗯?”
“我不敢。”
谢云防笑笑:“这就对了,以后没旁人的时候自称我便好了,其他人在场,你自称臣就好。”
安倚歌一怔:“臣?”
谢云防:“对,称臣。”
安倚歌对于陛下对他自称的纠正,他虽不理解,但总归不是坏事,世界上,没有谁会喜欢做奴仆的。
称臣总比称奴强。
蜡烛被点亮,寝殿内多了几道昏黄的烛光,烛光下,衬托得安倚歌的容貌更俊秀了,蓝色的眼眸像是鲛人一般能够蛊惑人心。
“那你说说,藏在床幔里,不是想吓朕,是想做什么?”
安倚歌怔了一下,却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谢云防笑了笑,问:“你是想……侍寝吗?”
安倚歌倏地一怔,飞快跪在地上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不要怕,我只是随便问问。”
谢云防让安倚歌坐下。
安倚歌却是不坐,而是跪在了谢云防的身前。
他跪得极近,几乎是贴着谢云防的位置。
安倚歌仰起头,正对上皇帝的视线,修长的脖颈被暴露了出来,显得更加脆弱。
“陛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云防笑了,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但他依旧温柔。
谢云防轻轻拨弄着少年的长发,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对你好了?”
安倚歌认真道:“陛下对我不一样,陛下为我惩治教坊司的掌事,破例允许我住在太极殿——教我习字,默许我重新读书,还给我赏赐,为我调养身体。”
“只是这些,就算是对你好了吗?”
谢云防笑了,他笑得很温和,这是安倚歌最熟悉的陛下的样子——除了昨夜,陛下几乎一直是这个样子。
这也是安倚歌最熟悉、最能放松下来的样子。
但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说“只是这些”,皇帝拥有的很多,他所分到不足百分之一,但总比平王给的残羹冷炙好上不少。
安倚歌疑惑:“难道陛下对我不好吗?”
谢云防道:“不,当然不是,你觉得我给你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重要吗?”
安倚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谢云防笑了,这一笑,显然是真的开心了:“没错,对你好是关键,而他对你的号是轻飘飘的,还是真心诚意的,更是关键——你既然懂这个道理,我就不担心你被别人拐回家了。”
所以千万不要被平王什么的蛊惑了。
安倚歌:???
他不理解,他都被陛下留在宫里了,除非陛下厌弃,又怎么可能被别人拐回家呢?
安倚歌感觉到陛下今日是真的很温和,便将头轻轻倚在了谢云防的膝盖上,他歪着头看着谢云防。
谢云防也耐心着看着他,他认真道:“你以后会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
安倚歌微微有些发怔。
爱?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谢云防温声道。
安倚歌怔怔地点点头,竟是直接回到了床上,待他坐定之后,才发现皇帝也跟了过来。
“陛下?您……”
谢云防笑了笑:“怎么,不想让我上你的榻吗?”
“不敢,不敢。”
只是没想到而已。
谢云防笑了笑:“我来都来了,便不走了,若是我中途离去,怕是有不少人要猜你失宠了,更何况,明日不上朝,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谢云防笑而不语,只说:“明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安倚歌不禁有些期待了。
第90章
是夜, 月亮悄悄爬上了合欢树的树梢。
静谧无声,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床幔照在了安倚歌的眼睛上,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陛下闭着双眼的脸颊上。
安倚歌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看见清晨的阳光洒在陛下的侧脸上, 硬挺的鼻梁, 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谢氏皇族相貌都不错, 而陛下是其中的佼佼者。
安倚歌想起来, 昨天晚上, 他上了床榻, 没用多长时间便睡着了——他甚至睡着得比陛下都早。
他不是那种嗜睡的人, 怎么昨天那么快就睡着了?
上一次夜晚被累到了也就算了,昨天晚上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他怎么也那么快就睡着了?
多么好的可以亲近陛下的机会,竟然被浪费了。
安倚歌想想便觉得懊恼,但除了怪自己, 也没的可以抱怨。
说来也奇怪, 他一向觉浅, 但只要和陛下一起睡, 他睡得便格外的好——难不成陛下还有催眠的作用?
想到这里, 安倚歌便被自己逗笑了,这么腹诽陛下, 胆子真是肥了。
“想什么呢, 这么开心?”
谢云防倏地开口,吓了安倚歌一跳。
“陛……陛下,您也醒了啊?”
谢云防点点头:“刚醒。”
安倚歌讷讷地点了点头, 心想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别的不应该做的事情吧?
“时间还早,我去上朝,你在宫里等我,等我忙完,便带你出宫。”
“出宫?”安倚歌眼睛一亮,银蓝色的眼眸更加好看了,眼里满是喜悦,充满了少年人的。
到底是个少年郎,小时候被养在宫里,长大后又被关在教坊司,对外面的生活自然是向往的。
谢云防笑了笑:“对。”
安倚歌不由得雀跃起来了,他见陛下起身,便也跟着起来,殷勤地为谢云防更衣。
谢云防看着直想笑。
等到皇帝上朝去了,吉祥才敢凑过来,问上一句:“公子……陛下是昨天夜里来的吗?”
安倚歌点点头,却是一怔,是啊——陛下昨天夜里是悄悄来的,走便走了,无人知道。
又哪有什么如果陛下中途离开,别人会觉得他失宠?
所以说陛下就是单纯的想留下来?想到这里,安倚歌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喜悦。
但又怅然若失——那为什么不想幸他?
他离侍寝的最近的那一次,是不是上一次?可那次他偏偏是睡着了,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气馁。
安倚歌发现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往深宫怨妇的方向发展,连忙清空脑海。
他深吸了口气,他要想想在救他的母亲。
*
今日上朝,并无什么大事发生,谢云防敲打了一回,朝臣们明面上都安分下来了。
谢云防批了几件事情,又驳回了几件事情,总得来说,都很顺利。
他估摸着时间,抑佛运动应该也有效果了,过犹不及,那些寺庙怕是也要坐不住了。
朝臣们隐隐感觉到皇帝没有之前好糊弄了——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更喜欢不管着他们的皇帝。
只是这话却是不能明着说出来。
等散了朝,谢云防也没留人,这让王茗立稍稍惊讶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既然没什么大事要商议,不留着他们讨论也正常。
陛下是越来越有明君之相了。
谢云防不知道王茗立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回去便直奔了合欢殿。
安倚歌也等候他多时了。
谢云防远远地便看见了少年,少年一身蓝色长衫,头发用发冠固定住,一身的书卷气息,显得清新雅致,冰蓝色的眼眸不觉得突兀,只觉得这少年好看得有些惊人。
他笑起来,眉眼一弯,便更好看了。
谢云防快走了两步。
看见陛下的身影,安倚歌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碰见被遗忘在家的猫猫,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到来:“陛下,您来了。”
谢云防轻轻笑了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默默盘算了起来。
安倚歌在合欢殿里的确没什么事情做,他总不能让倚歌一直这么无聊下去。
安倚歌年少以文声名扬天下,那接下来还是以读书为主吧,他是要为他的安安挑个好老师了。
谢云防也去换了一身常服,他特意也选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袍,缓缓笑道:“走吧,李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他极自然地伸出了手。
安倚歌看着陛下的手,稍稍一怔,显然是有些犹豫。
“倚歌?”
安倚歌抬眼,便看见了唇角微微勾起的陛下,他一怔,不再犹豫,轻轻勾上了陛下的手指。
谢云防一笑,握得更紧了,两人牵着手出了合欢殿。
只见殿外等了一辆朴素的马车,李义将陛下和安倚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给安倚歌的评价又升了一个等级。
*
车夫上了马车,马车便悠悠然开始出发了。
马车内的空间不大,谢云防不由得分说地把安倚歌拉在了他的身旁:“就坐我旁边。”
安倚歌眼睛亮晶晶的,马车上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他也想和陛下亲近些。
“谢陛下。”安倚歌的声音是难以掩饰的高兴。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问:“出宫去,这么开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安倚歌眼睛眨了眨:“我其实也没怎么逛过京城,所以陛下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可以给你讲讲金陵城的样子了。”
安倚歌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谢云防却是念道:“金陵回望兮梦如织,锦绣成堆兮帝归来。千门万户兮歌盛世,游人如织兮满画舫。”
“所以这金陵城啊,自然是锦绣成堆,千门万户,游人如织的。”
安倚歌的笑僵在了脸上,弱弱道:“陛下……您也听过这篇赋啊?”
“当然听过,这世上的人,对金陵城的向往,一半来自你这篇赋——不然当初那么多义军,拼了命也想来金陵看看?”
安倚歌却是怔了一下:“有那么夸张吗?”
“有啊,金陵城是天下富庶之地,又怎能不心向往之,你当时是怎么写出来这篇赋的?”谢云防温声问着,又补充道,“这里无旁人,你说实话便好,若是不想说,不说便好了。”
安倚歌稍稍沉默了片刻,唇角笑意的苦涩被掩去,回忆道:“那时候,我还小,所以那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有听我娘亲讲的,有我从书里看来的,总之我想象中的金陵城,就应当是我写的那个样子。”
“我猜我父皇——不对,安哀帝会喜欢,所以我便挑在他庆寿的时候呈了上去,我当时很害怕,但我看见他笑得时候,我就知道我赌对了,接下来的我的日子就好了起来,我和我娘也不用饿肚子了。”
谢云防温和地看着,然后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对。”
安倚歌稍稍沉默了,他感受着马车渐渐向宫门的方向行驶。他看向谢云防,眼底满是认真:“陛下,您能告诉我,金陵城真的有那么繁华吗?”
谢云防笑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安倚歌不明所以。
谢云防温声问:“你记忆中,接触过的都有什么人,他们都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安倚歌怔住了——他这十几年的生涯中,高贵如王侯将相,卑微如娼妓优伶,他都见过。
“这……不太一样。”
谢云防笑了笑:“无妨,说不出来,那不说便罢了,出宫便是金陵城了,你这个金陵公子,也能亲眼看看这金陵城是什么样子了。”
安倚歌点了点头,他的心思便飞到金陵城中了。
他甚至隐隐有着期待,他是不是有可能碰到娘亲?但转念想想,便知道是不可能的。
“想看外面,便撩开帘子,不用顾忌我。”谢云防温声道,“会有人跟着保护我的,不用担心。”
111号默默冒泡,叮嘱道:【宿主大人,您注意不要随意用精神力哦——虽然你的精神力的确很强悍,但是您这具身体可支撑不住。】
谢云防应了一声:【好——你放心,我之后不会随便关你进小黑屋了。】
111号:【不会随便!那就还是也会关喽?】
谢云防不置可否。
安倚歌不知道谢云防和111号的争论,他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掀开了。
刚刚出了宫门,马车外的世界仍旧单调。
但越往外走,便越发得不一样了,出了皇城,便到了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了。
当然,这个普通人家并不是真正的普通人家。
安倚歌认真地看着,他看见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些行人的衣着都还不错,看起来至少也是小康之家。
他还看见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也看见了一家又一家的食肆酒楼茶房。
“陛下,我们究竟去哪里呀?”
谢云防笑了笑,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把扇子,给了安倚歌一把。
安倚歌接了过来,稍稍用力,便单手将扇子展在了胸前,端得是一个风流倜傥,他向谢云防笑道。
谢云防轻笑了笑:“现在便可下车了——不过,却是有一点要注意的。”
“陛下请讲。”
谢云防笑了:“那就是不要叫我陛下,现在我们是兄弟,你应当唤我什么,知道了吗?”
安倚歌一怔,想起了那个晚上,更有些怕僭越,看看谢云防,终于叫了出来:“哥哥。”
“欸,这就对了。”谢云防笑了,他倏地也把扇子打开,轻轻下了马车。
安倚歌也跟着下来。
两人行在一起,谢云防比安倚歌高出了许多。
安倚歌生得俊俏,身形又瘦弱,远远看去,竟像是在女扮男装跟着相公一起出门了的。
饰品铺子的老板直接向安倚歌吆喝起了女子用的发簪:“夫人用这些最好了。”
谢云防看着安倚歌瞬间的涨红的脸,觉得很是可爱要好笑,但他知道自己要给少年留些面子,便生生忍住了,只是道:“他不用这些。”
老板疑惑一惊:“如何不用,官人难不成根簪子都给夫人买不起吗?!”
谢云防笑了笑,解释道:“夫人他——是个男子,我若买,也只能买发冠和男子用的簪子。”
“陛……哥哥,我不买了,咱们走吧。”
“无妨,再这挑些吧。”
“这这这……是我眼拙了,来来来,小公子,您看这个、这个、这个。”
安倚歌自然是拗不过谢云防的。
于是他在这里收获了一堆发冠,等到他们走后,饰品铺子老板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官人说得是——夫人他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怎么称夫人?好生奇怪啊,但不得不说,他们是真的大方。
这不过是两人路上的一些小插曲,谢云防又带了安倚歌来到了一家食肆之中。
谢云防让安倚歌点想吃的菜,安倚歌一是不敢,二是真的不了解,于是谢云防便让食肆自己准备出招牌的饭菜来。
没等多久,食肆的饭菜便一一上来了。
宫中的饭菜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这家食肆能在金陵城站稳脚跟,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谢云防有意识地投喂安倚歌——这也是御医说的,想要养好身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安倚歌有些犹豫,但陛下纡尊降贵给他夹菜,他如何能不吃呢?
谢云防也注意着分寸,没让安倚歌真的吃撑。
于是乎,安倚歌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也因此,上了车之后,猫猫便懒散起来了——他呆呆地坐在马车上,扒着窗户,看着外面,更像是一只酒足饭饱,只想休息的大猫了。
“困了?那便睡一觉吧。”
安倚歌一激灵,连忙回过神来,摇摇头:“臣不睡,不睡。”
哪里有臣子睡觉,陛下醒着的道理?
谢云防轻笑了笑:“也罢,一会儿你应该也不会困。”
一会儿?安倚歌心中生出了疑惑,他以为今日便要回宫了,却是没想到还没结束。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却是走向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地方。
安倚歌不明所以,却是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倏地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远远看着的那妇人,竟然是他的娘亲。
他看看陛下,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又怎么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防笑了笑,温声道:“下去看看吧,别惊了你的母亲。”
安倚歌郑重地跪了下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抬眼看向陛下,便看见了陛下温和的笑容。
少年几乎是泣不成声,他轻轻动了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陛下。”他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却是碰见了一个柔软的手掌。
耳边还是陛下温柔的声音。
“不要你磕头,磕坏了额头,我可是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