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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防笑了:“我这就是徐徐图之啊,我又不是一上来就说我不做皇帝了——你也知道的,群策群力总比一言堂来得好。”

艾慕尔沉默片刻,支持了谢云防的想法。

改革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只不过除了艾慕尔没有人知道,谢云防的目的是什么。

但元帅的位置被空了下来,这是多方势力衡量过的结果。

谢云防叹了口气,问艾慕尔:“你觉得委屈吗?”

艾慕尔笑了笑:“不委屈,您也不用帮我做什么,我相信,凭我自己,仍旧能做到元帅的位置。”

谢云防笑了,然后点点头。

艾慕尔依旧是最有希望成为元帅的上将,他败也年轻,成也年轻。

他还有的是时间,当他的军功与荣誉足够多的时候,便没有任何势力能够用任何理由阻碍他前进的道路了。

谢云防做他的皇帝,他不算忙,但也不算什么都没做,他把雌奴制给废了,这是他在十五星的时候就答应艾慕尔和伊弗恩了。

*

三年后,雄虫信息素类似物经过安全检测和功效检测,试生产成功,第一批产品在三秒内全部售空。

帝国上下一片哗然。

普通雌虫是最期待这一产品的群体,雄虫担忧于自己的帝位,老牌贵族更是担心自己的千年来积攒下来的优势会一点点被瓦解。

但他们也知道这背后泼天的富贵,这样的利益,他们同样觊觎。

舆论在发酵,星网上渐渐出现了质疑“雄虫精神力类似物”的声音。

伊弗恩时刻关注着,也在鼓动普通雌虫的声音,并没有让舆论演化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在边境抓星盗的艾慕尔也赶回来了,他知道他的雄主一定会有动作,这个时候,他需要在雄主身边。

没错,谢云防的确出手了。

首先成立雄虫精神力类似物的研究所,划归由帝国科学院和皇室医院共同管理,但又相对独立,由皇帝直管。

其次他没有直接给产品定价,而是根据研究所的意见,将各产品划分各个等级,允许各个等级的产品在不同价位浮动,如果超出范围,再有国家管控。

然后,他将整个产业及产业的上下游,划归到“国家生产公司”。

这各消息传出来,帝国皇室和老牌贵族们,为之振奋,如果类似物一定会生产,那这家公司的归属,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分一杯羹了?

随后谢云防公布的消息给他们破了一盆冷水,但又给他们留了一些希望。

30%归国家所有,神圣不可侵犯。

21%归皇帝所有,同样不可剥夺,其中10%的收益归于皇室基金会。

10%归研究所所有,拥有重大事项投票权。

至于剩下的39%,则是被放在池子里,能者居之,但是并不是固定拥有,每隔三年,需要重新竞争。

而竞争的标准不是“钱”,而是凭借功勋获得投票的资格、当功勋足够多时,他们能够有获得股份的资格,再根据投票持有股份。

持有了股份却并不意味可以参与公司决策,只有拥有的股份超过2%,才能参与股东的决策。

老牌贵族之所以能称为老牌贵族,就是他们在政届、在军部耕耘多年,相应的培养出来的子弟也更加容易获得功勋,这一项政策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没有多好,但也的确不至于有多差。

半年后,雄虫精神力类似物开始正式生产。

一年后,政策落地,第一届的国家生产公司的股东被选拔出来,参与公司管理。

而不出所料的,这些股东里,老牌贵族们占据了大多的席位,就连艾慕尔也是堪堪3%。

在冷落雄虫半年之后,谢云防也给了他们一个甜枣,凡是每月捐献精神力及信息素给国家生产公司的雄虫,能够积攒积分,可以对应提高自己的待遇。

换言之,原来C级的雄虫,可以慢慢通过捐献将自身的待遇提高到B级。

但是一旦终止捐献,待遇又会跌倒原来的等级,想要提高待遇需要重新积累积分。

雄虫对与雌虫仍旧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但雌虫对他们的狂热态度下降了,愿意为他们花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而雄虫是习惯了高消费的,此时,通过捐献精神力和信息素是他们最简单的来钱途径。

自然会有“目光长远”的雄虫号召雄虫们不要捐献,但如果雄虫们能够听这些长远的意见,他们也就不是雄虫了。

没多久就有雄虫来捐献,刚开始他们还不敢说出来,但随着捐献的雄虫越来越多,他们也不藏着掖着了。

局势稳定了下来。

艾慕尔已经在首都星待了两年了,陛下身边已经没有危险,他想要回边境了。

在他离开之前,他去看了雅恩斯。

军事法庭已经宣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审,缓刑两年执行,雅恩斯正在首都星附近一个看管极为严苛的星矿服役。

而且不止他一个。

还有奈尔恩。

当艾慕尔得知奈尔恩愿意陪雅恩斯一起的时候,艾慕尔是惊讶的,他以为这个雄虫会独自逃生。

没想到他愿意和雅恩斯一起。

就连雅恩斯也是没想到的:“你为什么要过来,安斯没有放你走吗?”

奈尔恩其实已经在逃了,但是他发现没有虫来追他,便知道雅恩斯把所有事情都抗下来了。

不知道怎的,他就没那么想逃了。

于是他回来了。

他问雅恩斯:“你后悔你做的那些决定吗?”

雅恩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奈尔恩笑了:“你的那些决定,我也有一份,既然你后悔了,那我也后悔了。”

然后,奈尔恩也留了下来,在这个贫瘠的矿星。

艾慕尔听完了,他的目光落在这位引路人、恩师的身上:“所以……你真的后悔您的选择了吗?”

雅恩斯笑了:“我是后悔的,但你要是问我后悔哪一次选择,我反而不知道了,因为我做错得选择实在是太多了——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我无法回头的时候了。”

“当时在军部的时候,我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后来我走歪了,就发现你真的不一样,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知道,你我迟早会有分道扬镳的时候,所以我才把你当做了弃子。”

艾慕尔沉默了,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良久,艾慕尔才道:“雄虫精神力类似物开始量产了,陛下平衡的很好,有奈尔恩在,你也许用不上,但我还是给你带来了一份。”

雅恩斯怔怔地接了过来,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尹迩微真的可以啊,我当时为什么不相信呢?为什么呢?”

艾慕尔也不知道为什么。

过了片刻,他道:“我和陛下记得我们说过的话,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雅恩斯疑惑,忽然又恍然大悟:“他真的……真的?”

艾慕尔点了点头。

雅恩斯笑了,但他却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了,他怔怔地看着狭小的窗外那黑漆漆的天空。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雅恩斯微笑道,他虽然沧桑,但依旧成熟。

艾慕尔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天外,缓缓道:“老师…珍重。”

这是艾慕尔最后一次见雅恩斯。

他们曾经是同路者,但走着走着,便散了。

*

等艾慕尔回到皇宫的时候,谢云防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云防敏锐地发现他的上将变得灰扑扑了,他没问他的上将去哪了,只是把他拉到了浴室。

“你要去边境了吗?我和你一起走。”

“陛下,我走是去边境打异兽的,不是出去游玩的——您不能去的,您有您的事情,而且我很快就回来了。”艾慕尔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

浴室里,谢云防充耳不闻。

谢云防只会问:“你不想我吗?”

“想,但是……”艾慕尔说不出来不想。

“你的身体不想我吗?”

刚刚被雄虫信息素灌满的艾慕尔——他好像没有立场说不想。

谢云防一个吻落了上去,然后抱住了他的上将:“之后你又要忙你的事情了,就算我到了边境,你知道的我有分寸,我不会影响你的。”

这倒……也是。

艾慕尔退后一步,谢云防便抱得更紧了。

“那再放肆一回好不好?”

“啊?好。”于是乎,艾慕尔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但谢云防也不能总在边境待着,他便经常往返于两地,他对政府的改造也提上了日程。

想要建立联邦,他还需要做很多工作。

时间过得飞快,又过去了六年,这时谢云防和艾慕尔成婚已经十年,而元帅的位置也空置十年了。

艾慕尔再次回到了首都星。

谢云防知道,这一次艾慕尔总能在首都星待得时间久一点了。

而他的上将,要成为他的元帅了——同样,艾慕尔也会成为帝国最后一位元帅。

同年十月,艾慕尔宣读就职誓言。

会场上,安斯陛下授予了艾慕尔玫瑰勋章,肯定了艾慕尔元帅为国家做出的突出贡献,艾慕尔元帅将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同时规定了玫瑰勋章每两百年才能颁布一枚——

根据虫族的寿命,安斯陛下按照他所规定的,他能且只能颁发这一枚玫瑰勋章,而这一枚勋章他颁布给了艾慕尔元帅。

*

艾慕尔开始在首都星办公了。

这极大的方便了谢云防,谢云防的日常就是每到六点,就去接他的元帅下班。

艾慕尔在边境待了多久,乌尔里便也跟着待了多久,现在他算是熬到中将了。

丹尼斯在边境待得时间也不短,只是想要升为上将还是差了一些,他便依旧留在边境。

只能说雌虫和雌虫的天赋还是不一样的,他升到中将的时候,丹尼斯以为他和他学弟只差一点了,但艾慕尔是元帅了,他还卡在中将。

陛下刚开始来接元帅下班的时候,还会引起围观。

后来军部的人也见怪不怪了——据说当时陛下给元帅送花,送了一屋子呢,只可惜他们现在看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传说。

111号已经很少冒泡了,星网是发达的,它也不算是无聊,无聊也没事,它是系统,也就是数据,无聊的时候睡觉就好了。

但是它迟迟没有宣布拯救的任务完成。

谢云防的隐隐有了预感,他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错,不然,现在才开始筹备,那可真的有可能来不及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艾慕尔疑惑,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谢云防笑了笑,握紧他爱人的手,笑道:“没什么,就是庆幸自己的运气好。”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到很长,他们慢悠悠地回到了家中。

第77章

艾慕尔做了帝国的元帅, 也没有一直留守在首都星。

他的一半时间都用在了边境上,另一半时间则是用在了军制的改革上。

雅恩斯被捕后,他便成为了修斯新一代的领袖, 修斯中有赞成的, 也有不赞成的, 而那些赞成他的, 便都是艾慕尔新的助力。

相对独立的军部体系给了他一个较为良好的发挥空间, 改革仍旧是从第七军开始的, 连带着军校的制度也有了变化。

新秀军官中平民出身的比例在逐渐提高, 只不过这些微弱的变化, 并没有立刻引起老牌贵族的察觉。

谢云防也做着变化, 内阁的制度更加规范, 首相们并没有怀疑——这在数千年来帝国的历史上也是有发生的,皇帝愿意多管, 便管的多些,不愿意多管,帝国仍旧能够照常运行。

只不过安斯陛下明明有能力, 为什么不把精力都用在治理国家上?首相不懂, 但对于他们有利的事情, 他们也没有必要去质疑。

日月轮转不休, 玫瑰花开了一季又一季, 一晃便过了九年。

新的一届国家生产公司股份选举结束。

老牌贵族们才惊讶的发现,他们每个家族持有的股份都不如当初了, 现在把他们这些有着悠久历史的贵族持有的股份加起来, 竟然只有堪堪20%。

他们想要改变,这时候才发现,家族中在军政两界能有一席之地的, 竟然还是九年前那一批——

温水煮青蛙是最难让人察觉的,老牌贵族的势力仍旧不可小觑,他们想要夺回他们原本的地位,但新秀们又岂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权力?

他们的争斗也渐渐变得剧烈起来。

这种争斗好也不好,谢云防和艾慕尔控制着争斗的范围,竞争可以——但不许违法违规,更不许妨害国家的运行。

抓了几个典型,他们也不该再越过谢云防和艾慕尔的底线了。

一晃便又过去六年。

这已经是谢云防和艾慕尔在一起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了。

谢云防和艾慕尔的模样有了变化,他们也的确不像曾经那么年轻了。

新旧贵族并没有分出胜负,对于老牌贵族来说,他们就算不愿意接受,也只能接受如今的事实。

直到有一天,皇室某位长辈忽然惊觉——皇帝和上将都不小了,竟然一个孩子也没有!

这对于一个帝国来说,像话吗?

皇室和首相一说,首相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在艾慕尔回到首都星后,便开始了一轮催生。

他们的压力是先给到艾慕尔的身上的。

但很快便被谢云防发现了。

谢云防都被气笑了——光去找艾慕尔,责任难不成还能都是艾慕尔的?还是说,他的元帅能够单性繁殖啊?

谢云防去找艾慕尔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现任首相。

首相想要离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防声音温和,眼神却是不怀好意:“首相,你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呢?您留下来,我和元帅好好和您叙个旧。”

首相:!!!

艾慕尔想要劝,但是他一对上雄主的眼睛,便能够猜出来他的雄主是想要搞事情了。

艾慕尔对首相投过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谢云防再次笑了下,温声询问刚刚在说什么。

首相硬着头皮道:“帝国不能没有继承者啊,不是诅咒您,但继承者这个总是要有的。”

“这是个问题啊。”谢云防笑道。

首相眼睛一亮,看看陛下,又看看元帅,发现元帅并没有生气,心中暗自猜测难道已经商量好了?

“所以应当努力才是,或者请陛下……”

再娶两个雌侍也行啊。

谢云防慵懒地笑了笑,温和地打断了首相的话,没让首相说出那些俗套的、影响夫夫感情的话。

“帝国没有继承者不行啊,那我们建立联邦怎么样?这样就不需要继承者了。”

首相:!!!

什么?联邦——他没有老到耳聋吧!

艾慕尔的唇角微微勾起,银蓝色的目光看向他的雄主,便对上了那双灿烂的金眸。

他的雄主没有让他失望。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他们的筹备也足够了。

在最开始,他流落到十五星的时候,又如何能够想到现在呢?

他知道首相是来为皇室做说客的,诚然,二十五年已经足够宽裕了。

按照虫族的习俗,安斯早就应该娶雌侍了,但是艾慕尔不愿意——对安斯好的事情,他可以做出很多让步,但唯独这一点是不可以的。

而他——也相信他的雄主。

他的“哥哥”。

首相怔了好一会儿,他把目光移到了艾慕尔的身上,颤抖问:“元帅,陛下说得是真的吗?您怎么看?”

艾慕尔笑了下:“真的,我支持陛下。”

首相看看安斯陛下,又看看元帅,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他们夫夫筹备好的,此时此刻,哪怕是一个大陷阱,首相也会愿意跳进去的,更何况仔细想想,陛下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倾向。

只是他之前的确不敢往这方面想罢了。

在皇帝、元帅、首相的支持下,国体的变革就如此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这消息传出来,这其中最不愿意的是皇室,老牌贵族也受到了波及。

他们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但谢云防和艾慕尔也不允许国家的利益被随意切割。

至于国家生产公司的股份,原来归国家所有的30%,仍旧归国家所有。

原本有皇帝所有的21%,也有皇帝自愿放弃,收归国有。

这51%的股份,为国家所有,也就意味着国家生产公司收归国有——神圣不可侵犯。

对皇室的赔偿则换为现金,皇室基金会不得再享有股份收益,皇室也不复存在。

其他规定维持原状。

然后又是一系列法律法规、国家制度的改变,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也是一个危险的过程。

艾慕尔留在首都星,几乎无时无刻不守在谢云防的身边。

谢云防笑了笑:“这么害怕我出事吗?”

艾慕尔点点头,又笑了:“当然,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三年的时间疏忽而过。

星历9999年,谢云防对全体虫族郑重宣布退位,于此同时,降下帝国国旗,升起联邦国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沉睡很久的111号冒泡了:【嗯?!任务怎么回事,我看看,真的有变化了!!!】

【宿主,您完成拯救任务了!恭喜宿主,您已成功完成拯救高岭之花的任务。】

谢云防的唇角微微勾起,他的视线望向了艾慕尔的方向。

不知为何,他觉得轻松了不少,像是少了什么束缚一样——也许是他的目标终于实现了吧?

艾慕尔这么想着,他一抬眼,便看见了他的雄主在看他。

让他的心跳快了不少。

【也是,对于艾慕尔来说,只有帝国变为联邦的时候,才算是真的拯救了他啊。】111号默默道。

谢云防微笑地看着:【他也在努力拯救自己啊——尽管,他不知道原本的剧情线。】

111号兴高采烈:【YES!宿主您分析得没错,现在任务完成了,您选择前往下个世界,还是留在本世界?】

谢云防没有任何犹豫:【留下。】

111号早有预料:【那宿主大人可以好好和拯救对象相处哦,我继续睡觉啦!】

谢云防微不可差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依旧在他的爱人身上。

在第一届国家元首选举出来之前,谢云防暂行元首之职。

许多虫族都以为这是安斯陛下要留在政界的标志,他们以为陛下会参选下一届元首,但是到真正投票的时候。

他们才发现,安斯陛下没有参加。

这之后,安斯陛下便再没有参与过公共事务的管理,这位帝国最后一位皇帝,联邦第一位临时元首——真的退得干干净净了。

艾慕尔比谢云防晚一些退休,他害怕会有不法分子报复,他又任了一届元帅,确定局势平稳,他才退了下来。

饶是如此,艾慕尔也还没到法定退休年龄。

谢云防打趣道:“我的雌君大人……咱们奋斗了这么久,该躺平了,再不躺平,可久没时间了。”

“不不不,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艾慕尔抱住了他的雄主,笑道,“咱们时间还长呢。”

岁月不饶人,但是岁月又是格外偏爱他们的,他们比起同龄虫族来说,实在是年轻了一大截。

忽然有一天,谢云防说他想看落日。

艾慕尔一怔:“为什么想要看落日?”

谢云防笑了:“其实也不完全是落日,我想看太阳一点点落下,月亮慢慢升起,你不觉得吗?月亮很美,尤其是在十五星的时候,那里的月亮,更像那个地方的。”

那个地方又是哪个地方?

艾慕尔心中莫名悸动,但是他并没有问出来。

他们很快便回到了第七军区,第十五行星,这里已经比当初繁华了许多,但酒吧依旧在那个位置,那栋小别墅也仍旧维持着原貌。

谢云防对艾慕尔说道:“艾慕尔,我爱慕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

“人?”

“对,人。”

谢云防笑了下:“你知道吗?只有我知道,我每叫一次你的名字,都是在说——我爱你。”

艾慕尔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要带他的爱人去医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十五星的夜很凉,月光很美。

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

却是已经走向了尽头。

但是艾慕尔记得,他的爱人说过他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艾慕尔开始期待下一世了,只是,他的爱人想让自己接着活下去,所以他只能慢慢地、慢慢地等下去。

直到来世重逢。

*

谢云防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一个少年,少年生得很美,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谢云防几乎幻视了少年时的艾慕尔。

但谢云防又知道,这已经不是原来的虫族世界了。

这是令一方世界,而且是到了封建王朝的时代。

少年的身份不明,却几乎是未着寸缕,冰蓝色的眼睛盈满了泪水,睫毛如扇,忽闪忽闪地,却又不让泪水掉落,更显得楚楚可怜。

金黄色的脚环上镶嵌了一块硕大的蓝色宝石,束缚在纤细的脚裸上,更显少年肤色的雪白,但这脚环是连在一起的,禁锢着少年的行动。

仔细向上看去,竟是还有更多的束缚。

已经勒出了不深不浅的红痕,毫无疑问——这是一对精美的刑具。

它无情地将少年困在床榻。

少年发出抽气的声音,似乎是痛到了极致,却是含泪带笑,卑微至极:“陛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谢云防:!!!

这一次他不会又随机到攻一的身上了吧?!

第78章

微风轻拂, 明月皎洁,微凉的月光穿过红纱帐落在了床榻上。

管弦悦耳,红纱账外不知有多少乐工正在演奏, 大殿满是熏香的气味, 寒玉生凉, 好一副骄奢淫逸的做派。

谢云防看着少年身上的金链, 以及金链捆绑的位置, 他正在消化着新世界他又随机到一个人渣上的事实。

111号从沉睡中醒来, 迅速了解了新世界的情况, 然后一看宿主和拯救对象的情况, 它一时间悲从中来。

【宿…宿主, 您怎么又随机到攻一的身上了?!这个世界攻一和高岭之花之间——可是有灭国之仇的啊。】

灭国之仇?

谢云防眼底闪过暗色, 他飞快接收了剧情。

现在的节点是故事开始的时间,但少年的悲剧却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眼前的少年, 便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他要拯救的高岭之花安倚歌。

安倚歌,安朝四皇子。

他的前面是一个皇后的儿子, 两个贵妃的儿子, 后面又有好几个弟弟, 公主更是一大堆, 安朝不缺子嗣。

安朝的皇帝也不在乎这个母亲是胡姬的儿子, 更何况这个孩子遗传了他母亲的异瞳,皇帝便更加不喜了, 连带着他的母亲也厌恶了。

安朝尚文, 偏居江南,它是锦绣堆出来的国家,安朝的都城是文人骚客的天堂。

安倚歌一直在等待机会, 于他而言,他只是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母亲的生活。

他终于在八岁的时候写了一篇文赋《金陵行》。

金陵回望兮梦如织,锦绣成堆兮帝归来。

千门万户兮歌盛世,游人如织兮满画舫……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篇赋虽是上乘,却并非旷世神作,但好就好在写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它便受到了安朝的追捧,安倚歌也水涨船高。

从无人问津的胡姬之子,变成了安朝的皇子中最富有文名的神童——当然,安倚歌也担得起神童的名号。

这是他最安逸的日子。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这篇赋的最后一句,仙乐飘飘兮随风逝,短短两年,安氏王朝覆灭,安氏皇族也随风而逝。

这时他不过十岁。

皇室男子斩首的斩首,贬奴的贬奴,公主宗女没入教坊司,安倚歌因其文名、容貌也入了教坊司,与他一起的,是他的母亲。

随后他被平王看中,经过一番调教后,便将他敬献给了皇帝。这也就是少年为什么恳求留下的原因。

因为他失败的话,回去是更加不堪的境地。

这个皇帝,便是谢云防这一次随机到的角色,巧合的是,这一位皇帝,也叫做谢云防。

少年成功留在了皇帝,但留在皇宫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皇帝性淫,暴虐,手段狠辣,他在这里宛如是在悬崖边上行走。

皇帝对他是不同的,因为他对他格外的“宠爱”,他将他囚禁在合欢殿内,让他日日合欢。

一饮一食、行走坐卧都有严格规定。

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一个情欲的工具,而他只能做出乐意接受的样子。

后宫中的其他妃嫔也并非善茬,对于他这个独居合欢殿的“金陵公子”,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皇帝对这些并不在意,这只是一些争风吃醋的小把戏罢了。

安倚歌最习惯的便是隐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然后他才能追求更多。

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安倚歌杀死了皇帝,却也没有为自己换来自由——他只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

留着又能做什么呢?

胜利者又觉得这身皮囊太好看,不舍得杀死,便弄傻了吧,忘了前尘往事,教导的只知道情欲。

当做自己生来就应该如此,便能够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此时安倚歌并没有完全疯,当他好不容易逃走,寻找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却是亲眼看见母亲死亡的情景。

他没能救下母亲。

这一次他真的疯了,高岭之花彻底跌落了神坛——

他被抓回了宫里,后来的后来,当他不再年轻,他被赶出皇宫,游荡在金陵城中,会向路人乞讨,会向野狗抢食。

只有偶尔会唱起母亲教给他的小调。

安氏皇族昏庸无能,谢氏皇族残忍暴虐,三年后,有一次动乱发生了。

安倚歌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情,是给乱军指路,尽管指完路后,他死在了乱军的手里。

*

谢云防轻轻闭上了眼睛,小游如此、艾慕尔如此,这方世界的安倚歌,竟然也是如此。

他已经知晓了这个世界的剧情线,毫无疑问,他是攻一,也就是把安倚歌囚在合欢殿的那位皇帝。

良久,谢云防才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还未长成,但足以可见他的俊秀,惊才艳艳,世无其二,莫过于此了。

谢云防随机到攻一的身上,以皇帝的身份拯救少年,并不难。

但是少年早慧,让他如何信任自己、爱上自己,却是一桩难事,显然对于谢云防来说,后者同样重要。

他在思量怎么做,落在少年的眼中,皇帝的沉默却是意味着皇帝对他并不满意。

而皇帝想要杀死他,或者是让他生不如死,就像是碾碎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他不想死。

一点都不想死,他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如果能让他们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那就再好不过了。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既然想要活下去,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无非是些礼义廉耻罢了。

而他本身,也是被排除在礼义廉耻之外的。

所以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所以少年收起了自嘲的笑,转而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在金链的牵引下产生了疼痛,但是他没有停止自己的靠近。

他试探着向前,像是猫咪试探着伸脚一样。

只不过少年却是为了活命地讨好人罢了。

少年见皇帝没有呵斥,便更加大胆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不敢僭越,但又知道皇帝传唤他“意图”是什么。

他将唇落在了皇帝的手指上,手背上,他轻轻地舔舐着,更像一只猫咪了——

谢云防感到了手上的湿意,不由得一怔,这个世界的他,一定已经吃了不少苦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主动?

他低下头,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个极为精致美丽的侧脸。

谢云防轻轻用另一只手抚了上去。

少年心中一松,皇帝愿意亲近他,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有时他会想,若是自己真的是只猫也不错,毕竟皇帝宠物的待遇,是比奴婢好多了的。

他努力思索着如何将那些讨好人的技巧,想要运用到实践当中,却是见皇帝将手抽了出来,只见皇帝的手背上还留有他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恼了吗?少年心中一惊,慌得宛如擂鼓。

少年不顾身上金链勒出的痛疼,五体投地,跪俯在地上,疯狂的叩头。

床榻是极为柔弱的,他磕上去并不觉得疼痛:“陛下赎罪,是罪奴不好。”

可是却是在他再次磕下去的时候,他的额头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手掌。

这是?

谢云防抵着少年的额头,轻轻地推起了少年匍匐着的上半身,然后他看见了少年带着泪痕的脸。

四目相对。

少年飞快避开了眼神。

谢云防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双冰蓝的眼眸,那双眼睛熟悉而陌生,是艾慕尔,又不是艾慕尔。

是游沧粟,又不是游沧粟。

谢云防拥有两世的记忆,和他的爱人相知相守了两世,但眼前的少年,却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灭他家国的暴君。

良久,谢云防才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明艳非凡:“回陛下,罪奴叫倚歌。”

“倚歌?”

谢云防念了一遍,笑笑,又问道:“那你姓什么?”

倚歌的心中更加害怕,乐工已经弹奏了半夜,但是皇帝没有说话,他们自是不敢停歇的,微风吹进了红纱帐,少年的身体上的寒毛微微竖起。

他整个人紧绷起来。

谢云防一览无余,他又放低声音,温和地问了一遍:“你姓什么?”

“回陛下,罪奴原姓安。”安倚歌的心更慌了,他因为前朝皇子的身份,得了不少的“青睐”,不然也不会被送到皇帝床榻上。

皇帝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云防笑着,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是安倚歌可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谢氏皇族个个都是疯子——

这位皇帝更是疯得厉害。

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说出“拖下去”,便能让人丢了性命。

“姓安,安朝四皇子吗?”谢云防笑盈盈问,“是谁不让你姓安的?”

安倚歌看见皇帝笑了,心中更忐忑了,他酝酿中言辞,生怕一个不小心,也是一个拖出去的结果。

“罪奴不敢,安朝已经灭国,世上没有安朝,更没有安朝的四皇子了。”

“你母亲姓什么?”

安倚歌一怔,想到母亲,身体抖动的更加剧烈了:“罪奴母亲身份卑微,出自安息国,并无姓氏……”

谢云防能够看出少年的惊慌,就连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都变了神色。

谢云防无奈地笑了下,安倚歌再冷静,被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顶着额头问话,尽管极力克制,他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得开始发抖。

“好吧——”谢云防拉长了声音,松开了手,但少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移动分毫。

“那我把你的姓还给你,无论你是想姓安朝的安,还是安息国的安,都随你。”

安倚歌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关心一个前朝皇子的姓氏,但是姓名对于一个人还是不同的。

只有奴婢,才会没有姓氏,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谢……谢陛下隆恩。”

安倚歌说完,悄悄观察着这位皇帝,这位皇帝和他父皇的昏庸不同。

也是——能够果决的杀死父亲,获得皇位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只不过暴虐比起昏庸来说,他的手段更加残忍和暴虐,也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谢云防不知道自己没有记忆的爱人,已经给他下了这样的标签,当然,即使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原主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轻掀起红纱帐,露出一道缝隙,淡淡道:“钥匙。”

安倚歌还没反应过来,皇帝身边的内监就已经将一串精致小巧的钥匙递到了谢云防的手中。

钥匙?

安倚歌一怔,隐约猜出这些钥匙就是他身上这些锁链的钥匙,皇帝这么做事想要做什么?

谢云防看了一眼,又淡淡道:“都下去吧。”

这个都下去自然包括了所有人,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后,乐工和内监们才退下了。

直到从大殿退了出去,他们才敢稍稍松口气——今天又是活下去的一天呢。

但是值夜的内监,却是不敢放松的,他们关上寝殿的门,便守在了外殿,指不定陛下什么时候就要传唤他们了。

大殿静悄悄的,这时候寝殿内,便只剩下他和皇帝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事到临头,避无可避。

安倚歌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谢云防却是淡定如常,看见少年这个样子,温声问:“紧张?”

“罪奴……不敢。”

谢云防挑了挑眉:“不用自称罪奴。”

安倚歌从善如流,头已经磕了下来,整个人又匍匐在床上,像一只巨大的猫咪:“奴婢不敢。”

“也不用如此自称,你可以还跟以前一样。”谢云防笑了下。

安倚歌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罪奴已经亡国,又如何能和以前一样,更不敢心存妄念——还请陛下明鉴。”

谢云防晒干了沉默。

111号发出了猖狂的嘲笑:【宿主,您也有今天!】

谢云防揉了揉眉心,三日前,原主才杖杀了两位前朝的公主,也就是安倚歌的姐姐。

如果不是看了剧情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安倚歌的反应这么大。

谢云防思考片刻,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了几分不怒自威:“你是听不懂朕的话吗?还是说你这么想当罪奴?”

安倚歌心中一惊,惊讶于皇帝的喜怒无常,飞快谢罪,然后微微抬起眼眸:“倚歌不敢,求陛下垂怜。”

这一抬眼,便对上了谢云防的眼睛。

谢云防心跳得快了半拍——他家的猫猫,什么时候变成小狐狸了?这么会勾人了。

不对,他家的猫猫,能够吸引他,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谢云防故作淡定,安倚歌自称名字,也算是折中了,至少不再自称罪奴、奴婢了。

他半倚在床尾,淡淡地看了少年一样,把钥匙扔了过去:“把身上的锁链解开吧。”

安倚歌一怔,眼底闪过深思,这又是试探吗?

第79章

烛影摇曳, 安倚歌的大脑飞快地闪过思索——他毕竟是前朝的皇子,皇帝可能会对他有兴趣,但同样也会害怕自己图谋不轨。

可为什么要解开锁链?

难道是有什么新的玩法?

安倚歌心中忐忑, 动作更加谨慎, 他恭敬地捡起钥匙, 在谢过陛下的同时, 悄悄抬眸观察陛下。

只见陛下慵懒地靠在床外, 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安倚歌感觉天地之间, 寂静无声。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安倚歌心中一惊, 他竟是在不知觉中看痴了。

他的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一句, 连忙收回视线。

安倚歌正欲谢罪,却是听见了陛下的笑声:“好了,别怕, 朕不罚你, 我看了你这么久, 也允你也看我, 怎么样?”

为什么陛下会用商量的语气给自己说话?他心中不解, 只能隐约猜测,要么是陛下的心情真的不错, 要么是陛下想要和自己玩一出郎情妾意?

但无论怎么样, 陛下没有杀自己的打算,他的心中稍安。

这一关是能熬过去的。

安倚歌的笑带了一丝真诚,再次抬眼, 但又很快收回了视线:“谢过陛下。”

谢云防一直看着少年,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道少年的心思都转了几转了。

怪不得他能在两年前便闻名天下,只可惜生不逢时——也生不逢国。

“好了,钥匙都给你了,赶快解开锁链吧。”

安倚歌心中更加安定,他熟练地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倚歌谢过陛下。”

谢云防轻轻闭上了眼睛,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做出假寐的姿势,他不能再盯着看了,不然少年又该想乱七八糟的了。

这次任务并不简单,原主是一个实打实的暴君,他残酷地镇压朝廷上下,已保全自己的王座。

但这是乱世。

谢氏能够灭掉安氏,自然有人想要灭掉谢氏。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原主的亲族觊觎皇位,可他得到皇位后,也走上了享乐暴虐的路子。

他没能守住江山,必然有别人来守,一代枭雄横空出世,终于结束了谢氏这个荒唐的王朝。

此时,距离原主死亡还有三年,距离谢氏这个短命王朝覆灭,还有十年。

*

安倚歌拿着钥匙,深吸了口气,一声清脆的声响,这条做工精美、镶嵌着珠宝玉石的金链应声而开。

这是那条将他锁在床上,连接着他的脚裸镣铐的金链。

他能够活动了。

但是他却没有将其余的锁链打开。

安倚歌唇角微微扬起,勾起了一个单纯而认真的笑容,缓慢地向谢氏王朝的主人挪去,身上的金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谢云防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周身已经没有得到自由的少年。

钥匙被放在了床头,唯一那条解开的金链缓缓的垂下,而少年已经凑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一次的他,比较大胆了——直接在解自己的裤子。

谢云防:“!!!你……你想做什么?”

这声音惊讶的,倒像是吃亏的是他一样了。

谢云防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爱人很主动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爱人能这么主动。

他想要退后,但是他坐在床尾,退无可退,还撞到了自己的脑袋,连带着少年都摔倒了。

——恰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安倚歌砸在了皇帝的身上,并不觉得疼——只是他的身上还有没解开的锁链。

他这动作一大,便牵引到了少年敏感的地方,锁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少年忍不住闷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他做错了什么,难道自己猜错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安倚歌的声音柔弱,他的脑海瞬间闪过万千思绪,在他抬起眼的时候,冰蓝色的眼眸已经带上了茫然和无措,仔细看去还有一点点委屈。

像极了一只犯了错但还不知道自己犯错的猫猫,单纯无辜。

虽然对于安倚歌来时,主动讨好皇帝,并不能算是“犯错”,而是他的本分。

“我想服侍陛下啊。”

谢云防揉了揉后脑,声音并不平稳,甚至带了些慌张:“不用……朕不用。”

安倚歌一怔,试探着抬起眼睛,此时他还趴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也没有拒绝,皇帝真的不想要自己服侍吗?安倚歌合理怀疑皇帝说的话的真实性。

“陛下?”

谢云防深吸了口气,转眼间便恢复了自己最沉稳的样子,温声道:“朕说不用,就不用了。”

安倚歌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皇帝的心跳。

他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

原来暴君也是有心跳的呀。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他便觉得好笑极了,皇帝也是人,是人自然便会有心跳的,他在皇室里长了十年,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谢云防想要抱一抱少年,却是发现自己无处下手,便只能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发丝。

“好了,别怕,我不会罚你的。”谢云防温声道。

这声音落在安倚歌的耳边,让安倚歌的心跳不由快了一些:“谢……谢陛下。”

谢云防笑了笑,又道:“躺好吧。”

“啊?”安倚歌一怔,难道还是又要服侍吗?那刚刚为什么拒绝?他的心思百转千回,但还是听话的躺平了。

“不用躺得那么僵硬,朕又不会吃了你。”谢云防笑了笑。

安倚歌依旧听话,乖巧得躺在了床上,烛光穿过红纱帐,给少年的身体多了几分暖光。

谢云防仔细看去,才发现少年身上的锁链,缠绕地及其复杂,并非是自己轻易可以解开的,怪不得刚刚安倚歌只解开了那一条。

思及此,谢云防径直起身。

这让安倚歌稍稍一惊,皇帝是去做什么了?

但谢云防很快便又坐到了安倚歌的身边,安倚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皇帝手中拿着便是他刚刚放下的钥匙。

“陛下,您这是……倚歌自己来就好了。”

谢云防无奈地笑了笑:“我刚刚是没让你自己来吗?你刚刚不是解不开吗?”

安倚歌一怔。

谢云防已经在为他解开自己身上的锁链了。

安倚歌感觉到了皇帝的动作,皇帝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身上,他不由觉得敏感起来了,身体本能地对抗着这种感觉,竟然是僵住了。

谢云防无奈,声音温柔带着微不可差的宠溺:“乖,听话,放松些,不然我没办法给你解开。”

安倚歌觉得皇帝的声音温柔的吓人,这应当是对待宠妃才有的声音吧?

皇帝是对他有兴趣吧?可是有兴趣为什么不要了他呢?

今晚没有结果,他更佳担忧起来了,但是皇帝让他放松,他便试着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好,”谢云防温声说着,“翻身……以及把他腿抬起来。”

安倚歌一怔,听话地翻身,以及抬起了腿。

“有些不够,再抬高些。”谢云防又道,他已经很小心了,但是想要解开,的确需要安倚歌的配合。

安倚歌面红耳赤,但还是选择听话地抬高了腿,只不过整个人羞得埋进了床榻里。

这算是什么事情啊?他分明已经做好了皇帝做更过分事情的准备,为什么事到临头,皇帝这么温柔,他反而接受不了了?

难道自己是个贱骨头,必须要粗暴对待,才能安心不成。

安倚歌的内心乱七八糟地想着,他的心也跳的快了起来,这也许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皇帝的问题。

少年如是想到,他看向窗外,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月亮,但依旧能够感觉到今晚的月色极美。

在寝殿外候着的太监首领,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惊奇,今晚怎么只听见陛下的声音,没有听见侍寝者的呻吟?

他不由得疑惑了起来,难道这一次侍寝的格外和皇帝心意?

这一次的人是谁送来得来着,对,是平王,看来这一次平王是讨好对皇帝了。

有了这么一个人,他们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些。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夜空中飘来一片云朵,将明月遮了大半。

谢云防还在认真解着锁链,这锁链的确没有那么好解,谢云防解了好一会儿,才快解完。

安倚歌切实感觉到了什么是度秒如年——但是皇帝屈尊降贵给他解锁,他能拒绝吗?

不能。

所以他只能忍着。

谢云防并非没有看出来,但是他不想假手于人,也不接受别人来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便只能由自己来。

更何况,逗安倚歌玩,还挺有意思。

游沧粟比他稍小些,但也已经成年,艾慕尔年长于他,如果不是他耍赖,连一句哥哥都听不见。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爱人少年时的模样。

此时,着锁链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只是在皇帝回到寝殿之前便绑上的,骤然解开,便充血红肿了起来。

但此时某个地方,虽然红肿,但也立了起来,落在了谢云防和安倚歌的眼里。

原本被安倚歌放下的羞耻心,又重新出现了,他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便更觉得羞耻了。

“陛下……是我太□□了。”

谢云防强自压制住自己的唇角,不要让自己笑出来,这个时候,就不能再笑少年了,不然少年会多想的。

他温和揉了揉少年的发丝:“不是的,你正值少年,这样也是正常的。”

他想了想太监总管的名字,唤道:“李义,热水。”

李义早已准备,诺了一声,没多时,便将热水抬进了寝殿。

“陛下,您请沐浴。”

谢云防淡淡道:“你退下吧。”

“啊?”李义一怔,但还是听话地退了下来,连带着刚刚进来的太监宫女,又哗啦啦出去了一片。

“好了,去沐浴吧。”谢云防温声道。

“我……吗?”安倚歌一怔,这才意识到这热水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谢云防挑眉,好笑地点了点头,又温声道:“去吧。”

安倚歌拘谨的起身,他动作极轻,缓缓下了床榻,赤脚踩在了地板上。

谢云防本想收回视线,却是让他看见了少年的裸着脚,他微微一怔,便抱起了少年。

“啊——”一声惊呼,但很快被安倚歌收了回去。

谢云防稳稳地把少年放进了浴桶里,少年实在是太轻了,一定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只是一朝国破家亡,被纳入教坊司,自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想到这里,谢云防不禁有些心疼。

教坊司……教坊司,谢云防默念了数遍。

“谢陛下。”

直到安倚歌出声,谢云防才回过神来,他收回来视线,回到了床榻上。

安倚歌在浴桶里等了许久,他害怕会是“鸳鸯戏水”,但是一转眼皇帝回到床榻上了。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带着疑虑地沐浴完,回到床榻上,开始了他焦灼地等待。

躺在一位暴君身旁,还是一个说不出来对自己是否感兴趣的暴君,安倚歌难免战战兢兢——可直到皇帝吹了灯。

安倚歌也只听见了一声温和的:“安寝吧。”

寝殿变暗了,远处的烛火幽幽地燃烧着,应和着躲在云朵后的明月,又不至于让寝殿变得过暗。

这一夜,真的是要结束了吗?

什么都没发生吗?

安倚歌怔怔地想着,他平躺在床榻上,枕边便是皇帝,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而且皇帝竟然真的没有提防自己?不对,不对,皇帝是相信自己不敢吧。

毕竟若是皇帝死了,自己也不可能活着出去的,还会牵连自己的母亲。

可他忍不住将视线移过去。

谢云防温声道:“好好休息吧。”

安倚歌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眼睛,应了一个诺字,又补充道:“谢陛下。”

他又胡思乱想着,他不敢睡,但不知怎的,安倚歌竟还是睡着了。

谢云防听着少年平稳的呼吸声,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为他压好了被角。

这放在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呢。

111号数了数少年今夜说了几个谢陛下,道:【我怎么感觉……这个世界的拯救对象这么好哄啊?】

谢云防看着少年快要缩成一团的睡姿,忍不住笑了笑:【好哄吗?你信不信,他睡着之前一定在想:这个皇帝怎么这么古怪?】

111号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是这样的吗?它心念微动,便想要去检测拯救对象的心理数据。

可它走了一串数据,却是忽然被卡住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系统出故障了?我没觉得有问题啊。】

【你没事,是我。】谢云防淡淡道。

111号:【!!!宿主,您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特殊缘故,不要偷窥别人的心理——听见没有。】

111号在谢云防的脑海里拼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脸,还夹杂了疑惑:【那不看就不看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打断数据检索…难道你的精神力还在?】

【嗯。】谢云防淡淡地应了一下。

这下轮到111号不淡定了,它倒吸了口冷气,那宿主的精神力不是上个世界自带的,就只能是宿主本身的。

那宿主的真实身份是谁啊?宿主为什么会接下主神的任务?!

谢云防感觉到了111号微妙的变化,他没有追问,即使他去问111号,也很难问出来什么。

还不如让111号继续做他的傻白甜。

远处的烛火忽明忽灭,谢云防把视线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一夜无梦。

安倚歌似乎是累极了,李义进来唤皇帝的时候,发现安倚歌还睡着,便想要叫醒他。

谢云防却是制止了。

“无妨,让他睡会儿吧。”

李义心中一惊——这可是陛下难得的厚爱了啊。

谢云防轻轻走到了外间,淡淡道:“准备上朝。”

好在这时候原主虽然已经显露出来暴虐,但国事还没有太过松懈,至少朝会一般还是会去的。

朝会开始,站在皇帝身旁时候的李义,这才想起来寝殿还躺着一个人呢,这人应当是要留下的吧?

但皇帝也没明说啊,那帮兔崽子不会干错事情吧?

第80章

李义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谢云防去上朝后,太极殿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是要去打扫寝宫的。

安倚歌在此时幽幽醒转。

大宫女冯书看见床榻上有人动了一动,不禁吓了一跳, 可这时候皇帝应该也不在的:“你是……”

冯书想了片刻, 才想起来:“你是昨夜那个侍寝的……伶人?”

安倚歌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那你还不快下来, 皇帝的床那是随便一个人睡的吗?”冯书压低了声音, 训斥道, “就算皇帝宠幸你, 你也不能这么放肆的。”

安倚歌也明白这个意思, 只是他没有衣服, 除非把昨夜他被送来时穿得那件纱衣算做衣服。

他犹豫了片刻, 问道:“姐姐, 我没衣服,您能给我找件衣服吗?”

冯书一怔, 立刻瞥开了眼睛,安倚歌毕竟是个伶人,是没有被净身的, 又被皇帝宠幸过了, 她们按理是不能乱看的。

“那我给你找一身太监的衣服吧。”

安倚歌感激地看了冯书一眼:“谢谢姐姐, 姐姐真是个好人。”

冯书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说, 安倚歌的相貌的确好看——就是可惜了,被皇帝看中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 便被冯书打消了, 敢腹诽皇帝?是自己不想活了吗。

安倚歌换上了衣物,便悄悄到院内等候,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但他隐隐觉得皇帝对他是有兴趣的。

昨天送人来的太监,找了好一阵安倚歌,见他一身太监的服色,神情便不太对,阴戳戳地道:“跟杂家走一趟吧,有话问你。”

冯书远远地看着,她记得是这个太监把安倚歌送来的,她便没有多问。

安倚歌走得时候,还对她笑了一笑。

冯书也不知道安倚歌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

*

谢云防坐在皇座上,按部就班地走着朝会的流程,他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简单来说——各怀心思。

这几十年来,南北割据,各个朝廷也都各有各的短命,上一个安氏朝廷享国四十一年,已经算是长的了。

谢氏则基本承接了安氏朝廷的制度,有不少官员便是安氏朝廷的臣子。

只不过安氏重文,谢氏武将出身,则更加重武将,原主也不例外。

曾经风光无限的文人们,不愿意被武将压一头,但形势比人强,他们的突破口,便是皇帝,只要皇帝愿意听他们的,他们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文武之争,自古有之,更何况文臣武将又有着前朝臣子和当朝新贵的区分,党政自然是更激烈了。

原主后期怠政的时候,便把政务交给了文臣,这也为自己的死亡埋下了祸根。

除此之外,原主为了上位而弑父,又杀了一位叔父,但其他叔伯兄弟还留着,这不是因为原主仁慈,而是为了统治的需要。

乱世争雄,对于臣子来说,哪家赢了,他们跟着哪家便是了。

可以说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臣子。

所以对皇帝来说,亲族既需要小心提防,又不得已委以重用,谢云防可不想自己睡着觉,被人砍了脑袋。

他可以用亲族,但也要他们有能力,且不会背叛自己才行。

现在的谢朝还能勉强运行,他要看看,谁能用,谁不能用,才能做下一步的决定。

原书虽然是一个助力,但谢云防需要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决定。

谢云防听了一个朝会,摸出了大致的情况,但他并没有偏向谁的意思,小事可以直接解决的,当朝便说了。

文臣武将争执不休的,谢云防只是让他们再写奏折:“改日再议。”

谢云防神情并不放松,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去做。

下了朝堂,左相王茗立不由得叹了口气:“陛下不一样了啊。”

围在王茗立身边的官员不由疑惑:“左相,有什么不一样吗?陛下不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你想想,陛下之前喜欢听谁的话?”

“自然是我们的,难道是哪些匹夫吗?”

“慎言。”王茗立淡淡说了一句,又问:“你们觉得今日呢?”

“似乎没有偏向……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温恩游犹豫了片刻,他今年刚满三十,但已是五品官,在朝中担得起一句新贵。

王茗立轻轻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还有,你最近是和平王走得近吗?”

温恩游解释道:“他是陛下的叔叔,又深受信任,他找我,我不能不去啊。”

“尽量少来往吧。”

温恩游心中不服,但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

又过了许久,王茗立忽然问道:“倚歌怎么样了,还在教坊司吗?”

温恩游面色变了变:“恩师,他再如何聪慧,也是前朝的皇子了,不可能出仕,我们既已做了谢氏的臣子,便只能忠于谢氏。”

“我如何不知?只是……”

温恩游道:“时也命也,至少他留了一条性命,而且他如此聪慧,即使在那里,也不会吃太多苦的。”

王茗立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还是安朝的时候,他就可惜安倚歌的那一双蓝眸,还被安帝起了一个那样的名字,纵使天资聪颖,也无缘皇位。

那孩子自小生得好看,那双蓝眸不知道又会给他招来怎样的祸患,——不知道他的聪慧,能不能让他平安活下去。

*

此时,被一众人惦记着安倚歌,已经被教坊司掌事带回了教坊司。

顶着太阳,安倚歌被罚跪在了地上。

教坊司掌事骂道:“平王倒是想栽培你,倒是没想到你这么不顶用,把你收拾得妥妥帖帖送去太极殿,结果陛下都没宠幸你。”

安倚歌抬眼,微微笑了笑:“掌事……那您手里面还有比我更出色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倚歌还是建议您,不要做得太绝。”

掌事觉得好笑:“怎么,还以为你是皇子呢,我告诉你,安朝早八百年灭了,你给我收下你那些做派——”

教坊司掌事一噎:“是不是我给你脸了,看来也该把你母亲的牌子挂出去了。”

安倚歌的面色倏地一变:“你敢。”

他抬眼,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这个太监的脸上,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冷意。

教坊司掌事则是恼了,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我怎么不敢了?你和你的母亲,可都是归我管啊。”

“他老是老了些,但那双蓝眼睛,生得是漂亮啊。还瞪——你的那双蓝色的招子是不是不要想了?是不是想讨打啊,杂家已经给了你伺候皇帝的机会,既然你没有抓住,那就别怪我了。”

“我本来还想栽培你,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便别怪杂家不给你情面了,拖出去——打。”

身旁的小太监想要劝,但是教坊司掌事却不是个听劝的。

“等等,我要把他吊起来打,先打,然后把教坊司的人都叫出来,一起给我看着,不听咱家的话,是什么下场。”

安倚歌终归是个少年,他反抗的力量终归有限,被四个大太监捆着,便被倒吊了起来。

教坊司掌事已经回了屋子,他静静地品茶,听见窗外的叫声了,心情舒坦得厉害。

他调教安倚歌一年有余,如果不是平王,他才不会调教此人,这人性子太狠,太犟,日后怕是会咬他一口。

他对刚刚劝自己的太监说:“放心吧,皇帝都没宠幸他,能掀起什么风浪?之后再选合适的孩子送过去就好。”

“现在不打服了,之后可不能好好用了。”教坊司掌事笑了笑,“我可等着他做我的摇钱树呢。”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了院子内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李义骂道:“打什么打,没看见陛下到了吗,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陛下?

教坊司掌事一惊,隔着窗户便看见了朦朦胧胧的背影,茶盏便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

他戴着侥幸心理出来,飞快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陛下,奴婢以为这个孩子没有好好侍奉陛下,便想着为陛下好好教导一番,毕竟时候陛下是这些罪奴的本分。”

谢云防沉默地坐了下来,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这名教坊司掌事的身上。

掌事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跪在地上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良久,谢云防才开口:“教导?”

教坊司掌事心中松了口气:“是的陛下,这个是教坊司的规矩,犯了错,都是要罚的。”

安倚歌已经被解了下来,他乖顺地跪在了皇帝的身侧。

他想过皇帝会派人来传唤他,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会亲自来找他。

谢云防笑了笑:“教导啊,那之前那些伶人,也都是这样教导出来的吗?”

“回陛下的话,教坊司的伶人大多都是罪没入的,能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已经恩赐了,自然要好好学习,报答天子的,只不过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奴婢身上皇恩,自然要为陛下调教一二的。”

谢云防又笑了,似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那你是替朕教导的?”

掌事笑了笑:“教坊司打人不打脸的,而且这鞭子落在身上不疼的。”

安倚歌微垂着眼眸,教坊司打人的确不会往脸上打的,这鞭子打人不疼则是假的——他拿不准皇帝走这一趟的心思了。

谢云防依旧笑着,他温声道:“那朕就当你是在替我调教吧。”

“那是奴婢的本分。”掌事谄媚道。

谢云防品完了茶,淡淡道:“那朕要好好赏你了,同样的鞭子,赏他两百鞭。”

“啊?陛下饶命啊,陛下——”

掌事又惊又惧,他想要分辨,但转眼便被拖了出去。

他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即使是行刑,也不会在皇上的眼前打的,不然便是污了皇上的眼睛了。

谢云防的脑海中也响起了111号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扮演原主的第一个任务——让教坊司掌事调教安倚歌。】

111号汇报完,声音又变得灵动了起来:【宿主好厉害,我说你怎么不安排拯救对象呢,原来是等着这里啊。】

谢云防的心情并不好:【还是让他受伤了。】

111号宽慰道:【宿主做得已经很优秀了。】

原主宠幸了安倚歌后,对他有意思,但又觉得他还有傲气,便把他丢给了教坊司调教,这期间安倚歌吃了不少苦。

虽然安倚歌得宠的时候,找了机会,报了仇,但那些调教对他的伤害,却是货真价实的。

谢云防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便掩去了眼神中的心疼,只温声问:“你昨天说,想朕给你一次机会,朕问你,你想要朕给你什么机会?”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他这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淡淡的一个“赏赐”,便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尽管这是他想要的。

但他退无可退了,留在教坊司,他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倚歌想要侍奉陛下。”安倚歌抬眸认真地望向了皇帝,眼眸中满是感激。

随即,他便行了一个大礼。

谢云防如果不是已经和他的爱人度过了两个世界,他可能就真的相信了。

他看见了少年后背上,从破缝中溢出来的血痕。

少年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不管是哪一个世界,少年都有“演戏”的天赋啊。

谢云防抿了抿唇,眼神微暗,沉默了片刻,克制着自己心疼的语气,笑了笑,像是随口说了出:“好啊,朕允你——朕让你住合欢殿怎么样?”

合欢殿?

安倚歌一怔,还是安朝的时候,是最受宠的贵妃住的合欢殿,他则是八岁后才和母亲出了储秀宫。

没想到,几年之后,竟然是轮到自己住合欢殿了。

也不知道早就在九泉之下的父皇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自己的儿子,在曾经是自己的宫殿里,做男人的男宠——

一定会大骂自己没有节气,然后气活过来吧?

但父皇没在乎过他和他母亲,他又何故在乎安朝皇室的名声呢?

谢云防温声问:“怎么,不愿意吗?”

“不,不是,倚歌愿意。”安倚歌飞快地说着,“倚歌谢陛下。”

111号看着系统显示出又完成的任务,飞快道:【恭喜宿主完成扮演原主的任务二——让拯救对象住在合欢殿。】

“可惜了,朕本来想听听曲的,这一出,朕也没兴致听了。”

谢云防目光落在了安倚歌的身上,温声问:“这里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一并带走。”

“回陛下,倚歌除了琴,没有别的想带走的了。”

谢云防笑了:“好,取琴。”

教坊司少了掌事,自然有人补上,只是这些小事,就用不到皇帝去做了。

这件事情传到平王的耳中,也只会惊讶皇帝对安倚歌的盛宠,至于死一个掌事,也不会对他的大业有任何的影响。

琴取来,谢云防便带着安倚歌回了太极殿,这一世,宽泛来说,他不用再想办法把高岭之花拐回家了。

因为这朵高岭之花就在他的皇宫里。

但又是不一样的——不在他的眼前,又怎么能算是自己的家呢?

只有在自己眼前才算是,介于原剧情,谢云防可以勉为其难地把隔壁合欢殿算上。

毕竟合欢殿是离太极殿最近的寝宫。

太极殿。

冯书没想到安倚歌刚走了,这么快便能回来,尽管是带着伤回来的。

不过这对于冯书、李义来说,已经习惯了。

谢云防带着安倚歌进了寝宫,便温声道:“脱衣服——上衣即可。”

安倚歌虽是犹豫自己没有沐浴,但还是听话地脱了下来。

“俯卧在床上,别压到伤口。”

安倚歌怔了,俯卧?这是个什么姿势?

谢云防仔细检查了伤口,确定伤口只停留在后背上,便淡淡说了一句:“让御医进来吧。”

御医?

安倚歌怔了片刻,这才意识到是陛下特意为他请了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