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十点下晚自习。
回到宿舍，李柔拿着东西去卫生间洗漱。一同进来的同班同学站到她旁边。
“李柔，你之前认识赵昭？”秦苏苏眨巴着眼睛，牙缸放在水池旁，脸盆去接洗脸水。
洗漱间嘈杂，秦苏苏的声音差不多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
温热的一捧水泼上脸颊，李柔俯首，盯着水面倒映的自己，复而起身，冷淡道，“不认识。”
“真的？我听他们说，赵昭上课一直在看你诶。”秦苏苏语带调侃。
“谁说的？”李柔瞥她。有人天生笑脸，譬如赵昭；也有人天生一张板着不笑的脸，譬如李柔。
李柔的表情看起来太过冷硬，秦苏苏脸上的笑容一僵，紧接着尴尬道，“诶呀，就是他们啦！”
秦苏苏没说他们是谁，李柔点点头，就当明白了，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秦苏苏端着盛满水的脸盆去了另一边，看起来和她身旁的女生很熟，嬉笑打闹说着悄悄话。
李柔洗漱完，径直回到宿舍，收拾东西，上床睡觉。
宿舍定时熄灯，这个时候还不到时间，宿舍里的灯亮堂堂的，李柔闭上眼酝酿睡意。
脑子里忽地冒出赵昭的脸。
赵昭。李柔心里默念，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神色少见的迷茫。
“李柔，你是之前认识赵昭吗？”有人推开门端着脸盆走进宿舍。宿舍的周韫琦，是李柔下铺，刚洗漱完回来，一边收拾东西，站在李柔床铺旁边。
李柔双眸紧闭，想装作睡着没听见。
附中宿舍是六人寝。李柔早出晚归，和谁也说不上熟。
“不认识。”李柔翻了个身，背朝着她。声音很小，拖着慵懒迷蒙的调子，似在半梦半醒之间。
“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周韫琦自顾自道，“赵昭喜欢你吧，不到一天班里都传遍了，你们怎么可能之前不认识。”
李柔没说话，装作睡着。
周韫琦扯扯李柔的被子，李柔没反应。
“这就睡着了，这么快？”她嘴里嘟囔着，也爬上了自己的床。
李柔觉得，有点烦。
秦苏苏、周韫琦，她和这两个人，平时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赵昭。李柔默念这个名字，又将其抛到一边。
*
安静地过了几天，周四周五考试，连考两天。
考完试，李柔收到一笔转账。
上回提供的试卷答案，价值10块钱那份，对面的人似乎终于想了起来。
“兄弟，牛逼。”
“你还真行啊！”
李柔回了他一个“嗯”。
“我这儿还有两份，还是10块钱一张卷子。周日下午前给我，能吗？”
李柔下载看了看，题量正常水平，是最难的物理和数学，每科有三张。
、：“好。”她回复完，顺便给对方改了个备注“作业客户Y103”。
考完试是为期两天的周末假期，李柔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赵昭揪住了她的书包带子，“一起出去玩？”
“不去。”李柔扯回来带子，斜睨着赵昭。或许是因为临近考试，赵昭这几天什么多余的事也没做，就是每天看着她，上课看，下课看，好像怎么也看不腻。
幸好她自带屏蔽功能，若不然每天得掉一身鸡皮疙瘩。
城中村离学校不远，市中心只有这一片儿没拆迁，在一片又一片高楼大厦之间，城中村就是巨人脚下的蚂蚁，旧时代的遗民。
李柔左弯右绕拐进一条小胡同，胡同尽头是幢有二层小楼的院子。里面的院子套着外面的院子，住了十多户人家。
李柔家在右数第三户。家里没人，李柔换下校服扔进洗衣机，拎着东西去澡堂洗澡。
澡堂在城中村东北角，毗邻新建的小区。崭新的红色招牌，表明这家澡堂建的时日不久。
进澡堂时天还亮着，出来便黑了。
她妈给她发消息说今天加夜班，让她自己出去吃。
李柔回了一声知道了，出了澡堂拐进斜对面的面店。
吃完饭，回家、做题、睡觉，第二天一大早，李柔起床，穿衣洗漱。
她妈昨晚没回来，大概是在员工宿舍睡了。
去街口买了个煎饼，李柔拎着进了网吧。
这个时间，网吧里的人都是熬了个通宵打游戏，乌烟瘴气。
这儿是城中村中心，除了机子年年更新换代，墙壁和装修不知道落后的几个时代，又经历了多少年轻人来来去去，白墙变成了灰墙，涂涂刻刻，随意一处就能找到不知道是谁在当年刻下的海誓山盟。
店老板是想重新装修的，但怕刚装修好就拆迁，机子能搬走，装修搬不走，白装浪费钱。索性不装了。
李柔找了台没人的机子，坐下，拿出手机打开物理竞赛课程的直播，旁边摆着笔记和卷子。
她家没网，过来蹭网的。
网吧老板欠她个人情，她空占座不玩电脑也无所谓。
李柔学了两个小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没到中午，熬了一宿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人依然奋斗在游戏战场上。不知道是哪家的家长来逮人，网吧一进门的地方吵闹起来。
李柔歇了一会儿，又戴上耳机。
“爸让你回家。”连熙城声音低冷。他一手插兜，站姿如松，衣着贵气，干净整洁，与这里格格不入。
面前开着电脑打游戏的人是连鹏飞的私生子，从小在城中村长大，一头黄毛流里流气，他妈去年病逝，临死前联系了连鹏飞，做了亲子检测，的确是连鹏飞的种，连鹏飞就领了回来。
这是连鹏飞第一个领进家门的私生子，因为没妈。
“不回。”鼠标键盘咔咔作响，连熙佑眉眼闪过不耐，一个失误被对方拿着ak爆头。
“操。”连熙佑踹了一脚桌子，桌子都震得摇摇晃晃，“连熙城，你他妈有病吧！”
他扭过头，嘲讽道，“我就不明白，你叫我一个私生子回去干吗？给你添堵？外面那么多私生子你不管管，天天就来找我，有意思吗？”
连熙城神色冷淡地看着他，带着几分睥睨。
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
“是，找到了。”
“嗯。”
对面在说什么，其他人听不见。
连熙佑的小弟滑着椅子滚过来，光明正大道，“佑哥别生气。您要是不想回我们就揍他一顿，揍老实了就消停了。”
连熙佑瞥他一眼，眉眼阴森森地没说话。
“还是那句话，爸让你回去。”连熙城挂断电话，语气古井无波。
“神经病。”连熙佑低咒，又开了一把游戏。
连熙城默了片刻，去了前台开了台机子，位置紧挨着连熙佑。连熙城开了机子不打游戏，直播上一位国外教授的商学课程。
连熙佑瞟了一眼，一个失误又被一枪爆头。
“操。”谁特么在网吧上课啊，装逼犯。
“呦呦呦，就你会学习。”连熙佑边打游戏边阴阳怪气，“你家那么大的书房容不下你，专门来网吧，显得你多厉害一样。”
“还学习，成绩这么优秀有什么用，你妈照样不要你。”连熙佑摇头晃脑，冷嘲热讽。
连熙城面色平静，纹风不动，似是一汪深水。
赵昭和王昊阳他们正是这个时候进的网吧，一同进来的还有网吧老板和他女儿。
网吧女儿小名啾啾，大名叫秦玖，小小年纪能说会道。
“大哥哥，这就是我家网吧啦！你随便玩！”秦啾啾拍着胸脯，手一挥，颇有这就是我给你打下的天下的感觉。
“随便玩？”赵昭蹲下身子，视线与秦啾啾平齐，语音含着戏弄。
“随便玩！一个小时五块钱！”秦啾啾竖起五根手指。
“原来要钱啊，”赵昭装作失望道，“我还以为啾啾的随便玩是不要钱呢！”
“当然要钱，不要钱的话，”秦啾啾拍着自己的小肚子，“不要钱秦啾啾就吃不饱肚子了。”
秦啾啾早上刚吃完饭，肚子饱饱的，穿着连衣裙样式的小棉袄，胸前的肚兜里揣满了糖，拍起来唰唰作响。
她左顾右盼，蓦地眼神一亮，吨吨吨朝网吧角落里跑去。
因为当年地皮起了纷争，网吧的这两间屋子建得坐北朝南，纵深越往西越窄，俯视平面东宽西窄像个梯形。西北角因为位置偏地方狭小，活动不开，除非网吧里没其他机子，否则少有人过去。
背朝着他们的座椅隐藏住李柔的大半身形，侧偏过去只能看到一颗毛乎乎的头顶，还有一半搭在桌面上的胳膊。
喧闹的网吧里，她脊背挺直，安静认真的模样像身处在市中心图书馆。
“柔柔姐姐！”秦啾啾径直朝李柔跑去，扑到李柔膝盖上，她仰头拉住李柔的衣袖，水灵灵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含期盼。
秦啾啾只有六岁，还没李柔大腿高，个子刚刚比椅子高一点。她四岁的时候李柔救过她一命，因此很是亲近李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