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商议这一难题,楚祁与三皇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再度会面。至于为何不在衙署或者府邸商议,盖因无论择定何处,总有一种主客之间硬要分个高下的意味。因而上次已担此重任的醉仙楼,此番再度清场相迎。
自楚祁上次说出那番话后,三皇子每每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几句直击人心的言辞。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对至尊之位真无半点觊觎之心,但对方能主动说出那些话,便是某种程度的讨好与示弱。
更何况,自幼深受皇帝宠爱的他,在大皇子被废、楚祁又远在青州的那几年,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心知肚明,虽然从未涉政,但这皇位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即使后来楚祁被匆匆召回,立为太子,他也从未真正将楚祁放在眼里——父皇正值壮年,太子可立亦可废。全天下的人都长着眼睛,一个不学无术、沉迷酒色、无法绵延子嗣的纨绔皇子,与自己这个自小受到悉心教养、文武双全、颇得圣心的皇子之间,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而皇帝将从云中道立功回京的楚祁砸了个头破血流,且无半分褒奖;与此同时,又火速安排自己入朝统领工部,其深意更是昭然若揭。
因此,楚祁的那番话,他实际上十分受用,也认为对方确实看清了局势,某种意义上算是高瞻远瞩、颇识时务。
故而今日私下见到楚祁,他的心中竟少了几分厌恶。双方下了马车后,他便在对方略带诧异的目光中,神色平静地温声行礼,又与对方并肩迈入酒楼大堂,在掌柜的引领下进入雅间。
“三皇弟。”楚祁提起银壶,为两人各自斟满酒,举起酒杯,温声道,“为兄敬你一杯。”
“臣弟不敢当,理应臣弟敬皇兄才是。”三皇子举起酒杯回道。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父皇要求在年前完成村舍迁徙,此事刻不容缓。”楚祁重新为两人斟满酒,放下酒壶看向三皇子,问道,“不知三皇弟有何高见?”
三皇子沉吟片刻,道:“臣弟私以为,这正是一个开源节流的良机。”
“哦?”楚祁挑眉问道,“三皇弟此言何意?”
三皇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村舍搬迁,自然需要另行安置。咱们可以虚报用度,从中取利。”
楚祁深感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却有些担忧地蹙眉道:“可是此举是否未免太过明显?若是父皇临时起意,派人询问核查;或者两位尚书向父皇揭发此事,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轻蔑的意味:“咱俩联手,谁人敢言半句真相?同时得罪两位皇子,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见楚祁仍然犹豫不决,他不禁有些不耐烦,沉声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皇兄若无胆量做这件事,不如将征地事宜交由臣弟全权负责。届时可别怪臣弟一人独吞了所有好处便是。”
“三皇弟哪里的话?”楚祁脸上堆起一个笑容,“即便咱俩携手合作,得利也应尽数都给三皇弟。不如这样吧,三皇弟尽管放手去做,户部定然全力支持,绝不置喙半句。”
三皇子眯起眼睛打量他,颇有些怀疑地试探道:“皇兄竟然愿意承担风险,而不取利半分?”
“至亲兄弟,何必在黄白之物上斤斤计较?”楚祁笑道,“为兄早已表明,无意与三皇弟相争。只望兄弟情谊长存罢了。”
见他的神情真挚不伪,三皇子沉默片刻,才道:“那臣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但请皇兄放心,若是事成,定然也少不了皇兄的好处。”
楚祁很是感动地举起酒杯,道:“那便多谢三皇弟厚谊。为兄弟情谊,敬三皇弟一杯。”
三皇子举起酒杯,与他碰杯对饮,两人开始提箸用膳,间或闲聊,气氛竟然颇有些温馨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在醉仙楼掌柜的相送之下,两人各自登上马车,返回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