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楚祁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萧承烨。萧承烨眼眶通红,松开酒壶,踉踉跄跄地逃离他的怀抱,抬袖拭唇,胸膛剧烈起伏。
“琼露醉果然名不虚传。”楚祁的话语中颇有些意犹未尽,“令人沉醉不已,回味无穷。”
三皇子睁开眼,转过脸来,面色阴沉,语气冰冷:“楚祁,我劝你适可而止!”
“三皇弟莫要动怒。”楚祁笑意盈盈地道,“本宫只是情难自抑,让三皇弟见笑了。”
他将目光转向萧承烨,挑眉道:“世子,本宫的酒杯空了,又如何与三皇弟对饮?”
“是……是承烨思虑不周,请二位殿下恕罪。”萧承烨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提起酒壶,为楚祁重新斟满酒,随后恭敬侍立一旁。
楚祁这才端起酒杯,看向三皇子,语气温和:“这是本宫回京以来,首次与三皇弟如此亲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你我二人乃至亲兄弟,本应没有地位高下之分。此杯酒,仅以兄长身份敬三弟一杯,还望三弟莫要嫌弃。”
三皇子被他虚伪的话语噎得胃间翻涌,却只能举起酒杯回道:“既是如此,臣弟也不拘虚礼,敬兄长一杯。”
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萧承烨连忙上前斟酒,又恭敬退下。
“此番陵寝修建,父皇甚为重视,三弟也尽心尽力。”楚祁端起酒杯,感慨道,“工部多次呈送方案,均各有千秋。为兄也甚想按奢华形制建造,以彰孝道。但朝中各项事务用度繁多,户部实是顾此失彼啊。”
“臣弟也体会户部的难处。”三皇子沉声道,“但皇陵修建事关国体,若是一味削减用度,最终建来平庸至极,遑论你我二人会被耻笑不忠不孝,大楚也将颜面尽失。后世之人恐怕还会疑心史官是否溢美其辞,所谓国力强盛的大楚,为何帝陵却如此寒酸?”
楚祁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三弟所言,确实在理。但若要极尽奢华,户部也确实难以为继。若是修建到半途,银两耗尽,工期停滞,岂非会酿成更大的笑话?”
三皇子闻言,眉头微蹙,陷入沉默。
“二位殿下。”萧承烨适时开口,语气恭谨,“请恕承烨多言。营缮司业已列出数十种方案,其中不乏折中之策。不若承烨将这些图纸呈上,供二位殿下商议选取,如何?”
楚祁将目光转向他,颔首道:“既是如此,便有劳萧大人了。”
于是萧承烨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图纸,抽出中间一部分,将剩余的收回袖中后,双手捧起图纸,恭敬地递到楚祁身前。
楚祁放下酒杯,抬手接过,将桌面清开一片空余,铺开图纸。三皇子见状,也不再多言,微微凑近几分,与他一起垂眸细看。
两人对着图纸逐一探讨,不时交换意见。萧承烨则伫立在一旁,解释工部绘制每张图纸时的考量与思路。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到夜深人静之时,楚祁和三皇子终于满面疲累地各退一步,一锤定音,选定一份图纸。
萧承烨如释重负地千恩万谢,将这份图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楚祁与三皇子起身,在他的相送之下步出醉仙楼,互相行礼拜别。
目送两位殿下的车驾离去,萧承烨也迈步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披着月色往静心居行去。
次日,营缮清吏司从上至下都早早地候在值房内,各个满怀期待,屏息凝神,翘首以盼。
萧承烨甫一踏入值房大门,就被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吓了一跳,脚步一顿,神情颇有些不自在。
“萧大人,不知昨夜进展如何?”席郎中满面堆笑,快步迎上前去,语气急切,充满希冀。
萧承烨被他的话语唤回神来,连忙温和一笑,从怀中取出昨夜定夺的图纸,双手捧着,恭敬递上:“下官幸不辱命。”
话音刚落,值房中顿时爆发出难抑的欢呼。汤主事和胥吏们喜形于色,纷纷交头接耳,神情如释重负。
席郎中又惊又喜,双手颤抖着捧过图纸,一边展开,一边激动地看着萧承烨,眸中竟隐隐含泪:“萧大人,你可真是帮了营缮司的大忙!……不,你就是咱们营缮司的大功臣、大救星!”
“大人言重了。”萧承烨微笑拱手道,“这是下官身为营缮司一员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图纸业已展开,席郎中也不再客套,含笑点头后,将目光落回手中的图纸上。
他定睛一看,面色倏然僵住。
众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值房内霎时安静下来。汤主事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席大人,这图纸……可有何不妥之处?”
席郎中半晌没有作声,手中的图纸微微颤动。
许久之后,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满面悲愤之色,咬牙切齿地道:“他爷爷的!选的就是最早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