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薛仲笑容可掬地送了折子过来,楚祁接过后粗略扫了一眼,便将其收入怀中,进宫面圣。
抬手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奏折,皇帝展开定睛看去,熟悉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他眉心一跳,把目光投向堂下垂首静立的楚祁。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祁抬头与他对视,故作茫然地问道:“父皇可觉有何不妥?”
“你竟连誊抄一遍都嫌麻烦?”皇帝眉头微蹙,语气威严。
楚祁立刻挂上一个谄媚的笑容:“薛大人呕心沥血,儿臣不敢居功,以免明珠蒙尘。”
皇帝冷哼一声,收回目光,细细阅读起来。
阅完最后一字,他陷入沉思,半晌才抬起头,缓缓问道:“其上所书,怕不只薛仲一人所想吧?”
“父皇真是明察秋毫。”楚祁谄媚地答道,“薛大人除了参照朝中诸位大人的意见,还与特意世子商讨了一番。”
“是承烨啊……”皇帝低声叹道,“难怪这份折子既有俯瞰全局之视野,又能兼顾暗处之龃龉。”
他合上奏折,放到御案上,眼含深意地看着楚祁,说道:“你身边虽寥寥数人,却均为可造之材。”
楚祁闻言,难掩得意之色,扬起眉梢笑道:“那是自然。若非才貌双全之辈,怎能入得了儿臣的眼?”
见他全然未听出话中深意,皇帝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转而道:“你可知,这几日朕收到不少弹劾的折子?”
楚祁蹙起眉头,细细思索,抬眸问道:“莫非是因为儿臣携洛图,与薛大人一同拜访诸位大人府邸之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皇帝冷哼一声,说道,“朕饶他一命,可不是让你带着他招摇过市的!”
“父皇请宽心。”楚祁满脸堆笑,语气讨好,“洛图深明大义,谨守本分,绝不会因为儿臣的偏爱恃宠而骄。”
“……”皇帝闻言气结,拍案怒斥,“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身为一国太子,白日里做这等荒唐之事,置皇室颜面于何地!”
楚祁瞬间蔫了下来,低声道:“儿臣知错,再也不敢了。”
“滚吧。”皇帝闭上眼,抬手揉着额角,有气无力地道。
楚祁如蒙大赦,深深鞠躬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听见脚步声逐渐消失,皇帝重新睁开眼,将目光投向御案上的奏折,神色复杂,低声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次日,皇帝特意安排楚祁在殿上宣读这份奏折,以供众臣商议。
楚祁恭敬地接过折子,展开后清了清嗓子,开始逐字逐句地宣读。随着一句句话语从他口中吐露而出,众臣渐渐神色各异,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目共睹,楚祁在此事中其实并未出力。这份折子真正的执笔人,显然是那位新科状元,户部员外郎,薛仲。
然而,他们对薛仲的政论也或多或少地有几分了解,虽说能切中要害,却略显空谈。朝堂局势复杂,各方利益掣肘,显然并非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能够轻易驾驭。
可眼前这份折子,却出人意料地兼顾审查重点与实际推行,条理清晰,思路老辣,令人想要反驳都无从下口。
广陵侯神色复杂地看着楚祁,他绝不相信,以楚祁的才干,能指导薛仲写出这样的折子。而楚祁身边的人寥寥无几,这让他一下就联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初皇帝明升暗降,为萧家赐下了尊贵的世袭侯位和封地,与之相对的,却过河拆桥地收回了兵权。
故而他心灰意冷,也为避嫌,从不涉足政事,转而将目光放在敛财上,并寄期望于扶持三皇子上位,或可为萧家重新争取来一线生机。
而在利益之下,一切皆可利用,哪怕是亲生儿子。作为一个没有母亲、母家低微的侯府长子,能以继承自母亲的容貌,为萧家换取利益,论起来反而是一种荣耀。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样严苛无情的教养之下,对方竟能在觥筹交错间窥见官场一角,并能用于实处。
他灵光一现:如今时过境迁,萧家雌伏多年,旧部已江河入海,兵权再无重新收拢的可能,皇帝也不再忌惮萧家。以色事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萧承烨是否能有不一样的用途?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喜,打定了一个主意。
陆相越听也越是心惊。他提议楚祁找薛仲帮忙,本意只是想为薛仲提供一个与楚祁多加亲近的机会。他对薛仲的才学水平心中有数,知晓对方大致能写出怎样的对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