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人群散去不少,张萱被徐泊衡送走了,明因看见他笑着对车里的女孩说明天见,然后插着口袋站在路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他身边终于空了下来,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明因想,这大概是他把礼物送出去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了今天,他或许很难再跟徐泊衡产生什么交集。
于是在短暂的迟疑后,他朝徐泊衡走了过去。
徐泊衡听到脚步声,在他开口前转头看了过来,明因握住纸袋的手紧了一下,一时间又开始想要逃避。
他害怕徐泊衡会问出诸如“你是谁”之类的问题,那样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
现在的他就像个漏风的网一样情绪凌乱稀碎,好在徐泊衡并没有说出那句话,他对着明因礼貌地笑了一下,跟面对其他来宾时一模一样,隔着距离的礼貌,喊他:“明因。”
两年不见,他好像更加成熟,还套上了成年人专有的带着疏离的客套。
明因默默松了口气,心好像重新落回了实地,同时也冒出来一点微弱的、不太必要的涩意。
“好久不见。”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过于圆滑好听的客套话他不会说,于是说完这句话后,就把手里提着的纸袋递了过去:“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很清楚这份礼物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只希望如果真的嫌弃的话也不要在他面前丢掉。
徐泊衡接过纸袋,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态度,也没有往里看。他点了下头,对明因说:“谢谢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车这时已经被司机开到了路边,徐泊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明因知道他这是在委婉地表达赶人了,于是再次看了徐泊衡一眼,仿佛想要把他的眉眼刻在脑海里。
他摇头,慢吞吞地像吐出一片云:“没有了。”
明明徐泊衡离开前他们还很不愉快,但重逢后徐泊衡既没有因此迁怒他,也没有回应的意思,他似乎已经彻底忘掉了之前的龃龉,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明因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不屑于将那样的黑历史放在心上,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徐泊衡“嗯”了一声,对他说了一声“再见”,便坐上了车。黑色的商务车关上门,黑色的玻璃升起,阻挡住外人的视线,朝前驶去。
明因轻轻地呼了口气,靠在了身边的柱子上,目视着徐泊衡的车驶远。
……
眼前的画面像是溶解在水中的画一样晕开,毫无衔接地跳到了另一个场景。
灯光昏暗的房间内,明因看到自己以一个蜷缩的姿势坐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抱着膝盖发呆。
这时候离徐泊衡的回国宴似乎过了挺久。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整整两天,手机被他丢到了衣柜里,早就没电关机,所有难听的谩骂、诅咒和奚落都被隔绝,世界终于清净了下来。
他这两天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进食。
呕心沥血写了几年的小说被人偷去倒打一耙,他被出版社开除,抱着盒子离开公司的时候心里却没有愤怒和伤心,只是非常空茫。
被污蔑的时候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本小说他其实从未想过去发表,他的故事比起小说更像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被他死死地藏在心里。以往他说不定会固执地想要让那个人看到,但现在他却只想将这段心事藏起来,跟着自己入土。
因此得知藏匿数年的暴露于外人眼里时,他只感到强烈的羞耻和恐慌,仿佛被处以极刑,根本不想去追责和证明,只慌乱地想要逃避。
窗户外的光渐渐弱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变得昏暗起来,明因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太阳的下落而渐渐流逝。
他说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是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长时间没有进食让他的整个人都非常虚弱,没有精力做出任何思考,只是觉得很累,累的想要直接闭上眼睛长睡不醒。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做了。
厨房里的水果刀被他握在手里,回来的那天他就把刀拿过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行动。
他将锋利的刀片对准自己的手腕,他在刀片的反光上看见了自己苍白的、没有生气的脸,听见自己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慌的心跳,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笃。
刚开始明因以为被敲的是隔壁的门,因此没有理会,但没有间断的敲门声告诉他,被敲的确实是自己家的门。
混沌的大脑在此刻清明了一些,明因费劲地思考着,他已经将这个小小的出租房买了下来,死在别人家里实在是有点晦气,应该不会是房东,不过也许是他忘记了还有什么手续没有完成……
敲门声一直规律不间断,明因还是站了起来,将水果刀藏在了枕头下。
刚起身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腿顿时磕在了床角上,疼痛让他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扶住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视野逐渐亮起来,拖着酸痛的腿走到门边按下灯的开关,刺眼的光线一下子亮起来,明因不适地闭了闭眼睛,慢慢打开了房门。
他的视线没有阻碍地落在门外的人身上,愣了一下。
徐泊衡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生日蛋糕,正站在走廊看着他:“你刚才在睡觉吗?我敲了很多下。”
明因没想到来的是他,怔愣过后,含糊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