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结束后,明因收拾好东西出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他从包里翻出伞撑开,快步往回走。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明因忽然看到有个瘦小的人影蜷缩在墙边,穿着单薄的衣服,也没有带伞,冷的直发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路过他的时候明因犹豫了一下,想着雨下的不是很大,不打伞也行,就把伞放在了他的旁边,竖起帽子去坐公交,恰巧此时流浪汉抬起头,明因看见她的脸,瞬间愣住了。
他记得这个人,在最后一天去杨志忠家补课时,被杨志忠推搡出门还在高声的叫骂的夫妻里的女人。那时候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尚且穿着得体,现在却浑身狼狈地坐在这里,用“蓬头垢面”来形容都不过分。
女人看到明因,却忽然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呜呜地哭了出来。那双龟裂粗大的手死死地扒着明因,声音像破风箱一样沙哑难听:“小兄弟,帮帮我吧……”
明因怔忪地看着她那双苍老哀伤的眼睛:“……你在等我?”
“帮帮我吧!”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哭泣,甚至想要弯曲膝盖给明因下跪,这一动作明因才看出她左腿的骨头形状有些扭曲,像是断了,他一惊,连忙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
“杨志忠!他要搞死我们!”女人一边说话一边愤恨地锤着膝盖流泪,声音尖锐而颤抖:“我的女儿死了!老汉儿也出了意外,我真的不想活了,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每天在这里蹲着,我就算是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
“媛媛才17岁!我们之前都以为他是一个好老师,他是畜生啊!”女人捂住脸,皮肤上全是沧桑的痕迹,她剧烈地颤抖着:“是我们对不起媛媛……我跟她爸上学校投诉、去他家门口闹,一点用都没有!我的媛媛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我不甘心!他居然还有脸说是媛媛勾引他!这个畜生!!”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又见怪不怪地移开视线。这个疯子一下午都蹲在这里,见到有人出门就高声大喊“杨志忠畜生!”喊到最后嗓音都嘶哑了,被保安驱赶了好几次。
但因为她是残疾人,来来往往又都是学生,学校不好做太绝,只能这么僵持着。直到有人出来喊了一句:“杨志忠早就不在这教书了,你要叫到别处叫去!”女人才如遭雷击一般,瞪着无声的双眼缩在墙角,神经质一般地自言自语,绝望又直勾勾地盯着过路的人群。
保安以为明因被女人缠上了,走过来把他拽起来,拍拍他的胳膊:“这女人在这蹲一下午了,神智有点不清醒,同学,你没吓着吧?”
明因仍旧是怔怔地,神色恍惚地看着女人,被他刻意压下去的记忆又猝不及防撞了出来。
保安看了眼情绪崩溃的女人,面上露出不忍,叹了口气说:“这也是个苦命人,也没什么坏心思,同学,你赶紧回家吧。”
他又对着女人说:“哎,姨,讲了几遍你找的那人不在这里了,你蹲这也没用啊,你也体谅一下我们的工作吧?天也不早了,先回家吧。”
保安两个想把女人扶起来,她却尖叫着不让他们靠近,说了句“我要回家给俺老汉烧饭”,就一瘸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直不起腰一般佝偻着,瘦的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支撑得起她了。
明因一直看着她走远,回家的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伞被丢在那里忘拿了,他也没记得戴上帽子。仿佛蛇在身上爬行的黏腻触感,
可是没人信他,他能做什么?
徐泊衡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湿淋淋的样子,忍不住皱眉:“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送伞?”
明因没反应,过了很久才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徐泊衡意识到他的反应有些不对,眉心拧的更紧,把他拽进屋子里,用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头皮上传来的凉意迅速地扩散到了他全身,明因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忽然扶住洗脸池干呕起来。
“发生什么了?”徐泊衡尽量语气平缓地问他,但他的语速还是掩盖不了担忧。明因惨白的脸色和嘴唇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扎在他心口上,让他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躁。
明因感觉嗓子刀割般地难受,模糊地重复着:“好恶心……”
“什么恶心?”但徐泊衡一追问他就浑身颤抖地开始干呕,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为了不再刺激他,徐泊衡忍耐着焦躁吹干了他的头发,没有再问。
明因的眼睛被眼泪糊住了,什么都看不清,脑子像一团浆糊,他觉得自己其实应该说话的,但就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心里只觉得好绝望。
徐泊衡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他居然在低烧,又去给他冲了药,哄着他喝了下去。
徐泊衡按耐住想要知道一切原因的冲动,看着他洗完澡睡觉,明因其实根本睡不着,但感觉四肢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动不了,这种感觉让他恐慌,像坠入了一个漆黑的盒子。
徐泊衡缓慢地顺着他的背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明因却很抗拒地蜷缩住身体避开,他顿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地凸出了一瞬。
直到确认明因睡着了之后,他才推开门走了出去,从手机里翻出奶茶店店长的联系方式:“今天明因放学后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