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是土生土长的姬国人啊!从小在桃源县的小山村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弹琴吹笛子,一起玩耍。
再大些,姜姻入宫做太女伴读,阿絮还是留在桃源县,每天搬着小板凳眼巴巴坐在府门口,等着她从宫里下了学回来一起玩。
阿絮本就不是嬴国人!
可姜姻的心里生疑,为什么蓝絮的性子如此像爱玩的阿絮呢?
最重要的是,一个乞丐为什么会写字呢?
“絮”字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字,写起来笔画繁复,只能说明他本就认字。
那他就不可能是乞丐啊。
姜姻喃喃自语道:“你说母亲是不是真的骗了我?”
阿婷不敢置喙老家主的事,她只得站在一旁沉默。
姜姻本也没想要问出一个答案,明日就是休沐日了,今日下了朝,就可以立刻带着陛下手谕出宫回老家了。
至于蓝絮的身份,姜姻整理了一下,首先他确实是嬴国的细作,毒发是真的,偷令牌是真的,经大夫看过,脸也是真的,再过四日,就能知道他腰上的胎记是不是真的了。
阿婷见家主已经出神一刻钟了,她提醒道:“家主,先用早膳吧,要不然一会儿上朝就迟了。”
姜姻起身,说:“吃不下,不吃了。”
姜姻走向暗格,将里面的解药取出来,贴身收好,说:“我走后,小细作会来书房搜查,别让守卫出现,让他进来查就行了。”
阿婷应是。
姜姻打开书房的窗子,往窗下着重看了一眼,关上窗子,任由阿婷为自己更衣。
姜姻走到府门口,她对阿婷说:“备好车马和人手,我下朝回来就出发回老家。”
姜姻骑马去上朝,马过闹市,她骑得慢些,她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小细作只知其名,不知其姓,最后是他那个阁主赐姓姓蓝的。
那么问题来了,阿絮……姓什么来着?
这十六年来,姜姻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他们都是几岁的小孩子,便以阿姻阿絮互相称呼,家里母亲也这样叫他们的,因为那时候都还小。
甚至在宫里,当时的太女殿下也经常私底下唤她阿姻,是长大后,太女殿下登基称帝,才唤全名或者是官职的。
姜姻突然恍惚了,差点摔下马,她勒紧了手中的缰绳。
阿絮家里只有伯母一人,他们都住在姜家的宅子里。
小山村虽然不大,但这里是姜家的老家。
姜母出身于此,发达后回来修葺了很大的宅子,姜父在生下姜姻时就去世了,姜母一般住在京城,甚少回来,所以老家的宅子,就姜姻和阿絮整日在一起,互相陪伴着长大。
姜姻骑到了宫门口,下了马,将缰绳交给牵马的宫人,她整理了一下因为骑马有些凌乱的朝服,拿好玉笏,往大殿走去。
心里还是没想起来,阿絮到底姓什么啊?
阿絮病逝那年,他才八岁,而姜姻十岁,一直都以“阿姻”“阿絮”互相称呼,为何从来都没有想过,阿絮到底姓什么!
朝堂上,姜姻站在最前排,陛下上朝,姜姻曾被特许可以不用下跪行礼,她只是低头弯腰,等到众朝臣都起身了,姜姻还低头弯腰呢,她还在想以前的事。
直到被宫人唤了三声“姜相”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今日姜姻就被当朝弹劾了,说她的男宠戕害龙嗣,是姜姻指引的。
陛下根本不在意,一句“此事容后再议”就打发了。
本来弹劾姜姻的言官写了三千字的檄文,斥责姜姻于前朝把持兵权,于后宫戕害贵君,定是有了不臣之心!
准备充分的言官被陛下一句话噎了回去,打算回去在檄文上再洋洋洒洒写上一千字,就写姜姻迷惑君王,祸乱帝心!
今日下朝后,姜姻又被陛下留下了,在陛下书房里谈话半个时辰才走。
——
早上姜姻走后,蓝絮就爬起了床,用过早膳吃了药,继续干活喽!
蓝絮左右想了想,找个什么借口呢?
于是又拿起了小布老虎,就劳烦孩子再帮一次吧。
若是被抓到了,就说小布老虎脏了,要给它再洗洗澡。
为了做得像些,蓝絮还将小布老虎放在花盆里,让它打了个滚。
这下小布老虎染了一身的土,更像了哦。
蓝絮才一出门,就碰上了婷管事,他有点紧张,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能暴露!要做专业的细作!
“公子这是要去哪?”阿婷不是来过问的,这只是一句开场白,她的开场白才说完,就见到小细作的手都在发抖了,她现在比小细作更怕他暴露,这样就坏了家主的事了,于是阿婷赶紧说:“家主今日下朝后会带公子回老家,公子莫要在府里走远了,再让家主回来找不到人。”
蓝絮欲盖弥彰地摇了摇手里的小布老虎,说:“我的孩子脏了,我带它去洗个澡,不会走远的……”说完,他想起了什么,自己补充着说:“我的孩子只能我来洗。”
他生怕被婷管事一声令下,叫来个下人帮自己洗。
阿婷说:“公子请便,对了,后院水井旁放了一个水缸,会一直打满水的,以后公子再用水就不用去水井里打水了。”
“多谢。”蓝絮说着,假装往后院走去……走着走着,身子一矮,趴到了地上,在地上爬着走。
他要去的是姜姻的书房呢。
蓝絮是从书房的窗子翻进去的。
姜姻可真是博览群书,这么多的书。
蓝絮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记得自己也读过一些书,但却想不起来,后来在阁里训练,教读书识字,他学得比任何人都快,快到他以为自己之前就学过一次,现在一提,就都想起来了。
可蓝絮觉得这很荒谬,若是自己读书识字,那又怎么会被家里丢出来,在街上流浪,又重病垂死呢。
都是往事了,想这些只会头疼,不想了,还是抓紧开工吧!
早日拿到令牌,早日跑路喽。
有用的情报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要去密室暗格夹层等地寻找。
蓝絮翻找了半天,打开了一处暗格,里面全是……银票!
这么多钱!
蓝絮乐得一把全都塞到了怀里!
下一刻……又不情不愿地掏了出来。
不行,这些银票太多了,这一叠,得有百八十张,全都偷走了,定会被姜姻发现的,这么多,都藏在床底夹板下都夹不住的,旁的地方又没想好往哪藏,藏身上更是不行,谁知道姜姻什么时候发疯又想要了,到时候身上衣裳一撕光,银票就暴露了,所以就先偷三张吧。
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十两。
嘿嘿,这下有三十两了!
能买多少甜萝卜干?!以后可以大口吃甜萝卜干就着黄面馒头喽。
不,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自由,再也不用吃难以下咽的黄面馒头喽。
所以可以想想,多出来的三十两,能买多少冰糖葫芦呢?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拿这笔银子去买些避子药吧,毕竟一会儿姜姻下朝回来,不就要带自己回什么老家?
到时候可能难以出来买药了,别再怀上孩子!
蓝絮搜查了一圈,除了这沓银票之外,一无所获,瞧着时辰姜姻快回来了,事不宜迟,先去街上买药吧。
蓝絮拍了拍怀里的三张银票,翻窗而出……
却没急着撒腿就跑。
不是因为他身上还疼,是因为他在窗下的土地上……发现了一根白色羽毛。
这是阁里传令信鸽的羽毛,为什么会落在姜姻的书房窗下?
蓝絮来不及去想,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办,便将羽毛收在怀里,翻墙离开了姜府。
第二次出来,蓝絮更是轻车熟路。
不过蓝絮怕再次碰到药铺那个伙计,不想被追问慢性毒|药的事,怕被拉住看诊,他想换一家药铺去买,但就近的路没找到其他的药铺,便还是去了上一家药铺。
好在上回那个伙计并不在。
蓝絮一口气买了三十包避子药,还大着胆子和掌柜讨价还价,给便宜了二十文钱。
蓝絮回了姜府,一直吊着心回到寝殿,都没有被发现,姜姻也还没回来呢。
很好!
至于那根白色羽毛,蓝絮已经在府外的时候,将它丢在了河里,顺水飘走了。
蓝絮将剩下的银子藏在床下,将两包毒|药和十包避子药取出来,剩下的避子药也夹到了床下。
这十二包药,蓝絮想好藏哪了。
蓝絮去柜子里翻出上次用的针线,顺着小布老虎的尾巴缝合线剪开了。
将十二包药全都塞到了小布老虎的肚子里,再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药不能藏在身上,还得随身携带,姜姻对自己随手拿着小布老虎的事并不怀疑,所以藏在它的身体里,就是最安全的。
只是……
刚才作为借口,把小布老虎弄得一身是土,来不及去洗了,一会儿用帕子擦擦好了。
蓝絮一针一线仔细地缝着,一边缝,还一边向小布老虎低声道歉:“爹爹不是故意把你开膛破肚的哦,爹爹也是身不由己,爹爹不能生出孩子,也不敢违抗阁主命令,只得如此了,不过你放心,爹爹会把你缝好的,保证和原来一模一样,你的爹爹的手虽然废了,但男红还是很好哒。”
等姜姻回来开门的那一刻,蓝絮正在咬断针线打结呢。
“阿姻姐姐你回来啦。”蓝絮就顾着跟孩子道歉来着,都没注意脚步声,他有点慌乱,欲盖弥彰地解释着:“孩子有点开线了,我给它缝一下。”
姜姻并不戳穿,点点头,说:“我们出发吧,今日回老家。”
蓝絮换了一身衣裳,他没有任何要带的东西,只是一直握着小布老虎而已。
上了马车,姜姻看着蓝絮将小布老虎不离手,还紧张兮兮地捏着。
换做今日之前,姜姻会以为他是故意漏拙,但今日已经收到了娉娘的情报,得知小骗子就是单纯的笨而已。
阿婷已经汇报了早上小骗子的行踪,他又去了药铺,买了三十包避子药。
就这么不想怀上我的孩子吗?
马车队出了城,姜姻带了不少的东西和人,休沐日能放五天的假,她已经一个月没见到母亲了,母亲的身子大不如前,车上带着许多的药,这次见到母亲,姜姻也有很多的话要问。
姜姻也带上了厨子、府医和神医。
马车里,姜姻将小桌上倒扣的大碗翻过来,说:“这是昨夜在宫里吃的点心,你不是喜欢吃吗?我听阿婷说你把早膳都吃光了,今日表现不错,奖励你吃点心吧。”
蓝絮一见,顿时喜笑颜开,方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
“阿姻姐姐你可真好!”
蓝絮拿起来,第一块刚要塞到嘴里,就问:“阿姻姐姐不吃吗?”
姜姻摇头。
于是蓝絮就自己小口小口吃着,现在是在姜姻的面前,得注意吃相,得端着才行。
真好吃,想吃一辈子!可惜不能,现在能多吃些就多吃些吧。
蓝絮一连吃了七八块,才吃满意了,喝点茶,问向姜姻:“它到底叫什么呀?昨夜阿姻姐姐说完,我也没记住。”
姜姻拉过蓝絮的一只手,在它的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蓝絮没看懂,问:“这是什么字?”
他不认识。
姜姻说:“这是西域的文字,你就念它娜帕里勇就好了。”
蓝絮重复了一遍,他虽然不认识这几个字,但记住怎么念了。
蓝絮吃的心满意足,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他昨夜去了库房来着,并未睡好,现在马车劳顿,他打算先睡一觉,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紧紧地搂着小布老虎呢。
他生怕小布老虎掉到地上,被姜姻捡起,摸到里面的小药包们。
今日还没给姜姻下毒呢。
蓝絮想着,姜姻给自己吃好吃的,自己却还给姜姻下毒,自己真是无药可救的坏蛋了。
蓝絮在自责中,逐渐睡熟了……
人睡熟后,手就松开了。
小布老虎还是掉在了地上。
姜姻弯腰将小布老虎捡了起来,脏了些,车厢的地板有这么脏吗?
姜姻轻轻拍了拍小布老虎上的灰尘,却摸到了尖锐的纸角。
姜姻勾了勾唇,并未笑出声,只是将小布老虎塞回小骗子的怀里,让他搂好。
原来小骗子将药包藏在了小布老虎里,怪不得回去的时候见到他在缝,还吓成那样,原来是正好被撞见了啊。
姜姻将桌上剩的点心一口一口吃着,想着陛下将自己留在书房里说的话。
陛下一夜就查清了闹剧。
旭贵君和所谓会摸腹算胎的高人全部都招了。
就是旭贵君担心生下怪胎,又想栽赃姜姻,才故意陷害姜姻的男宠。
在陛下说之前,姜姻就已经想到了,但由陛下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很讽刺。
爱了三年的人,竟是如此!
陛下能一夜之间查清此事,看来陛下的眼线遍布。
姜姻也知道,自己私藏的男宠是敌国细作的事,也逃不过陛下的眼睛,于是她也向陛下坦白了。
陛下果然早就知道,但陛下不在乎,因为陛下永远都信任姜姻,她相信姜姻永不背叛。
至于今日早朝弹劾姜姻的言官,其实是陛下暗示的。
陛下故意向宫人漏出口风,怀疑姜相,宫人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心思活泛的言官连夜就起草了檄文,弹劾姜姻。
但陛下就是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引得更多的言官接连上谏弹劾姜姻。
直到朝野中反对姜姻的声量变大,姜姻便“顺理成章”带着部曲判逃。
逃向……嬴国。
姜姻假意叛逃,实则里应外合,带兵攻打,将嬴国一举吞下。
自三年前,嬴国派细作刺杀陛下,姬国就已经开始准备攻打了。
三年来,嬴国一直派细作想要策反姜姻,而姬国也派了许多人手,做开战前的准备。
姜姻想到这里,摸了摸怀里的令牌。
令牌其实就是虎符,虎符一直都在陛下的手中,从来都不在姜姻的手中。
这次,陛下将虎符给了姜姻。
就等时机成熟。
而眼前的蓝絮,正好是敌国送来的契机。
如何让姜姻顺理成章地“归顺”呢?
被弹劾可不够。
要加上被陛下横刀夺爱,再加上为了男人和陛下反目成仇,再加上被陛下忌惮。
这些都不够。
还要再来一次“旭贵君”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小骗子的策反。
这样才顺理成章,你就当是我爱上了你,为爱叛逃吧。
陛下压下了旭贵君失宠的消息,众人只当旭贵君小产,还在将养,却不知旭贵君已经被废,丢去冷宫了。
旭贵君,还有大用呢。
姜姻在脑中将陛下的计划过了一遍,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蓝絮的脸颊。
你这个小骗子,从一开始就来骗我,现在,也到我骗你的时候了。
今日休沐,带你回老家。
看看母亲,也看看阿絮。
不,准确来说,是质问母亲当年之事!是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阿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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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喽。
所以阿絮为什么没姓啊?
无奖竞猜:阿絮到底姓什么?
心(跳)碎(崖)骗(原)局(因)准备完毕——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