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当年(1 / 2)

陈宴秋被好几个绣娘围着, 她们拿着软尺,在陈宴秋身上比比划划,叽叽喳喳地在陈宴秋身边转了好几圈。

屋内摆了一盆冰鉴, 散着丝丝凉意,驱散了初夏逐渐升腾的热意。

金碧辉煌的坤宁宫被荀淮下令好好休整过, 此时此刻以及瞧不出了先前冷清的模样:

窗户上糊上了明纸,阳光从明纸上透进来, 整个宫殿都亮堂堂的。

殿中的一切家居都换了新的,雕刻精致,有着淡淡的木香。

新的雕花床榻旁摆着一个桌案,上面还摆着些没看完的折子。桌案旁边的地上铺着地毯, 地毯上的矮桌被各种用来消遣的新奇物件摆满, 这张桌子陈宴秋一直很喜欢, 是从王府里头搬过来的。

按照规矩,皇帝住在乾清宫,皇后住在坤宁宫, 本不应该合宿在一起。

可新封的礼官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荀淮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道:“朕素来有梦魇之症, 只有在皇后身边才能安心睡下。”

“爱卿可还有何异议?”

“陛下, 这实在于理不合……”

“陛下,”站在朝臣前头的崔明玉站出来, “臣以为, 一切以龙体为重。陛下与皇后殿下伉俪情深,并无不可。”

崔明玉发话,那礼官只得悻悻退了下来。

后来这件事被来福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陈宴秋,陈宴秋现在想着, 嘴角不免勾出几分笑意来。

他一边配合着绣娘们的动作,一边对在一旁守着的来福道:“来福公公,可以了吧……”

“不行不行,”来福在这一方面似乎出奇地执着,他记录着陈宴秋量出来的尺寸,对陈宴秋皱眉,“殿下,这喜服可是登基大典那天要穿的,绝对马虎不得!”

“我一定要让他们做出最好的喜服!这凤冠要用足金的,上面要不要镶点宝石?先记着,然后身上也得用金线……”

陈宴秋听着来福念念叨叨,只得笑一笑,又继续配合着绣娘们的动作。

他好久没见来福这么兴奋过了。

来福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那些数字,突然皱起眉来。

王妃……不,现在应该叫做皇后殿下。

殿下比以前在王府时瘦了好多。

以后得好好补回来!

陈宴秋还在转着圈圈,觉得脑袋转得有些晕。

他定了定神,对来福道:“皇上呢?”

来福答:“回殿下的话,新朝刚立,登记事宜兹事体大,陛下还在勤政殿里,眼下还没回来呢。”

“哦,”陈宴秋想了一会儿,“正好我让人做了冰沙,我带点过去给陛下尝尝。”

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好,等量完尺寸,便估摸着时间,往勤政殿的方向摸过去。

从坤宁宫走到勤政殿需要经过御花园。

初夏的阳光并不灼人,淋在身上有一种从大地里升腾的暖意。

御花园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面如镜,映照出明媚的天色,闪着粼粼的光。

荀淮让人在御花园里栽了许多花草,眼下开得正盛,一丛接一丛,在风雨阳光中轻轻摆动,十分惹人爱,陈宴秋看得很开心。

周围的宫人们见了他纷纷行礼问安,陈宴秋一路回着,一路向前走去,却在拐角处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燕帝陛下,”看清来人,陈宴秋先是惊了一下,随后迅速垂眸行了个礼,“燕帝陛下怎么在这里?”

屈蔚原本站在前头盯着两只蝴蝶看,闻声扭过头,对陈宴秋笑着作揖:“皇后殿下。”

他看着一旁来福手中拎着的食盒,略微挑了挑眉:“这是来寻你们家皇上?”

陈宴秋一直有点怕这个原书的主角,对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点小动作都被屈蔚看在眼里,他嗤笑了一声,双手抱怀对陈宴秋奇道:“我以前就好奇,殿下为什么这么怕我?我们才没见几面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陈宴秋一下子全身紧绷起来,笑着的表情都十分勉强。

可美人终究还是美人,即使如此,都显得分外可爱。

屈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宴秋此时此刻正在头脑风暴。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什么好理由,只得高深莫测地对屈蔚哼了一声,选择不回答:“燕帝陛下若没有什么事,能不能劳烦让一下?”

你挡到我去找荀淮的路了!

屈蔚起了逗他的心思,双手一摊,显得有些混不吝道:“若是我不让呢?”

陈宴秋瞪圆了眼睛。

你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怎么这般强盗做派,还拦着人不让走呢!

“这是在我们宫中!”跟在陈宴秋身后的来福忍不住道,“燕帝陛下怎能这般不讲道理!”

就是就是!

陈宴秋委屈地望了望四周,横了屈蔚一眼,扭头就走。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屈蔚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忙笑着赶上去拦住陈宴秋,“皇后殿下息怒,我给你赔个不是。”

“其实我此番来,是同你们皇上道别的。”

他拿出手中的扇子“唰”的一下打开:“两国开通商路的事宜已经敲定,我也不能离开燕国太久,出来玩了这么些时日,是时候该回去了。”

陈宴秋有些惊讶:“陛下不参加完登基大典再走吗?”

屈蔚摆摆手:“我素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没什么意思。”

“况且……”

他对陈宴秋勾唇笑着:“皇后殿下这么怕我,我在那怕也是不好受吧?”

陈宴秋:“……”

“那倒也不是……”陈宴秋嘟囔道。

陈宴秋只是觉得,新朝刚立,荀淮现在还没有站稳脚跟。

若是屈蔚能出席荀淮的登基大典,就是表明了燕国对新朝的态度,无论如何都要好些。

不过屈蔚行事一向随性,自己肯定也劝不住他。

想到这里,陈宴秋只得对屈蔚行了个礼,再开口时话语里也带了几分真心:

“这一路走来,燕帝陛下对我们不断施以援手。当初那般情景,若无燕帝陛下相帮,我们也走不到今日。”

“我们皇上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陈宴秋对屈蔚笑着,“若非燕国主动撕毁盟约,我们两国就一直会是互惠互利的盟友。”

屈蔚眼角眯起,看向陈宴秋的眼神带了些玩味。

这小皇后,说盟友就盟友嘛,还得带点条件。

这意思是,若燕国不受盟约,也别怪他们不客气?

他打量了陈宴秋一会儿后,这才“噗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皇后殿下放心,”屈蔚道,“才打完仗,燕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作为临别赠礼,我把这个交给皇后殿下,”屈蔚对陈宴秋眨眨眼,“记住,可别给你们皇上抓到了哦。”

陈宴秋捏着那一封纸张,一脸困惑地看着屈蔚潇洒的背影。

手里的重量并不轻。陈宴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微微泛黄的信纸。

这到底是什么?

“殿下,这……”一旁的来福有些不放心地凑过来,看向陈宴秋的表情写满了担忧。

毕竟屈蔚那样子看起来就没安好心。

陈宴秋对他摇摇头:“没事,别担心。”

他倒要看看,屈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宴秋这么想着,把信纸拆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陈宴秋捏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用力,显出了不太健康的惨白。

他惊疑不定地把信纸折回来收到怀里,扭头便对来福急道:“公公,皇上呢?”

“皇上方才还在勤政殿……”来福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陈宴秋提着裙子,急匆匆地向前跑去。

“诶,殿下等等!慢点啊,太危险了!”

陈宴秋现在暂时顾不上那些。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着,他只想离荀淮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匆匆几眼,方才看见的文字便在陈宴秋脑海里久久盘旋,怎么样都忘不掉。

屈蔚讲的事情是否真实?到底是他乱说的,还是确有其事?

……如果说是真的,这些事情,荀淮他知道吗?

他这么想着,气喘吁吁地奔到勤政殿门口,还不等外头的太监通报,就“砰”地一下把门给打开。

里头正商讨着登基事宜的人被吓了一跳。

崔明玉:“……”

荀淮原本不喜别人这样来打扰他,可一看是陈宴秋,刚皱上的眉毛就一下子舒展开。

陈宴秋跑得太急,现下有些喘。他微粉着脸,轻轻缓着气,红着眼对荀淮唤道:“夫君!”

称呼改了这么些时日,陈宴秋一着急起来,还是喜欢这么喊他。

他的声音有些哑,听上去竟是带了几分惊惶和委屈。荀淮立刻把手中的折子放下,快步走上前来。

他摸了摸陈宴秋的脑袋:“怎么了?”

陈宴秋扯着荀淮的衣服,眼神往崔明玉的方向飘去。

崔明玉:“咳咳咳……”

他一向是个有眼力见的:“陛下,我看今日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既然皇后殿下来寻你,微臣就告辞了。”

说完,还不等荀淮同意,崔明玉就赶快脚底抹油溜出了殿外。

好不容易能下个早班,他当然要抓住机会!

崔明玉一走,陈宴秋就更粘人了些。

他捂着胸口的信,湿着一双眼睛看向荀淮。

荀淮被陈宴秋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涨。他屏退大殿里的人,牵着陈宴秋的手把人拉到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弯下腰与陈宴秋对视,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是不是屈蔚?”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眼前人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荀淮勾唇笑了笑:“这宫里敢欺负你的,恐怕只有他。”

也是。

陈宴秋想了一会儿,把那封信从怀里拿出来,塞到了荀淮的手里。

“夫君,屈蔚说他要回燕国了,这是他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他噙着眼泪去扯荀淮的衣服:“夫君,这信上说的,你知不知道?”

荀淮:?

他疑惑地把信打开,在看清楚文字时瞪大了双眼。

这信上,是这五年来屈蔚安插在薛应年身边的人做的所有事件记录。

最近的,是挑唆薛应年在荀淮出征时下圣旨;

再往前,是要薛应年在秋猎时放出狼群佯装遇刺;

再往前一点,则是让薛应年在宫宴上给荀淮灌酒……

而最前面一跳,字迹最模糊,也最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