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进宫尹采绿猛地揪住贵妃发髻
赵清知她是在撒娇,便又缓缓行动起来,不过动作减缓了许多,一下一下按揉着她的发。“孤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是个心灵剔透的人儿,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后来接触得多了,更觉得你一颗心似冰玉一般,眼前这些富贵浮华看似叫你喜欢,孤又总觉得,你哪日总会把这些都抛下了去。你单单立在那儿,像个玻璃似的人儿,又像九天下凡的神女,眼神里既夹杂着世俗欲望,又飘忽得很,让孤总觉得你灵魂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孤便越发把你哄着,捧着,既看不透你,更怕抓不住你。孤那日看你在秋狩夜宴上跳舞,第一瞬真把你认成了旁人,后来看是你,心中大震,真真不敢相认,至今不敢想起那一幕来,太子妃,他们都说你一舞名动京城,从此京中女子怕是要一改舞文弄墨的附庸风雅,皆崇尚习舞了。你说你有这般本事,孤像是头一回认识你一般,怎敢看低了你,只得越发哄着你,捧着你,省得你哪天跟阵风似的,飘散了。”这话说得,他越发使劲儿拱了两下叹着气,又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亲了她几下。将她发间的香揉进鼻腔里,吻着咬着她细嫩的脸蛋肉儿,诸般亲密。
尹采绿总算是被他哄高兴了,她就要听这话儿呢,仰着脖子应和了两声。
他头埋在她脖颈里,一边尽兴,一边轻声笑着,太子妃灵秀却率真,他爱的正是这一点,除却刚刚话中所说,她这样容易就被他哄得高兴起来,更叫他爱得不行了。
他自然知道她是个厉害的,是个外柔内韧的,可她又甚是可爱,她身上既有灵性的一面,又有世俗的一面,他完全知道怎么把她哄得柔软又鲜活,露出可爱又娇媚的一面,这样好的太子妃,自然不是一言能蔽之。两人折腾到很晚,太子今日似是不知疲倦一般,一次又一次,流连忘返。
尹采绿笑称:“定是那汤起效了,不闹了,不闹了。”
“你说不闹了就不闹了,孤刚刚让太子妃放孤一马,太子妃不放,孤也是有些脾气在的,今晚既被你挠起来了,必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你腰再抬起来些。”尹采绿摇摇头,哼哼道:“不是说你最是温柔的了,怎的在我这儿有了脾气,妾不依。”说着,她要把腿收回来,脚踝却被太子捏住,扛在肩上,一点不让她收。太子收回另一只手,道:“孤探过了,太子妃还承得住,你我之间,你扭捏个什么,孤温柔点便是了。”话说这,大掌往她腰上一捞,把她整个人往上往前抬了抬,恰好抬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又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尹采绿只哼哼两声,很快觉出趣儿来,再不抱怨,只抱着他咬他耳垂,哼哼唧唧着,表达惬意,赵清会意,便咬着耳朵问她:“这样好吗?”身下传来极小的嘤嘤声:“嗯嗯。”从此便更要了命了。睡下时,两人皆做得酣畅淋漓,沉沉入睡,连叫水都懒得叫了,互相拥着,胡乱裹着被子,腿儿胳膊四向交缠着,酣然入睡。
偏生今晚不叫人宁静,宫里响了钟,大半夜的,消息传到太子府:“太后突发急病,皇上召太子与太子妃回宫侍疾。”
文文急得团团转,恭候在西厢房门前,高声喊了几声。
太子与太子妃已然惊醒,张慌着寻衣来穿。
太子掀开被子,赤身裸体地站出去,太子妃也坐起来,乌发蓬乱,面色红润,张着一张樱粉的唇儿,惊惶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清寻来衣服给她裹上,见她还怔愣着,便亲手替她套上肚兜,轻揉了两下,道:“别担心,太后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一日,咱们就是进宫去走个流程,起来穿鞋。”
给她裹了件中衣,又把自己收拾好,赵清拉开门,叫来几个丫鬟:“善静,你进去给太子妃梳头,文文,叫人备马车。”
身上再是黏腻腻的难受,也只得忍着,先进了宫再说。
府上的下人早已醒了,来往穿行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太子与太子妃轻装简行,趁夜进了宫。
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却是早已到了,许是事先得了贵妃消息的,在这事上,也要争个先,四人在慈宁宫外碰面,互相审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太子与太子妃都穿着高领的深衣,看着虽简便但颇为端庄,三皇子妃蒋氏不知怎的,借着灯笼里微暗的烛光,竟瞧见了两人耳下的红痕,都还刺目鲜艳着。
两人此时并排端端站着,在慈宁宫前行礼叩拜:“孙儿携太子妃叩见皇祖母。”
看着是一对儿极体面相配的皇家夫妻。
蒋氏感觉这两道身影又同上回那秋狩夜宴上两人交缠的身影重叠起来,但那一晚所有人都喝了酒,如今细想起来,好不真实。
可太子与太子妃耳下的红痕却昭示着,她脑海中的想象皆是真实。
太子与太子妃在门前跪了一会儿,里面打开门,出来的是贵妃,贵妃眼角似有泪:“你们俩怎的这会儿才到,起来吧。”
两人极有默契地未起身,直到门后绕出来太后身边身份最高的孙嬷嬷,对他二人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快起身罢,太后刚由太医看过了,这会儿正在喝药,待用完药,再请二位进去看看,现在皇上在里面陪着呢,不必担心。”
太子与太子妃这才起身,略行了一礼:“有劳嬷嬷。”
尹采绿撩起一条眼皮缝隙小心细瞧,她还没见过太后,只见这位嬷嬷眉眼庄重,一袭蓝绿色缂丝灰鼠皮袄,领口袖口皆以黛紫云锦镶边,下身配着墨绿撒花棉裙,脚下一双青缎掐牙薄底方头鞋,那满头银丝皆用赤金缠丝发簪细细固定,鬓边斜插着一支老坑翡翠簪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在深宫熬练出来的端方持重。
收回眼,两人并肩垂首候在门口。
皇上身边的俞公公这会儿又过来了,躬身道:“太子,太子妃,夜里难熬,去偏厅里坐会儿吧,等太后召。”
若是赵清一个人,等也就等了,但有太子妃在,她刚刚也累了,他不忍她久站。
“也好。”
几名内侍收拾出来偏厅,往炕上铺了褥子,沏好茶,两人进来坐下,
俞光又命人端了些点心来,小声道:“太子别担心,太医看过太后了,今晚这急症虽来得凶险,却不是什么大病,于性命无碍,您与太子妃大可歇会儿,吃些东西。”
赵清颔首,便把点心往太子妃跟前挪了挪。
待厅里没人了,尹采绿才轻声问出口:“殿下,今日这事……要怎么样呢?”
是看一看太后,他们就能回去了,还是要等着太后完全康复。
“父皇召咱们进宫侍疾,咱们怕是要在宫里住上几日了。”
两人略坐了会儿,吃了点东西,隐见着天色露出一抹白,孙嬷嬷便来请了。
“太后清醒些了,请二位过去。”
两人并肩过去,跨过门槛时,尹采绿稍落后半步,与太子错开。
只闻房中药气甚重,太后的床上垂着纱帘子,看不清里面。
两人跪下叩头:“孙儿、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孙嬷嬷代太后叫了他们平身。
再一看,皇上正坐在太后床边上,面容忧愁。
盛宇帝手指着太子妃:“你过来,叫你皇祖母好生瞧瞧你。”
尹采绿心中虽胆怯,面上却要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神采来,端端走了过去。
孙嬷嬷轻撩开帘子,她略垂首,瞧见了太后那张脸。
尹采绿方一近身,便闻得帐中龙涎香混着苦药气息扑面而来。
太后已由孙嬷嬷扶了起来,往她腰后塞了个软垫儿,“太后一直未瞧见太子妃,这回可好好见见了。”
尹采绿便忙道:“是孙媳的不是,竟也一直未来向皇祖母请安。”
盛宇帝道:“不是你的错,母后本就不爱见人。”
尹采绿却觉得太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颇有审视。便越发挺直腰背,敛手垂眸,微微颔首,柳叶眉舒展,衬得眼眸愈发沉静,既无怯弱闪躲,亦无张扬锋芒。
太后却越发皱了眉,嘟囔道:“真是跟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自己那般,就要给太子也找个这般的,太子本就被她养成了个寡淡性子,回家再对上这么张脸,日子该有多无趣。”
盛宇帝皱着眉头道:“好端端的,母后又提起她做什么?太子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用不着您老操心。”
盛宇帝又瞅了太子妃一眼:“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
尹采绿心惊胆战地退回了太子身边儿。
却见三皇子身后跟着三皇子妃,两人一溜烟儿地进来了。
“皇祖母,你还好吗?孙儿好担心你。”
只见三皇子一个滑跪到了太后床前,太后瞬间开怀,笑着道:“哀家没事,倒是你,三皇子妃有孕,好好陪着她便是,大晚上的,何必到哀家这里来守着。”
赵渊顺势握住太后的手,将脸颊贴在她手背上:“孙儿一听说祖母有恙,便是一刻也等不及要进宫看祖母的,祖母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在孙儿这儿,谁也越不过祖母去。”
太后被他逗得发笑:“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
盛宇帝也笑:“早该叫他时常来逗母后高兴。”
这时贵妃也进来了,高声道:“说得正是,母后这里若是寂寞了,尽管叫渊儿过来陪你解闷儿逗乐。”
尹采绿与太子立在后方,她侧头略看了太子一眼,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太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尊佛似的立在这里,倒是悄悄拉住她的手,掩在广袖下,捏了捏,她挠了他手心两下,他又挠了回来,勾着她小指,前后看了看,见无人往这处看,便牵起她手迅速在嘴边轻啄了一下,朝她笑了笑。
尹采绿连忙回过头,心中窃喜,二人虽独独立在另一处,心中自有一番幸福滋味。
直到盛宇帝指了过来:“太子,你也过来见见你皇祖母。”
尹采绿便看着太子朝着自己的祖母走过去,是这世上最为仪态万方,温文尔雅的公子。
只她听不清那方说了些什么,大抵是祖孙俩各自问了几句客套话,太子规规矩矩答了,既无谄媚,也无讨好,便跪下磕了个头,转身回来了。
尹采绿看见太子朝他眨了眨眼,随后站到她身边,又携起她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说累了,便要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盛宇帝出来道:“太子,自你及冠,许久未留在东宫住过了,便留在东宫住几日,等你皇祖母身子大好了再出宫,
也好时时到慈宁宫来探望。”
赵清自是应了:“是,父皇。”
文文来回跑了几趟,安顿着太子府的人搬一应起居用物进东宫,又要重新安排伺候的人,太子还好说,在哪儿都能过,只涉及太子妃的事务比较繁杂,叫了芳嬷嬷和善静两个协理着搬,任嬷嬷因着是从外面请来的,没有宫里正儿八经的名册,便进不得宫来,宫里一切人情世故都要靠太子妃自己操持应对了。
不过依赵清看,太子妃这段日子已将任嬷嬷的功力学了个七八成,足以独当一面。
太后歇下了,两人从慈宁宫出来,一路回了东宫。
只见朱红宫门巍峨耸立,迎面是太子见客、处理事务的承运殿,绕过承运殿,可见曲水环绕的园林景致,太湖石嶙峋而立,池中游鱼嬉戏,穿廊而过,抄手游廊将各处殿宇相连,三三两两分布着埋头干活的内侍。
尹采绿一路进了太子寝宫,内部设有床榻、衣柜,布置得简单。旁边是起居室和浴室,另有书房,膳房也是另设的,文文把太子妃之前用惯的那些厨子原样搬了过来。
善静善和早过来安置了,给空置已久的床榻铺了新的褥子,挂了新的色彩鲜艳的帘子。
尹采绿心中忐忑,不知这在皇宫里的日子要怎么过。
太子安顿好她,把她留在寝宫里,与善静善和她们一起安置衣物首饰,自己到承运殿见太傅去了。
善静善和从前就是宫里派到太子府去伺候的,对宫中还算熟悉,见太子妃神情不安,便道:“待中午用过饭,太子妃午后小憩一会儿,便可到御花园中逛逛。
尹采绿还有些不敢:“能行吗?要不还是就在东宫里待着吧。”
芳嬷嬷劝道:“您是太子妃,有何不行的,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后以外,再没有人能越得过您去。”
又压低声音道:“您和太子才是正儿八经的,这皇城未来的继承人,是所有人的主子,您何不挺直了腰杆儿出去转转呢,也拿出主子的架势叫他们瞧瞧。”
尹采绿听了这话,也懂这个理儿,便叫善静过来给她梳妆打扮了,特特吩咐要打扮得素净一点,太后还病着。
善静给她穿了件月白色素绸织银线的暗纹长袄,映得面色皎皎如雪,外披一件天水碧的缂丝斗篷,边缘用鸦青缎子滚了窄窄的边,越发衬得身姿亭亭。
鬓边未戴珠翠,只斜簪了一支翡翠玉兰簪,耳际悬着一对拇指大的东珠坠子,显得人沉静。整个打扮素净中透着雅致,整个人不施粉黛却有威仪,无艳丽之色,清冷叫人不敢逼视。
手帕子拎着一拂,两条腿儿甩着,便由丫鬟嬷嬷们簇拥着出去了。
尹采绿深知套什么壳做什么表情,就算心里还打着鼓,面上架子起码是摆起来了。
太子妃的架子缓缓往御花园移动着,一路上遇到不少宫女内侍,皆垂首朝她行礼,有不认识她的,都由芳嬷嬷亮明了身份:“此乃太子妃。”
太子妃早已传出了不好相与的名声,性子冷淡至极。
寻常人也不敢惹她,只是延禧宫的人远远见着她往御花园去了,急忙回去禀报贵妃。
张贵妃正在宫里小憩,听说了这事,也起了兴趣。
连忙叫人给她梳妆打扮了穿了一身满绣金线牡丹的茜色云锦工装,外披一件孔雀蓝羽缎大氅,愈发衬得她身姿贵气逼人,指上十只丹蔻染得艳丽,还套着嵌红宝石的护甲,锋芒毕露。整个人浓妆艳抹,珠翠琳琅,周身散发的气场恰似烈火烹油,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哼,咱们这就去御花园,会一会太子妃。”
贵妃执掌六宫多年,后宫早已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等会儿你们把御花园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引出去,只你们几个跟着本宫,太子妃今日落单,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本宫定要让她吃个暗亏才行,对了,去把蒋氏也叫来。”
自从上次秋狩夜宴叫太子妃大出风头,贵妃现在还气不过,明里算不过她,那便暗中整治,这后宫皆是她的天下,今日定要叫太子妃好好喝上一壶。
贵妃身旁的李嬷嬷劝道:“三皇子妃身子重了,娘娘,今日之事还是别叫她掺和了。”
贵妃冷哼一声:“叫她来,出不了什么事。”
说完话,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往御花园去了。
尹采绿此时正悠悠闲闲散着步,执一柄湘妃竹团扇,垂眸凝着池中残荷,将眉眼拿捏得愈发清冷矜持。
广袖如流云般倾泻舒展,唇角挂着浅笑,自有一番端庄自持的清辉气质。
贵妃远远看着她,眸中暗恨,等了一会儿,只见三皇子妃捧着大肚子从另一头颠着过来,额上早已冒出细汗。
“母妃,怎么了?叫臣妾来御花园做什么?”
顺着贵妃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太子妃正远远站着。
贵妃扫视了蒋氏几眼,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皇后是会给自己选儿媳妇的。
什么人是正经东宫的派头,什么人却一副小家子气,一看便知。
“蒋氏,待会儿本宫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正宫娘娘的气势,你也学着些,瞧你小家子气那样。”
蒋氏连忙抹了额上出的汗,捧着肚子恭敬道:“是,母妃,臣妾一定好好看着。”
她也是正经世家女,族里把宝压在三皇子身上,也是把她当成未来的主位娘娘培养的,她何处差了?
不过是日日在气势凌人的婆婆手下讨生活,三皇子更不是个会敬她的,倒把她一个好端端的世家女给磨成了个小家子气,在贵妃跟前只能敛眸垂首,瑟瑟缩缩。
婆媳俩说完,蒋氏跟着气势汹汹的贵妃,便往太子妃那处去了。
经芳嬷嬷提醒,尹采绿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怎的在这儿碰上贵妃了。
芳嬷嬷小声提醒她:“太子妃,贵妃看上去来者不善,您要当心吃亏。”
可惜芳嬷嬷不是任嬷嬷,此时说不出个什么应对招数来,只寻摸着要有什么不对,便大声喊人来,总不至于这宫里全是贵妃的人。
尹采绿心下一震,悄悄盘算着应对之法,只外表还是应以保持体面为主。
“太子妃,巧了不是,你怎的也有闲心出来逛逛?”
尹采绿稍微行了一礼:“贵妃娘娘安。”
三皇子妃也朝她行了一礼:“太子妃安。”
贵妃颇为不屑地瞥了蒋氏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四周的宫女太监们早被她支走了,只剩下自己人,何必在这儿对太子妃做什么礼数,就是不做,太子妃又能拿她怎么样?
尹采绿不知贵妃要做什么,眼下保持仪态,眉眼淡淡,静观其变。
可贵妃逐步逼近,她心中忐忑,更不知贵妃要做什么,要为难她?又要寻什么错处发落她?又要给太子塞美人、姬妾?还是要叫她跪下认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这些日子跟着任嬷嬷学了些应对之法,今日正好耍耍嘴皮子,好好辩论一番,锻炼一下辨才。
任嬷嬷说过,无论是宫斗还是宅斗,嘴皮子功夫都是最重要的一项,也是最有用的,黑的能说成白的,对的能说成错的,没理的能说成有理的。
她轻咳了两声,正准备应对,只见贵妃一句话也不说,直接甩了一巴掌上来。
尹采绿捂着脸,一脸错愕,脸上火辣辣的疼,芳嬷嬷连忙护驾,高声喊:“来人呐,来人呐。”
可惜人早就被贵妃支走了,这里可找不到人来救太子妃。
尹采绿拦住芳嬷嬷,上前了一步,伸手猛地揪住了贵妃的发髻,将她的头往下一拽,珠钗叮哐散了一地。
要论身体灵活,贵妃哪是她的对手。
好哇,既然要动手,不顾体面了,尹采绿这就挠花她的脸。
第42章 身份脆生生、白嫩嫩的小脸,红彤彤的……
“哎哟。”
张贵妃头皮痛极,只觉那人的指尖都掐进了她头皮里,尹采绿丝毫没省着手劲儿,此时脸还火辣辣疼着呢,心中恨得不行,真当她是个软猫儿呢,从前在玉笙楼,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女人堆里长大的,谁还不会点扯头发挠脸的了。
便五指都把贵妃的头发丝狠狠揪着,贵妃面目狰狞,显是疼狠了,两只爪子胡乱飞舞,却挠不着太子妃分毫。
尹采绿又不是个傻的,任着人欺负不是?
要骂她、指责她两句,她尚且能忍着回去找太子告状,若要打她,她可忍不了。
芳嬷嬷在一旁看得傻眼了,心里虽气贵妃今日一言不合打太子妃一巴掌,可更不知两人如今这般,等会儿该如何收场。
殊不知盛宇帝此时恰好在高处的假山上看着,他本也是散步至此,瞧见底下两方人马,目睹了贵妃到此的全程。
俞公公拱手道:“皇上,奴才这就下去处理此事。”
盛宇帝拦住了他:“不必,且看她二人接下来如何。”
倒是太子妃,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有意思,此人有意思极了。
只见贵妃被太子妃揪着头发,就如同把住了命门,动弹不得。
张贵妃双眼猩红,狠狠道:“蒋氏!还不快来帮忙!”
尹采绿见蒋氏要来,连忙朝芳嬷嬷使眼色,这位身子重,她可不敢动。
便越发急切地往贵妃脸上挠了几道,起码揪掉了贵妃几十根头发。
偏贵妃还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忙叫身边嬷嬷上前帮忙。
主子们打架,下人哪敢帮忙,贵妃打太子妃一下不碍事,旁人若敢打太子妃一下,那是要被砍头的。
俞光见势头越发不好收拾,忙劝皇上道:“这实在不成体统,皇上,奴才还是下去管一管吧。”
“俞光,朕想看看她们两个谁能赢。”
俞光瞧见皇上眼里满是兴味,看着底下,一个是自己宠妃,一个是自己的儿媳,却像是看两只猫儿打架一样。
贵妃被欺得没法,只能高声喊:“来人!来人!太子妃,本宫要禀告皇上,要诛你九族!”
什么都能威胁到尹采绿,偏这个威胁不到。
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薛家,相反,她很在意薛家,她是极重恩之人。
但崔婉清上回来与她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她父族乃勋贵,母族更是陇州以诗书传家的大族,门生众多,这些厉害之处任嬷嬷都同她讲过,论家世,她不比任何人差。
加之崔婉清的的确确一改态度,给了她底气要她去争,尹采绿此时哼笑一声,道:“只是不知贵妃是想处置臣妾母族崔家,还是臣妾父族薛家?”
贵妃乃侍婢出身,自她在后宫得了权,在皇上那儿得了宠,母族的哥哥弟弟们才被她一一提拔了官做,家族底蕴是一概没有的,此时听了这话,面容愈发因暴怒而狰狞。
“太子妃,你先松手。”
尹采绿可不傻,贵妃现在知道示弱了,她可不应。
越发用力地揪了两下,贵妃歪着脖子,脸上满是怨毒。
“蒋氏!还不快来帮忙!”
蒋香彤心里再害怕,还是迫于婆母的淫威,只是芳嬷嬷一直拦着她,她也无法上前去。
只能大着肚子往前撞,芳嬷嬷不敢碰她,只得放她过去,高喊一声:“太子妃,小心。”别被那三皇子妃给碰了瓷了。
尹采绿见蒋香彤冲过来,不敢再闹,手便卸力一松,谁曾想她这一松,倒让贵妃趔趄着向后倒去,一下子砸在刚扑过来的三皇子妃身上。
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尹采绿连忙大喊:“快传太医!”
芳嬷嬷也知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御花园也不知怎么回事,连个下人也没有,她只能跑出去喊人,只这一来一回的,难免耽误了时间。
俞光这会子忐忑着看向帝王:“皇上,这…这……”这可不好收场了。
皇上脸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只冷冷“哼”了一声,甩袍离去了。
俞光知道,这是皇上并不打算再管此事的意思。
就算三皇子妃怀着身孕,归根结底,皇上难道还差这一个孙子吗?
任底下几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那也是猫儿打架,就看一会儿谁会腆着脸来告状了。
这边一团糟乱,贵妃撞倒了三皇子妃,蒋氏捂着肚子哀嚎,身上流出大片血迹,孩子才五个多月,怕是凶多吉少。
张贵妃见了这一幕,心中大骇,也再没心思去整治太子妃,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宫与陛下的皇孙若有什么闪失,你等着吧。”
尹采绿后退两步,也是害怕得不行,虽说此事算不得她的错,可后果这般严重,不是贵妃一人能担的,怕是无论如何,她也要受些责罚了。
早知道,刚刚就再用些力了,把贵妃脸上挠花了最好。
此时看过去,贵妃钗环尽散,头发乱糟糟的,打着结,地上全是她被揪下来的头发和钗环,尹采绿是往贵妃脸上挠了的,但她知道轻重,这是皇上的宠妃,挠花了她的脸,便不光是得罪她了,而是损害皇上财物,便只留下了几道红痕,不至于见血留疤。
倒是太子妃脸上的巴掌印,现在还要更显眼些。
蒋氏捂着肚子,痛苦至极,拉着贵妃的手,哀求道:“母妃,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贵妃心中不耐,这又不光是蒋氏一个人的孩子,她心里如何不心疼,又如何不恨。
蒋氏瞥了一眼太子妃,又道:“还请母妃,替臣妾讨回公道。”
贵妃眼神闪躲,此事她还没想好能不能闹出去,若要到皇上那里升堂,细究起来,自己也讨不得好。
可她白白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实在不服。
蒋氏见贵妃神色,越发哀嚎出声,揪住她的手:“母妃,一定要替臣妾讨回公道!”
贵妃咬了咬牙,低声道:“罢了,本宫这就找皇上去,在场咱们这方的人占多,待会儿咬死了是太子妃嫉妒你有孕,想除掉皇长子,才先动的手,本宫为了救你,反被她治了一通。”
蒋氏死咬着下唇,狠点了点头。
这事她总要找一个人来恨的,抱歉了,太子妃。
尹采绿这会儿早出去寻芳嬷嬷去了,芳嬷嬷忙忙引了太医过来,私底下将太医指派过去。两人便没再多留,叫上身边的人,尽快回东宫。
太子今日与太傅争执了半晌,为着那侧妃的事情。
“老夫已经将孙女抬出来了,太子就这样拒绝,要她今后如何自处?”
赵清也很无奈:“孤不明白,太傅打算做此事之前,为何不先与孤商量呢?”
太傅心里有气,想的是太子请旨封太子妃时也未曾与他商量,此话却不能说出来,太子是主子。
只道:“太子,此事无需商量,你且说,臣的亲孙女嫁给你做侧妃,对大业可有任何坏处?”
“没有。”
“那你又有何不能接受的?”
赵清动了动唇,也不知该怎么说,娶个侧妃而已,他的确找不到理由拒绝。
“臣的孙女不需要你喜欢她,你只需要给她这个身份,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赵清倒是想反驳几句了:“人活一辈子,为何不找一个恩爱之人长相厮守呢?”
太傅冷笑一声:“咱们这样的人,谈什么恩爱?臣的孙女尚且知道,功名利禄才是一生所求,太子也应理智看待,别为了情情爱爱的,误了大业!”
说这话时,太子妃正好从外面进来,被太傅瞥了一眼。
可她现在有话要说,不得不进来。
太子见她
皱着眉头,脸上还有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一时心急,便问她:“太子妃,出何事了?”
尹采绿看了眼太傅,知道他是太子心腹之人,便直接道:“三皇子妃摔倒了,看架势许会小产。”
赵清站起身:“你没事吧?”
尹采绿轻轻摇头:“臣妾没事,只是,此事复杂,恐皇上会迁怒臣妾。”
赵清朝太傅作了个揖:“孤这就去看看,太傅,失陪。”
尹采绿也朝太傅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太傅正经回她一大礼。
只是走前,对太子又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臣不会放弃此事,还会继续进言。”
赵清双眸看着他,无奈摇了摇头:“孤稍后再与太傅说,还请太傅珍重自身,勿要冲动。”
太子、太子妃匆匆往安置了三皇子妃的怡兰轩走去。
尹采绿缓缓与他将今日之事说了,见太子目露担忧地望着她,胸膛起伏着,心里怕是气急了,只太子再是生气,面上也不显。
“殿下,臣妾没事,贵妃吃的亏比我多多了。”
赵清看太子妃笑得露出一排牙,眼珠子里一点受了委屈的模样也没有,轻轻揉了揉她脸蛋:“疼吗?”
尹采绿轻摇摇头:“刚开始有些疼,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
“此事不是你的错,你放心,孤会替你讨回公道。”
尹采绿拉着他手摇头:“不用了,都说了她们吃的亏比我多多了,况且三皇子妃的孩子还不一定能保得住,此事臣妾若还要追究,有理都显得没理了。”
赵清拉着她转了个弯儿,不去怡兰轩了,往太和殿去。
“别管蒋氏了,咱们找父皇去。”
不管怎么说,先把状告了。
路上还不忘夸一夸太子妃,太子妃是很需要夸奖的人。
“太子妃,你今日做得很好,反击贵妃是对的,不碰蒋氏也是对的。”
尹采绿若有尾巴,现在定是翘老高了。
“殿下之前教过臣妾的呀,私底下,咱们与贵妃,就是撕破脸的关系嘛。”
只是自从得知这个道理后,一直没找到私下与贵妃相处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不光是她在等,贵妃也在等,今日一碰见,对方便沉不住气了,谁曾想尹采绿也早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真要论起蛮力来,贵妃哪是江湖出身的她的对手。
赵清揉揉她的头:“太子妃聪明。”
两人走进太和殿,殊不知告状的恶人倒是先来。
贵妃连装束都未变,一身凄惨惨的模样,跪在地上正声色俱厉地哭诉着。
盛宇帝坐在高堂上,无人看得懂他的表情。
只听贵妃道:“太子妃成婚半年都未有身孕,嫉妒蒋氏也是正常的,只是万万不该对腹中孩子下手,这是何等恶毒之人才能干出来的事?臣妾好心上前劝架,想要救下挺着身子的三皇子妃,却被太子妃揪着头发胡乱欺辱了一通,皇上您看,臣妾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呢!”
尹采绿挠她是收着力的,脖子上那一道,许是她一不小心挠重了。
她看到那道疤,心里还挺过意不去,打女人不毁脸,这是原则,好在那血痕在脖子上,不算她违背原则。
太子与太子妃走进大殿,齐齐向皇上行了跪礼。
盛宇帝抬手:“平身。”
贵妃猛然转头,这才看见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便厉声问道:“太子妃,你伤本宫皇孙,该当何罪!”
尹采绿哆嗦了哆嗦,往太子身后躲了去,现下不是她逞能的时候,任嬷嬷教的,对方越是将自己打成了弱者,自己便越是不能咄咄逼人。
“贵妃娘娘,您不要乱讲,三皇子妃明明是您自己撞倒的。”
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叫人怜惜:“皇上听听,太子妃这是说的什么疯话,臣妾能自己去撞自己怀着身子的儿媳吗?”
皇上始终一言未发,尹采绿虽知贵妃在颠倒黑白,却也不怕,因着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哪儿,太子的身份在哪儿。
太子拱手道:“父皇,三皇子妃如何儿臣管不着,儿臣此番来,是想替太子妃讨个公道。”
赵清把太子妃拉到身前来,露出她一张脆生生、白嫩嫩的小脸,那上面横亘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孤倒想问问,贵妃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挥了太子妃一个巴掌,这是何意?”
贵妃却道:“太子妃把本宫抓弄成这样,本宫不过还个手而已,太子还想如何?要本宫由着她一个晚辈欺负?”
贵妃斜眼去瞟皇上,这一回尽是自己这头吃亏,就不信皇上还能信了太子妃去。
太子不再看贵妃,朝皇上俯身:“还请父皇明查。”端的是一身正气,不卑不亢。
事已至此,上头那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贵妃心里打着鼓。
眼下众人都歇了嘴皮子,等着皇上指示要如何了,是要宣判罪状,还是继续查下去?
盛宇帝浑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薄唇紧抿,一张脸冷硬如铁,嘴角微垂,他半生征战,半生治国,自带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霸气。
“太子妃,你站出来,朕要你来说服朕,让朕相信你的说辞。”
尹采绿浑身一抖,她的嘴皮子功夫倒是没练到这等境界,这,这要她如何说,她手上也没证据呀。
贵妃也是一怔,总不知皇上为何,对太子妃多有偏向。
此事从第三者的角度看上去,完全是贵妃一党更无辜,更值得同情一些。
俞光却是在暗想,皇上明知真相,为何还要为难太子妃,暴君的心思难测,失母的太子可怜,太子妃更可怜。
“父皇,按照贵妃娘娘的说辞,臣妾是主动去推三皇子妃,还是当着贵妃的面儿,这,这不可能呀,臣妾也没有那么蠢,更何况,三皇子妃摔倒后,最先请来太医的也是臣妾的人,不信皇上叫来太医一问便知,臣妾若有心害三皇子妃的孩子,何苦给她找来太医。”
贵妃恨得牙痒,此事若不能全推到太子妃身上,她今日就白白吃了这么大亏了。
“哼,太子妃,照你这么说,本宫伤你又有何理由,本宫又不是蠢的,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只为了扇你一巴掌,这合理吗?”
尹采绿道:“那是因为贵妃娘娘以为扇臣妾一巴掌臣妾只会忍气吞声,奈何不了你什么,娘娘以为今日带着三皇子妃来是大大地可以欺侮臣妾一顿的,万万想不到臣妾是个会还手的,并且臣妾的力气还比您大,您打不过臣妾,这才过来颠倒黑白。”
贵妃指着她鼻子骂道:“是啊,你平日里装得个娴静守礼的样子,殊不知实际上粗鄙不堪,未被家人好好教养过,不仅言辞冒犯,还竟敢殴打当朝贵妃,皇上,您若不好好惩治一番太子妃,您的脸面要往哪儿放!”
尹采绿都被贵妃给说蒙了,跟贵妃比起来,她这嘴皮子的确还该练,贵妃一张巧嘴可真是厉害,怪不得能得宠遍后宫无敌手。
说起皇上的脸面来,尹采绿都有些觉得,自己这局要过不去了。
太子往前迈了一步,道:“张贵妃,还请你就事论事,你刚刚说的话,意思是承认自己仗着本以为太子妃温顺好欺负,所以先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吗?”
贵妃还欲多说,被皇上喝止:“贵妃,闭嘴。”
贵妃讪讪闭了嘴,对皇上今日站谁那头没了把握。
偏这时三皇子赵渊闯进来了。
一个滑跪,脸上含泪:“父皇,父皇,儿臣的孩子,那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您的第一个皇孙啊,他没了,他没了!还请父皇替儿臣讨回公道!”
说着话,头猛然磕在地上,“砰”的一声,磕得极重
,无人能不为其感染。
尹采绿略退后了两步,太子牵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这般格局,像是从前出现过无数次的那般。
他与太子妃两个,在这殿上,只是最无人在意的罢了。
连俞光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亲眼看到的事实,可皇上偏向贵妃和三皇子也不是第一回了,这次的代价又实在太大,三皇子与贵妃都是拼了狠劲儿的要掰回一局。
谁也看不懂盛宇帝此时的脸色,他沉声道:“太子也闭嘴,朕只听太子妃说话,太子妃,你继续说。”
尹采绿心想,她还能说什么?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父皇明鉴,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赵清紧握着太子妃的手,二人在殿上并肩而立,两道身影清泠泠,却是世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太子自有诸般辨才,偏此时皇上只要太子妃一个人说话。
盛宇帝脸上终于出现了别的表情,他此时面露为难:“太子妃,你这样,可说服不了朕相信你,朕可是失了一个皇孙,你说说看,论情,朕要如何信你,论理,朕又要如何信你?”他的眼神仍旧如鹰,是逼视一般,定要逼得太子妃口中说出他想听的。
尹采绿手团成拳,指尖抠在掌心,一颗心跳得快要扑出来了,如何说,还能如何说,可此事若被冤枉,她真是不服,本来此事稀里糊涂的在她这里也能过去,再不追究,她又没吃亏,可皇帝一直逼问,倒像是她犯了大错一般。
她人生头一回被逼成这样,死咬着下唇,眼泪珠子渗出来,沿着脸颊不住往下滚,显是被欺负狠了。
赵清看得揪心,高声道:“父皇!此事不必再议!”
盛宇帝瞥他一眼:“此事不必再议?太子的意思是,这错,你替太子妃认了?”
赵清恶狠狠盯着高堂:“父皇知道,儿臣不屑于做那样的事,太子妃出身侯府,又在清望氏族崔氏教养长大,崔氏一族以德传家,与那以爵位、金银传家的氏族不同,更不屑于做那样的事情,父皇的心既是偏的,此事便交由大理寺来评判吧。”
盛宇帝哼笑:“笑话,我皇家丑闻,怎可闹大。”
尹采绿听了太子这话,两人紧握着的手,似又给她传输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她忽又想到什么,定了定心神,忙擦干了泪,高声道:“是!臣妾是外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的,如今嫁入皇家受了这样的辱,平白受了贵妃一巴掌,臣妾不服,臣妾这就去信陇州,叫外祖父替臣妾讨讨公道,让他老人家来亲自问问皇上,这究竟是臣妾的错,还是贵妃的错!”
夫妻俩,脖子一人比一人梗得直,并肩站着,手拉着手,一个眸子狠厉无畏,一个眼泪花儿呼啦啦地掉,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还抽噎着,心里面慌得不行。
盛宇帝原本一张冷厉的脸骤然化开了,朝太子妃咧嘴笑起来,如春风化雨一般,柔声道:“太子妃,这千里迢迢的,还是不必劳动崔公亲自来替你做主了,你既已嫁入皇家,朕为你做主便是。”
尹采绿眼泪糊在脸上,彻底怔住了,这样说话是有用的?皇上认她的理了?
贵妃脸色苍白,皇帝眸子扫向贵妃,像哄猫儿似的,声音温柔:“贵妃,这次你得向太子妃赔礼道歉了,太子妃身份贵重,朕可不想让此事惊动陇州崔氏。”
第43章 忙活床帐子里他也并不比她庄重几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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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府皆是筋疲力竭
竹萱巧就巧在与太子妃是交了心的,这话儿就敢在太子面前说。
赵清也道:“这样甚好,宫里这阵子的确事多,又是蒋氏小产,又是太后急病的,正好昨日见过太后已好了大半,太子妃可以回家去避一避。”
尹采绿还有迟疑,薛家与宫中比起来,对她而言都是龙潭虎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又想起上回崔婉清与她说过的话,想来夫人如今是一心向着她的。
“可,可臣妾身为太子妃,就这样回娘家去了,合适吗?”
赵清只道:“天塌下来有孤应付着,父皇不管此事,贵妃没资格管你的事,至于太后,她老人家想是没精力管你,你便回娘家去待上一段时日吧。”
尹采绿只好点了头,两人少用了些饭,便往慈宁宫去了。
今日又是他们两个来得最晚,也不怪他们,三皇子最会钻营这些讨长辈欢心的把戏,巴不得一整晚守在这儿,倒留得刚刚小产的蒋氏独守空房。
一进来,太后气色好了许多,尹采绿都怀疑,这回专是为难他们这些晚辈进宫待几天,原本要叫人进宫侍疾的,必是身上已经大不好了,才兴师动众的。
今日太后却是坐着的,与他们这些当孙子的寒暄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又特特命太子妃留下。
尹采绿心中忐忑,原本是要巴巴望着太子,指望他救她出去,或是帮她说几句话,安慰她一下,这次她却始终低着头,赵清担忧看她,正要向太后开口说自己也留下陪太子妃,尹采绿却甩给他一个眼风,叫他先走,不必担心她。
赵清眼神复杂地看她几眼,垂下头,终是出去了。
文文迎上来,左看了眼,右看了眼,问道:“殿下,太子妃呢?”
赵清指了指里面:“太后留她说话呢。”
文文拊掌:“哟,定是为了蒋氏小产一事,殿下,这事儿皇上不计较,只说是蒋氏自己无用,保不住孩子,可太后不一定是讲理的,太后最是看重她那皇曾孙儿,这回许是要把仇记在太子妃身上。”
赵清点头:“孤知道。”
文文上下看了他几眼:“您,您知道?那您还把太子妃一个人留在里面?”
赵清笑道:“且不说太后拿不了她怎么办,更何况,咱们就不能对太子妃多点信任吗?她昨天在贵妃那儿都没有吃亏,在太后这儿能吃什么亏?”
文文垂下头:“那不一样,贵妃说到底不过是靠皇上抬举才有身份,否则在这皇城里连个正经主子也算不上,太后却是长辈,身份压一头,太子妃使不得蛮力了。”
赵清回头往那窗棂里望去,沉声道:“孤就在这儿守着。”
里头尹采绿也是艺高人胆大,想着这场合要是有人罚她她就争辩回去,有人打她她就打回去,昨天不就靠着这个百战百胜了嘛。
“太子妃,你走近点儿,让哀家再好好瞧瞧你。”
尹采绿迈着小步子上前去,清醒了不少,现在这场合不是她能争辩能打回去的,否则她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狠吸了口气,准备好,要是太后罚她打她的,她就认打认罚。
太后看着她,心里当然是不畅快。
皇帝不在意一个皇长孙,是因为皇帝正值壮年,可她不同,她身子已大不好了,不过熬一日算一日,因此蒋氏腹中孩子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孩子白白没了,她如何不气恼。
尹采绿缓缓跪下,狠叹了声气,今日这顿责骂和恨恼,只怕她躲不过去了,也是人之常情,她认了,也当长个教训,往后再要冲动之下打贵妃,也得看看周围情况不是,再者出招之时更要学会预判,否则,伤到了弱者,她哪里讲得清道理。
太后本想呵斥她几句,又见这人一上来就乖乖跪下,那小身板儿,小模样儿,怪招人怜爱的。
“哀家听说,你昨日可是好大的劲头,一向跋扈的张贵妃都被你压制得死死的,又到太和殿上去闹了一场,又是搬出家世,又是搬出你外祖的,怎的这会儿没那个硬气了?你害了哀家的曾孙儿,哀家可不敢随便叫你跪。”
尹采绿俯下身磕了个头,声音软下来,渗出泪珠儿来:“皇祖母明鉴,您也知道贵妃跋扈,孙媳也不是第一次遭她欺负了,这后宫多少未降生的孩子,都说是妃嫔之间你害我,我害你的,孩子没了总要有人顶罪,上回是哪位美人,哪位贵人,这回轮到孙媳,孙媳认罚,就当是孙媳的错好了,孙媳今后再不招惹贵妃,见她定是躲得远远儿的,今日皇祖母要罚,孙媳如何都认罚。”
太后身旁的嬷嬷听了这番话儿,都暗自咂舌,太子妃这口舌不得了啊,怪不得贵妃都能在她身上吃了亏。
太子妃更有太子护着,又有不俗的家世顶着,这事又是皇上定了性的,谁又能罚她什么。
太后今天不过是
私下想为难她一番,出出气,听了这番话,太子妃跪着乖乖顺顺的,像是认打认罚一般,太后反而是消了气了。
再说听她这样说,她是自己认了罪,当是她自己害得蒋氏小产,然后才认罚,太后若真的罚她,便是也认可是太子妃害得蒋氏小产的意思了。
听她说的□□“就当是孙媳的错儿好了”“如何都认罚”。太后要是真罚了她,那不等同于跟皇帝对着干嘛。
这一下不上不下的,太后是真难受。
见太子妃又磕了两个头,口中任劳任怨:“孙媳错了,孙媳真的错了……呜呜呜……”
瞧瞧,这动静活像是太后在为难她似的。赵清听了这动静,险些冲进来。
“够了!皇上都说你没错,你认什么错?哀家今日不过想找你聊聊天儿,你做什么动辄哭喊大叫的。”
尹采绿惶惶然抬头:“真,真的吗?”一张素净小脸儿是我见犹怜。
太后大抵怜她,又觉得她与先皇后并不是真的那般相像,便叫她起来,可这人已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得已,太后气得叫人赏了她两对儿花瓶来。
“别哭了!成什么体统!”
尹采绿拿出手帕洇了洇泪,垂首道:“皇祖母赏赐给孙媳这样贵重的东西,比父皇待孙媳还要好呢,孙媳是感动得落泪。”
太后神色变了变,不过随便挑了两个花瓶出来好打发她,她倒好,这话儿说出来,倒是叫她送不出手了。
狠叹了声气,又道:“再去把哀家那对儿金玉镶嵌的镯子取来。”
尹采绿闻言,面上大惊,连忙跪下磕头:“皇祖母不仅不记孙媳的前嫌,还赏了孙媳这样大的体面,孙媳实在感念皇祖母大恩,在此叩谢。”
太后咬碎一口银牙,不过一对儿镯子,怎就称上大恩了,可想了想,又实在舍不得拿出更贵重的东西出来赏她,便就腆着脸受了她这一礼。
一对儿镯子呈上来,往她腕子上一套,一边儿一个,攘袖见素手,只见皓腕凝霜雪,约了两个金环上去,美不胜收。
尹采绿面容仍怯怯:“多谢皇祖母赏。”
太后看着她,忽觉她灵秀非常,唇含绛雪,青丝垂玉颈,秋水星瞳,似阆苑仙娥。
暗叹太子好福气,本以为这位太子妃是跟皇后一般性子,外头是人人夸好,又贤德,又聪慧,性子却跟牛一样倔。
得了这样一位软得下来的太子妃,太子可不是好福气,往后还有他的好处呢。
做皇家妇,除了要有威严,还须得要柔顺,太后看着眼前女子是越看越满意,满腔的气恼也没有了,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揉了揉:“你呀,既然知道自己何处做得还不够好,下次要记得改,走一步看多步,解决问题不是光靠暂时的解了气就行,有时候气是出了,却又酿下更大的祸来,这次尚且是你与太子地位摆在那儿,事情兜得住,若是兜不住呢?往后凡事还需学会忍,要从长计议,这次哀家就不多罚你了,只盼你回去能多加反思,再早日有孕,给哀家生个嫡出的曾皇孙儿来,弥补这次的过错。”
尹采绿一一应了,只她昨日可不是冲动只图解气,她便是一早知道贵妃她惹得起,盘算了过后才动的手,换成下次她还要动手。
总之这次的事情是掀过去了,管她是在皇上面前讲道理摆势力,还是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哭哭啼啼,反正有些是她自己发挥,有些是任嬷嬷教的,还有些是皇上逼出来的。
从慈宁宫出来,尹采绿顿觉神清气爽,经此一事,她察觉到某一物的美妙,此物名为:权势。
赵清问她:“太后如何你了?”
尹采绿笑道:“太后待臣妾很好,是个很讲道理的温柔长辈。”
她嘴角噙着笑,又望向太子,太子脸上也带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那就好。”
尹采绿又问他:“那是你亲祖母吗?为何看起来你与她不太熟的样子。”
赵清颔首:“是亲祖母,但她嫌孤与孤的母后性子沉闷,都不讨人喜欢,还曾责怪过母后,说她教坏了孤,叫孤养成了这副性子。便与三弟要亲近得多,孤寻常只做些面子功夫,也不与她多亲近。”
尹采绿斜着眼上下扫视他几圈,嘟囔道:“你性子一点也不闷啊,多有意思个人啊,别管她,现在臣妾知道如何讨她开心了,不过一个没多少见识的老太太罢了。”还总想教她什么。
旁人看太子无趣,那是因为太子不屑于有趣,太子在太子妃跟前儿有趣,是因为讨美人欢心是他的自觉。
赵清拉住她的手,将人夹在腋下,三两下绕进一处无人的平房里。
“太子妃,孤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说太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太。”
尹采绿被他压制着,脱不了身,要不,她还要说他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男人呢。
等哪天带他到风月场上去兜一圈,看他还那般受不住她吗,没见过世面的男人,随便哄哄就绕着她的罗裙转了。
赵清将她往平房内的一张小凳儿上放下,尹采绿方才脱困,她忽然觉得,太子这蠢模样也挺招人喜欢的。
更何况他如今还不知从哪儿学来些新招数,很会讨她欢心,将她伺候得是舒舒服服、酥酥麻麻的。
这般想着,她一双眼又翻飞扫视着太子,就看他现在想做什么。
太子就把她放在小凳儿上,她瞪了他一眼:“可不就是嘛,她日日活在这深宫里,能有什么见识呢?”
“太子妃,孤看你嘴巴是越发没个把门儿的了,什么话也敢说。”
尹采绿两只手往袄里一揣,眼珠子往上一翻:“你就说,是不是嘛。”
“是,孤更想知道,太子妃见识过什么,怎的身上一应招数样式,孤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尹采绿偷想着,嘿,还好太子是个老实的,不似别的公子哥儿那般,日日流连烟花柳巷,若太子真是那般,她只怕早露馅儿了。
太子得了她,却像是得了个宝,直说她与别的大家闺秀大不相同,是个极有灵性儿的女子。
尹采绿轻声哼哼,两只手往他腰上一揪,揪住他两侧衣摆,然后扭动身体摆起来,撒娇一般样式:“殿下,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嘛,喜不喜欢臣妾这个样样嘛?”
赵清笑起来,腰间的绦带也被她揪着晃来晃去,直道:“喜欢,喜欢。”
说着,太子妃又把下巴抵在他肚子上,仰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道:“那你亲我一下。”
赵清往两周看了看,这是一间偏殿侧方的耳房,堆了些杂物、棋牌一类,许是宫女太监们闲时躲进来玩耍之处。
他便垂头捧着她脸亲了一下,这一下又叫太子妃把他头给拢住了,这个吻不由得加深。
他闷哼一声,腰往下垂了垂,舌尖钻出来,去撩动她的粉唇,太子妃唇是张着的,仿佛天生露出一截粉、舌由君采撷一般。
赵清摁住她肩,忽觉万般情意涌上来,吻得越发动情,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或许记得,但还是任由欲望疯长。
两人亲了一会儿,皆是筋疲力竭,挪开唇,互相依偎着喘气儿。
“岳母大人说了巳时要来接你回去,咱们先回东宫收拾收拾。”
尹采绿被他捞起来,扶着站起来,她哪里是个柔弱无骨的人儿,现在正装着浑身无力呢。
“殿下,臣妾这就回娘家去几日了,你就没有不舍吗?”
赵清将她扛在肩上,臂膀是很有力的,尹采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横在他肩上了。
“等孤出宫的时候去你家看你,你就回去待几日吧。”
尹采绿又道:“可臣妾忽然想到,之前
想走是因为臣妾刚闯了祸,又怕太后会降下惩罚,眼下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像也没必要回娘家去。”
太子劝她:“你母亲前阵子身体不好,你回去陪她两日是对的,更有你家几个妹妹出嫁之事,孤心想万万不能拘着你,得放你走才是。”
他扛着她正走到一处宫道上,两侧是红红的围墙,或有一角小花园一类的精致。
尹采绿伸手轻轻揪上他耳垂,道:“哦!殿下这么想支开臣妾,是嫌臣妾烦了?自大婚过后,没给你自由了?”
赵清失笑,一蹲身把她放下来:“你瞧你,说些什么怪话呢,别的新妇都是巴不得能常常回娘家的,你倒好,孤给你恩典你反而不要,孤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回娘家待几天,你能开心罢了。”
尹采绿看他说得句句诚恳,忽然发觉,这事儿的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若是真的薛静蕴,现在必然感恩戴德,高高兴兴收拾行李去了。
一想到这儿,尹采绿才觉自己的反应不对,忙笑着道:“臣妾这不是舍不得殿下嘛,能回去臣妾自然是高兴的。”
赵清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走吧。”
薛家的几个嬷嬷是巳时到宫门的,崔婉清没亲自来,因着这次接太子妃回去还有个由头,说的是她这阵子身体不好,叫女儿回去陪陪。
太子妃前阵子的确经常找太医往薛府走,此话倒也真实。
禀到皇上那儿去的时候,盛宇帝也没说什么,还叫太子妃回去的时候带点礼。
太子妃从东宫里,由七八个丫鬟跟着送出来,刚出了西华门,就薛家派来的一顶软轿,又有太子府数十名亲兵跟上,回了薛府。
待见着崔婉清,尹采绿叫了声“母亲”,心里也疑惑:“母亲,你怎的突然叫我回来待几日。”
旁的人只当是真的母亲想女儿回来陪伴,母亲拜托女儿回来帮忙操持,可她们俩,显然不是这样的关系。
崔婉清拉着她坐下,面容严肃:“这次你非回来不可。”
尹采绿怔怔的,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崔婉清道:“是你大表哥,他任陇州同知已整五年了,这回不知怎的,要赴京述职,这两日便要到了。”
尹采绿一惊:“可不好,叫他见着我该怎么办?”
什么大表哥三表哥的,她一概不认识,却知道事情轻重。
崔婉清道:“你别着急,你若是在宫里,他要见你,太子、皇上恐会请你出去相见,可你若是在咱们家里,等他来的时候,我只要称你病了需静养,他便见不着你,或是隔着个帘子见见你,也认不出个究竟,再说,万一的万一,他察觉出来了,在咱们自己家里,事情也好转圜,若是在宫里,你俩一见面,倒不好转圜了。”
尹采绿明白了崔婉清的意思,她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只有她才能帮她圆谎,再说崔婉清称她病了不见人,谁会怀疑呢。
倒比她留在宫里,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的好。
这厢便安心回静竹苑住下了。
天大地大,也没有保命之事大。
善静善和是跟着回来的,勉强也算是她身边儿贴心的人儿,只是这大秘密却是绝不能叫她们两个知道的,这两人是太子府的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秘密,哪还认她做什么太子妃,只怕之前的情分也全没有了。
只竹萱在身边,之后的许多事情,怕是还得竹萱配合着才行。
翠影这边大着个肚子,也已有五月的身孕了,见太子妃回来,少不得要来拜见一番,尹采绿现在见着孕妇就神魂打颤,这里头怀的又是薛明澜的孩子,要真出了什么事,薛明澜保不齐又要骂她一顿。
翠影一来,正要下跪,给太子妃请安,尹采绿连忙叫竹萱把她扶起来了。
“翠影,今后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嫂呢,礼就不必了。”
翠影扶着肚子站起身,也不跟她客气,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她也知道夫人愿意抬举她做正室是为了保太子妃,家里现在大公子不争气,只能靠太子妃了,再加上几位庶小姐也都说了还不错的婚事,翠影只要生下孩子,好生培养儿子便是,未来未尝没有再光耀门楣的时候。
这厢主仆三人复又碰了面,尹采绿便屏退了善静善和两个,只知根知底的主仆三人围在一处,要说些话儿。
翠影道:“这回表少爷要来,夫人与我说过了,太子妃放心,我会替你遮掩好的。”
尹采绿忙道:“你还是好生保养自己吧,我这里的事情,有竹萱也够了。”
翠影又道:“只上回听说了太子妃在秋狩夜宴上一舞惊座的事情,倒是遗憾没能亲眼得见了,不过此事夫人为了叫陇州那边一起圆谎,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尹采绿垂头,翠影如今说话好听多了,但她还是能听出来,翠影这又是在拐弯抹角地抱怨她行事不妥了。
“此事我待会儿亲自向夫人赔罪去,只是贵妃为难我,我也没办法,也怪我一时喝醉了,做事情冲动了些。”
竹萱道:“这事儿索性早已揭过去了,也没有人怀疑,翠影,你何必跟太子妃提这个呢,没得令人烦恼了。”
翠影没想到竹萱现在都敢跟她顶嘴了,但到底在太子妃面前不敢生事,自己如今已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今后少不得还有要求太子妃的,这一整个家里都仰仗她呢,便闭了嘴。
三人围在一起,大概聊了些近日发生的事情,又互相问了日常、起居一类的好,诸如“冬衣做了没?”“胃口好不好”一类的话。
尹采绿心里念着,自己好不容易从太子府和宫里出来,得了自由,正好可以打听打听柳妈妈的去处,好生关照她一下。
可这事儿不敢叫崔婉清知道,崔婉清要是知道了,非得狠骂她一顿不可,说她不知好歹。
便小心看了竹萱和翠影两个,两人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现在凑在一块儿也有说不完的话。
尹采绿想着,事情不能叫她们帮忙,便只有自己做了。
待翠影走后,尹采绿便向竹萱道:“今晚家中若无事,我想出去一趟。”
竹萱道:“好啊,奴婢叫上任嬷嬷跟着,太子反正给咱们留了十来个亲兵的,也叫着跟上,太子妃想去哪儿?”
尹采绿拉着竹萱的手,道:“我这次出去是想打听一些事情,有关我以前的,竹萱,这次不能让你们跟着。”
竹萱一向把太子妃当成自己后半生锦衣玉食的指望,自是不乐意让她冒这般风险,再说太子妃从前是个什么身份,她也早有猜测,哪能由着她呀。
便忙劝道:“太子妃,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开玩笑的,再说你已经做了我们二小姐,当初就是答应过的,从进薛府那一刻起,便要抛弃前尘往事,到死也是薛府二小姐薛静蕴。”
第45章 旧人连太子也心甘情愿栽她身上。
尹采绿便知道,竹萱跟自己也不是完全交了心的,竹萱忠诚的是太子妃,而不是她。
竹萱连忙跪下,生怕说不服太子妃:“您好好想想吧,如今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太子也宠您,您背后又有崔氏与侯府撑腰,就算在宫里也是什么都不怕的,何必要冒这份险呢,至于从前的事情,您就当从前的那个您自己已经死了,好吗?”
这番话说出来算是大不敬了,竹萱知道自己不该说,却不得不说。
尹采绿扶她起来,道:“竹萱,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不过是出去打听一个人,不然我心中始终不安,你放心,我保证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的。”
竹萱咬牙道:“太子妃,只要有奴婢在,奴婢绝不让您去。”
尹采绿勉强被她劝住了,竹萱说得对,她不光是她自己,她不能坑害了薛崔两家。
竹萱见她似是打消了念头,才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太子
妃只要好好儿的,这一辈子必是妥的,何必冒险呢。
晚上把太子妃送到夫人那儿去一同用饭,只崔婉清和尹采绿两人,围着一张黄梨木的圆桌坐了,桌上菜式清淡,依的是崔婉清的口味。
“我也想过,你与我娘家的那些人,早晚得见的,何况表少爷又是极疼静蕴的,这次不能叫他见你,我心里也怪难受的,等再过上两年吧,你的相貌与静蕴本就相差不大,到时候叫他们见见你,也全个思念,算是个安慰了。”
竹萱过来添茶,顺道又说了句:“夫人不知,奴婢本不该说这样不好听的话,但这话现在拿出来,何尝不算是个安慰呢,家里老太爷本也没期望二小姐能活过这几年,若是将来老太爷得知二小姐还在,还好生生的,不定得多开心呢,真真算是个安慰了。”
崔婉清却摇头:“她这张脸哄得过别人,却哄不得父亲,父亲迟早会知道的。”
尹采绿正夹了一筷子烩汤里的蘑菇放入口中,嚼着嚼着看向崔婉清:“啊?”
崔婉清朝她甩了甩手:“你别怕,父亲会帮着瞒过去的,你也是个可心的,到时候到你外祖跟前磕个头,尽尽孝,他老人家会怜你的,再说太子如今还未上位,皇上又正值壮年,到头来还不定怎么样呢,你只需知道,到时候崔家会是你们的后盾。”
尹采绿点点头,想起自己在太和殿上大放厥词,还有些不好意思。
崔婉清又与她闲话家常了一会儿,尹采绿感念十分,回到静竹苑后,竹萱又与她说了一通事情轻重,竹萱不似翠影那般说话不好听,是在她跟前求着哄着的,倒叫她真不好办了。
到了戌时,静竹苑上下都打算伺候太子妃歇下了,善和从后角门里传话过来:“文文来了一趟,带了些东西来,说是太子让带过来的。”
是一个秋香色锦缎的包裹,尹采绿打开一看,是一盒子糕饼,另带一封太子手书。
这糕饼形似海棠,里面的馅儿是红豆沙,面上撒了芝麻和瓜子,外面裹了一层融化了的焦糖,是表面甜脆,内心软糯的口感,名为海棠糕。
尹采绿一眼便知,因着这糕饼不是盛京城里有的样式,也不是宫里的样式,正正是江南里,她常吃过的样式。
心下便是一惊,又打开那手书来看。
她如今早已不是不识字的女子,就是叫她写几个字,她也是会的。
太子的字字体秀丽,令人赏心悦目,以往经常拿来给她做字帖,照着临摹,如今已不叫她学薛静蕴的字体了,她如何也学不会,太子手把手教的,正是他自己的字,往后走出去,只需说太子妃对太子情深意重,便学了太子的字,往后夫妻同心,连字迹都一样,尹采绿对此笑话了他好久,太子却说:“孤手把手教的你,你学孤的字最容易了,便不必去仿你那文替先生的字了,你笑什么?”
尹采绿只道:“笑别人要笑话臣妾,竟对你情深意重至此,放弃从前那一手极有功夫的章草的不要,学着你写这质朴平淡的小楷。”
太子那时一张脸上温润不在,倒是白了她一眼:“倒要夸你,如今竟会品评书法了,再说,要你学那章草,你学的会吗?说起来,你那位文替先生的章草的确颇有功力,若有机会,孤倒想认识认识,与之切磋一番。”
尹采绿当时心里惊惶,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撂下笔,往他腿上一坐,两只手柔柔搭在他肩膀上,侧着头,下巴一扬,问道:“你想见她?然后抓臣妾一个把柄是吧。”
太子失笑,狠揉了她两下:“孤就说说而已,文人之间的欣赏罢了,这世间的文人多了去了,有字写得好的,有文章做得好的,也有靠一嘴辩才走天下的,孤有揽天下贤才的想法,却也不是人人都能招揽过来。那人既与你有着这般不可言说的关系,孤自然不会见。”
可太子说完这番话,尹采绿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是顶了那人身份来的,太子原本,也该只顾着薛小姐,哪里顾得上她这街边游荡的乞丐。现如今却把她抱在怀里哄,那薛小姐却早是一抔黄土埋了,她心里到底是愧疚更多。
“殿下,那位先生已经病逝了,就别提她了。”
“好,不提他了。”
尹采绿方才回过神来,看向手中这封手书,她与太子分隔也才不过半日而已,这就又是送糕饼,又是送手书来的,她心里也想他得紧。
打开手书一看,是他亲手写的字,是说:“冷学士刚从广陵郡找人回来,给你带了些糕点,还有两筐蟹,放在太子府门房,你明日打发人回去取。近日晨昏温差颇大,熏笼炭火可续至卯时,金丝软缎袄料宜常着。
自晨起别后,不过半昼光阴,孤心下已翻涌万千。”
尹采绿挨个读完,脸上笑起来:“太好了,有蟹吃,善静,你现在就打发人过去取。”
善静笑着:“行嘞,奴婢这就亲自去,文文也真是的,也不一同送来。”
善和道:“文文是从宫里来的,想是也还没回太子府去,这糕饼是冷学士带到宫里亲手交给太子的。”
尹采绿又垂下头看信,指着最后一句道:“这句话我怎么读不懂呢,好端端的,他心里翻涌个什么?”
竹萱看了眼,笑道:“太子妃,太子这是说他想你呢。”
“真的?”
“是,太子言语含蓄,话未说尽,太子妃也要用心体会才是。”
尹采绿嘟囔道:“这我能如何体会,谁叫他话只说一半的,直接说想我了,不好吗?”
竹萱憋着笑:“太子怕是永远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任嬷嬷在一旁道:“可不嘛,包子有肉不在褶,肚子有货不在嘴。”
太子妃一回到薛府,任嬷嬷就跟过来了,在静竹苑上下操持,连起居也一并管了。
尹采绿听了任嬷嬷这话,听得直笑。
竹萱给她梳了头,把头发全都挽在头顶,成一个高高松松的发髻,又拿丝缎的料子包起来。
“太子妃,还要再吃些东西吗?”
尹采绿面前的小几上,糕饼拿定窑白瓷的盘子装了,一旁是善静沏的碧螺春,拿青釉暗花的小盏装着。
静竹苑里的家具杯盏都是换过的,薛静蕴原先用的东西都被崔婉清收走珍藏起来了,如今静竹苑内用的是尹采绿自己的东西。
里里外外的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走了,太子妃这里也不缺人使唤,便叫那些人都到外间干活去了。
若是善静在,必会劝她:“太子妃晚上少吃些,该上床歇下了。”
竹萱却不会,竹萱除了在那件事上强烈阻止她,其他事情倒是由着她的。
尹采绿擦了手,重新漱了口,便道:“我不吃了,端下去吧。”
躺在静竹苑的床上,这里曾经是薛静蕴幼时的住所,尹采绿望着床帘上的络子发呆,她最初愿意跟着薛夫人走,是为了图荣华富贵,也是为了有一个安身之所,她实在是游荡了很久,自己一个女子太难生存下去了,不知是由多少的侥幸才拼凑成如今眉目尚且清明的她。
薛夫人找上她时,薛静蕴已经不在了,也因此,她对薛静蕴并无多少情感,但现在,她不光是住进了她的院子,顶了她的身份,她还借了她外祖家的势,薛夫人还说,将来崔家会成为太子上位的后盾之一……
她介入得越来越多,便越发感慨,觉得自己扰了薛小姐灵魂安宁,原本应该一切平息,薛家没有了二小姐,太子也另娶别家小姐为妻,可现在,她想撤出这一遭去,还来得及吗?
不管了,反正她是天公疼憨人,傻人有傻福,背靠两个家族,前头是太子,这个太子妃之位,她还真就稀里糊涂地坐稳了。
第二日一早,尹采绿叫上善静要出门,竹萱忙忙拦住她,两人打了一阵眉眼官司。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儿?”
尹采绿朝她微微笑着:“出去逛逛。”
竹萱便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车轿,再叫上几个人跟上。”
尹采绿拦住她:“别呀,我好不容易出了太子府,你还要叫人看着我,你还是我最亲的大丫鬟竹萱吗。”
竹萱看了善静一眼,又看了善和一眼,挠了挠头,这两人不知轻重,纵着太子妃胡来,可她,她又能怎么办。
“那算了,奴婢亲自跟着太子妃,总行了吧。”
说着,又去瞧太子妃
今日身上的装扮,只见善静是有个妆扮的好手艺,鬓挽乌云,髻堆鸦翅,斜簪一支累丝嵌宝点翠凤钗,钗头珍珠颤巍巍欲坠,额间一抹鹅黄牡丹花钿,更衬得肌肤胜雪。
再往下看,海棠红软烟罗的对襟短袄,下着月白色的细褶裙儿,腰间一色碎玉琳琅,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外头又罩了件藕荷色缂丝的鹤氅,腕间一对羊脂玉镯相撞,清音袅袅。手上又执了一柄湘妃竹白绢团扇,这般妆扮,好一个婉约风流,真真如那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竹萱不言语了,太子妃这般打扮,出去必不是要干什么隐秘之事的,虽说是有点张扬了,再说身边儿又没有太子陪着,按理说该穿得低调些,再戴个帷帽。
可看太子妃一脸明媚妆容,扬着下巴,今日必是想上街出出风头,竹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把象征东宫的玉牌取来揣在身上,必要时候也可亮明身份,至于别的,就由着太子妃吧。
任嬷嬷却少不得要说两句:“太子妃,今日既是不带多少人,要随心意出行,便还是戴个帷帽吧。”
这话善静也想说,但不敢说,与善和对视一眼,决定闭嘴。
尹采绿一跺脚,道:“嬷嬷,本宫的脸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任嬷嬷答:“没有,是外面那些人,不配得见太子妃真容。”
善静心想,任嬷嬷是真会哄太子妃,瞧这话儿说的。
尹采绿却不认这话,她的这张脸花容又月貌,不让人见岂不是可惜了,她正值桃李年华呢。
“嬷嬷,我哪儿有那样金贵了,你不必多说了,本宫的命令,咱们就这样出去。”
太子不在,谁敢忤逆太子妃。
轿子也不乘,捡了两个丫鬟:一个非要跟上的竹萱,一个善静,还有一个非要跟上的任嬷嬷,便出门去了。
尹采绿今日特地穿了双牛皮底子做的鞋,可走得路呢,先是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小玩意儿,又到那大名鼎鼎的香饽饽馆,想买些什么吧,结果还得排队,竹萱要掏出玉牌来,寻个特权,尹采绿拦住了她:“大家都排着呢,我听江小姐说,就是达官贵人来了这儿,也得排队呢,咱们就排吧。”
善静便道:“竹萱,你跟任嬷嬷一起,去那对面的茶楼定个雅座,叫太子妃坐着等去,我在这儿排就行了。”
正说着,只见街市上一阵嘈杂声,又有一列兵马开路,善静和任嬷嬷连忙挡到太子妃跟前:“太子妃当心,像是有要犯押送入京,咱们还是避着些。”
“哦,哦。”尹采绿还没反应过来,被任嬷嬷拉着退到一边。
这一行人并不多,两列兵士,两辆囚车,在这偌大的盛京城里惊不起什么风浪,百姓们兴起时看一眼也就过了,并不在意。
尹采绿因着好奇,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可好巧不巧的,正好看见了一裹着藏青细布头巾的中年嬷嬷,她看起来老了许多,往常油头粉面的样子已经不在,双手交叠搭在膝头,身子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摇晃,鬓边一根乌木簪子仍然别得端正,可见是未吃什么大苦头的。
尹采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颇有不舍,还有些说不情道不明的想念,妈妈从前待她是极好的,不然也养不成她这般性子。
可见那人苍老的眸子扫过来,尹采绿慌忙别开了视线,转过身去。
竹萱心细如发,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待行至偏僻处,竹萱把任嬷嬷支到茶楼上去订座,拉着太子妃小声说道:“太子妃,那位是您从前的熟人?”
尹采绿也骗不得竹萱什么,便道:“正是,竹萱,我必须得帮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流放,而什么都不做。”
她顶替薛静蕴的身份是为了锦衣玉食,可人不能为了锦衣玉食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可是柳妈妈手把手教养大的。
竹萱望进太子妃的眼眸里,满口想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太子妃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待人真诚,谁也能一眼望穿她。
“太子妃,这件事情如果非要做,你别沾手,想做什么,奴婢帮你做。”
竹萱也不是什么多善良的人,她知道自己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皆系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要冒风险,把这风险转嫁到自己身上来要合适得多。
尹采绿心中越发感念:“竹萱,你待我的好,自不必多说,往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提。”
竹萱耐着性子福身行了一礼:“太子妃,就请您好生做您的太子妃吧,奴婢好好侍奉您,这便够了。”
尹采绿便道:“听太子说,柳妈妈会被关在大理寺,估计过几日案子清了会判她流放,就在她流放前,送些金银细软给她傍身就行,我也不多做别的了。”
如此也算尽了恩了。
竹萱咬着牙,这活儿可不好干,但答应了太子妃,她非得给她办了。
尹采绿又道:“我本来是打算着乔装打扮一下,给守门的军爷塞点儿银子,我打听过了,这样办事的有很多,柳妈妈犯的也不是什么诛九族的大案子,我便谎称自己是她的远房亲戚,趁她流放前,进去探望她一番,想是好进。”
竹萱道:“太子妃,柳妈妈认识你,你若是去了,叫她拆穿该怎么办,幸好此事你与我说了,这事奴婢去办,若有什么差池的,索性柳妈妈也不认识我,如何也牵扯不出多的来。”
尹采绿狠狠点头:“嗯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竹萱,谢谢你。”
竹萱望着自家太子妃娘娘那双清澈的眸子,彻底没了话说,只能说难怪连太子也心甘情愿栽她身上。
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太子妃确实能拍拍屁股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就跑,竹萱、翠影,还有薛家那些人却不行,都得给她擦屁股,真是该她的。
“太子妃,奴婢也没别的所求的,只希望哪日你若要走,别忘了带上我。”
尹采绿瞥她一眼:“说什么呢,咱们要在这太子府长长久久地住着,将来还要住进皇宫里去,叫你做掌事大姑姑。”
竹萱一脸苦色,嘟囔道:“既然如此,你还非要与前人牵扯不清。”
尹采绿揽过她的肩,狠捏了两把:“你要不想去,我就自己去。”
“别,别,奴婢一定去。”
说着,那头任嬷嬷已在茶楼上备好雅座了,善静也买好了各色糕点,过来请太子妃上去落座。
这边悠哉悠哉地过着晌午,东宫里,太子正与寻常一样,处理各种事务,冷嘉实来过一趟,只说玉笙楼失踪的那位采绿姑娘仍未找到踪迹,但却牵扯出了一桩大案。
到广陵郡州府衙门里报案的,正是江南布商杜家的三太太,说自家小女儿十七年前被家中小妾拐卖,时隔多年才查清楚这一桩家事,据那小妾供认,当年正是把人卖到了玉笙楼。
杜三太太如今发了狠地要把女儿给找出来,不知掷了多少银子出去,那小妾早被她一脚踢断了肋骨,日日受她折磨。
可玉笙楼里的那些女子,俱都带去与杜三太太厮认过了,无一人是她女儿杜清晏。
赵清听冷嘉实汇报完这一桩,本来这事情是不至于报给太子知道的,但冷嘉实清楚,那女子找不回来,太子心善至此,总觉得那女子失踪是他的缘故,始终于心不安。
赵清抬起头:“照这么说,那位采绿姑娘,大抵就是杜家十七年前被拐卖的女儿了。”
冷嘉
实点头:“按照推断,是的。”
赵清叹了声气:“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千金小姐,竟沦落至此,你去知会广陵郡各处官员,就说是孤的意思,此案务必严查。”
“是,殿下。还有一事,那玉笙楼的柳老板已经押送入京,许会知道一些线索,何不将她提出来亲自再审审。”
赵清捏着手上公文,眉目间还有迟疑。
“孤近日事情繁杂,明日还有几位陇州来的官员进京述职。”其中还有太子妃的大表哥,出于礼数,更有太子妃的面子在,崔家崔程彦他是必然要见的,不光要见,还要请上几位相熟的年轻官员与他一同招待才是,现在想想,岳母大人把太子妃叫回去,许也是为着这事,薛家只怕也忙着办家宴招待崔大公子,到时他也跟着崔程彦一同拜访薛家,顺道看看一日不见的太子妃。这家宴是家宴,外面的应酬是外面的应酬,太子自觉该把太子妃这位表哥给招待妥帖了,免得下了太子妃的面子,显得他不重视太子妃似的。
想到这,赵清又对冷嘉实道:“你这几日也别忙那些了,孤另找人去提审柳氏,你帮孤好生安排一下,叫上几个年轻子弟,明日招待陇州来的崔大公子,就定……清风楼吧,孤习惯在那处喝茶谈事了。”
冷嘉实面色不改地应了,心中却在想,京中日日夜夜都有各种应酬,不过别的官员应酬皆在多少沾点风月的地方,唯有太子还在那有茶没酒的清风楼里招待,也不知那崔公子来了习不习惯。
便琢磨了一番话,准备劝劝太子,这回也选个雅致一些的地方宴客。
第46章 柳氏她迟早会是人间最负盛名的尤物……
冷嘉实跟随太子已久,虽然知道太子才是正统,但未尝没听说三皇子每日应酬作乐,极会招揽官员。
这回来的这位崔公子,是崔家未来的掌舵人,虽说已有太子妃这层关系在,但终究是门外亲,叫外孙女,冷嘉实想帮太子彻底取得崔家的支持。
便道:“殿下,平康坊里新开了一家乐坊,近日文人雅士皆趋之若鹜,是个极雅的场所,何不叫初入京的崔同知大人到此地见识呢,若是仅在清风楼喝茶,殿下与之无论是促膝交谈还是联络情谊,都未免寡淡了些。”
冷嘉实是极有辨才的,几句话将这乐坊描述得戳太子心窝。
“乐坊?”
“是,不过有些唱曲弹琴的把戏罢了,雅舍临湖,一切都合于礼序,非那等烟花之地。”
太子松了口:“这样也好,就交于你去办吧。”
冷嘉实一走,文文上前道:“太子,薛府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妃今日外出,正在街上逛呢。”
赵清埋头做事,问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在西河坊转悠了一会儿,买了些小物件儿,又到香饽饽馆排队买了好些糕点,然后去了对面的清风楼喝茶,现在喝完茶,往平康坊去了。”
赵清点点头:“多叫几个人在暗中跟着,平康坊人员嘈杂得很。”
文文点头应了:“奴才这就去,太子,您也忙活好一会儿了,一大早上起来,又是见客,又是忙公务的,歇一会儿吧。”
太子头也不抬:“有什么好歇的,趁着这两日太子妃不在,孤可不得加紧干。”
尹采绿一直在街市上闲逛至傍晚才回去,崔婉清叫她一同用晚饭。
“你大表哥是明日入京,他身上公务多,递了信过来,说是后日到府上来拜访,我已吩咐下去了,后日府上办家宴,你就从明日起称病,不见客。”
尹采绿点头,再看崔婉清,她今日气色看起来挺好,盘了个堕马髻,脸上施了一层薄粉,身上穿着碧绿色的袄子,腕间也多套了两根镯子。
“那我称什么病呢?母亲。”
昨夜叫善静去太子府拿回来的一筐蟹今日已摆在桌上了,是尹采绿早晨特地吩咐了的,让做给她与崔婉清两人吃。
侯府是有好厨子的,只见这一桌子蟹馔,端的是精致讲究,色香俱全。
正中一碗清蒸大闸蟹,整整齐齐卧在白瓷盘中,蟹壳清润如盖,揭开蟹盖时,那蟹黄已凝作琥珀色的膏,颤颤巍巍,蟹肉雪白晶莹;左边一道葱姜炒蟹,酱汁勾得金红,带着葱香和微微姜辣;右边摆的是蟹粉豆腐煲,嫩豆腐切成棋子块儿,浸在奶白色的高汤里,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蟹粉,蟹黄如金,蟹肉似玉,两相拌了,竟比那琼浆玉露还好看。
角落里还有一碟,用青瓷小坛盛着,揭开盖儿,花雕酒的醇香混着蟹的清鲜扑面而来。做醉蟹挑的是个头不大,却个个蜷着红亮的螯,蟹壳半透明似的,能看见里面膏黄隐隐;一旁还有一笼蟹黄汤包,只六只,挨挨挤挤,似雪团儿般卧在松针垫就的笼布上,皮儿薄得透光,隐约可见里头的汤汁儿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