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现在。”川平笑着看她，“给他们戴上奶嘴吧，戴上了之后，【命运之日】的仪式就结束了。”

于是川合有栖又像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一样，一个个都认真地给他们带上奶嘴。

这比她想象的简单多了，让所有人睡着了戴上奶嘴就好，他们看起来也不痛，真是太好了。

“老爸，这个带上去之后他们会怎么样啊？”

川平：“他们醒来后，就会成为人柱力，能够保护这个地球的安全。”

“天呐，那真酷。”有救世主崇拜的川合有栖佩服地说，“我也想像他们那样，能够奉献自己的力量。”

作为守护地球的卫士，太伟大了。

是不是像假面超人那样，戴着奶嘴时就会战斗，摘下时就会恢复正常人，然后一边保护家庭一边保护大家？

川平：“暂时不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职责，你扮演的角色是监视他们，并且维持这个循环，找到合适的信任，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你也为世界付出了很多。”

川合有栖迷茫：“我好像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拿到了奶嘴之后不会一直属于他们是吗？”

“是的，你真聪明。”川平摸了摸她的脑袋，“每几十年都需要换人。”

“为什么呢？”川合有栖不解地问，“这么频繁地重新选人和换人很麻烦吧，这个时间的话，人类的壮年期都还没结束呀。”

窗外有雷电闪过。

川合有栖天真地想：是因为太累了，所以让他们提早退休吗？爸爸心肠真好啊……

“因为他们死了呀。”川平平静地看着她，“戴上奶嘴的人，活不过多久。”

雨越下越大了，闪电从天降下惩罚，巨大的轰鸣声如雷贯耳。

之前依偎着川合有栖的小鸟，从她的肩膀振翅飞走，宁愿飞入雨中。

再也没有回来。

川合有栖：“……诶？”

她就像被刺中一样，强撑笑脸，想看看爸

爸是不是开玩笑的。

并不是。

川平是认真的表情。

*

让我们继续来讲【古人类】和【人类】的故事。

在发现七的三次方无法运行后，由川平带头，找到了【新人类】“帮忙”支撑7的运转。

说是“帮忙”，其实完全是强迫无辜被骗的彩虹之子，用各种借口骗他们来，然后直接弄晕了施加诅咒。

为了防止意外发声，甚至没告诉他们原因。他们只是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变成了婴儿，在诅咒中挣扎着想要解除，然后在被抛弃中结束一生。

彩虹之子成为了人柱力，因为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而献上一生，直到换届时死去。

这样的故事一代一代发生。

彩虹之子是被牺牲的人，他们被奶嘴束缚，几千年来没有一个人成功逃脱阿尔克巴雷诺的悲剧。

为了“众人的利益”，“少数人的利益”被牺牲了。

就像川合有栖第一次登上西西里岛时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

她面前有7个玉石，但只有5个石柱，如果想要支撑，就必须牺牲掉什么。

毁掉就好了。

把少数的物品牺牲掉。

这是大多数人认同的想法，无关人性之类的高尚，这只是简单的数学题对比后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没什么好批判的，他们并不是坏人。

但川合有栖还是觉得，不可以这样选。

——因为那些不是物品。

他们是人啊。

人类的生命不可以这样选择的。

我不管别人怎么做，但如果这辆电车一定要开过来，那我就挡在他面前。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牺牲。

因为我从小就是这样被教育的。

要做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帮助别人的人。

不要因为自己的能力而骄傲，你要善待别人。

是爸爸说的，爸爸也是这样做的，他是我的榜样。

明明就是你对我说的？为什么你先变了呢？

*

知道彩虹之子真相的那一天，川平父女发生了很严重的争执。

可能吵架了吗？也可能没有，不记得了。

川平应该没有说“因为他们都死了呀”那么残忍的话，川合有栖也记不清楚了。

可能是因为痛苦，所以记忆就会变得模糊，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自己。

但总归就是那么个意思，川平说了很多，他娓娓道来，一点一滴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讲清楚，把自己的考虑和计划都全盘倒出。

川合有栖的表情从一开始天真的笑容逐渐熄灭，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听一个多么恐怖的事实。

“什么意思？我、我们要杀了他们？我刚才做的事情会让他们死掉吗？”她紧张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川平看出了她的心惊胆颤，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不想，但这是必须的，因为如果他们不死，其他所有人都要死。你的朋友，你的老师，还有每天和你打招呼的门卫叔叔，包括他们自己——每个人都活不了。”

选择一个如何告诉女孩的时机，让他考虑了很久。太小的时候，她无法认识到人类的宝贵性，如果年纪太大了，观念又难以改变。

你要爱他们，你要无私地奉献自己的一生用于监督和被人怨恨，而你同时要理性到克制自己的情感，这个时机很难把握，而现在是川平认为最恰当的时机。

——但目前看来，只是他认为而已。

“可、可是，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呀。”川合有栖愣住了，只能麻木地说。

川平又纠正了她刚才的问题：“哦，对，并不是我们，之后这件事情由你来做了。”

“下一次的彩虹之子代理人战，也就是彩虹之子更新换代的时候，将会由你来主持，你已经拿走了我的能力，我只能旁观你。”

“那时候你差不多也是青少年了，爸爸会陪着你的，你一定能做好。”他想，活到那个时候应该不难，不至于出意外。

川平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一瞬间，有一种神奇的感觉贯穿全身，川合有栖感到仿佛有沉重的责任压到了肩头。

看着父亲表情坚定的脸，川合有栖的眼睛不断睁大，因为恐惧还有震惊，她的双唇不断颤抖，根本说不出话，颤抖的手就像是快要迸发的火山口。

这竟然是真的，爸爸真的在做这种事。

川平对女儿很有耐心，温和地蹲下身和她说话：

“不要紧张，大概还要10年吧，在这期间我会一直陪着你，告诉你怎么做的。就像你玩的游戏一样，不怕，乖。”

他想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却被激动地躲开了。

“可是这不是游戏！”川合有栖厉声喊道，“他们是真的会死！不能这样做！”

“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川合有栖的泪水滚落，“我不会接受你的继承的！我不会让彩虹之子再继续无辜地死去！！！”

手上的美杜莎之发戒指脱离了手指。

川合有栖她摘掉了川平给的戒指，扔了出去，戒指一直滚落，直到沉入海底，成为只有【通晓所有世界知识之人】才能找到的道具。

川平看着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相当的平静，那种平静令人害怕，因为会让人觉得，现在所有的反应也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冷静到极致地说：“我最开始发现只有这个办法时，也是你这个样子，不愿意下手，不愿意接受事实。”

“而我最后接受了，你也会的。”

*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第一次在学校里一个人发生矛盾的时候，是因为看到有男生欺负别的同学站出来反击，结果被男生的家长告了。

被叫家长的时候川合有栖很紧张，跟川平说了事情之后，他却告诉川合有栖：

“这有什么要紧张的，你做的是对的，只要你做的是对的事情，那爸爸永远支持你。”

“你阻止了一场恶行，保护了更多人的利益，你是正确的。”

川合有栖的心被雀跃包裹，她知道自己有了最坚强的后盾和引导。

果然！爸爸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认为正义的事情，爸爸也会认同！

【爸爸永远是对的。】

【爸爸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以后要成为他这样的人，保护大家。】

这曾经是她根深蒂固的想法。

而这样的想法在她发现父亲对彩虹之子做出的事后毁掉了。

为什么可以这样残酷地对待别人呢？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令我觉得残酷无理的人？

明明是你告诉我不能做这些事的！

川平和她的想法出现了巨大的分割，川合有栖坚决不同意继续进行彩虹之子人柱力的做法，这会在每一个时代都牺牲无辜的七个人。

她急切地想要解决这件事，但她却发现自己也无法做到，这世界上一切的办法，无论她提出哪一个，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

川平早就试过了，这是死局。

彩虹之子必死。

这已经是多方均衡后损失最少的方法。

“把奶嘴重新切割，做成彭格列和玛雷指环的那种构造……”

川平：“没办法逆转。”

“放弃这个，重新制造新的秩序……”

川平：“那现在所有人都会死。”

【彩虹之子是为了保护奶嘴而被伽卡菲斯选出的人柱力，奶嘴是不能被破坏的被诅咒的宝物，彩虹之子以性命来交换守护它的光辉。但彩虹之子是无法一直当下去的，当时间流逝身体不堪诅咒负荷的时候就会对奶嘴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时候就需要更换下一代彩虹，原来的彩虹之子就会被抛弃，只能迎来死亡或凭借复仇的强烈执念在诅咒中活着。*】

这已经是父亲和其他族人，多年来尝试后得到了牺牲最少的结果了。

直到回日本，川合有栖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把自己关起来，吸收川平说的这些事实，然后掐着自己胳膊，彻夜彻夜的睡不着，想要找到一个办法。

没有办法，没有任何能起作用的办法。

川合有栖崩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大概世界上所有的牛长角都是为了让她钻牛角尖用的，她没办法放过自己，脑子一睁开就是彩虹之子、7的3次方、人柱力、无辜者的牺牲……

凄惨的画面在面前一遍遍地刷新。

这几乎和她所有的认识和三观都产生了巨大的分割。

她想，老爸训练我，培养我，为的就是希望我能够变成更好的人，去帮助别人的。

我一直都希望我能用我的能力去创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一直都觉得只要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那么就算我自己牺牲什么，那也是可以的。

川合有栖一直都是这样做，就像她割掉自己的头发给别人，就像她愿意接受和成绩最差的同学做同桌。【愿意】的背后是因为敬爱的长辈的教诲，还有她对未来美好的畅想。

这是一个年轻的理想主义者。

可是现在，这个想象崩塌了。

我选择的路是错误的，不应该这样做。

如果为了其他人的生存，必须要这样持之以恒地牺牲七个无辜的人，那这条路一定是错误的。

川合有栖认为这是错的，可是她又找不出任何其她合理的办法。川平希望她理解，冷静地讲述了所有被否定的方案，让她自己想清楚。

毕竟他当年也痛苦过，他以为川合有栖会走出来。

川平用过来人的语气地

告诉她：

当你站在这里，当你发现你的能力随手就比其他所有人都强大，那你知道，你的责任也必须比所有人都重。

被怨恨、被辱骂都无所谓，复仇的怒火烧穿我的手掌，只要我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那就没有东西可以灼伤我。

保护更多人，是我们必须做的责任。

*

川平原本以为，这会像是川合有栖之前每一次遇到挑战的时候一样，她可能会觉得有些棘手，她最开始应该会向别人求救，但到最后她都会克服过去。

因为这是我最优秀的继承人，她是我最骄傲的孩子，她有着最强的能力和最善良的品质。她会像当年的我一样撑过来。

但事与愿违，事情并不是这样发展

川合有栖先是压抑，试图用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顺便找到解决的办法，在发现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之后，她开始了长时间的崩溃，与川平吵架，希望在言语上战胜父亲。

一直以来，川合有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和老爸吵过架，一直都以父亲的教诲为自己的人生指导方向，他们吵架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发泄情绪，而是有理有据的打辩论，川合有栖无法胜过社会经验更加丰富的父亲。

他们的争执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

这样的时间大概持续了有两个星期，但这不是最糟的。

更糟的事情来了。

川合有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症状。

她会在愤怒或者流泪的时候，突然之间呆住，然后整个人就像空白了一样，突然一转神情，简直和一个机器人似的，眼泪断掉、愤怒熄灭，忽然就变成了很冷静的样子，像是火山喷发到一半被盖上了盖子。

但她并不是火山，她的体内没有永不熄灭的岩浆。沉寂之后，她的内心变得空荡荡。

最开始，川平以为这是件好事，说明她变得冷静了。

但后来这个情况发生的越来越多，她不仅仅是在生气，愤怒的时候变得这样，有时候是在其他正常的情况下。只是在和刚认识的小孩子温和地说话中，川合有栖突然就表情一变，好像断了线一样，冷淡着脸，不顾他人的看法，自顾自地开始对着空气发呆，不搭理任何人。

之后，川平才知道她这是出现了心理问题。

【解离症】，一种精神问题。

解离是一种防御机制，当个体在面对超出自身存在上限的情感时，意识会发生现实性断裂的现象。

这种现象大部分出自于经历了严重创伤性事件后，大脑采取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会自动切断一个人精神与身体的连接时，大脑的意识从身体里抽离精癌减少痛苦，防止更严重的创伤。

她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精神与现实世界分离，只有通过这种方法，她才能不再钻牛角尖，摆脱痛苦。

知道哦这一刻川平才感到自己弄砸了。

川合有栖挺不过去，她自己先一步崩了。

川平给她办理了休学，带她去了医院，尽职尽责的全程陪伴，希望医生能够救救自己的女儿。

就像之前说的，钻牛角尖是这家人的家族传统，这不仅体现在女儿的身上，父亲身上也是。

川合有栖不愿意后退，川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不愿意在最核心的、关于地球上7，000，000，000人生命的问题让步。

只要他们的核心矛盾没有解决，关于彩虹之子传承的问题没让川合有栖信服，那川合有栖的精神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肉眼可见变得虚弱。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川平选择修改了川合有栖的意识。

他有着【修改认识】这样的能力，对单独一个人操作并不难，在之前的时候，他也曾经操作过很多人的意识，为了让他们不发现7的3次方的奥秘，为了守护世界。

可这一次是他最痛苦的一次。

他发自内心的珍爱自己的女儿，他也发自内心的热爱人类、热爱地球。

当他不得不在7，000，000，000人和七个生命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也同样痛苦。

而现在他又不得不在全地球人生命的压力下，选择对自己的女儿做出残忍的事情。

——如果可以，那我宁愿牺牲是我自己、痛苦的是我自己。

川平几乎无所不能，他有着最强大的火焰，仅仅是呼吸爆发的火焰就是地球人的数十倍，他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不用地狱指环时都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寿命长到几乎可以当所有人的祖宗，知识博学无所不知，还有着【读取记忆】【改变认识】【操作记忆】等等数不尽的能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他。

但他没办法解决自己女儿的精神问题。

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孩子。

他最清楚，川合有栖是个多么温柔的孩子，也是个多么执着的人。

彩虹之子这件事就是一个死结，无论两方往哪个方向拉，都只会让结越来越紧，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两个人都把此事搁置，川合有栖不愿意，那就让她暂时忘记。

也许是因为血缘的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川合有栖执念太深，【修改认知】异能在她身上的效果很脆弱，如果被身边的人提醒，或者她想起了相关的事情，那就会找回原本的记忆。

一旦有刺激性的事情发生，她就会想起一切。

如果有认识的人和她提起，让她发现不对劲，那她就会发现真相。

为此，川平不得不又给她加了【心理暗示】，修改川合有栖的认知，让她变得社恐，不爱出门，减少和外界的交流。这也导致了川合有栖甚至不和他交流，一个人搬了出去独居。

这件事让川平非常愧疚，他认为这夺走了她的学生时光，所以他几乎会满足川合有栖所有的要求，无论她要做多离谱的事情，他都会兜底。其余时间就在世界各地寻找新的手段，他希望自己能强撑这个地球的运行再多几年，用了各种方法希望维护地球的运行，希望用这个时间来让川合有栖恢复。

川合有栖本来应该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的。

——直到她的病例被一个白毛少年偷走。她的存在和一个棕发少年又有了交汇。

一切开始改变。

*

川合有栖已经想起了一切。

在沢田纲吉讲述的时候，那些记忆就被刺激得从脑海深层涌现了。

这几年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失去了一份记忆，性格变得古怪，和爸爸之间好像也吵了架。

心里怀疑过很多次，但都觉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她困在这间房间里，不想出门和别人社交，也不想探索之前的过去，只想呆在原地。

“你被困在这里，不要试图去改变，否则只会伤害到你自己。”

那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没有完整记忆的她无法打破，便一直混沌过日，封闭自我。

“——命运之日。”

而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大脑突然之间颤动起来。

就像是火山之下的岩浆，又沸腾起来。

正如我之前想的一样，沢田纲吉是来救我的。

他就像之前的游戏里一样，他会打破常规，突破不可能，带来奇迹。

我感到痛苦。

而是是活着的象征。

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假装自己并不痛苦，忍受的大脑中不断喷涌出的记忆，还有**上超载的疼痛，安静的听完了全程。

在爸爸出现的那一刻，她的记忆也全部归档。

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我那些被可以压制的心率，就是爸爸为了防止我恢复记忆做出傻事才干的。

如今站在这里已经是完整的川合有栖。

她不在恐惧外界，她不在迷茫，她的心中有一个清晰的方向。

川合有栖看着爸爸的脸，心想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

为了防止刺激到他的记忆，爸爸也可以和他保持距离，只是通过手表上的身体数据以及时不时的在外观察，来保证她的安全。

他明明很关心我，却不得不隔开自己，寻找能够

解决当前情况的办法。

我们的见面仪式也是有够别开生面的。

她知道的，爸爸没有错，他不是因为一己私欲做这种事，伤害别人他心里很难过，他只是在全球七十亿人和七个人之间，选择了牺牲七个人而已。

爸爸已经很厉害了，救下了七十亿人，是全世界的救世主。

但我要做七十亿加七个人的救世主。

我要救彩虹之子。

就像那个男生曾经说过的一样：

“——既然是错的，那就由我全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