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他前面扯皮这么多,还在幻术的遮掩下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玉牌,抛进水月手里。
这可不就取得了个大优势嘛!
封应藏在皮底的嘴唇勾起个扭曲的笑容,水月却是气得满嘴牙都快咬碎。
他堂堂魔尊,当世最强之人,竟虎落平阳被犬欺,被曾经的下属暗算!
水月握剑的手指把剑柄握得吱嘎作响,毫不留情地一剑彻底劈开兜在身前的怪皮,利刃如裁纸一般将那柔软又坚韧的薄毯破成两瓣。
重新透入亮光的视野里凶相毕露,仇恨地望向阵外。
“九!厄!”他咆哮。
然而视线落到外面,左右上下一扫,却始终只见外头那仿佛奴仆般的几人,遍寻不到封应的踪迹。
他又微微一愣。
只这不到一瞬的走神,在斗法中也足以致命,封应又一次找到机会乘虚而入,将骨鞭再次大力一扯,刚好鞭侧是一排凸起的利齿,细密而锋利地将水月魔尊胸膛的裂口撕得更大,就连心脏都被割破大半!
哪怕渡劫修士失去任何一个器官,哪怕头颅都不至于致命,但心脏破损,也能略微削弱对方的实力!
黏腻浓稠心头血顺着鞭身流出,让封应尝到了腥甜刺激的味道。鞭柄上的红眸被激得眯了一眯,鞭身更加用力拉扯,牙齿干脆如同电锯一般高速旋转起来,切断了那颗饱满活跃的心脏后,试图一鼓作气把水月直接锯成两半!
然而两人近在咫尺间纠缠,到底鞭不如剑,剑不如拳。
水月魔尊剑尖一挑,便将身上的骨鞭撕扯下来,断开的手掌虽不再灵活,却不像凡人会失去控制,依然可以抓握。
血肉模糊的手掌如荆棘一般扣住骨鞭末尾,将鳐鱼一般奇形怪状的生物整个举起。
水月魔尊从未见过封应的原始形态,如今两人过了几招,他也有了猜测,耻笑道:“九厄,你就这副鬼样,也敢来暗算本尊?”
人皮毯软软地从水月手中垂落,像是被羞辱到了,又像是被捏住命门元气大伤,在空中如同是等待晾晒的湿抹布般不再动弹。
当然,这般装死的模样只是假象,水月魔尊话没说完,封应就解除了自己无害颓废的模样,展开之后足有半人长的毯身悄然而动。
他的身体没有丝毫骨骼支撑,只依赖肌肉与筋腱活动,但这并非弱点,反倒让他的肉.体每一寸都如同舌头一般灵活。
被劈成两半后,更是变得比从前还要便利,一左一右蛇行靠近水月,等到那人警觉便为时已晚,两片身体已如蝙蝠翅膀一般张开,缠上水月的头颈,试图将其绞杀!
“你找死!”水月再一次咆哮,提剑插上自己的颈侧,剑身削开了自己的些许皮肉,也把封应的身体又切断一截!
世人都说魔修手段狠辣,那魔尊便是狠中之狠,封应与水月这二人无一例外。
这溟州这环境里,对自己不够狠的人,永远登不上高位。
因此两人打起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封应的身体被越切越碎,水月魔尊的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与血洞。
缠斗半晌,却始终谁也拿不下谁。
但显而易见,在只能肉搏的情况下,封应早晚要不敌对方。
大阵外的三人也没有干看热闹,蔚椋与闻千寻本就要进入阵中,才能在水月魔尊死时瓜分到本体的魂力,此刻两人对视一眼,闻千寻便率先冲入了阵中援助封应。
蔚椋拖家带口,自然也没闻千寻无所顾忌,他先给容子倾落了个剑阵,这才放心下来,招出寒渊紧随其后就要入阵。
容子倾叫了他一声:“蔚椋,等下……”
蔚椋回眸而望,眼眸眨了眨:“?”
容子倾实力低微,还不善体术,就算进入阵中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想尽量出一份力,提高他们队伍的胜算。
他严肃地皱着眉头,快速运转起辨心无相法,道:“现在,我把它修复成了一把真正的完好无损的灵剑,它不是幻术凝结成的,也不受到禁魔法阵的影响,记住了吗,两两?”
蔚椋点头,将这几句话记在心里,特意又催生了一朵冰莲,存放在识海内的核心区域。
容子倾正在修改蔚椋对寒渊认知,就发现恋人识海中的冰莲又多了一朵,让他心里止不住得柔软、熨帖。
他改完文本,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蔚椋,道:“现在,寒渊还是一把可以伤到渡劫修士肉.体的利剑,你相信我吗?”
蔚椋自然是相信的,甚至看着容子倾认真的模样,喉结还不合时宜地滚了两下,红眸明亮而深沉,道:“我信。”
容子倾展颜一笑,眼眸弯起,熠熠生辉:“好,那你去吧,冲冲冲,蔚剑君!”
蔚椋又是点头,嘴角也勾起浅浅笑意,一个闪身冲入阵中。
身后又传来容子倾远远的叫声:“加油!”又似响在他的心间。
让他觉得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此刻阵内的战况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闻千寻入阵中的时候,水月魔尊总算是感知到神魂上的牵绊,瞥了闻千寻一眼,道:“本尊的分身?”
他并没有把闻千寻放在眼里,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却把愤怒全发泄到封应身上,狠狠地一剑刺出,道:“九厄,你带着这个东西过来作甚?你也要来羞辱本尊?”
若是不做腌臜事,又何必怕被人羞辱?何必恼羞成怒?
封应腹诽着,回了水月一鞭,没直接回答,毕竟他本尊的嘴里没有舌头,就是想说话,也说不了话。
两人又沉默打了起来,只是这回月水的剑式更加凌厉,三两下就把封应削得缩水一大圈,但落在地上的皮肉依然可以活动,像是一个个小刀片般跃上水月的身体,或是蚂蟥一般贴上去割开皮肉,或是被剑锋刮走,变成更细小的碎片。
闻千寻提着溯鳞,也从水月的身后进攻上来。
他的漱玉剑法不比蔚椋差太多,并且蔚椋剑式直白,而他更加灵活,几次声东击西,都击中了水月的要害。
甚至剑身还有一回刺进了封应之前洞开的内腔,在水月体内戳刺更加柔软的内脏。
然而他不论怎么打怎么杀,成效都不大,水月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不论多么精妙绝伦的剑术,面对绝对强悍的肉身时,都不过是蜉蝣撼树,小猫挠痒。
闻千寻除了让水月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外,只留下了几道小猫般的“爪印”。
他眼神一暗,用腰侧摸出一个小瓶,敲碎在溯鳞的剑身,将锋刃送入水月的伤口。
本该毫无杀伤力的攻击,却让水月脑中思绪一顿,竟是一股无名之火从下腹窜起,入道早年他也颇受过炉鼎之苦,怎会不知闻千寻此时做了什么!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漫上心底,水月魔尊顾不得身上空门,反身一脚踹上闻千寻的胸膛,道:“贱货!”
“嘭”得一声,闻千寻毫无悬念地被击飞数十丈,激起一地飞棱,甚至有好些插进了他的肉里。
闻千寻被这一下打得浑身剧痛,当即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握着溯鳞撑住地面想要翻身再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腰椎和肋骨竟在那一脚下断了好些,让他站不起来了!
渡劫老祖,当真是怪物!
他这伤势在阵外一个治疗术就能接上,轮到禁魔阵里,他只能艰难地调动四肢,强撑着在地上蠕动。
水月厌恶炉鼎,不论是自己的,还是自己分身的,他被憎恶冲破头脑,红着一双眼眸,提剑就要对闻千寻赶尽杀绝。
封应自然不能如他的意,一鞭刺入水月的腰腹,拽着人试图向一旁拖行。
水月反手一剑将人皮钉在地上,恰逢此刻蔚椋又提剑进入阵中,水月怒极反笑,道:“好啊,你这是把本尊的两个分身都弄来了!”
带来一个分身,也许是封应的羞辱,带来两个分身,只有可能是他筹谋百年的破阵计划出了变故。
且这变故是封应一手造成的。
这人要置他于死地!
水月魔尊能在落月渊碎月百年,能在极端困苦的情况下依然制造分身,妄图破局,他就不是个会甘愿认命受死的人!
他狠厉道:“九厄,你该死!”手中也瞬间发力,仇恨的怒火让剑气更加暴戾,力量也成倍增强。
他一脚如磐石般踩住地上的皮毯,灵剑狠狠刺入骨鞭的关节,剑花翻转,竟是生生撬开了骨鞭的关窍!
几节魔骨立时飞了出去,当啷落地!
两枚细小的指骨顺着月棱缝隙漏进了地底。
人皮哪怕被撕烂也浑然不怕的封应,这下终于吃痛地蜷了下尾鞭。
曾经扒皮抽筋的痛苦像是又来了一回,还有那两节骨头,只要禁魔法阵还在,他大抵是找不回来了
他的修为都下滑了一些!
他已多少年没受过这么大的损失了!三百年!
上次让他吃了个大瘪的,还是漱玉那正道妖怪!
水月这老不死的!他和这人没完!
无舌的口腔发出愤怒的“嘶嘶”声,鞭柄上的红眼珠露出心痛的凶光。
他也发了狠,不再管被插住的骨节,直接竖起后半段尾骨。
长达一丈的骨鞭哪怕中段被制住,后段依然灵活。那鞭尾卷上水月的脖颈,利齿锯上皮肤,瞬间拉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水月魔尊绷紧颈部肌肉,并未挥剑回击,而是一手扯住鞭尾聊做阻拦,另一手握着剑尖再次重重刺下!
一捧浓郁的鲜血当即从骨鞭之中漫出,只消再被砍下寸许,这段骨鞭就将彻底断裂!
封应发出尖利的咆哮,打算拼着身受重伤的可能,也要重创对方,把水月魔尊枭首。
两人角斗成一团,几乎已一个诡异的姿势融为一体,像是被血液浸透的雕像。
就是这时,水月魔尊感到身后有一道剑锋气势汹汹地袭来。
他知道是他的另一具分身又来以卵击石了,他压根懒得应对。
他眼里只有封应这么一个敌人。
然而冰凉的剑风过后,他的脖颈却感到一股奇异的凉意。
像是有什么极快、极利、极寒地掠过。
他手中灵剑还在随着惯性落下,“嘎啦”一声,于封应的尖啸中彻底截断骨鞭。
而他的视线……却是骤然颠倒!
——先是被无端地高高抛起,让他看到天穹上的落月,随机又是旋转着面相困顿他百年的淡蓝阵壁……
最后,他看到一名白衣剑修长发飘飞,一手握着柄像是凡铁般的兵刃,单腿微曲,手臂绷直,摆着利落的出剑式。
剑锋正晃过一个无头身躯的脖颈。
——而那无头之人,正是水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