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椋每回见到封应, 就像天雷撞上地火,噼噼啪啪,干柴烈火, 最后“嘭”得爆炸。
天上冰来火往不过几招, 容、蔚、闻、颜四人住了一个月的宅子已成一片残垣焦土。
露天灶头塌了,院墙也倒了, 闻、颜师兄弟二人住的屋子也毁了大半。
要不是颜以则早前就在这片宅基地外布置了防御阵法,估计隔壁的其他人家都得遭殃,巡城队又要找上门来了。
好在眼下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颜以则的阵法足够牢固,蔚椋和封应斗法的动静虽然堪比比格犬拆家, 但好歹伤不到容子倾——闻千寻之前护法的时候, 给这间屋子的外头又布了一重阵法——
屋子外虽然剑光闪烁, 火球乱飞,但撞到水蓝色的剑阵上,就都被挡住了。
容子倾作为一个脆皮筑基, 自然也不会瞎冒头,让自家男朋友打架时分心。
他谨慎地走到屋门口, 站在结界内侧,探头道:“怎么回事, 闻师兄, 封应怎么来了?”
闻千寻一剑挥开个迎面而来的火球, 道:“你们在颜师兄识海里待了三日, 封应是昨日来的,说有办法让我摆脱水月魔尊,独立存在。”
他又一剑破开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把那段蔚蓝的剑意拍到墙上:“他之前还只是聒噪, 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和蔚椋打了起来,倒像是故意挑衅。”
容子倾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封应被蔚椋干掉过足足三次,会怀恨在心,刻意挑衅再正常不过。
毕竟魔修嘛,都是唯我独尊的利己主义,可小心眼了。
但又因为这人是魔修,甚至还是个臭名昭著的魔尊,素质上完全可以算是他们几人里的低洼。
就连蔚椋都无所谓偷袭敌人,最喜欢乘你病要你命,封应就更不会在这点上矫情。
他和蔚椋进入颜以则识海的时候,明明是最佳的偷袭机会。
封应没必要非得等蔚椋醒了,才刻意把人引出去打。
难道……攻四是在意闻千寻的看法?
容子倾又立马否决了,又或者说有些疑虑。
他虽然之前也在和闻千寻、颜以则、封应从执天宗前往沅州的路上相处过一段时间,对真正的封应有一点了解,但有了对虞醉归和颜以则的深入剖析,他是真不敢从表面现象来判断一段感情了。
封应对闻千寻有真心吗?
容子倾不确定。
但不论怎么样,蔚椋和封应突然打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论是对他们的房产,还是对人员的伤亡来说。
毕竟封应似乎是来送情报的。
如何摆脱水月,让分身独立这个问题,眼下他们还没有头绪;通过颜以则的情报网来筹集答案,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封应这回过来,就是瞌睡了来给他们送枕头了。
作为当世最强的几人之一,九厄魔尊的修为有半步飞升,寿数也有三千余岁,别说是区区让分身独立的方法,估计就是某些不可透露的天机,他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送上来的情报,不要白不要,容子倾道:“那我让蔚椋先别打了,不然一不小心把封应戳死,他再从溟州过来,还得浪费好几天时间。”
他又道:“你也劝着点封应,让他别动手。”
闻千寻瞥他一眼,道:“不必,封应这次的分身修为极强,比颜师兄都更胜一筹。蔚椋应当动不了他,且让他们打着吧。”
说话虽风轻云淡,那对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天上,仔细观摩两位强者的斗法,像是恨不得把天上两人的每一个招式都刻进心底。
容子倾:……
#不愧是卷王剑修#
#为了看免费的巅峰斗法表演,压根不管同胞的死活#
封应这头显然有什么阴谋,但容子倾的天才小剑修也不是傻的,明知打不过还会冲上去斗殴。
蔚椋其实有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若是敌方强到毫无胜算的地步,他秒怂起来也是半点不带含糊的。
容子倾相信蔚椋对战况和敌我实力的判断,但还是不免透过结界担忧地看着空中两道绚丽的残影。
晴空之上,一碧如洗。
蔚椋和封应也确实战得正酣。
蔚椋感觉到了封应这回的分身很强,比他上辈子遇到的任何一个都强,可能已经超出了合体期,就连神识都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境界。
但他丝毫不惧,心底就是有种直觉,只要他沉心静气应战,哪怕是封应本尊前来,枭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漫天火球之下,蔚椋面容沉静,白衣翩翩,寒渊冰芒一闪,劈开身前烈焰,发出悠长清啸。
随即周遭所有的灵剑都似有所感,一同幽幽和鸣。
院落中的叩玉剑匣更是猛地大开,其中阵剑逐一飞出鞘外,绕着寒渊与蔚椋鸟雀般盘旋。
——万剑归宗!
院中之剑虽不足万把,却无一不受到无上剑意的感召,就连闻千寻手中的溯鳞,也震颤不止,几乎要脱手而出。
九霄之上已掀起剑气漩涡,闻千寻暴躁地伸手按住溯鳞剑柄,道:“安分点,别学那些破剑,跟着野剑瞎跑。”
溯鳞:……
怎么能说寒渊是野剑呢,它从前可没少揍寒渊的主人啊?
天上战局瞬息万变,颜以则的百把阵剑全被蔚椋以剑意所控,寒渊剑尖一指,万千剑气随着阵剑一同射出。
铺天盖地的烈焰顷刻被剑光吞没,封应不闪不避,画满图腾的手上黑焰腾腾燃起,竟是向自己腹内一掏,抽出一段形似脊骨的黑色长鞭!
这便是九厄魔尊的本命法器——骨鞭!
灵网之上对这把法器传闻颇多,却始终无人知晓这法器的姓名和来由,也极少有人见过九厄魔尊用它来斗法。
在《你们五个》的原文中,封应更是从未用过这把法器。
下方观战的容子倾心头猛地一跳。
糟糕,封应这回是动真格了!
九厄魔尊足有半步飞升的修为,他的本命骨鞭自然也有这个强度,光是法器横空出世的威压,就让容子倾差点倒头跪下去。
他连忙发出一道传音,让蔚椋小心行事、不要逞强。
#打不赢千年老魔不丢人,死在老婆面前才丢人!#
然而他还没收到蔚椋的回应,就见天上封应挥出魔龙灭世般得一鞭,浓郁魔气随着鞭身弥散,几乎将天地吞没。
所有剑阵刹那间被魔气击飞,陨落一地,闻千寻刷刷几剑打飞袭来的阵剑,空中骨鞭已延展出惊人的长度,卷上寒渊剑身,如巨蟒一般紧绞。
武器之间也有相生相克,从都是寸长寸强,以柔克刚。
寒渊剑锋刚直,宁折不弯,在节鞭的扭结下发出清脆悲鸣。
蔚椋脸色微沉,清透的眼眸中战意更盛,手中剑意澎湃而出,将灵力与剑气顺着剑柄尽数灌入。
寒渊锋芒立时暴涨,竟是“铿锵”一声,将骨鞭震得节节碎裂,四散崩飞!
#麻麻呀,我老公是不是太强了?!#
#怎么连渡劫老祖的法器都能震断?!#
容子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直到封应再次聚拢骨鞭,将法器恢复成毫发无损的状态,他才堪堪回神。
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蔚椋给他的传音——
“无妨,尚可与之一战。”
音调平稳坚定,仿佛震碎渡劫老祖的法器,越阶与大能对战,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蔚椋其实也是会骄傲的,但一般得是战况尘埃落定之后,他才会木着张脸悄咪咪地撒娇,或是讨要几口亲亲作为奖励。
容子倾被安抚得心里稍定,一回头,就见闻千寻满脸揶揄,似笑非笑道:“斗法时还传音?眉来眼去的狗男男。”
淬毒的小嘴是控制不住的,但也只是嘲讽一句,很快他又把目光投入到战局里,眼里燃着炽烈的战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渡劫修士的本命法器,也不过尔尔。”
“改日我定要与封应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回!”
容子倾:……
#可怕的挂逼主角,弱鸡炮灰和你们拼了!#
他光是看一眼那把黑色的骨鞭,都觉得毛骨悚然,哪像蔚椋和闻千寻,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跃跃欲试要把封应当做练级的试剑石。
他心里嘀嘀咕咕地吐槽,眼睛依然隔着结界,望向天空上斗法的两人。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大喝——
“容子倾!”
“嗯?”容子倾循声看向身边的闻千寻。
却见结界外的貌美剑修神色凝重,视线盯着他的身后,整个人仿佛满弦的弓一般紧绷,手也飞快地伸进了结界里,疾喝着:“出来,快出来!!!”
溯鳞也随之长啸一声,射向屋内后方。
容子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神识刹那间铺开,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轮血红法阵,不详的光芒映在他的后背,透出极强的杀气!
那阵法已然成型,光芒每一毫秒都在变得更加强盛!
容子倾心中的危机感在看到阵法的瞬间拔高到极限,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会死!
如果不能躲开,他会被这阵法杀死!!!
是封应捣的鬼!
在这修真界中,生死往往只需这么一个瞬息便可落定,可容子倾从未想过他也会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某个意外里。
某个他和蔚椋一起手挽着手,刚刚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之后或许会笑着抱在一起,或许会耳鬓厮磨地亲亲……的十分寻常的一天。
这会是他在这世界最后的一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容子倾竭尽全力伸长手指,试图攀住闻千寻的手掌,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几乎被拉到了无尽的长度。
他看到自己的手一寸寸地靠近结界外侧,靠近闻千寻的指尖,也听见高处封应的声音,被拉长成一段扭曲的梵唱。
“蔚椋,我想杀你,何必与你正面交锋?”
“你的结契道侣,太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蔚椋的神识也猛然炸开,全部朝着被他驻留屋内的身影涌去!
杀戮阵法、满屋红光、惊慌的道侣、远超筑基修士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
——这术法一旦落成,容子倾将尸骨无存!
蔚椋素来平静的面容刹那分崩离析,过于复杂的表情让他的五官全都乱做一团,扭曲成野蛮暴戾的模样。
他的心跳也骤然停摆,身体下意识地向下折返,往屋内极速驰援——
可速度还是太慢了!
他太慢了!
封应布阵得悄无声息,阵法的生成也极为隐秘,被发现时,阵法已经接近爆发。
哪怕他缩地成寸,日行千里,也没有阵法成型的速度快!
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一个眨眼!
该死!
他怎么就只顾着与封应斗法,忘了保护容子倾的周全!
容子倾不能再死!
他的道侣,绝不能再死一次!
如果——他能拥有比化神更强的力量,能拥有师尊那么强的剑意……
他就能救下容子倾!
无量天尊、三清尊神、漱玉剑尊、水月魔尊……不论是谁都好,借他一分力量,给他一点庇佑,别让容子倾死在这里!
他的视线透过漫长的空间与容子倾对上,拉长的时间不仅仅在容子倾的眼底呈现,同样让蔚椋在这一眨眼不到的光景里,看到了道侣眼底的求救与变故突至的空茫。
他们的上一世结束得已十分匆忙,这辈子他们依然相爱得跌跌撞撞,尚有许多事来不及体验,有许多道理他还来不及明白。
——他们绝不能重蹈覆辙!
蔚椋伸长手臂,动作快到他自己也几乎无法看见,一道剑光自他手心窜出,几乎抽光了他所有的灵力,射向屋内的艳红法阵!
“轰——!!!”
剑气穿透容子倾的身躯,在这一眨眼不到的时间里,已砸穿屋内的阵法,将屋子轰得七零八碎,屋顶被掀翻,墙面被砸碎,颜以则被埋在废墟之中。
血红的杀阵自然也湮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