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2 / 2)

“连你都这样觉得,那为什么要先入为主地觉得我会累?”周舟靠在床头没动,眼神却无端生出压迫感,让齐霁又紧张,又不忍移开目光,“宝宝,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老是在这些地方犯傻?”

“就算喜欢你、追到你需要我使出浑身解数,我也从没觉得累过。没有你,我只会碰到更多糟糕的人和事情,浪费更多的时间。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矫情话,但我还是要说——齐霁,是你让我找到了好好生活的意义。”

齐霁永远把他想得太好,把自己想得太差。这个认知让周舟曾苦恼过一段时间,但他很快发现,烦恼是多余的,无用的。就算齐霁不相信也没事,说一遍不信,他就重复两遍三遍,直到他深信不疑为止。

“我没有这么好——”齐霁还想再说,闹铃声就突兀地响起。

四点四十五,再过十五分钟,他就该主动给蒋听打电话。齐霁无法再就他和周舟的感情问题进行下一轮探讨,从层层叠叠的被子里摸出震个不停的手机,刚把闹钟关闭,屏幕上便弹出一条消息,备注那栏显示着蒋听的名字。

齐霁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对着那行字看了无数次。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不是噩梦,是残忍的现实世界。

他看向周舟,一瞬间溃不成声。

蒋听发来的文字很简单,寥寥两句,却重若千钧。

“齐霁,我没有妈妈了……为什么啊?”

此后的记忆变得模糊,厚重,看不真切,最坏的可能性终究还是成真,齐霁打不起勉强应对周舟的精神,贴着墙面,像时日一久便漏气了的干瘪气球。周舟看过那条短信,同样变得沉默起来。

周舟一边抱住情绪濒临崩溃的齐霁,一边飞快地思考着该怎么安慰手机对面同样难过的蒋听。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此刻对方的感受。

说“不要难过”,那太自大太轻飘飘了,说“节哀顺变”,对方一定听过许多类似的话,在失落的人耳朵里,这些安慰都太随意太刺耳了。他拿着齐霁的手机斟酌字句许久,齐霁看出他的想法,轻声说:“那就告诉他,难过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我们会陪他熬过去的……周舟,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赶到他身边陪陪他?”

此时此刻,齐霁却流不下一滴眼泪,他失控的情绪和眼泪一起,逐渐变得卡顿,运作缓慢,在沉沉的窒息感中喘不过气,更无处发泄。

周舟刚要转述齐霁的后半句话,蒋听的消息就掐断了这种可能性。

“谢谢你们。”

“我想一个人静几天,等我收拾好心情了,再联系你们。”

齐霁甚至能想象到,蒋听该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遭遇这种不幸时仍保持冷静地,礼貌地回复他们。

也许,他们真的该给对方一些时间来接受现实。可什么都不做,一样会让齐霁浸没在无声无边的不安之中,他无意识地撕扯着指缝处的死皮,血珠渗出来浸没也不愿松手。

等周舟以齐霁的口吻冷静周全地发去一段安慰的话,齐霁的手心满是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留下的印记。

再怎么保持冷静,周舟的心还是会因为对方无措的表情而被刺痛。他宁愿齐霁大哭大闹一场,把怨恨、不甘心,与盘桓许久的无力感通通发泄出来,也好过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一言不发,不声不响地做着与自虐无异的事。

齐霁的力气全使在手上,周舟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地逼他松开手掌,把叹息尽数藏在声音里,“齐霁,可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周舟对他的称呼有很多种,但更多时候依然偏爱喊他的全名。生气时尾音会延长,亲昵时又会变得温软腻歪。齐霁曾一度厌恶别人喊他的名字,他的人生与“奇迹”一词毫不沾边,旁人喊得越是顺口亲密,他就越难忍受如鲠在喉的厌烦感。

然而每次从周舟嘴里听见他的名字,那无端的厌恶与不爽都不翼而飞,心跳和目光都像被紧紧绑定在他身上。

这一次,他从周舟的声音里听出了很少很少,却无法忽略的无力感。

齐霁回过神,才发现他做了多么可恶的事——在同样的挫折面前,他那么软弱,那么需要周舟的支撑,全然没有顾忌到,周舟也是因意外而永远失去了父母的人。

可周舟没有抱怨,没有责怪,更没有生气,只是沉默地揽过责任,一边面对这混乱的命运,一边还要照料他阴晴不定的心情。

“对不起,”在齐霁坦然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前,他必须要先说出周舟最不爱听的三个字。他将自己发抖的手覆在周舟的肌肤上,小声地承诺,“我会的……”

就算相似的话已经许诺过数遍,就算周舟不会再相信他的话,齐霁也想断然地告诉他,他不会再让周舟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