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曾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烟酒,他的生活里有太多无解的事情,比如说他的梦、他的眼睛。无解的尽头是沉沦,他面不改色地游走在各个酒吧,从不接受旁人的邀约,只是单纯的喝酒,直到烂醉才在街边随便找一家酒店住下。平日里他是泡在图书馆的好学生,在假期里却沉溺在酒精与烟草之中,唯有如此才能消愁。
也没什么让他戒烟戒酒的契机,只不过是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注定这样倒霉。贬低自己是件比发泄怨气更简单的事情,因为他活该,因为这是他的命运,因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没有资格不甘心,不甘心也没用。
一旦开始这样想,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把自己的内心紧锁,冷眼看待别人的命运,这成了他的处事准则。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了,齐霁如梦一样出现了,与他在梦里窥见的,截然不同的齐霁。
他的眼泪很多,他的人生很苦,却从不说自己经历过什么。他总想在周舟面前表现出靠谱的样子,他把周舟当做自己努力的目标,那样傻那样天真,却真的在一步一步变好。他喋喋不休,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他爱拍照记录生活,总是以奇怪的角度自拍。他对情绪格外敏锐,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人卸下心防。
是阴差阳错吗,他就这样和齐霁成为了朋友,甚至亲口承认了“朋友”二字。周舟开始期待齐霁带给自己的奇迹,他以为梦里的故事会和梦一样消失无踪。
齐霁前两天跟他提起一家新开的甜品店,他恰好路过,就想着买两块给对方尝尝。
然而他却在街角看见了齐霁,还有另外一个少年。他只能看清半张脸,但对方脖子上独特的胎记足以让他认出那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主角,魏成夏。齐霁正和他聊着什么,神色认真,时不时露出笑容,全然不知窗外有人在暗中窥伺。
趋利避害的本能逼迫他离开,周舟却似胶着在原地,躲在花坛后看着两人交谈,看着齐霁主动拥抱魏成夏,看他们挥手告别。
周舟苦笑一声,一切还是照着固定的路线发展,齐霁还是遇上了其他主角。幻想着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自己的错觉。名为命运的列车短暂地暂停,而后以更快的速度往前奔驰。
他在房间里抽了半盒烟,周围是一片死寂,他明白他该问清楚,在一个学校,总有认识的可能性,或许是他自己太悲观——可怎么说得出口?
了解真相未必是件好事,无知才是真正的幸福。他所以为的厄运,亦是别人的幸福,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别人拉下水。齐霁什么都不知道,他本来就应该被爱,是周舟自私地寄希望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少年,妄图通过被改变的剧情来证明,他不用一直这样活下去。
这原本就不公平。
齐霁在房间里焦虑地走来走去,吵得系统都忍不住喊话让他安静点。齐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脑子里这个麻烦的东西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主要作用就是监视他,它现在还好意思让他安静,简直是个笑话。
一想起魏成夏的身份,他就明白了周舟情绪低落的理由。他好不容易让周舟敞开一点心扉,魏成夏的出现无异于重重一击。
他和周舟之间存在着太多信息差,更不用说碍于系统的限制,他根本不可能对周舟说出“你经历的一切只是他们为了击垮你的意志”之类的话。周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四年,这个世界是他所能看见的全部,他没有资格否定周舟的脆弱——周舟过得那么辛酸委屈,不堪一击的脆弱才是他的真实模样。
齐霁踌躇许久,还是站到周舟房间外,叩响那扇反锁的门。周舟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传来:“不早了,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