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快跑！我断后！”
秀千代不但不惧那触之即溃的虚空，还以原形挥爪而上。
撕拉——
好几张脸在惨叫之中被她撕了下来。
迫得黑暗皇帝吃痛咆哮，腾手抓起狐狸，将她从中一扯，在漫天的血花里，扯成了两截，几片内脏溅在了皇帝的脸上，又变成焦炭一样滚落无踪。
「你个臭妖怪才要滚远点，光天化日攀什么亲？」
「论辈分你都要跪下来叫我一声师叔！」
「暖床就不必了！只有我才能上他的床！」
「就你？你连一根毛都没有！瞧瞧我毛茸茸的大尾巴！羡慕吗！」
「以后我就拥有和先生一样的缺口了呢～」
「羞不羞啊你，你菜也光荣吗！」
「千代老师想要什么愿望？」
「在我死后，把我做成狐皮大氅披在先生的身上，一定要比垃圾发光体送你的这件更好看哦！」
「对不起，我的愿望，做不到了呢。」
「可我还是永远喜欢羡月先生……」
两截毛茸茸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在黑暗皇帝的手上宛如焦枯的废品，没人能想象这是一个名动天下的绝代幻术师的最后结局。
黑暗皇帝随手一抛，将狐狸的两截尸体丢进了时空乱流。
真正的飞舟却已经趁此逃脱，又加速往前，与另一架不分真假的并肩齐驱，黑暗皇帝再度追赶，眼看着快到十年的彼岸，它暴喝一声，身形巨涨，每一张脸都爆裂开来，化为它最纯粹的能量，它因此提升速度，就要抓住其中一架！
那架飞舟却是自己反向调头，不待黑暗皇帝动手，梅丽娅就跳出来开启了精神风暴，大概是泰拉国的历代皇室都与灵媒师各自为政，灵媒师这个职业又太稀有，本就是意志集结体的黑暗皇帝第一次吃到精神风暴，它猛然受创，随即更大的怒火被点燃，虚空长戟挥出，梅丽娅的攻击被打成虚弱不堪的残像，她本人也被狠狠地打进了不知哪个断层里。
“梅姐姐！”
林珰也在这架飞舟里，梅丽娅临走之前说的是“我去拦住它，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珰珰你别管我，快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可是……
「他是你哥？」
「是啊，微生哥哥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了！」
「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珰珰再过三年取表字哦。」
「我要和哥哥一样好听的表字！」
「哥哥！你见到我妈妈了吗？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等珰珰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那阿光想做什么呢？我是守护秘密的小朋友哦！」
「我啊，从小就想当一名小说家。」
「那么珰珰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我想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有朝一日，也能被阿光写进小说里……」
历历的往昔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晰。
林珰握紧了手中的海姆达尔之剑。
她是林珰，有着哥哥一样的勇敢。
她也是神月咲夜，身上流淌着守护者的血脉。
她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她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她也知道，妈妈一定在看着她。
和微生哥哥贤人哥哥一样，一定都在天上变成星星看着她！
神月家不是只有弦三郎那个懦夫！
在黑暗皇帝将长戟挥向最后一架逃跑的飞舟时，少女挡在了人形巨怪的面前。
“阿光快走！别回头！”
林珰穿着妈妈的巫女服在漫天绯色里手持彩虹剑向着黑暗皇帝迎击而上，清脆的嗓音响彻虚空——“先祖见证我的勇敢！！”
彩虹剑爆发出浩瀚的七色光芒，林珰燃烧毕生法力的一击，让黑暗皇帝被迫急停，慢了半秒，正是这半秒，让最后一架真正的飞舟向前冲出去好远。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怒不可遏之中，虚空长戟一击斩断绯色，又一击斩断彩虹剑，余威不减，重击之下，笔直穿过少女的胸膛。
小小的巫女像只断翅的蝴蝶一样坠入了湍流如海的黑暗之中。
黑暗皇帝终于追上了窜逃的飞舟。
泛着镜光的，穿过无数虚空的，正往桥梁终点而去的、载着雪川光的真正飞舟。
【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指挥大厅里，晦暗的灯光下，球这样问道。
“在我死后，载着阿光，去往未来的通路吧。”轮椅中的人像个恶魔一样引诱着他，“你可以学到很多很多的新知识，说不定还能拥有真正永恒的完美哦，相信我，这是一件很COOOOOOL的事。”
丝滑无比的纯白之桥，走马万象的时空残影，开到极限的飞行速度，扑面而过的来自未来的风，这一切的一切，确实都是很COOOOOOOOOL的事——如果不是他的壳子即将被暴怒的皇帝捏爆的话。
当所有幻象都被击碎，只剩孤单影只的自己时，程万锦的系统程序开始大声报警，不输于“神龙”和“蓝脑”级别的ai计算在0.001秒之内就告诉他——如果现在不立刻逃跑，他将必死无疑！
程万锦的机械臂放在驾驶台的紧急避难按钮上。
只要按下按钮，他就可以抛下雪川光，变回他最完美的圆球形状，黑暗皇帝的目标是雪川光这位时代主角，而不是他一个球，他随便往哪里一跑，他就性命无碍。
他当然不想死，他是永恒的完美机械，人和虚空的斗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就把自己划出了朝生夕死的人类范畴了。
对于他来说，「人」是一个弱小的种族。
如果不是还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需要定时的养护和维修，他简直不想和人类扯上任何关系，说不定也不会和林雨行一起从无名岛回来，接着加入华奇协还给他们当牛做马，说什么让他发挥他人类第一工程师的技艺。
他应该随着无名岛的毁灭而去到更辽阔更遥远的时空里，寻找能替代镜金甚至超越镜金的材料，永远保持先进，永远都在升级，永远畅翔在知识的大海里。
大概是因为智者之间惺惺相惜，或者因为那个人类小朋友是故人的师弟，程万锦说服自己暂留在人间一段时间，帮帮这个可怜的弱小种族。
他不后悔载着阿光来到这里，因为他学到了很多知识，在同行的人类为了保护他这一架飞舟都豁出性命之时，他当然也“难过”、“悲痛”、“唏嘘”过，但这些都是数据层面上表达出来的“应景情绪”，他连情绪本身都是一串串冰冷的代码，他答应林雨行护送一个弱小的人类，他也不过是想看看人类智计的天花板如今到了什么地步，顺便让他的ai吸收更多的信息。
虚空是怎样构成的，虚空的背面又是什么，时间悖论到底是否存在，黑暗皇帝的本体又是什么样……
他和他的ai更关注的是这些知识，他来到这里，仅仅一个虚空裂隙，就足够他回去钻研几十年，他截了好多好多的图，录了几百个T的高清影像，他已经不虚此行了，他何必让自己完美的镜壳去冒风险呢。
林雨行和黑暗皇帝交锋的时候，他很远就听到了那句“我现在的攻击已经足够穿透你们的镜金。”
不管黑暗皇帝是不是吹嘘，他一个球坚持帮助人类帮到了这里，他已经仁至义尽。
林雨行没有拜托他一定要到达终点，他已经飞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亿里的路，他不算辜负了他。
这么想着，程万锦准备划清界限，可雪川光先一步说道：“球前辈，您开门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您不用送我了。”
一滴泪滑落在手中的杖剑上。
“林先生的夙愿，我必定为他完成，哪怕粉身碎骨。”
“请开门吧，球前辈。”
在机械臂伸向舱门按钮的那一刻，程万锦的记忆内存里，忽然涌出了一些他早就剔除了的片段。
「程哥，你为什么要追求永恒啊？」
「因为我想永远陪着你啊……嗝！对不起，喝的有点多，还有吗？」
「可是永恒未必是美丽的，我们把握现在不好吗？」
「现在和未来我都想要，等我给你看看我的最终构想，我敢说人类从未想象过！」
「那么你说，未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我们积贫积弱的华夏，能等来国富民强的一天吗？」
「我也想看看，想看我们去世界奇术论坛不再被嘲讽东亚病夫的一天，所以我才一直研究永恒的生命。」
「程哥，明天我把辫子剪了吧，我想去周游世界，寻找我要的知识。」
「走走走，哥哥陪你一起！」
「洋鬼子的元素师真厉害啊，他们有完整的六阶法术理论体系，还有专门培养奇术师的高等学府，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呢？」
「但我觉得他们也就这样了，你等着，哥哥给你去他们的图书馆里装个逼！」
「程哥，如果不是还要研究虚空，我真想回国去开一所学校啊，我们的小朋友都能吃苦还努力，哪里比不上洋鬼子了！」
「我还想开一所机械学校呢，你看看洋鬼子那个“蓝脑”，太厉害了，什么都能模拟，什么都能计算，我真想未来有一天，我们华夏也能造出自己的超级计算机啊。」
「天明之时我就要启程了，程哥，此去无期，后会有期。」
「你放心去吧，等你战胜虚空归来，我们华夏大地就换了新风貌了，我们期盼的未来，相信不会很远的……」
……
在连绵不绝的系统警报中，在ai即将执行自动紧急避难之前，机械臂吧嗒一下关掉了自动驾驶的按钮。
切换成了手动档。
舱门没有开，程万锦载着雪川光飞向了最后一万里。
黑暗皇帝已经彻底暴走，它将自己和虚空长戟都合体在一起，变成了一只撑满裂隙的巨爪。
巨爪以覆灭一切的速度，向镜光飞舟笔直抓去。
纯白的桥梁轨道都在一爪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这是来自万古帝王之怒的最终暴力，可飞舟一个加速，硬是从爪子缝里穿了过去，沿着未来通路，飞往彼岸的尽头！
两个机翼碰到了巨爪，都解体似的掉落了下来，在从未来吹来的风里，飘成了洋洋洒洒的碎片。
我不完美了。
这是程万锦第一个念头。
他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不完美，还是程序判断的不完美。
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也没有去教ai计算这些。
他还在往前飞。
近了！更近了！还有最后一千里！
未来雪川光也正在迎向他们！
黑爪又拍了两下，被飞舟仗着体型优势巧妙避过，飞舟的机尾也掉了下来，却是速度不减，还在身后划出一如彩霞的尾焰。
眼看着就剩最后一百里，黑暗皇帝改变了策略，它停止了攻击，它自己全速往前飞掠然后超过了飞舟，它化为浓重的实质路障，轰然横亘，挡在了飞舟的面前！
巨大的手掌将整个通路堵得毫无缝隙。
【这下看你们往哪里跑！】
【现在的和未来的畜生，全部给我去死！】
尖叫着极度危险的系统警报仍在继续，飞舟即将在1秒内撞上面前的巨掌，那是最凶狠最暴戾的虚空实质，是承载着伟大皇帝全身怒火的死亡之障，如果是自动档的驾驶系统，在这时就会立刻调头返回。
可程万锦就这么开着手动档，锁死油门到底，他直接冲了过去。
他的语音系统也在尾翼掉落时被一起破坏了，他只能在屏幕上留下最后的只字片语：
【阿光准备，走了！】
【如果你们赢了，记得把我捡回去。】
【那谁一直想拿我做芯片，哈，哈哈……嗝！对不起，好像有点喝多了。】
【哎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就一个球，一个球算什么酒后驾驶啊？】
在镜壳破碎，心脏变成飞溅的血沫，冗长岁月之中积攒的代码、芯片、储存器、线路……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飞舟撞破巨掌的那一刻，在轰鸣的爆炸声中全部灰飞烟灭之时，程万锦忽然想起了解良人临行前，他们那个滑稽的拥抱。
“如果你还能看到就好了。”
他想。
“现在的小朋友，真的很了不起呢。”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超级计算机，比老外的运算速度快了一百倍！”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奇术协会，有了自己的高等学府，前任会长和现任会长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现在我们的基建交通世界第一，我们的临床医学世界第一，我们的奇术师也是世界第一，我们有好多好多的世界第一，在黑暗降临之后，我们仍是世上最后的净土。”
“现在我们有两个小朋友，风华绝代，不输你我，良人你看啊，他们找到了消灭虚空源头的方法，他们真的找到了，他们为此把他们满身的热血才华，都作了那连接过去未来的铺路桥梁啊……”
“了不起，他们比我们还了不起！”
“良人看到了吗，尽管黑暗重创了人类，这片大地终会再次开出花来。”
“就像、就像我的喇叭花一样！”
“人啊，真是一种……奇妙又勇敢的生物啊……”
“良人，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和你再做一回人。”
雪川光持故梦从飞舟爆炸之中跳出来，一剑斩开了巨掌中心被撞出的细小伤口。
故梦在一瞬间就生锈腐败，但雪川光就趁着这一刹的空隙，在巨掌要将他们两个一起捏爆之时——
伤痕累累的双手终于交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好似深渊湖底升腾起所有梦想残片，长春藤的种子在荒芜岁月开枝散叶，死去的诗人睁开双眼，晨曦拥抱住漫长永夜，腐朽的枯骨忽有狂花鲜艳，英雄以断臂重新握住宝剑——
“我们经历漫长时光等待着的，就是对于我们生而为「人」这件事，最简单也最坦荡的回应啊。”
少年睁大了眼睛。
那人说：“你说是不是呀，梦追人？”
原来林先生刻意邂逅雪川光的那一个雨天，就早已决定了今日此刻的重逢。
无限之光芒从相握的手中澎湃而起，那是照亮一切的纯白，是温柔如母亲的呢喃，是治愈沉疴重伤的救世之光，却让黑暗巨掌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很快巨掌就不见了，变成了人形众脸的模样，那些脸，也在光芒里蜷缩成一个个的光点，一个接着一个，它们逐个熄灭，然后从皇帝本体掉落，就像落叶离开树枝，最后树枝也断裂了，黑暗皇帝随着虚空一起，扭曲着，挣扎着，却无力为继，在光芒之中如潮水一般地消逝。
一切都止息了。
漫天的星海悄悄亮起，有光芒成片成片地泛开，很快人们就看到，消失多年的太阳正在重新升起。
那是长夜的骄阳，是英雄的脊梁。
长达十年跨度的悖论之力，从点到线，从线到面，从面到立体，时空悖论产生了无以计量的混沌，竟是最原始最纯净的创世之力。
黑暗皇帝没想到，程万锦没想到，超级计算机算不到，雪川光自己也不知道，时空悖论带来的，是虚空诞生之后就被消耗殆尽的纯白，是林雨行从未透露的关于消灭虚空的全新之解——
「以过去承接未来、以混沌重构时空，以人类义勇之军对抗黑暗的降临，以两代无梦人的相遇创建纯白人格……以我自己作为桥梁，填平裂痕。」
去往未来的通路里，两代阿光迎风相聚，他们披着英灵的热血，踏着林先生的脊梁，走向了光芒万丈的未来，走向了命运之轮的终点。
*
战后第一年，华夏奇术协会重建了英灵殿，长岛佑树放着局长不做，非要去英灵殿做一个门卫。
战后第二年，燕辞梁在机房里调试着“神龙2.0”，一边看着屏幕里的计算速度，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拿老程做的芯片，这个速度让我都觉得做梦一样，哎，反而是我们其他的硬件跟不上了啊，会长，老程的壳子还有几片？把内存和线路也安排上吧！”
战后第三年，被黑暗污染的大地终于净化完全，植物的种子被人种下，夏天的时候，贤者工会将人工培育出的第一束喇叭花放在了程万锦的坟头。
战后第四年，雪川光写完了当年林先生没能看到的小说结局，还写了一本《破法者》，林先生生前很讨厌别人记得他，走到哪里都喜欢砍去别人的记忆，但阿光作为无梦人，他拥有无可替代的完整记忆，林先生的故事终究是被他留下来了。
战后第五年，泰拉大巫师第一个回来了，他望着自己的坟墓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我都复活了我还是个没有名字的龙套？雪川光！雪川光你人呢！给老夫编个名字啊！！
战后第六年，梅丽娅和林珰回来了，她们两个重建了降灵神社，又在羽上贺道的强烈怂恿下，把神社改造成了一个青少年电竞馆——顺便还能治网瘾。
独门精神疗法·灵媒大师梅丽娅如此介绍着自己。
战后第七年，在王没哭嚎着没钱了没钱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一个个吸血鬼天天吸老子的钱这里要钱那里要钱害得老子现在还是个穷光蛋都不敢跟我家莫娜求婚老子要辞职！辞职！这会长谁爱当谁当！！！——的某一天，前任会长柳红英回来了。
他布衣布鞋，一身轻装，仍是当年疾风游侠的模样，在王没热泪盈眶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自己社畜+提款机的凄惨命运时，柳红英慈祥地说：“哎呀，小王啊，辛苦你了，以后也请多多关照我们华奇协啊。”
“你个老逼蛋你呢！！”
“我要结婚了。”柳红英一脸幸福地说，“和阿梨订了明年开春的婚礼，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酒啊，小王啊，之后你给找个地方，我和阿梨打算重办百花学堂，你这边有想学弓术的小朋友都可以送来啊，至于资金吧，哎呀，小王啊，你从会里拨一点过来好了，不用太多，两三百万吧，我理解你们年轻人的难处，一切从简，一切从简哈。”
“……老子想辞职！啊啊啊啊！”
战后第八年，秀千代也回来了，还给王没带了话：“他说他的新办公室要一个大床，最牢固的那种，你装修的时候记得帮他买好。”
恶龙凝噎：“……他能不能先还我钱？”
秀千代和她的妹妹秀绮罗一起，在台北桃花岛上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发扬万华幻术，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但她仍然一有空就往某个军营里跑，据说在催稿。
大家都想不通，还有什么故事能好看到让一个绝代幻术师亲自上门去催稿的？
战后第九年，伊丽莎白小公主正式接过了英伦女王的权杖，纷繁终于摘下了头盔，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少年去降灵神社的电竞馆里昏天黑地打了两个月的游戏，然后跑去了华奇协。
在门外就听到了会长的嚎叫——“老子不想加班了！老子想结婚啊！啊啊啊老子想度蜜月啊！！！”
纷繁一脚踢开了会长办公室的门。
“本座被骗了给他当五百年的狗，本座都没嚎，你嚎什么？”
王没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钱包：“你来干什么！”
“之前说好的啊，什么时候小公主继位了，什么时候本座就来你这里干活。”
王没：“……草，什么时候？他回来了？”
“十来年前吧。”纷繁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很嫌弃地看了眼会长那个干瘪的钱包，“你放心，他活着，不然本座的神格契约就会消失，还用得着来你这儿当狗吗！”
“那他人呢！办公室的大床都给他买好了踏马的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啊！”
“本座也想知道啊！本座一个伟大的古神竟然要给他打工！五百年诶！五百年诶！！啊啊啊本座想打游戏啊！！”
“草老子堂堂大龙不也在给他干活！他知道战后有多少工作吗！他知道这里那里到处都要花钱吗！啊！钱！！他知道他欠了老子多少钱吗！老子要休假老子不想搞钱了啊啊啊嗷嗷嗷……”
办公室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哀嚎。
战后第十年，百废待兴都步入正轨，以救世主的身份被授予高阶军衔的雪川光正式退役，脱下战袍拿起笔，开启了他职业小说家的梦想生涯，长岛佑树也回到了SABIT当他的局长，在那年颁布的世界奇术师职业排名里，第一职业画梦师被一个从未上榜的职业所取代。
「全新最强职业：★小说家」
人们还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小说家和奇术师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在战争中牺牲的人们的回归，雪川光在此后的无数年里，都稳居全职业的榜首。
“这都要从十年前我以为自己注定赴死的那趟未来之行说起。”
在一次英灵殿前的公益演讲里，雪川光平静地说，“时空悖论的力量不但没有摧毁我，还赋予我这个无法学习时空规则更无奇术天赋的废人……一种从未被人类记载的力量。”
“在纯白的混沌里，我眼看着时间被修复，空间被重铸，我好像触摸到了生命的本质，也触摸到了灵魂的重量，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邂逅林先生的那个雨天。”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当不了侦探，也不够聪明才智，我只会写小说，是个懦弱的文人，是林先生从未放弃我，全心教导我，告诉我文人一样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这样的林先生成就了后来的我，关于我获得的全新力量，我认为那不是我的文字有多好，好到能将小说里的人物写活，也不是那些英雄故事有多少人传唱，因为并非每个英雄都能轰轰烈烈地战死，更多人死于一场忽然到来的黑暗，来不及留下遗言，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十年前很多战士，我的战友们……都是如此。”
雪川光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认为，是因为他们的思想不灭，精神不死，传承到如今，他们的躯壳没了，可他们仍然活在后人的生命里，所以，他们从未真正地死去，只要我相信这一点，故事里的他们，终有一天会从故事里走出来，与我们相聚。”
“那么林先生呢？”有人问道，“你说你不是救世主，你的老师才是？”
“林先生啊……”
雪川光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宽厚的笑容。
*
冬虫雪域的温泉小屋前，林雨行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台上的一个木质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根树枝。
“嘁。”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哼哼，“他倒是有心。”
那是他在先祖回响的故事里，送给二十年前的自己的世界树树枝。
大概是怕他在书里回不去，那人把拥有穿透万千世界之力的世界树树枝千里迢迢送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跟贤人照面的时候有没有打起来。
这么想着，他就看到了贤人正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
怀里还抱着一条人造毛大尾巴。
林雨行：……！！！
他一眼看见那条尾巴，眼睛都直了。
害他找半天！果然是被垃圾贤人带走了！
林雨行无声无息地进了小屋，既然那家伙已经出现过了……林雨行当即决定捉弄一下贤人。
毕竟捉弄贤人真是太好玩了！
林雨行站在床前，俯了身去，轻轻地吻住了那阔别许久依旧火热的双唇。
贤人立马醒了。
然后抱着尾巴瞪大了眼睛：“你！你干什么！老子是有妇之夫！”
林雨行把自己佯装成另一条世界线的自己，笑眯眯地捏住了贤人的下巴：“那个羽上贤人又臭又硬，不如你有意思，我想了想，还是你当我老婆吧。”
贤人瑟瑟发抖：“你离我远点啊！我不认识你啊！”
“睡一觉不就认识了？”林雨行一下掀开被子，一脸恶意地碾了上去，“别等你那个老婆了，他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不会再来找你了，而我嘛……我也不想回去那个无聊透顶的世界了，这里挺好的，你看，要不我们凑合凑合？”
贤人惊恐：“不！你不要咒他！你咒他小心我咒你啊！咒你看文都BE啊！！”
但林雨行这副身体是他全盛时期的状态，什么伤都没有，一身筋骨利落的很，即使贤人的状态也很好，可他有信心真的和贤人打起来，赢的一定是他！
阿光可真是个好孩子，他忍不住在心里给阿光点了个赞，他就知道，阿光刚进羡月楼的时候，他向少年索要的报酬“把我写进你的故事里，还要把我写的特别帅哦！”——少年一直记得，不但记得，还把他写得如此！威风！
真是的，贤人就讨厌了，他和贤人打架打了一辈子他就没赢过！不但没赢过，贤人还每次都把他按在床上占他便宜！
可恶，垃圾贤人！
林雨行存心要捉弄贤人报过去之仇，却在他决定出手引贤人跟他打架的那一刻，神明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了他。
林雨行的脑袋被按在贤人的肩头，力气大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王八蛋，别装了。”
林雨行还在挣扎：“喂你醒醒！老子不是……”
“算我输了，对不起，老婆，我现在不想陪你玩，我只想抱你……对不起我忍不住……”
一滴一滴的热泪落在林雨行柔软的发间。
其实他也不用问贤人是怎么发现他的，因为这还是他当初和贤人说的话，他说人的眼睛骗不了人，爱人的眼睛更加骗不了人。
他装得再是天衣无缝，他看贤人的眼神，终归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但林雨行不肯这么就范，还想狡辩几句，可是他开口说话时，出声的，就只剩哽咽。
“让你久等了……”指尖绕过星霜的卷发，林雨行抱着贤人的脑袋，轻易就吻住了那片热泪，“垃圾贤人……垃圾贤人。”
当年是神明吻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现在是他吻着神明的万千情意，心甘情愿地再次委身于他。
但是贤人在抱住他之前，忽然爆发出一阵炸毛似的大叫——“等一下！！”
“？”
“我……我记得我当年偷偷叫阿光把你写成一个太监！”贤人话没说完就吃了林雨行两个毫不留情的法术，他嚎叫起来——“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啊！！”
最后还是林雨行把抱头鼠窜的贤人抓了回来，丢到了床上。
然后一边扒他领子一边恶狠狠：“老子有没有变成太监，你要不要试试啊？！”
真是的，阿光这么纯洁的小朋友，垃圾贤人怎么可能带坏他！
很快他的骂声就变了音调，林雨行主动扬起了自己的下巴，一双迤逦的杏眼望着神明的眼，期待着这具如同新生的躯壳……带给他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这一场温泉雪屋里的持久之战直到七天后才在一地破碎的屏蔽结界里痛快地落幕，林雨行懒洋洋地躺在热气腾腾的被子里，他现在很疑惑。
明明被草哭的是自己，为什么贤人哭的比他还多？
现在还在哭！
“喂你行了啊！”林雨行拍了拍神明的胸膛，“你不要成为原耽史上的哭包攻啊！”
贤人一边哭着又一边笑着翻身搂住了他，一边数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一边掰着手指给他说：“我来的第一年，在这里盖了个房子，我想你从前一直说，很想去冬虫雪域，那我想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来的第二年，我盖了一个庭院，你喜欢梅花，我就种了好多雪梅树，没有你羡月楼里的那么香，但是很好看啊，你看窗外，白雪红梅，一片都是。”
“我来的第三年，我挖了一个温泉，我很想你来，又不想你来，我仍然希望你和他们还在一起，你们都要好好的，他们也同样喜欢你，毕竟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林先生……”
“我来的第四年，我削了个摇摇木马，当年承诺你却一直没能完工的那个同款，可是我一个人不好玩啊。”
“我每天抱着尾巴才能睡着，我一闭眼全是你，一睁眼也全是你，我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原谅我，我自作主张带走了你最喜欢的（说到这里林雨行捏了他一下）大尾巴……”
“我来的第五年，雪梅树开花了，你没有来，另一个你来了，他把树枝给了我。”
“哦对了，我们还打了一架，他输了！他好菜啊哈哈哈哈！”
慵懒的美人起了兴致：“你们为什么打起来？”
“我问他啊，在他那个世界线，他有没有变成我的老婆，然后他就像被戳中痛处一样，当场就跟我动起了手，可恶，把我给你种的梅花树都打断了两棵呢！后来我打赢了，让他赔我的树，他就把世界树枝掏了出来，我才知道，他是特意来送这个的。”
林雨行高兴地点评道：“……不愧是我。”
然后贤人也破涕为笑：“我就想啊，如果你再不来，我就回去找你了！”
“因为阿光先写了贤人的故事。”林雨行摸了摸贤人的卷毛，“毕竟这本书的前面，都是贤人的主场呀，我直到最后才有那么点剧情……哈，让你久等了，贤人。”
“老婆……”
“嗯？”
“羡月。”
“干嘛？”
“宝贝。”
“？”
“林先生啊。”
“……”
贤人喊了他好几次，像是总也喊不够似的，却不说什么，只是抱着他，又是厮磨又是温存，小屋里的热度再次升腾起来，林雨行热死了，他这具健康的身体现在一点都不怕冷，他受不了一身的汗，“贤人不是挖了个温泉吗？”他踹开身上的人，“带我去洗洗。”
然后说好了只是洗澡的两个人又在温泉里打了起来。
三天之后，温泉被他们打成了一个大湖。
贤人看着他们两个的“杰作”，发出了故作惊讶的声音：“这也太多水了吧，林先生，你以前没有那么多水的啊……”
“羽！上！贤！人！”
嘴里这么骂着，可是当贤人在温暖的湖水中再次搂住他的腰时，他也没什么反抗地，顺势就拥住了贤人的肩膀。
那些轮椅上的岁月，那些被疼痛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往昔，那些贤人想抱他一次都是奢侈的夜里，那些他哭着忍着又无处可诉的重担……
都随着湖水上空雪白的蒸汽，飘去了再也不必回首的故梦里。
隔了漫长岁月的拥抱在这片雪域落地成真，被托住后颈强势吻住的时候，林雨行也坦然地用两片嘴唇回吻了过去，一边吻还一边笑：“你说……唔……会长他现在是不是在骂我？”
“你干了什么坏事？”
“哎呀，我欠了他钱嘛，我说下辈子还他。”
“哈哈哈哈原来你说我们过几年再回去，你是想赖账啊！”
“喂，贤人你醒醒，我说的是下辈子还他。”天光与湖水都落在那双漂亮又狡黠的杏眼里，“可我们哪有下辈子呀，我们只有这一生。”
这永恒瑰丽的一生。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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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完结了！求个五星好评(*/ω＼*)
繁体无删签出去了，出书版会有8000字新番外《一个难忘的新年（伪abo）》
后续出版动态会在微博更新@疯疯疯疯兔
*
*以下是完结感言*
感谢屏幕前的你陪我到这里！
会写这篇文是因为想吃林先生这样的人设做受的粮，找不到粮吃，于是自割腿肉。
第一次写耽美，想写权谋高智商的主角，想写非常有设计感的剧情，想写首尾相扣的主题，想写千头万绪的大场面，我一个写沙雕小白文的选手第一次尝试这些东西，一度写的很艰难，写了一年多，轮空到完结没有榜单也没有订阅，但我坚持写完了，没有砍纲没有改变我的初心。
特别是后日谈，后日谈一定要写，承载着林先生灵魂的重量，他是我写过的角色里最重最深的一个，再过很多年，我也会清楚记得他，他的思想他的风骨都将历历伴我一生，也希望这个角色能励志到所有喜爱他的读者。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会写人的，写着写着崩人设这种事情在我这里不太可能发生，最满意的角色一个是林先生，一个是球，这本写完了之后我也学会写场景和智斗了，以后这些都不会变成我卡文的原因了，只有剧情仍是我很要命的弱项，希望下本我能继续进步。
这本最遗憾的地方是开场十万字没写好，大修过一次也写不好，能坚持看到第二卷的你们实在很可贵。
主要在于剧情设计问题，主角开场几乎拿不到镜头（在后日谈里他自己都吐槽了呢！），只能写上帝和群像视角来引出他这个人，这样的写法在地面可以，在网文是非常赶客的，也是我水平有限，在林先生这个十分含蓄的人设前提下，我很难从他身上展开故事（写了才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粮吃），他就像一座冰湖下的火山，只能作为幕后摄像头，直到主线步入正轨。
复盘后面的剧情我觉得我进步还是很明显的，就是开篇天残，改都改不了的天残，所以能坚持看完的你们都是我的神仙呜呜呜！
把这本书写完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存稿十万字的时候被通知这个故事不能放在现代，也不能写历史虚无主义，必须改成未来星际（x），于是原大纲完全不能用了，开文前就写好的13w字历史线和世界观都要推翻重写，直到一年后写完，我仍然觉得没有原来的味道呜呜呜x2！
后来又经历过大修、生病、断更、卡文到头秃、深渊狂花的多线剧情卡了我三个月才卡明白，各种意外和不意外，但我从未想过放弃，从未试图砍纲，也不允许自己烂尾跑路。
你们没有放弃我，十三年都没有放弃我。
那我哭着爬着也要写完，我不能总是做一个遇到挫折就弃坑消失的胆小鬼，那我永远配不上你们的喜欢。
林珰小朋友都能说出“先祖见证我的勇敢”这样的话，人的一生中总要勇敢一回才不留遗憾，我特别感谢你们陪我度过的每一个天明与长夜，感谢你们在屏幕前等待更新的每一个瞬间。
感谢你们愿意见证贤林的爱情，见证我所写所爱的瑰丽与玄奇。
无论今后写多少故事，这本书永远是我证道之路上的挚爱，是我最纯粹的初心。
无论屏幕前的你在哪个渠道看到这里，愿我们在下一本晋江正版书评区相逢，一起前往新的旅程。
码字不易，感谢所有正版小天使。
下本书见！
本来想开高考修仙的，但是连着写两本破法者这样的故事我可能会被自己创死，我确实很喜欢写这类人设角色但是写起来特别消耗情绪（以及脱发），写后日谈我是从头哭到尾的，但哭的最凶是写贤人生日篇，可能我的泪点比较奇怪，林先生说“为什么你们都要用我没有的东西来打败我”那里，我直接就泪崩崩了一天，啊，呜呜呜x3！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