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生活总是在惊险之中伴随着无聊, 这并不矛盾。
无边无际的大海和伟大航路变化莫测的气候,总能给每一天的生活和工作都带来新考验。
但假如你生活在马林佛多,生活在被海军本部庇护着的这座小镇上, 那么你的生活永远是那样和平,一成不变的惬意, 以至于人们一听说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就会下意识的抗拒。
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了。每天睁开眼,窗前已经洒满阳光, 将一切烦心事都晒干。
不用担心海贼的侵扰, 也不用担心贼匪的隐患,即便是最刁钻狡猾的小贩,在这座小镇上也只做最公平光明的生意。
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往往在使得镇民们受到损害之前,就已经被海兵们掐灭在萌芽状态。
也正是因此,海军们也很喜欢到小镇上来看看自己的工作成果。
看看因为他们的努力, 而生活在天衣无缝和平之中的镇民们, 对海兵们来说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渠道。
埃尔文也不例外。
不用上班的时候,他戴的通常是粗黑框眼镜, 稍显愚笨, 但因为是下班时间,也不会影响他老板萨卡斯基大将的形象。
家里的采购通常是他和太太交替着完成——主要看谁有这个时间今天去遛狗。
像是今天,他没有早班,就一早起来将自家的萨摩耶牵出家门来到镇上,顺带买菜。
“埃尔文先生,最近好吗?”面包店的老板笑眯眯和他打招呼。
据说是在外海学了五年才出师,不管是面包吐司还是蛋糕甜品,都有着独一份的口感。
尤其酥皮点心做得最好, 埃尔文挑了四只蛋挞,两份拿破仑:“工作嘛,就那样。你呢?”
“我很好啊,马林佛多的每一天都很安宁。”店主笑弯了眼,“我们来这儿定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埃尔文点点头:“祝您和以往一样,享用这和平快乐的一天。”
“你也是,埃尔文先生。”
走出店门,把拴在外面的狗狗牵起,埃尔文检查账单时发现面包店又像以前那样给了他10%的折扣。
屡禁不止。他摇摇头。
海兵们在马林佛多镇上总能享用到一点特殊待遇。他们倒不会主动勒索,就像没有小偷会在警察局门口偷门卫的烟一样。
实在是镇上的镇民们感念他们保卫和平的辛苦,守护正义的坚持,总是自说自话给出优惠。
换在平时,埃尔文一定是要回去把钱给足的,但今天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来到果蔬店,无需挑选,直接带走老板给他准备好的新鲜材料,满满一纸袋已经搭配好了。
店主跟他打招呼:“你们家今天要做咖喱,我可是把分量给得足足的!即便你给菠萝留一份也绰绰有余!埃尔文先生,工作加油!”
菠萝是萨摩耶的名字。埃尔文笑着跟他点头,结完账往外走。
这家果蔬店因为非常新鲜,物美价廉,排的队也很长,今天好像格外长。
他路过排队的人群,听见他们在讨论自己最近的工作。
“喂,你们那片区演练过了吗?”
“什么演练?”
“顶上战争的逃生预备演练呀……哦,对了,你住在山那边!打不到你家里的,放心吧!”
“打不到也得来抢些菜备着嘛,白胡子海贼团万一把这儿毁了,我们那边的供应也要受影响的!”
“说起来,白胡子海贼团也是世界上有名的强大海贼团了,我们真能赢吗?”
那人没注意到埃尔文,也可能是并没认出他来,毕竟没有谁会在休假买菜的时候还穿军装:“……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海军能赢啊!”
“是,这当然了,就算不为了正义,为了咱们的小命,那也是海军赢了更好嘛!”
“不说了!我得把这些面粉搬回家藏进地窖里去——”
埃尔文脚步不停,从他们身边走出去。
菠萝一路都很听话,虽然是大型犬,但一点破坏都没造成,很灵巧地穿梭在街道上的人群之中。
眼看要到喷泉广场时,因为里面熟悉的音乐,和阳光下涌现的彩虹兴奋起来。
菠萝被小孩们吹的肥皂泡吸引,撒开爪子要去扑腾两下,结果不小心撞了人。
这两人也站得不稳,撞在埃尔文身上,他刚买的满满一纸袋食材就这么滚落一地。
“蛋挞不会都摔碎了吧……?”他嘟哝着蹲下身收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面也蹲下来帮他收拾。
“没事,是我的狗先撞到你们的。”埃尔文还是很讲道理,“不用道歉。”
“那我们给您赔偿……”
“也不用。真的不用,没事的,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见他不想纠缠,那两个被撞的人也就只是点了点头。
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狗,礼貌说:“您的狗很可爱。养得很用心呢。”
“哈哈,谢谢!他今年六岁零四个月,其他都好,就是有些挑嘴。镇上很多家狗粮店,他只爱吃四号大街樱花树下那一家的口味。”
埃尔文没再多说,摆摆手起身离开。
那两个无辜被撞的路人也跟他错身而过,从喷泉广场边消失。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走得很快。
眼看快要离开这片商业街时,一小队海军士兵跑了过来。
“斯摩格少将,达斯琪少尉!原来你们在这里,我们正要去找人呢!之前预约的,向库赞大将汇报工作的时间到了……”*
达斯琪和斯摩格没说什么,按照计划先去了库赞办公室汇报工作,这之后,又在海军本部的军官食堂解决了晚餐。
吃到一半,一个人在桌对面坐下。
三个人虽然同桌,却没寒暄,只是各自埋头苦吃。
“对了,斯摩格先生,今天我们撞见的那只小狗说是多大来着?”
“六岁零四个月。”斯摩格回答。
“原来是这样。”达斯琪点点头,“养狗还真是需要耐心呢。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路过了四号大街?好像没在那里看见什么樱花树下的狗粮店啊……”
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就像的确只是无心提及那样,继续安静吃饭。
又是一阵沉默。
斯摩格先端起餐盘:“我吃好了,罗西南迪少将也请自便。”*
对面,穿着兜帽衫的金发青年点头,微笑着说:“太客气了,斯摩格少将。祝你在马林佛多度过愉快的一天。”
“当然。”斯摩格的脖子一转,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动,“太阳快要下山了啊。”
马林佛多的傍晚,天色依然是很明亮的。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染上了鲜明的蓝色,但色调鲜艳,半点不暗沉,叫人看了心情很好。
如果说这份好心情唯独有一个人被落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萨卡斯基。
走在熟悉的那条路上,他不自觉有些焦躁。
这当然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即将到来的这场审判对于他而言,可以说是职业生涯里面临的最重大考验和挑战,同样,也是证明他能力的最好舞台。
这让他在疲惫之余,也难掩兴奋。
只要这次出行一切顺利……不,应该说,是一定会一切顺利。
他们为此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而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就将收获与付出成正比的荣誉,并将这个世界往正义与和平的道路上再一次推进……
现在,只需要解决一件事。
他停在一座小院面前,象征性叩了叩门。
反正那家伙的见闻色肯定知道他就在门口。
守在门边的士兵自然也不可能阻拦他,萨卡斯基推门进去,简单看了看院子。
地面周围没有落叶堆积,院子里的秋千、花架和桌椅都有使用的痕迹,虽然有灰尘,但并不多。
可见高杉桃这段时间并不是闷在屋里闭门不出,作息如常,跟守卫们的汇报差不多。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屋里走。
高杉桃坐在正屋里喝茶,她以前是很少喝茶的,这个萨卡斯基知道,因为她没有那个耐性等茶泡好再放凉。
她喜欢什么东西,就要立刻得到。
想要喝水,就得立刻喝温度最恰好的水;想要出海,立刻就要开着自己的船出海。
要是她自己那艘船暂时开不了,也不想想为什么开不了,扭头就藏在库赞那个蠢货的船里偷溜出去……
萨卡斯基抬脚进屋,在高杉桃面前坐下。
对面推过来一个茶杯,男人端起来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放下了。
庭院里慢慢积起一层樱花瓣时,萨卡斯基才开口:“……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高杉桃:“山葵泥和洋葱丝。没放很多,能喝得出来吗?”
萨卡斯基心想你再放多一点,今天这里就又要迎来火山大喷发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甚至心中反而升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欣慰。
就像一个开明幸福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小孩,大多时候都更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一样,高杉桃要是一直跟他相敬如宾,萨卡斯基恐怕会如临大敌——彻头彻尾出大问题。
这时候敢对他恶作剧,反而更像是平时的样子。
“中午吃了什么?”
“烤肉盖饭。”高杉桃说,“还有味增汤和煎鸡蛋。”
“明天是处刑日。”
“我知道。”她指指门外,“又是戒严又是疏散演练,想不知道都难吧。”
“事到临头,反而出现很多逃兵呢。”
萨卡斯基盯着她的眼睛,捏着黑皮手套的腕口向上拽了拽,说:“兵力虽然没有出现缺口,但更强大的战力总是需要的。”
高杉桃没说话。
“你的禁闭期快要结束了。”萨卡斯基直接问,“事到如今,你的想法有所改变吗?”
“没有。”
“如果你有这个意向,那么接下来……什么?”
“我说没有。”
萨卡斯基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