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心里诧异,也没有多么大惊失色,反而很热情地开始张罗今晚的招待。
“食物倒都还是有一点的。”他笑眯眯说,“饮用水可能很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几位可以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吃晚饭。”
高杉桃看他的脸,越看越眼熟,几乎能够确定这个人似乎就是沙漠里重要的npc之一,路飞等人遇见过的挖水老头——他从沙漠里挖出来的水,成为了路飞击败克洛克达尔的超级小窍门。
沙子遇水凝固,自然系的特权土崩瓦解,被橡皮少男一拳揍飞了。
果然,很快就听见多托向她们矜持地炫耀起来:“那群白痴都走了,说尤巴再也不会有水,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已经枯死的城市,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从几个巨人的夹缝之间走出去,走到院子外头那个深深的沙坑跟前,很得意地两手叉腰:“尤巴——是有水的!!尤巴还活着!!既然她还活着,我就不会抛下她离开,去其他任何地方!”
沙坑最底下确实湿了一小块儿,根据地下水往上翻涌的速度,还在慢慢地向周边蔓延。
但是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是足以养活一个成年人的水量。
好在在场的几个人情商都还正常,没有在这种时候说出奇怪的话。
贝克曼想起刚才遇见的那阵怪异的沙尘暴,再看面前这个沟壑纵深,却不掩坚毅的老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要么怎么说七武海也是海贼呢?那家伙的做法依然是海贼本性,甚至比一般的海贼更过火,因为克洛克达尔显然也要比一般的海贼更强。
看上的土地一定要强占,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宁可毁掉。
这未必不是一种活法,每个人有自己不一样的观念,贝克曼并不打算对此加以褒贬。
克洛克达尔只要愿意承担这样做的风险,那么他同样可以笑纳这样做带来的利益。
只不过……
他看向旁边蹲在沙坑旁,盯着里面缓缓变湿的沙地,似乎在想些什么的高杉桃,总觉得心中无法平静。
倒不是因为恐惧或者兴奋,而是相信她不会让事态按照克洛克达尔的想象发展下去。
这种变化一定会到来,却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感觉,令他的神经保持着一种舒适的紧绷。
沙漠的夜晚很冷,多托虽然没办法替他们找到一个足以装下这么多人的空间,但也尽力用木板、石柱和厚厚的布料搭建起几个简易的休息区。
一共也就三个,体型超过五米的两个人一人占一个——原本他们俩塞进同一间里也是能塞得下的,只不过那样可能会闹出一条人命。
至于是谁的,暂时还不清楚。最终各退一步,自己动手又搭了一间。
剩下的几个人就合住在一起。
这一路过来又忙又累,说实话,在抵达这座名叫尤巴的城市之前,一行人在沙漠里几乎就没怎么好好休息。
虽说很多人通过传闻,会想当然地觉得这些海贼也好、海军也罢,站在人类金字塔顶尖的强者们似乎是不需要休息的,但这显然不大科学。
就像高杉桃们也需要吃饭喝水一样,她们也需要休息。
在这之前,几个人都是轮流睡觉,用木筏把休息的同伴拖着走,一点不耽误赶路,这可能是强者在沙漠中唯一比普通人略有优势的地方。
等到真正躺在床上,头顶不再是蓝幽幽的天,而是遮盖起来的封闭空间时,浑身的疲惫像是刹那间冲破阻碍涌了上来,连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好累好累。
高杉桃的睡意来得很快,她原本就是秒睡的类型,很快就只能听见她沉重但平缓的呼吸声。
罗西南迪反而没有立刻休息,照例写着他今天的工作日志。
海军对此是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只不过他习惯了这样做。
以前从事卧底工作的时候就常常总结经验教训,那时候只是为了梳理思路,写完立刻就要烧掉或者撕来吃了。
现在不用这样做,罗西南迪写工作日志的劲头就更足了。
城市里边虽然说水不足,但能源是很足的,这也是沙漠王国一向的优势,因此点一盏油灯写作并不费事。
库赞从外边进来,看他还在奋笔疾书,轻声提醒:“早点休息。”
罗西南迪颔首,对他友善一笑。
他在外边游历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之前在堂吉诃德海贼团卧底,可以说是锻炼了专业技能。
这段时间又在高杉桃的船上,跟随她一起航行,也是得了战国的许可,甚至是示意,让他多经历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处理一些突发情况,学会多线程工作。
罗西南迪是个很善于自我反思、自我总结的人,通常来讲,他犯过一次的错就不会再犯第二遍,除非是平地摔这种他无法用脑袋控制的局面。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当然没有适合他用的桌子,罗西南迪盘腿坐在地上,借着灯光写字。
库赞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他:“她不会醒吗?”
罗西南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高杉桃。
劳累了一天的少将大人此时此刻躺在上铺,睡得几近昏迷。
睡着的姿态很是奇特,整个人呈大字敞开,脑袋恰好压在床沿,长发也随之垂落。
一看就是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连姿势都没调整。
房间里总共两张上下铺,每一张都是多托用三个普通人使用的上下铺拼起来的。
高杉桃霸占了其中一个上铺,睡得人事不醒,罗西南迪和库赞瓜分了另一张上下铺。
贝克曼在和米霍克的猜拳之中失利,此时正在外边守夜——谨防克洛克达尔那个白痴大半夜的又刮起沙尘暴。
虽然人不会死,但吸进沙子毕竟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米霍克则占据了高杉桃的下铺。
他原本好端端坐在那里,交叠着双腿闭目养神,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这边,一睁开眼就是一片雪白的头发帘子。
米霍克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把她的头发往旁边顺了顺,铺在枕头的一侧。
罗西南迪正好也不用解释了,对库赞说:“你看,就是这样她也不会醒的。”
高杉桃的起床气固然可怕,但这么久同船共行下来,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
以罗西南迪的经验,比起灯光和动作,她更加容易受到声音的影响。
这或许因为人类在判断敌人靠近时,最先察觉到的就是声音,似乎说明了她的警觉。
库赞一不是萨卡斯基那样的死脑筋,二不是波鲁萨利诺那样的坏心眼,他是不会想要试探一下假如在这里把高杉桃吵醒会是什么情形的。
他反而更在意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正在闭目养神的米霍克。
因为马上就要入睡,他的风衣、长靴和帽子都已经脱掉,黑刀更是斜斜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可能正因如此,那张线条凌厉的面孔上,威慑感也不像白天那么强烈,而是变得柔和许多。
“……我还从没想过,能有跟你在一个屋子里休息的一天。”库赞忽然说。
米霍克睁眼,确认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又闭上眼:“我也是。”
“你为什么讨厌多弗朗明哥?”
“合不来。”
“克洛克达尔呢?”
“稍微好一点,还是合不来。”
米霍克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我和绝大多数人都合不来。”
库赞对此倒不诧异:“那么红发?”
“他……稍微好一些。也有让我无法理解的时候,只是不至于讨厌。”
罗西南迪见状,不着痕迹地插话:“克洛克达尔对这个国家,倒不像是要一口气毁灭的样子。我估计他也出了一些力气,否则叛乱军和国王军的局势紧绷成这样,没道理我们之前见过的港口还那么和平。”
“他的意图是什么?”米霍克像是提出一个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渔翁之利?只是想当英雄?小孩子吗?”
库赞慢吞吞说:“……或许,是一个藏得更深的东西。”
譬如,阿拉巴斯坦的王族,奈菲鲁塔利家族世代守护的毁灭性兵器——“冥王”!!
只是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别人,他只好就此按捺住谈兴,不再往下说。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一种叫人略微感到尴尬的安静。
“……海贼和海军,永远不会是一路人。”米霍克语气平淡,“短暂的同路,并不足以改变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库赞。”
这下更好了,气氛更尴尬了。
“他的意思是同路的时间再长点就行了。”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没理解错吧,米霍克?错了也不许说,女主角是不可以出错的!”
三个人一起抬头。
高杉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被吵醒的——正盘腿坐在床上梳头发。
被盯着看,也有点惶恐:“不是吧,真说错了?那把刚刚那段删掉……”她还是比较喜欢算无遗策的形象啦!
米霍克抿着嘴,微微一笑:“没有。”
“真的?”
“真的。”
高杉桃很快把凌乱的头发梳顺,摸了摸发丝之间,没有砂砾残留,于是从床上跳下来:“不是说还要吃晚饭吗?什么时候开饭啊?”
库赞都懒得叹气了:“身为海军,虽然不是说要你饿肚子,但也别总是觊觎别人家里的存粮……”
高杉桃还没来得及反驳,门口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你们是海军?外海的海军?很强吗?”
多托捧着茶壶,站在门口,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没了笑意,反而是一种混杂着侥幸和茫然的神情。
他的眼睛已经不像外海人那样清亮,常年在沙漠中劳作,使他看人时眼前也像罩了一层黄沙那样,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高杉桃指了下库赞和罗西南迪:“我和他们两个是。我是少将,这个是大将,那个是少校——我没记错吧?”
罗西南迪笑着摇头。
她又说:“强的话,很强啦!这座岛上最强的就是——”
说完,舌头在上颚轻轻一弹,比了个“当当!”的手势:“库赞·冰冰·大人!”
库赞:“……”
虽然被夸了,但是一点也不高兴。
但多托没有顺着她的话去看那两人,甚至连大将和最强的名头都没能让他分神。
他只是看着这双绿眼睛,身体被某种微妙的情绪驱使着,几乎不受控制,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绿色,多么珍贵啊!沙漠之中,最让人念念不忘的,不就是代表着水源与生机的——绿色了么!!
这一刻,他几乎是无端地相信,如果有人能够完成他的心愿,如果有人能够为他提供一丁点的帮助,那么这个人一定是……
“拜、拜托你——”多托不自觉地两膝一软,跪倒在地,“拜托你,少将大人,帮帮薇薇……帮帮公主殿下吧!!”
手里的茶壶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米霍克眼疾手快弯腰接住,没有让珍贵的水流淌出来。
“——公主她,为了每一个国民的安全,孤身一人去克洛克达尔手下卧底,找到了他的罪证,现在又打算直接去找那位七武海对峙,那是多么危险的举动?!”
“殿下的智慧和勇气,是这片沙漠里最明亮的光辉!……但我作为臣民,不能不担心啊!”
原本一路上都笑盈盈,似乎连沙尘暴都无法动摇他分毫的多托,忽然之间,老泪纵横:“少将大人,拜托您……假如您肯答应,我愿意在尤巴日夜祷告,用这最珍贵甘甜的水作为祭品,只为祈求您永久的平安和喜乐……”
“——拜托您,无论如何,帮帮薇薇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