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听见姜津接完电话后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后,面不改色,手上收拾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找人去沟通协商,欠了孙诚一个人情,这是禾厉做的事情。当一个人帮了另一个人大忙的时候,应该要“不经意间”旁敲侧击让他知道。
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流行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做事风格了。
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好人,救人于水火的善人。工作要留痕,此等善举更要留痕。
以前魏黎帮了别人的忙,总要设计托别人之口让当事人知晓,有时候从别人那里了解全貌,当事人心里的感激还会加倍。
仿佛他真是一个无名英雄。
而反之,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帮了他如此大的忙,那这场善意之举在人际交往中也就压根没有效果,对他来说帮不帮都一样。
就像现在,按照之前的惯例,魏黎应该拿着禾厉的账号去给姜津发消息,说自己就是帮了他家的好人,是救世主,是我解决了大危机,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这个世界,除了钱,剩下的说到底就是人情。你来我往,拼的就是一份脸面。这是社会的运行规律。
也是他一贯的做事准则。
可是,魏黎捏了半天手机,最终还是把它扔进了兜,没有发任何消息给正在喜出望外的姜津。
他眉头紧皱垂下眼睛,撑着桌子,小臂上青筋虬结,不置一词。
因为开学的缘故,姜津在烘焙店的工作也调整到了放假前的一周三天。今天店里的顾客不多,姜津做完工作以后没有事情可干,魏黎又不知道去了哪。他无所事事了半天,还是决定偷偷摸摸去厨房看师傅们做面包。
店里除了秀芹姐,还有几个面包师和学徒。烘焙店的后厨窗明几净,中间桌子上好几台奶油机正在打发奶油,有人正有条不紊地揉面,发酵,称重并分切面团,最后送进一人高的烤箱,也有人在给蛋糕坯抹面裱花。
到了时间,烤箱一开,戴着厚手套的师傅就一盘一盘把面包们拿出来摆好,然后再送新的面团进去。
满屋都是碳水香气,闻着都要饱了。
整个厨房一面墙是半透明的,从外面能看清楚里面的全貌,姜津躲在拐角,接着掩护偷偷摸摸往里瞄。
与平时滔滔不绝、跟什么人都能聊上半天不同,李秀芹在后厨的时候很少说话,偶尔指点一下问题,大部分时间她都一丝不苟地在做自己的事情,研究一下新品、调整一下配方等等。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她突然抬头,眼睛正好对上姜津。
姜津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抓起拖把假装拖地。
不在大厅忙活,反而来后厨偷看,自己不会被认为是消极怠工吧……
“姜津——”
果然,秀芹姐喊了他一声。
姜津心虚地抬头看她,只见她神态平常,倒是没有责怪,招招手让他进去。
李秀芹撑着桌子,笑眯眯地说:“偷看多久啦?”语气像拉家常,没有那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姜津脸臊的跟猴屁股一样,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工作区域不涉及厨房,平时压根不会来,人家秀芹姐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那,只不过没有拆穿而已。
他只是太好奇这些面包是怎么做的了,怎么就从鸡蛋面粉发酵粉的混合体,一跃变成了花样繁多又好看精致的食物了呢?
“想看就看嘛,大大方方的,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你平时想看就戴好帽子口罩,洗好手进来呗。”
李秀芹眨了下眼睛,领着姜津穿过好多看不懂的专用机器,来到后厨的烤箱面前。
这个烤箱是从德国原装进口,一台十几万,能买辆小汽车。此时这台小汽车里面闪着暖暖的光,乘客发出的糖油混合物香气四溢,争先恐后涌进他的鼻腔。
里面烤的是超级暄软蓬松的牛奶面包,姜津尝过一次,说感觉像在吃云朵。当时李秀芹站在他旁边,笑得乐不可支,看上去很满意这个比喻。
两个人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看着暖黄灯光笼罩的面团慢慢膨胀,变大变高,逐渐吹起成了一个小胖子,上面洒的糖粉亮莹莹,像最好滑雪场地里的粉雪。
姜津看得有点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