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姜津为什么不跟别的学生一样过年回家,只是说:“哎呦我正愁学生放假店里没人了,正好你来,真是忙了我一个大忙。放心,工资少不了你的!”甚至年前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秀芹姐还给他发了过节费。
过年那几天商店都放假,烘焙店开门更晚,姜津想找个别的兼职,就找了个日结的体力活儿,按件计费,组长看他这身板本来不太想要,还是姜津哀求说自己实在缺钱才让他来的。
年三十播春晚,其他人都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姜津在厂子里大汗淋漓,耳朵听着那些歌舞节目,心里终于算阳光了那么一点,因为越临近过年的时候工资越高。
人不能坐以待毙,姜津想在本来的基础上多赚一些些,不管怎么说都要省出下学期一个月的开销来,往长远计算,明年的学费也要自己偷偷摸摸攒下。家里这个样子,估计段洁连本来的生活费也不能给他了。
按照他的计算,每个月辛苦一点,好好攒攒,应该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姜津干活都更有劲儿了。
快要零点的时候,姜津终于下班,年夜饭用散装面饼对付过去,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然后看着手机,点开了魏黎的聊天页面。
他想卡点给魏黎送个新年祝福,他猜他大概率在家里其乐融融地全家团圆,也许是在看春晚或者等着放鞭炮。姜津至今都不知道魏黎的家庭构成,不过应该是和睦的一家人,要不然怎么把他养的那么真诚善良呢?
如果魏桃也是真的话,说不定他现在在跟她插科打诨呢。
在五十九分的时候,姜津终于搜肠刮肚写完了好几行的新年祝福,手指都在发送键上预备着了。零点一变,他正要点下,突然弹出来一个消息吓得他手指一歪,误点了删除键,写好的删了一半去。
他有点气急败坏,祝福也不发了,而是去找刚才的罪魁祸首。
是禾厉给他发的消息。
点进去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后面还附赠了一个熟悉的笑脸表情,跟上次魏黎发给他的一样。
姜津气不打一处来,禾厉的名字一弹就没有什么好事儿,不是威胁他就是威胁他,把姜津吓得都有点条件反射了。他刚才还以为大过年的又要让他去夜色,床上的活可比去工厂打工还累人,结果只是一个短短的新年祝福。
算了,大过年的,人家还送了那么贵的手链份上,自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次吧。
于是他认认真真也回了同样的四个字,在一溜的“老地方老时间”的胁迫信息里这两行简直清流。
不过,姜津看着熟悉的笑脸表情,越看越怎么碍眼。明明跟魏黎用的是一模一样,可咂摸出来就是不同的感觉。
一个笑得心思澄澈,一个笑得阴险狡诈。
他退回去,又打开了原先的聊天页面,此时零点零分已过,卡点也卡不成,姜津凭着记忆补全了剩下的话,原原本本地发了出去。
不过几秒钟,魏黎就回复了。
看到信息的一瞬间,姜津忙了一天,累到腰酸背痛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那些烦人的债务和训斥也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中,黑灯瞎火,连灯都没有开,外面热闹喧嚣的鞭炮声和笑声更衬得这里茕茕孑立。
对斜躺在沙发上的人来说,过年也只不过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一样冷清寂寞,还要装作别的样子来参与这场节日。
整个套房里只有一小块发亮的屏幕闪着幽幽蓝光,还没到零点,手机里就已经涌入无数条信息,魏黎认识的人很多,这种群发的祝福只多不少,他面无表情匆匆扫了一眼,单是翻到底就让人头疼,但又不能不回。
禾厉才懒得理,魏黎不行,他人缘好,温柔体贴,不是冷落别人祝福的主儿,就算挨个回复也得加上人家的名字才显得真诚。
唯有与姜津的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魏黎眉毛一挑,点进去,看了半天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有一个小小的捉弄想法浮上他的心头。
于是过了零点,他迫不期待地用禾厉的身份给姜津发送了新年祝福。
好歹他还加了一个小表情,对方只回复了他硬邦邦的“新年快乐”。
真不懂情趣。
他正要扔下手机洗洗睡觉,不料又震动一下,让他驻留了脚步。
“姜津 11.18 爱吃甜食心思敏感”给您发来一条消息——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祝魏黎你阖家团圆,平安喜乐,在未来每一天都要健健康康,心想事成,学业有成……”魏黎越看越皱眉头,这段人机感太重了,真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网上随手复制下来的文案。
“……祝福那么多,你看也看累了吧,其实我自己的心愿也只有小小的一个。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一直记到现在。同样,你是我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以前如何未来怎样,希望我们能把这段关系一直一直维持下去,不只是在大学。
“千言万语只凝聚成四个字,魏黎,新年快乐^^”
被祝福的本人看了这一段,面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倒是破天荒地把姜津放在回复祝福的第一个,然后扔下手机,毫不留情地去洗澡。
等到温热的水蔓延至全身的时候,他想起来曾经在这里擦洗过对方的身体,当时两人都在浴缸里,姜津倚在他的肩膀上,缠绵的鼻息喷到他的脖颈,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斑驳痕迹,每一处都能对应上他的齿痕。
许是有水溅进了他的眼睛,魏黎比往常多眨了一下。
当然,就一下。
寒假一晃而过,姜津把最近挣到的钱都加起来算了算,因为他一天也没有休息,整体看下来金额还算比较可观。
他自己偷偷留了一些,把剩下的钱都转给了段洁。
段洁点了收款后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没问他这钱是怎么挣来的,辛不辛苦,累不累。
那么多年,姜津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但还是有些愣怔,他拿着手机等了好久,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魏黎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带着一饼陈年普洱去了一趟典当行,看看经过这段时间,孙诚那里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即使没有也可以拉近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向来很有心得,那么长时间不见,还是有求于人,怎么可以空手去。
果然孙诚看见那茶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连忙招呼他坐下,不过最后还是颇有歉意地说没有他要的东西,还得等一段时间。
不过,这依旧在魏黎的预料之中,他不过多纠缠,寒暄一会儿正准备要走,刚才孙诚的办公室里出来,就在走廊迎面撞上一个中年女人。
她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八字眉,本来五官放年轻时候也算个美人,可是常皱的眉头给她平生添了几分苦相,同时嘴角向下,整个人精瘦走路却风风火火,一看就不好惹。
皮肤缺乏保养,显得粗糙,尤其是手,应该是常年干体力活。现在是下午,精神气不足,应该起得很早,比如要去市场买卖东西。
魏黎只是扫了一眼,便能大概猜出这个女人的职业。他微微一笑,侧身让女人先走,不料对方一点也不领情,反而就刚才的相撞瞪了他一眼。
这张脸倒是有点熟悉。
魏黎面不改色,目送她远去,眼神倒是停留在她身上好久。
他刚刚转头,就看见典当行的伙计把一个礼品盒放到库房,应该是刚刚从女人那里收回来的。
魏黎只是瞥了一眼上面的logo,便轻皱眉头,喊住了那个伙计。
他假装好奇地问:“这是刚刚收进来的吗?”
伙计点点头,“是呀,不过这类品牌的饰品向来溢价严重,二手出不了好价钱。我刚才把价格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结果差点吵起来。”
“怎么回事?”
“就刚才那个女人,她非说这条手链值大几万,起码要按原价的百分之八十出,但这个市场行情怎么可能。我问她要收据,支支吾吾就是拿不出来,估计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还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呢。”
魏黎顺势接过那个礼盒,打开,熟悉的款式映入他的眼帘,这是曾经他挑了好久才买下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然后他翻到了盒底的编号。
魏黎舔舔后槽牙,冷笑一声。